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書與鮮花
喝完雲昭熬的白粥, 祝憶的感冒非但沒好，反而到晚上時燒得更厲害了。
雖然事實擺在眼前，祝憶正是從吃完那碗大蔥生姜粥以後就立刻發起熱, 可雲昭死活不願意承認是她做的飯有問題。
她再三跟系統強調：[我用的食材都是可以治療冷感冒的。]
[……是吧，都怪他免疫力太差了。]系統昧着良心說道。
祝憶分不清什麽是冷和熱了。
他分明覺得渾身發燙, 然而身體卻不停地在顫抖。
他難受極了，口腔裏濃烈的蔥姜的辛辣味差點讓他暈過去。
下午囫囵喝下去的時候沒察覺到，如今後勁兒上了來，才驚覺雲昭究竟給他端上來一碗什麽東西來。
但身體再難受, 祝憶心中仍是感動的。
她沒把他攆出去，反而用心燒了飯給他吃。
以祝憶如今的精神狀态, 雲昭就是給他拌個涼拌蔥絲, 他也會感恩戴德地吃個幹淨。
“你還好嗎？”雲昭心情忐忑，不清楚她到底哪個步驟做錯了。
聽到雲昭的內心想法，系統嘆息道：讓她進入廚房本身就是個錯誤。
“咳, 沒事……”
祝憶的整個嘴唇都是生姜的辛辣。
他忍耐再三，還是沒辦法接受那股子刺激的辛辣殘留在口腔，向雲昭要了漱口水。
晚上, 雲昭給在二樓給祝憶騰了一間卧室。
不久前，她在祝憶家中的時候，他也是這樣對她的。現在他們的身份颠倒過來。
為了照顧病人, 她把家裏最厚實的毯子裹在了祝憶身上。
如果祝憶想要的話，她前兩天特意去十幾公裏外的超市裏買回來的豪華版泡面也可以給他。
家裏沒有能夠給男性穿的衣物, 雲昭挑了自己最大號的短袖丢給祝憶。
祝憶起初沒明白過來這是給他的，身體下意識接過雲昭給他的衣服。
當反應過來後, 他又慌亂地将其還給了雲昭。
柔軟布料上淡淡的薰衣草香味散發在空氣中, 很好聞。
祝憶想, 抱着她的衣服入睡也許對治療他的失眠很有幫助。
他的臉更燙了，不知是感冒燒得還是因為發現自己的念頭太過龌龊。
祝憶最後穿着他自己的衣服躺到床上。
雲昭擔心他的病情嚴重，決定在祝憶的房間裏呆一會兒。
祝憶的西裝外套被挂在剛進門處跟手機一起晾着，原本平整的白色襯衫在這一日的波折下被擰得有些皺巴。
頭發淩亂不堪，而且身上裹着的、雲昭給他帶來的毯子，還是帶着土兮兮小花圖案的珊瑚絨毯。
祝憶少有狼狽的時刻，今天可以入選他這一生狼狽瞬間之最了。
他喝了很多熱水，而且雲昭的毯子讓她開始冒汗。
生姜有發汗解表的功效，适合受涼時食用。然而雲昭那小小一碗粥裏放了足足一整顆生姜。
用料實際上沒什麽大問題，但用量卻太多，導致過補了。
祝憶努力想讓自己看起來健康，但那燙得酡紅的臉頰出賣了他。
他熱得要命，好幾次都想把身上的厚毛毯推到一邊，可想到這是雲昭親自為他蓋上的，又生生忍住了。
冷感冒的時候不能再着涼了。他如是勸告自己。
雲昭看到祝憶出汗就準備把給他的毯子收回來。還是系統及時阻止了她。
倒也不怪雲昭沒有經驗。這是她頭一次照看病人，不免會有點手忙腳亂。
她跟謝渝在一起的時候，他從來沒有生過病。謝渝一輩子注重養生鍛煉，直到雲昭死的時候身體都是板實健康的。
宴徊就更不必說。
“抱歉。”祝憶裹着雲昭給他的毯子，悶聲說：“給你添麻煩了。”
“不會。而且……”
雲昭別過臉，有點不想承認，“你是在喝完粥後忽然間嚴重的，也可能它的原因……”
祝憶嚴肅着臉否認：“感冒通常就是趕在晚上嚴重，我本來就要發燒的，不過是恰好在吃完你煮的粥以後。”
他的字字句句都說在了雲昭的心坎上。
當然了，如果祝憶能夠昧着良心誇兩句雲昭的粥好喝的話，她大概今夜就要開心得睡不着覺了。
雲昭被他的話說服了。
祝憶無比珍惜能夠與雲昭獨處一室的時光，可是當瞥見已經近十點鐘的手表時，他沒打算用犧牲雲昭的睡眠來滿足他的私欲：“你回房間休息吧，已經很晚了，不必照顧我。”
雲昭在原地躊躇片刻。
她繼續留在這裏好像也沒什麽用處，還會打擾到他休息。
“晚安。”祝憶啞着嗓子說。
他的嘴唇紅得厲害，那雙仿佛被一層薄霧遮住的灰眼睛直直地望着雲昭。
