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深水加更
冬日的天色暗下得很早, 哪怕只是剛過下午五點不久,本就不是晴天的天光已然蒙上了一層灰。
天空還在不停地落雪,不過依舊是輕盈的粉雪無人在意, 這條人來人往的步行道,也只有兩三個人打傘。
飛鳥戴着松田陣平給她圍的圍巾, 原本就身形瘦小的她更是把這條圍巾襯得尺寸巨大, 圍在身上好像個罩子,看起來有點滑稽。
老實講,灰白格子的花紋和飛鳥的一貫風格相差太大, 不過圍巾是松田陣平的,多少都讓她感受到了原本布料帶來的溫暖以外的溫暖,她……很喜歡。
松田陣平嘴裏叼了一支新點的煙, 因此走在飛鳥後方半步遠的位置跟着。
煙霧跟随着他的走動往後飄散, 這樣就不會吹到飛鳥的臉上。
他垂眸看着就在眼前随着步伐微微上下浮動的女孩的頭頂, 有根翹起的呆毛也跟着一起晃動。然後,他的視線就落在那根呆毛上,漫無目的, 就是這麽幹看着。
光是這樣就足夠了, 沒有什麽特殊的言語和互動, 松田陣平就已經有種心滿意足的感覺。
具體是什麽他也不會形容,總而言之, 是一股能夠暖至心底每一個角落的放松感, 這樣的感覺只有和丹羽飛鳥單獨在一起的時候才會體會得格外清晰。
于他而言,丹羽飛鳥真的非常非常特殊。
“飛鳥。”松田陣平突然開口喊了女孩的名字。
走在前方的少女沒有回頭, 語調輕柔地回了個尾音上揚的語氣詞:“嗯?”
“等明年的三月五號。”
口中咬着煙頭的發言依舊顯得有些含糊不清, 不過那個日期, 松田陣平倒是說得清楚, 沉下的音調也頗有幾分不同于尋常的認真。
那個日期是什麽飛鳥當然知道,她的腳步一頓,轉回頭時正好撞上了步伐沒有停下而上前的松田陣平。
差了一截的身高差正好讓飛鳥的臉對着松田陣平的胸口,就這麽撞了個滿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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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大街上呢就不要這樣投懷送抱了吧?讓人怪不好意思的。”
上一秒還正經的腔調又恢複了吊兒郎當的散漫,尤其是還咬着煙的發音,更是像極了個混混頭子,一點都聽不出來他有不好意思。
飛鳥後退了一步拉開距離,擡手揉起了原本就被凍得有些泛紅的鼻尖。
松田陣平那肌肉精實的胸口撞得飛鳥鼻子一陣酸痛,再加上對方這又開始有要戲弄她的趨勢的言語,她皺起了眉毛怨念地擡起頭,看見的就是煙霧缭繞裏松田陣平表情散漫不羁的面孔。
“什麽投懷送抱,在胡說八道什麽啊松田先生……”飛鳥不滿地控訴道,不過她的關注點還是在對方話中的日期,話鋒很快轉了回來,她接着問,“你剛才說三月五日,怎麽了?”
“是你生日吧,之前和我說過的。”
“啊……嗯。”
她确實說過,不過對松田陣平而言的這個“之前”,已經是三年前了。
是在飛鳥離開前的最後一晚,她自己提的,三月五日之後,她就成年了,成年之後就可以……
飛鳥想起了自己當時說出那個日期時的場景,是松田陣平把她壓.倒,然後輕碰了一下她馬上就逃跑了。
所以,她才氣鼓鼓地提起了自己的十八歲生日。
那個日期就好像個禁忌的邊界線,不過那個時候提起,只是飛鳥在激松田陣平不要逃跑,別連接吻都不敢做……
現在兩人的關系,倒是早就從那一步跨過去了。
所以松田陣平突然主動提那一天,是在想……
想着的時候,飛鳥的臉頰開始發熱。
思緒越發狂放地飄遠之時,她額頭上突然被用手指彈
了一下,把她那已經亂飛的大膽妄想全都。
“你不會是在想什麽澀澀的事吧?”
松田陣平的問話絲毫不委婉,直截了當的用詞聽得飛鳥感到一陣羞恥地漲紅了臉。
“……”
怎麽會有人能面不改色地把澀.情這種詞挂在嘴邊,還說得這麽明目張膽的啊!
“我……”
飛鳥突然緊張,張口說不出完整的話的樣子就好像被說中了心是在心虛。
憋了好幾秒,她才忿忿地回怼了一句:“松田先生你又在胡說八道什麽啊!”
松田陣平雙手插在口袋裏,停下腳步的站姿痞氣十足。
他感嘆式地搖了搖頭:“年輕人,你這樣思想很危險啊。”
“我沒……啊明明就是松田先生先提的!幹嘛突然提我的十八歲生日……”
她也不是故意要往那方面想啊!
