第23章 靈魂舊傷(2)
杜荔娜吃了一驚。
蘇拉已經将正臉轉向了她。杜荔娜看到她臉頰上的白印。那是不久前, 自己的指甲留下的。
來之前,王子猷千叮咛萬囑咐,讓自己和蘇拉和平共處。
怎麽不算和平共處呢?她沒有沖上去搧她的耳光, 已經是和平共處了。
她掐着自己的虎口,盡量平靜地說:
“我沒有盯着你看,我只是在思考問題。”
蘇拉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 她突然又開口:
“聽說, 你晚上要演講?”
杜荔娜:“是。”
“王家派你上去哭嗎?”
怒火從杜荔娜心尖上一路燎燒到眼底。
這個人, 總有辦法說出最刻薄傷人的話。
“我不會哭。”
“哦?你的稿子上沒有标注淚點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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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荔娜尴尬到腳趾都蜷縮起來。
何止是标了淚點。
在何處哽咽,何處激昂,甚至何處調整一下自己受傷的腿,稿子上都明白地備注了出來。
“關你什麽事?”
蘇拉一扯嘴角。
“我記得高中校慶, 也是你上臺演講。”
杜荔娜陡然愣住。
她記起來了。
那年雲上高中校慶, 作為優秀學生代表上臺演講的, 本來是蘇拉, 她讀高三,剛考了月考第一, 已經是老師們心中清華北大的種子。
後來,杜宇風聽說了這個消息,在餐桌上淡淡地說了一句:
“娜娜什麽時候也能作為優秀學生代表, 上臺演講啊?”
當時她尴尬地和蘇拉對視了一眼,都沒有接話。
沒過幾天, 學校就通知,校慶上發言的學生代表更改為杜荔娜。
老師耐心地跟她們兩人解釋:
一則蘇拉在讀高三,學業緊張, 二來, 杜荔娜的形象氣質更好, 又剛在全市舞蹈比賽上拿了獎,更能代表雲上重視素質教育的精神。
當時,蘇拉毫無抵觸地接受了這個結果。她說,她正愁演講準備占用了刷題的時間。
而現在,蘇拉嘴角噙着一絲嘲諷,向杜荔娜颔首:
“祝你今晚演講順利。”
杜荔娜驀然驚覺。
或許蘇拉當年,并不是她表現的那樣無所謂。所有的恨意、嫉妒、争執和懷疑,或許肇始于更早的開端。
林渡第一百零一次扯了扯領帶,問何寶賢:
“上次是追悼會,穿得正式我可以理解,今天為什麽非得打領帶?”
何寶賢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腳:
“今天你是我的臉面。”
“……”林渡快要透不過氣來了。他只想換上大褲衩和人字拖,躺平在他的電競椅上和膽敢搶奪水晶的敵人大戰三百三。
支撐他留在這個年終答謝晚宴的,是對真相的求知欲。何寶賢打聽到了一些關于杜家的新情報,以陪她參加晚宴作為交換。
另一方面,雖然和蘇拉坐得很遠,但吹着同一套中央空調,給他一種依然在參與她生活的幻覺。
有一件事,蘇拉是低估他了。她身上的危險和謎團會吓退很多男人,尤其是想找一個賢良顧家的妻子的男人,但卻不會吓退林渡,反而更加地吸引他。一個懸疑小說家,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探索精神是無敵的。
晚宴開始,主持人的簡單開場後,便由總裁江世敏做今年的企業發展回顧和來年的展望。周圍幾桌媒體人和金融界人士聽得很振奮,林渡卻直打哈欠。
他只抓住了一帆的兩件大事,一是臨南工業園的城市更新改造,拆遷補償已經基本談妥,一帆正在尋求可信賴的合作夥伴和資金方來共同推動。另一件,則是全球材料技術巨頭JZ ALPHA在美國起訴一帆侵犯專利權的商業訴訟,目前正在庭審中。JZ ALPHA是國際上出了名的技術壟斷公司,通過濫用專利權訴訟來打壓中國的自主科技創新。江世敏解釋,訴訟正在朝向一帆有利的方向發展。
江世敏的演講踏實冷峻,主要以事實和數據論述觀點,基本沒有個人情感的表露。用何寶賢的話來說,她不太“畫餅”,但很清楚底下的人想聽什麽,都以最客觀的态度做了交待,雖然個人魅力不如杜宇風,卻可能更加令人信服。
江世敏的講話結束後,接下來的環節再也吸引不了林渡的注意力。他瞅了個空檔,偷偷溜出會場透氣。
林渡盡可能遠離人堆,避到另一側的露臺上。
本以為自己是一個人,來到欄杆旁邊,卻發現這裏還有別人的存在。
王子猷點着根細長的紙煙,一端在樓宇的陰影裏明明滅滅。
在蘇拉的公寓碰面後,這是兩個男人的第一次正面相逢。
林渡有點尴尬,但王子猷并沒有太意外。他向林渡招了招手,遞出一根煙:
“林先生,聊兩句?”