頭頂昏黃的床頭燈打在他微紅的臉上，還有淩亂的頭發上。即便是再周正的五官，在這樣的色彩下都會顯得意味古怪，何況祝憶的長相嚴格意義上來說并不怎麽正經。
雲昭看着他的臉，忽然發現祝憶除了眼睛以外，嘴唇也是一樣的好看。
她不由得多看了會兒。
“晚安。”她帶上祝憶的房間門。
祝憶出神地看着房門的縫隙緩緩合上，直至外面的光線被徹底隔絕在外。
人在生病的時候總會有一種莫名的無力感，祝憶産生了想要把雲昭留在身邊的自私念頭。
他想要她可以繼續陪着他。
早知道，就把她的衣服留下來了。
祝憶厚顏無恥地想到。
第二天早上，祝憶的燒退了很多。
他的感冒來得快去得也快，昨晚分明還很嚴重，過了一晚上居然好多了。
雲昭的粥雖然補得過頭，不過前半夜發燒出完汗，之後溫度就慢慢降了下去。
祝憶嗽了嗽嗓子，發現喉嚨裏好像有個滾燙的發動機似的，熱乎乎的，很疼。
那碗蔥姜含量過高的粥讓他上火了，說話時像是嗓子裏含了個空蕩蕩的洞。
他的力氣恢複了點，便說：“早餐我來準備吧。”
雲昭還沒有殘忍到讓一個病人來準備早飯，搖搖頭說：“不，你好好休息。”
祝憶還想說什麽時，雲昭已經卷起袖子躍躍欲試。
她并沒有意識到，由她來做飯才是對祝憶最大的殘忍。
有了昨天的經歷，祝憶心中隐隐感覺不安，但他還是抱着一絲希望，把廚房交給了雲昭。
半個小時候，祝憶坐在餐桌上，看着盤子裏的不明物陷入沉默。
他發現，昨天的白粥好像是她的超常發揮。
反觀雲昭，她給自己端出來一碗豪華版泡面。
“……”
祝憶掃了一眼，發現她居然還給自己加了一大塊牛肉。
“怎麽了？”雲昭問。
難道他也想吃泡面嗎？可他昨天不是說不喜歡嗎……
祝憶勉強露出微笑，“沒什麽。”
……
早餐過後，祝憶抱着一定要找機會去醫院檢查食物中毒的想法，一口氣喝了好幾杯水。
他量了體溫，三十七度多。
祝憶心情随着他的體溫一同低落下來。
他巴不得自己能病得再久一點，這樣她也許能多收留他一段時間。
雲昭也看見他的體溫計，語氣愉快，“好像快好了。”
“……我覺得，”祝憶支支吾吾，“貌似、還是不太舒服。”
“是嗎？”雲昭瞅了瞅他的臉色。
可她看着臉色比昨晚好多了呀。
祝憶忽然捂住唇，別過臉用力咳嗽幾聲。
“咳咳！抱歉……”
“啊，是還在咳嗽呢。還是趕快回酒店休息吧。”雲昭關切地說。
祝憶：“……”
“你要打車回去嗎？還是讓林特助來接你？”雲昭說到這，又嘟哝了句：“還是讓人來接吧，你還在發燒呢，從這裏走到能打到車的市區要走很久。”
“你……”祝憶終于忍不住問出口：“難道很希望我離開嗎？”
“嗯？”
雲昭對他提出來的問題感到莫名。她有什麽行為透露出驅逐他的意思嗎？
“當然沒有。只是我覺得，你回酒店住會更好一點。”
她的确不喜歡有人闖入她的私人空間，不過祝憶是例外。
雲昭說不上來祝憶哪裏例外。
盡管系統說過，祝憶跟她之前的任務目标是同一個人的概率微乎其微。她不能把他當成其他人來看，無論他們有再多相似之處。
可是，例外就是例外。用不着什麽理由。
她坦誠地說出自己的想法：“市區內會有更好的服務，你也能及時買到藥。而且，你不是還有工作嗎？”
祝憶愣住，“你是這麽想的？”
“是啊。”
祝憶的心當即化成了一汪春水。
“那麽，我還能再來嗎？”
“來這裏？”
可她這裏什麽也沒有哇。
雲昭遲疑幾秒，點了點頭。
她現在已經度過了跟祝憶剛分手時的尴尬階段了。如果他要來，她倒也無所謂。
外面陽光明媚，祝憶重新恢複歡樂的心情，“我就去給林特助打電話。”
林特助趕來的時候，是雲昭開的門，祝憶拿着一個馬克水杯跟在她身後，笑容溫暖。
他臉上的笑容仿佛跟前段時間失魂落魄的樣子判若兩人。
而且，他還是第一次見祝憶的衣服有褶皺。
祝憶在公司可是出了名的一絲不茍，衣服着裝尤為幹淨整潔。
林特助驚訝了一瞬，才朝着兩人颔首，“顏小姐，祝總。”
“這裏不太好找，所以來晚了一點。”他為自己晚到的一個小時表示道歉。
他撒了個小謊。