畢竟之前提起這個日期的時候就是因為某些人在當膽小鬼,現在關系更進一步,重新再提,還沒有臨近生日,突然這麽提當然很容易就想到那裏去啊!
看着飛鳥紅着臉又羞又惱的模樣,松田陣平止不住嘴角上揚。
“等你過完生日吧……”
他語氣低沉地這麽說了一句,吸進了一口煙後,擡手将煙從口中取下。
緩緩将那些煙霧吐出,和呼出的熱氣液化在唇邊的白霧一起,松田陣平擡起頭,目光似乎随着這片白色的煙霧一起飄遠。
然後,他聲色鄭重的接上了前半句話:“在那之後,我會正式向涼子太太……告知我們之間的關系。”
即便是一貫風格不羁随性的松田陣平,也是會有緊張和害羞的時刻,就比如現在。
公開關系這種事遲早都要做,現如今的他也就只敢在好友面前欠扁地顯擺,真正作為一份責任來面對的話,他同樣也會像個普通人一樣,緊張到不知所措。
當然,責任之餘……
這樣那樣的事,松田陣平也想過。在此之前的那個晚上,他甚至還差一點幹出來。
如果不是飛鳥因為緊張喊了次停,如果不是伊達航那個電話……
那股出于愛意的沖動,确實很難克制好。
思緒紛亂之間,松田陣平又夾着煙深吸了一口。
亮起的橙紅色火星緩緩後退,在他的臉前好像顆明亮的星星。
聽到那句承諾,飛鳥先是愣了愣。
她自己其實都沒有想得那麽遠……
不過,在定下這段關系之後,飛鳥确實開始變得非常刻意地在向家裏隐瞞,就比如她也只敢在丹羽涼子上夜班的時候,去和松田陣平一起吃晚飯。
如今松田陣平如此鄭重地提起,她感動的同時,心跳好像又因為這個男人加速了不少。
“松田先生……”
飛鳥心緒十分觸動地輕喚了卷發青年的名字,但松田陣平上一秒還在帥氣承諾的形象依舊是秉持了那一貫帥不過三秒的風格。
他擡起手掌按在了飛鳥的頭頂,又開始使壞地亂揉。
似乎是不想被飛鳥發現他也在緊張害羞的情緒,于是開始用一些毫無意義的舉動,來偏移剛才言語的重點。
“不要揉我的頭發啊……”飛鳥舉起手臂去抓對方的手腕,抓住了之後趕緊從自己的頭頂推開。
飛鳥眼神怨念地瞪回去,松田陣平又用沒有被抓住的那只手,曲起食指,在她的鼻梁上刮了一下。
“走了,在街上打打鬧鬧的多不像話。”
“??”到底是誰在打打鬧鬧!
“你不是要去超市嗎?就不要再在這裏浪費時間了。走吧,我陪你一起。”
語畢,松田陣平翻過手掌,反握住了抓在他
手腕上的飛鳥的手。
順着掌間包裹住的輪廓微微下滑,松田陣平又調整了一下與之交握的手勢——從胡亂地抓緊,換作了十指交扣。
“你的手怎麽這麽冰?”松田陣平用着略微嫌棄的口吻,但手上的動作,卻是帶着飛鳥的手一起,揣進了自己的口袋裏。
如此做完,他也懶得去看飛鳥的反應,直接就這麽拽着人,依舊是風格強硬地拉着她就走。
飛鳥踉跄了一步,随即被迫加快了腳步在松田陣平的身邊跟緊。
手掌上傳來的一陣溫暖,這塊熱度好像能烤到她的臉頰也跟着一起發燙。
“晚上……有什麽特別想吃的嗎?”飛鳥的語氣略顯僵硬地詢問道。
她試圖挑起新的話題,用普通的對話來掩蓋掉此刻自己的羞赧不已。
松田陣平想了兩秒,突然一種食物猶如靈光一閃,在他的腦海中閃現。
“突然想吃豬排飯。”他答道。
“那就這個吧!”
