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臨近傍晚,容溪看到幾位禦醫又試圖給霍乾施針,而霍乾的手部被紮得幾乎血肉模糊,他忽然呵道“都退下。”

“這……”

李福全矮身道“王妃,太醫們這是在診治……”

“乾王累了,該歇息了。”

李福全看了看容溪,又看向幾位焦頭爛額,束手無策的太醫,賠笑道“也好,也好,明日再治,幾位太醫都回去吧。”

幾位太醫告退,李福全道“王妃也好生歇息,奴才就在門外候着,您有事随時使喚。”

容溪閉了閉眼,氣息不穩道“還請公公傳達給皇上,明日一早我便帶王爺回府了,過些日子便要啓程南陽,府中有些事宜實在是離不開人。”

李福全動了動眼珠,笑着應奴才謹記。

然而第二天,又有數十個太醫來給乾王診治,說是尋到了新的藥方。

李福全還是那副笑臉“奴才将王妃的話傳達給皇上了,皇上聽後特意派了戶部的幾位大臣去王府幫襯着打理瑣事,王妃您就放心陪着王爺在宮中診病吧!”

一連幾天,都是以治病的說辭将容溪和霍乾困在宮中,而崇德帝卻一點影兒也沒露。

容溪急火攻心,又因法寶節那天在冰天雪地裏走得太久,這一下就又病倒了,連着兩夜都高燒不退,他與乾王還真成了來宮中“治病”的難兄難弟。

這日夜裏,剛退燒不久的容溪忽然感受到一雙冰冷的手在碰他的臉,他猛地一驚,看到坐在輪椅上的人心才落回肚子裏。

“王妃莫怕,是本王。”

只着一件裏衣,臉色蒼白的霍乾,輕聲道“讓你受苦了。”

容溪忍着頭疼坐起,“地上涼,我扶王爺上床來。”

霍乾卻按住他的手,他眸色暗淡,“無事,王妃好生歇着。”

容溪清咳兩聲,急道“王爺既然醒了,明日我們回府如何?”

卻聽霍乾忽然一字一頓“王妃到底是在如意觀修行多年還是修行兩年?”

若是修行兩年,那便是欺君之罪,整個容家都将死無葬身之地!

但是他自幼因重病養在府邸,從未出過門,除了家人沒有人知道他只是在如意觀躲避大選修行兩年,霍乾這樣問怕是已經知道了什麽?但是一直犯昏症的霍乾又從哪裏知道這些的呢?

容溪長睫微顫,貝齒緊咬“我,我在如意觀修行多年。”

霍乾道好,讓容溪早點歇息,推着輪椅欲走之時,容溪不死心的問“王爺,明日我們回府嗎?”

“回。”

次日一早,霍乾就單獨與皇上見了面,這對相差十八歲的兄弟足足敘了一個時辰的舊。

随後霍乾和容溪便坐上出宮的馬車。

馬車上,面色慘白,眼底發青的霍乾在閉目養神,而一直強忍咳嗽的容溪便有些難捱了。

忽然就聽霍乾道“停車。”

馬夫利落停車,內侍連忙道“爺,有何吩咐?”

“去靈芝堂配一副止咳的藥來,再去月巷陌路口買些梨子來。”

“是。”

容溪知道這是給自己買的,于是輕聲道“謝謝王爺。”

霍乾道“無妨。”

馬車停在了繁華熱鬧的集市旁,來來往往叫賣聲與冷寂的深宮相比,是那麽的真實鮮活。

“糖葫蘆,三文錢的糖葫蘆嘞!”

“燒餅,熱騰騰的燒餅。”

“聽說沒,秦大将軍病了!”

“怎麽會?秦将軍鐵骨铮铮,怎麽會病?”

“鐵人也扛不住臘月風寒啊,說是已經卧床不醒兩天了,全城的郎中都沒治好。”

沒過一會兒,內侍就将東西買好,馬車又搖搖晃晃的上路了。

容溪和乾王到家時,就看到阿橋沖了過來,大哭“少爺!”