在祝憶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正在一家溫泉小館惬意地泡溫泉。接到祝憶電話的時候，他差點就把手機丢進溫泉池裏面了。
都怪這些日子工作太輕松，導致他不自覺松懈下來。
老實說，林特助再沒接過這麽美的差事了。
來到龍風市，他幾乎什麽也不用做，只要偶爾給自己的老板出出馊主意就能夠拿到正常份額的工資。
在龍風市的這一周來最累的活計，也就是今天出來接一下自家老板。
祝憶顯然不在意林特助遲到，他對這位毫不敬業的員工表現出前所未有的寬容。
正是因為林特助的遲到，他才能跟雲昭多待一會兒。
要是林特助能夠再有眼色一點的話，甚至可以找借口直接不來。
臨送走祝憶前，雲昭想起昨天詢問祝憶酒店房間的事情，于是多提醒了一句：“他的酒店房間鑰匙丢了，也不記得住在哪裏。”
“噢！”林特助不假思索地說：“祝總在902，高級套房都有專門登記的，房卡鑰匙丢了回去說一聲就行。”
902，跟祝憶前一日所說的房間毫不相幹的數字。
按理說，他即使不記得房間號，樓層也不該錯啊。
雲昭疑惑地望向祝憶，對方眼神閃爍，避開了她的目光。
她看了兩秒，收回視線。
看來他的記性真的變差了很多。
送走祝憶，雲昭恢複了她孤獨悠閑的旅居生活。
下午時，她獨自去沙灘曬了太陽，踩了踩海水，晚上回家給自己熱了一碗速食粥。
她總是無所事事，經常發呆，偶爾回到房間玩一些無聊的單機游戲。
換做其他人，大概會認為雲昭的生活單調乏味，并且毫無深度。可之前的雲昭卻樂在其中。
她曾有很長一段時間在為如何生存下來發愁，能夠有片刻喘息發呆的時刻都彌足珍貴。
不過現在，她好像也有點不知足了。
雲昭看着她的速食粥碗，面無表情地想。
她時常會覺得現在的生活缺了點什麽，因此總是無法向以前那樣輕而易舉地獲得愉悅的情緒。
明明在跟系統簽約之前，她很享受這種孤身一人、沒有性命之憂的平淡日子。
雲昭不得不承認，令她快樂起來的阈值，還是在兩個任務世界百年的時間中，稍微擡高了那麽一點。
她把自己的塑料粥碗丢進垃圾桶，上樓睡了。
……
第二天十點多鐘，雲昭在廚房裏抱着兩桶不同口味的泡面，糾結今天的午餐究竟要吃哪一種。
海鮮跟金湯肥牛的都很不錯，無論放棄哪一個都讓人心痛。
她表情深沉地考慮很久，最終敲定了在她右手邊的海鮮泡面。
再見，金湯肥牛。
嘟嘟~
大門的門鈴突兀地響了起來。
有人來了。
這附近平常都沒什麽人在，會有誰來敲門？
雲昭放下手裏的泡面桶，跑過去開門。
站在門口的人，是換了一身新衣服的祝憶。
“中午好。”祝憶有點底氣不足地說。
他昨天才離開，今天中午就又來。
雖說雲昭說過歡迎他過來，可祝憶還是有點擔心，她會不會嫌棄他煩？
雲昭将他打量一番，“中午好。”
祝憶的左手拎着一大袋的蔬菜食材，右手則是提着一只光禿禿的雞。
有了上次被海水弄濕，還沒辦法換衣服的經歷，祝憶這回屈服地換上了一身當地的襯衣短袖，還有寬大的短褲。
腳上的運動鞋是他最後的倔強。祝憶無論如何也無法忍受自己穿着十字拖出現在雲昭面前，那比直接殺了他還要難受。
此時的祝憶看起來不像是身價過億的富家公子，倒像一個去市場負責采購的廚房後勤，買了不新鮮的肉時還會被師傅一棒槌捶在腦門上。
“你怎麽會今天過來？”
雖然祝憶前一天說過他可能還會再次到造訪，可雲昭沒想過他僅僅隔了半天就再來了。
“酒店的飯菜不合胃口，又沒有廚房……”祝憶小心地瞧着她，“我可以借用一下你的廚房嗎？”
“……”
他的借口未免太容易被看穿了。
即使雲昭對祝憶的感情沒有那麽敏感，卻也沒笨到相信他這樣離譜的鬼話。
雲昭餘光看見他那只購物袋裏面的兩顆椰子。心道：看來今天要抛棄她的海鮮泡面了。希望祝憶能夠同意她往椰子雞裏面加一點馬蹄的申請。
她沒能意識到自己輕輕彎起來的唇角，輕快地向旁邊側了側身子。
“請進。”
作者有話說：
今天有點忙，就更四千多啦QAQ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