林渡搖搖頭。
“我不抽煙。”
王子猷嘴角帶笑,把香煙塞回煙盒。
“不抽煙,少了很多樂趣。”
杜荔娜不喜歡煙味,他也不在家裏抽煙,只有在外面的時候單獨抽兩根。
尼古丁的氣味令人放松警惕,男人們共享的香煙時間像是一場刺激的密謀,許多重大的信息都在一根煙裏交互。
“你和蘇拉,在一起多久了?”王子猷問。
林渡不答反問:
“你去蘇拉那裏,你太太知道嗎?”
王子猷并沒有生氣。
“男人在外面的事情,沒必要都讓太太知道。何況,就算我要做什麽對不起我太太的事,也不會是和蘇拉。”
他吐出一個淺淡的煙圈:
“林先生,我們不是情敵,也不可能是。”
他掃了林渡一眼,像一個歷經滄桑的兄長打量後輩青年。
“我今天心情還不錯。林先生有什麽想問的,或許我能回答你。”
林渡怔了怔,剎那間許多問題湧上心頭。
他下意識抓住了最近的一個。
“那天,蘇拉臉上的傷,是怎麽回事?”
王子猷想了想:
“我太太在臨南老宅,蘇拉的房間發現了一張照片。她和蘇拉……打了一架。”
“為什麽?”
王子猷遂嘆氣:
“那張照片,是她高一的時候,被舞蹈社的學姐偷拍的。”
嚴格來說,王子猷和蘇拉只做過兩年的同學。
高二那年,蘇拉從老家榴城轉學過來,戶口本上加了姓,改名為杜蘇拉,正式成為杜宇風的女兒,也和王子猷成了同班同學。
王子猷對蘇拉的最初印象,只是一個內向、孤僻、不好惹的轉學生,長相又黃又瘦,面容呆滞,反應遲鈍,神情冷淡,窮。
她雖然是杜宇風的繼女,卻和家境普通的同學住八人一間的宿舍,在食堂摳摳搜搜地打一份青菜,兩碗米飯;她的生活三點一線,除了上課,就是複習刷題。同學們最初對她興致盎然,後來熱臉貼了冷屁股,就不再自讨沒趣了。
班裏富二代紮堆,同學的父母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互相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杜蘇拉第一次考試就拿了第二,全班都因為她退步了一名。自此,所有家長都把“杜宇風那個會考試的便宜閨女”挂在嘴邊,給自家孩子當榜樣,杜蘇拉算是得罪了全班。
王家和杜家是世交,但王家父母對江世敏一直持保留意見,對這個半路才姓杜的女孩也是敬而遠之。所以,在成為同學的第一年,王子猷和蘇拉并沒有太多交集,最多就是在杜家碰個面,打個招呼。
他們升入高三的同時,杜荔娜也成了他們的學妹,在同校就讀高一,事情便發生了變化。
杜荔娜一入校,就成了同學們口中的校花。那時,她已經聽從杜宇風的安排,放棄了走專業芭蕾訓練的道路,專心學業。學校的課餘生活很豐富,她還是瞞着杜宇風,偷偷加入了舞蹈社。
後來王子猷才知道,舞蹈社有幾個高二女生已經不爽杜荔娜很久了。她們都給王子猷遞過情書,覺得不論如何,他将來總會和她們中的一個人戀愛。杜荔娜的出現,徹底打亂了她們的計劃。因為王子猷常常去接杜荔娜下課,還會給她補習英文。
于是某一天,在舞蹈社的更衣室,幾個高二學姐偷拍了杜荔娜換衣服的照片,沖洗出來放在杜荔娜面前。
那個程度的裸露,對十六歲的杜荔娜而言,幾乎和裸**照一樣羞恥。
學姐們威脅她,離王子猷遠一點,否則,她們就把這張照片挂上貼吧,讓所有人都看到她衣不蔽體的樣子。
“到那時候,不光是子猷師兄會看不起你,所有男生都會看不起你。你這輩子再也不會有男生喜歡了。”
杜荔娜開始躲着王子猷,不再給他接自己放學的機會。她不再給他發短信,不再因為打游戲失利就招呼他上線幫忙,不再和他分享自己生活的趣事。
王子猷并不知道內情,他只是驚訝于她的疏離。少女的心思總是多變的,也許她有了新的愛好,或者是有了暗戀的男孩子。
他嘗試了許多方法,都得不到杜荔娜的回應,只得求助最後的希望——
杜蘇拉。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