二人在細散的飄雪中并行,暗下的天色和尚未亮起街燈的灰暗,交疊成了今日落暮之前最後的灰蒙。
過往的行人匆匆,也沒人注意到行走中兩人的親近。
這樣也好,就好像走在一個僅有兩人的世界裏,僅僅感知着對方的存在,僅僅感知着好似能從指尖傳出的早已亂了節奏的脈搏。
今日松田陣平難得閑散下來,沒有什麽緊急的工作任務,從傍晚起直至整夜的時間,只要飛鳥想,他倒是都可以留下來給對方。
就是莫名的,松田陣平突然感覺身體開始有一點點不舒服……
在去完超市,回到丹羽宅的時候,差不多臨近晚上六點。
才開了門進到屋內,一陣噠噠噠的腳步聲就從樓上沖了下來。
“姐我的姐你終于回來了!我都快餓……”丹羽和樹沖到了玄關處,嘴裏大聲地喊着餓。
不過叫喊的聲音在看到眼前的畫面時直接打止了,只停頓了半秒,他又轉身要往屋內跑。
“……啊哈哈其實姐姐你再晚點回來也沒關系,我還不餓。”
一并從門外進來的還有松田陣平,他只是在關好了門之後順手拍了幾下落在飛鳥頭發上的雪碎,這個動作還沒做完,剛才跑過來的丹羽和樹就又跑回去了。
見家裏似乎只有丹羽和樹一人在,松田陣平便多問了一句:“涼子太太今天是晚班?”
“嗯,晚班。”
“原來如此……”
聽聞丹羽涼子沒在,松田陣平竟然也在心裏稍稍松了一口氣。
總感覺談個戀愛也要偷偷摸摸,有些憋得難受……
也不知道是因為這點不自在的束縛還是因為什麽其他,松田陣平煩躁得甚至開始有些燥熱的感覺。
比起飛鳥那凍得快要發抖的模樣,他反而還覺得越來越熱。
止不住伸手去把本來就打歪了的領帶又扯松了一些,不過這樣也并不能帶來多少涼意。
“松田先生你的臉好像有點……紅得不太自然?是身體不舒服嗎?”
飛鳥也發現了松田陣平好像有點不對勁,從脖子就開始往上的發紅,總感覺狀态很奇怪。
“有點熱,可能是一路走過來的原因吧。”
“這樣……”
“我去下洗手間。”
對于四丁目44號的這棟二層洋房,內部構造松田陣平熟識得很。
不僅僅是曾經幾次來拜訪丹羽家的緣故,早在三年之前,此處作為山田家的事故現場,他就裏裏外外地搜查過好幾遍了。
一樓的洗手間在玄關進來後左轉的盡頭,松田陣平用冷水洗了個臉。
冰冷的水溫倒是刺激得他清醒了不少,
可卻還是驅不散從身體深處開始宛如血液在沸騰似的燥熱。
倒不是什麽生病的感覺,逐漸開始有點頭重腳輕的恍惚更像是喝醉了酒。
他也沒喝酒吧?再說了他的酒量也不算糟糕,至少這些年他就根本沒有喝醉過,更何況因為工作性質的緣故,他基本就很少喝酒。
思來想去,松田陣平只想到了一個答案。
“不會是波洛的那杯飲料吧……”
可那只是飲料而已,再說都已經喝完過了一個多小時了,就算是酒精飲料,後勁也不至于到這種程度吧?
而且降谷零也沒理由整他……
打開水龍頭,又沖了一遍臉,松田陣平這才一邊抹着臉上的水珠一邊走出去。
另一邊的飛鳥已經在準備晚餐的工作了,她圍了個圍裙,雖然和公寓的那一條花紋不太一樣,但共同點都是胸前有一只巨大的兔子印花。
料理這種事松田陣平也幫不上忙,他去了只會添亂,于是他幹脆從一層陽臺這一側的門走了出來,繞到了宅後的空地上,點起了一支煙。
雪好像變大了。
宅後燈光找不到的灰暗裏,只有一點橙紅色的星火,忽明忽暗地微微閃爍着。
或許是冷風和尼古丁的刺激讓松田陣平感覺又清醒了不少,那陣古怪的燥熱感似乎是随着夜風一起散去了。
彼時,他的手機上又收到了安室透傳來的簡訊。
說是下午給他的那杯飲料大概也許可能有一點點問題,因為比例兌錯了,如果晚上沒什麽特別的事就早點休息,不然要是受到影響工作做錯了可就很麻煩。
用了一連串不确定的副詞……
都這樣特別提醒了,也一定程度說明了喝完之後可能會造成不太好的結果。
松田陣平就知道出問題的只能是那杯古怪的飲料,不過他現在感覺良好,也沒什麽特別的不對勁。
再者,他今晚也沒打算回警視廳加班,所以就不存在做錯工作的可能性。
單手拿着手機,靈活的手指噼噼啪啪地在屏幕上一通操作,僅僅幾秒就完成了給對方的回複。
他說他現在好得很,不用提醒他也知道是飲料有問題,如果只是醉酒的效果的話,他這會已經酒醒了。
手機那一頭的安室透收到回應,這番自信無比的回複讓他感覺松田陣平這不像是正常狀态的回應。
如果真的沒事那自然最好,但他轉頭看了一眼身邊僅僅只是喝了一口沒過多久就開始睡覺的諸伏景光……
希望松田陣平真的如他說的那樣已經清醒了。
松田陣平抽完煙回到屋內,落了一身的雪花。
細小的冰晶在他那頭卷發裏還有黑色的西裝外套上,都綴得格外醒目。
“松田先生你跑哪去了……”
聽到了陽臺的動靜,飛鳥走過來就看到了站在那裏抖雪的卷發青年,她繞回屋內拿了一條幹毛巾出來,遞了過去。
“外面,雪變大了啊?”她探頭準備往陽臺之外伸,卻被松田陣平一手給按了回來。
“外面風吹得挺大的,怕冷你就不要往外探了。”
略顯強勢地把飛鳥推回屋內,松田陣平轉手也迅速地把陽臺的門給關緊。
剛才一直感到很燥熱的他突然又抖了一下,僅僅只穿着外套和單薄襯衫在風裏站久了,好像也冷了起來。
“晚飯,我做好了。”
“辛苦了。”
松田陣平那一貫都說話難聽的嘴竟然也沉聲道了句辛苦,聽得飛鳥愣了愣,一度覺得是不是聽錯。
她确認性地又追問了一次:“你說什麽?”