趙總管看到去時昏着回來清醒的乾王,又驚又喜“王爺,您,您又清醒了。”

容溪和阿橋回了卧房,阿橋眼淚當即就忍不住了“少爺,你可算回來了!老夫人知道您進宮一直未歸都急病了,府上的人一天來問三次您會沒回來!”

“祖母病了!”

容溪猛地站起,忽覺一陣天旋地轉,阿橋緊忙扶着他“少爺您別急,阿橋這就回府告知老夫人,等您身體養好我們再回去看望老夫人也不遲。”

容溪嘆道“也好,你先回府報信吧。”

這面趙總管趁着霍乾清醒,一股腦的将府邸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和他說過,又說起打點行李前往南陽的事情,就聽霍乾輪椅猛地一停,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王妃帶來的東西不必收拾了。”

趙總管遲疑“這是……”

霍乾的虛無的眼睛望向四方格子框出的天空,他道“王妃,怕是不能與我們同行了。”

趙總管何等的人精,他驚了一瞬,不忍道“王妃他,也是個可憐人。”

“可憐人。”霍乾輕聲重複“這世上最不缺可憐人。”

越臨近要前往南陽的日子,宮裏送來的禮品就越多。

說是給霍乾的補藥,但大多還是給容溪治療心疾的藥材,各色奇珍異寶以及數本大貞道人親手謄寫的道家之書。

一時之間,乾王府竟然還熱鬧起來,時不時的有人前來拜訪,但都被趙總管一一勸退。

看着府裏帶來的小丫鬟圍着滿桌子的東西嬉笑,容溪只覺得心涼,他頭一次大聲呵斥了下人“都給我拿走!”

阿橋見狀,連道“都搬出去,以後再送來,直接送去庫房,不準搬到王妃住的暖閣裏來!”

容溪閉目靠在床頭,姣好容顏因為近日疾病,不顯蒼頹,卻更顯嬌媚。

他輕聲道“王爺今日清醒了嗎?”

阿橋搖頭“不曾。”

"名貴妃,皇上真的歇下了!"

李福全擋在太極宮門口,一張笑臉讓人連罵都不知怎麽罵“這天寒地凍的,可別凍壞了咱們娘娘,明個兒啊,皇上一睜眼,奴才就和皇上說,娘娘您大冷天在外頭等了皇上一夜!”

名貴妃氣的不輕,冷豔的一張臉跋扈極了“你确定宋郎君不在宮內?”

“奴才确定啊!”李福全拍拍腦袋“這些日子,皇上誰也沒傳,奴才都給娘娘記着呢!”

名貴妃重重的哼了一聲,這才帶着宮人浩浩湯湯的離去。

李福全在門外候了一會兒,這才掃掃身上的寒風,轉身進了宮殿。

“走了?”

寬大的龍床上傳來不耐煩和焦躁的聲音。

“回皇上,名貴妃回去了。”

“麻煩。”崇德帝翻了個身,手上的畫像也跟着唰唰作響。

崇德帝忽然嘆了口氣,聲音帶着壓抑很久的貪婪和欲|望“朕這幾日,夜夜都夢着他,他哭着求朕的樣子,美的讓朕心驚。”

李福全故作不知,谄媚道“要奴才說,不如就将其請過來陪皇上說說話,談談道。奴才放眼往去,這世家子弟可是少有和皇上心靈相通,都酷愛道家博學的啊。”

崇德帝猛地起身,掀開窗幔,赤腳走到李福全面前“你說朕會不會吓到他,聽說他自小便患有心疾,常年服藥度日。”

“那更應該多進宮走走啊。”李福全跪地道“皇上天子之軀,陽氣鼎盛,能壓一切病邪!”

崇德帝哈哈大笑兩聲,散落的發,遮不住那雙蒼鷹般殘忍的眉眼。

“可他,現在還是朕的弟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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