“我說我餓了。”
好聽的話只說一遍。
晚飯當然就是松田陣平點名要的炸豬排飯,已經先一步開始吃的丹羽和樹開始在餐桌上炫耀起了他的知識領域,說了一大堆豬排飯和搜一刑警之間的淵源故事。
飛鳥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裏聽來的,說是什麽豬排飯讓一直死咬牙關的嫌犯終于招供犯罪的事。
丹羽和樹:“所以松田先生今晚吃完飯準備招供點什麽罪?”
松田陣平當場就用筷子敲在了小夥子的腦門上:“身份不要搞錯了,我是警察。”
小夥子點了點頭,馬上話鋒一轉:“那姐姐今晚準備招供點什麽罪?”
“……”飛鳥哽塞了半秒,也用筷子在弟弟的頭頂敲了一下,“你從哪聽來的這些?”
“我們班的柯南說的。難道他說錯了嗎?那快告訴我他錯在哪?我明天就要去好好教教他!”
“你,趕緊吃完,回房間去寫作業,再說廢話我要沒收你今晚的晚飯了。”
“好兇啊丹羽副會長!居然不讓我吃晚飯!我要報警說你虐待兒童了!”
“是啊好兇啊丹羽副會長,居然不讓兒童吃晚飯,還當着警察的面。”
“……松田先生你搭什麽腔!”
這樣的結果就是,一大一小兩個硬漢的筷子都被飛鳥抽走了。
“我看就是你們都吃得太飽了!”
其實也确實是都吃得差不多了,飛鳥才開始收拾碗筷。尤其丹羽和樹每次吃完了飯還要拖拖拉拉的習慣,也确實應該糾正一下。
結束了晚飯,丹羽和樹相當會讀空氣地早早就回去了他自己的房間,廚房裏只剩下飛鳥和松田陣平兩人,倒是配合默契地在洗碗。
這樣的場合一點也不陌生了。
飛鳥曾經說過的,她很期待的日常,就是和喜歡的人度過生活裏的每一個細節,比如一起做飯一起洗碗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她享受的是對方陪伴在身邊的感覺。
現在,已經實現了啊……
“松田先生今晚不用回去忙嗎?”
“難得沒事的一天,你不用擔心那麽多,我的工作沒那麽容易受影響……”
“那就好。”
“嗯……”
交遞餐碟時稍稍慢下了一些的節奏引起了飛鳥的注意,她這才偏頭仰起臉去看身邊的松田陣平。
剛才吃飯時大概是因為注意力全在其他事上,松田陣平那胡亂搭腔的樣子也沒什麽不對勁,直至此刻,飛鳥才發現松田陣平的臉頰又開始紅得有些不正常。
“松田先生?”
她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開口喊人,對方卻好像沒聽見似的,依舊朝她遞來盤子,然後盤子沒有人接住,落在了水池裏,濺起一片水花。
“松田先生,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
飛鳥擡起手準備去摸松田陣平的額頭,卻在指尖才觸碰到對方額前的頭發時,就被抓住了手腕。
就好像突然抓住了什麽支力點似的,松田陣平開始有些晃晃悠悠,但是握住的手腕又根本不是什麽穩固的支力點,也跟着他一起晃晃悠悠。
其實從剛開始洗碗的時候松田陣平就越來越覺得有些不對勁,頭重腳輕的感覺有種好像整個人都要飄起來的恍惚。
女孩冰涼的指尖好像戳破了某種平衡,松田陣平抓在手裏越握越緊,想要站穩松手,卻突然一個踉跄,把人擠在了自己的身體和洗手池之前。
飛鳥的後腰和洗手池的邊緣一撞,她還沒來得及吃痛地喊出聲,身前的松田陣平就好像站不穩似的,搖搖晃晃朝她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