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臨近年關,又落了一場大雪。
翠覓看着外面飄揚的雪花,愁眉不展道“下這麽大的雪還要賞梅,少爺的身體怎麽受的住呢?”
“這場刁難早晚都要面對。”
容溪攏攏身上的白狐裘,淡淡道“走吧。”
大雪越下越大,主仆三人用了将近半個時辰才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到清梅園。
暖亭裏已經坐滿了各宮嫔妃和郎君,遠遠望去,比梅花還要争奇鬥豔。
容溪的鞋襪已經濕了個徹底,他強忍着不适和寒意給衆人行禮。
卻遲遲沒聽到坐在主位的名貴妃說話。
容溪跪在冰冷的地上許久,就聽一粉衣嫔妃捂嘴笑道“容公子莫不是貴人多忘事,忘了貴妃娘娘的邀約,再稍遲些來,我們可都要回去了。”
還不待容溪辯解,就聽到一道溫和的聲音“裕慶宮本就離後宮遠,離清梅園更遠些,容公子本就身體不好,來得遲些應該也是無心的。”
容溪聞聲望去,看到一張極其俊俏、淡如清竹的臉,他與名貴妃平起平坐,身份地位可見一斑。
名貴妃懶懶道“既然宋郎君都為你求情說理了,那就起來吧。”
宋郎君?
容溪不由得又看那男子一眼,有些不敢相信這人就是李福全口中“因失寵而割腕又不配合治療的宋郎君。”
容溪還是沖宋郎君輕微颔首,以示謝意,宋郎君投以淺淺微笑,一副與世無争的溫和模樣。
容溪的位置是在暖閣最外面,為了方便觀賞梅花,門戶大開,風雪不斷吹進,也不知道時有意還是無意,容溪旁邊的煤炭盆子都不見火星。
容溪知道自己這是被故意刁難,雖然他與這些人是第一次打照面,可是這仇許是從他進宮那刻就結下來了。
他心中有了對策,接着掩袖咳嗽的時候看了眼翠覓,小聲說了什麽。
翠覓很快會意,趁着排排宮人上茶點之際,偷偷離去。
還是一開始那個粉衣嫔妃三番五次的将話題引到容溪身上,容溪皆淺笑回應,那成想她愈發得寸進尺,笑道“若有來世,我也想做男子。”
她身邊人與她一唱一和“寧貴嫔怎麽這樣想?”
寧貴嫔接着道“咱們女子啊,不僅要遵循三從四德,仁義廉恥也是被父親母親打小灌輸的,男子是不是就不需要學這些了?”
那人捂嘴笑“你這話說的偏駁,這無論是男子還是女子,只要是個人都應該有仁義廉恥啊。”
“可有些男子是真沒有廉恥。”寧貴嫔看似小聲嘀咕,可在場的每個人都聽的清清楚楚“常言道,好女不嫁二夫,可有些男子呢?仗着一副好容貌,就能侍候兄弟二人,還真是……”
此話一出,驚起不少微妙又諷刺的笑聲。
容溪卻依舊表情淡淡,旁邊的一位圓臉嫔妃看他一眼,小聲安慰道“她針對你也是有原因的,她比你先進宮半個月,你沒來之前,她正是受寵之際,那成想你一入宮,寧貴嫔當即就失了寵,心裏怕是憋着不少氣呢。”
容溪淺淺笑了一下,道謝“謝謝娘娘提醒。”
看着那笑容,這大冷的天圓臉嫔妃的臉忽然紅了紅,她心道,怪不得皇上如此沉迷寵愛于他,這一颦一笑還真是勾魂攝魄。
寧貴嫔見容溪不痛不癢,心中更是窩火,忽然又道“你們看,那棵梅樹開得真好。”她盈盈起身走到暖閣外,回頭笑眯眯道“貴妃娘娘,都怪嫔妾個子不高,不然真想将那枝開得最豔最盛的梅花摘給您。”
名貴妃喝茶間隙擡頭望了望,笑道“的确開得正豔。”
與寧貴嫔同坐的妃子笑道“你個子矮,有人個子高呀。”
寧貴嫔環視一圈,将目光落定在容溪身上,看着那張蒼白又絕色的臉她深覺厭惡,她道“容公子,咱們這裏還真是你最高,不如你幫我給貴妃娘娘摘了那株梅花?”
容溪看了看外面飄揚的大片雪花,以及地上厚厚的積雪,目光沉靜,輕聲道“好。”
阿橋想護住卻被容溪輕輕攔着。
容溪濕透的鞋襪又沾染冰雪,沒走多久就從腳底傳來刺骨的寒氣,就在這時他聽到遠處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下一秒容溪就像是失了力氣,忽然朝地上摔去。
迷蒙之中容溪察覺自己沒有摔在意料之中的雪地裏,而是被抱進一個冷硬又堅實的懷抱裏,以及聞到了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淡淡血腥味。
來人正是崇德帝和秦盟。
就在看到崇德帝出現之時,暖閣裏的妃嫔以及亂成一團。
崇德帝看着奄奄一息的病美人,心中又怒又氣,他鷹眼如刃,冷聲吼道“是誰讓他去摘的梅花。”
寧貴嫔左看看,右看看,見無人幫她,只得砰的一聲跪在地上,“皇上,是臣妾,臣妾只是随口一提那花開得最好,沒想到容公子竟然當真了……”
崇德帝冷笑道“你既然如此喜歡梅花,那你今兒就在雪地裏看個夠。”
寧貴嫔吓的兩腿發軟,這大雪不停歇的下,看上一天,她怕是要凍死在這裏。
“皇上!臣妾知錯!”
崇德帝又看向名貴妃,名貴妃眼神閃躲,十分心虛。
崇德帝訓道“好天不見你們姐妹情深,賞花賞月,這大雪天你領着她們瞎湊什麽熱鬧!”
名貴妃委屈道“皇上怕不是忘了,臣妾自打入府就喜歡梅花……”
崇德帝看了眼容溪座位旁,冰冷的煤炭,心中愈發惱火“喜歡梅花就在自己宮裏看,大冷天來什麽清梅園。”
名貴妃垂頭道“臣妾知道了。”
“來人哪,将清梅園的梅花砍下幾棵都送到貴妃院子裏,等貴妃什麽時候看夠了再出來!”
這就是變相禁足了!
名貴妃又氣又不可置信“皇上!”
衆人都震驚皇上竟然為了一個還沒有冊封的男子竟然這樣對待向來不可一世的名貴妃!
崇德帝等人離去,除了被強制看梅花的寧貴嫔,其餘人都趕緊悻悻離去。
宋郎君看着崇德帝的背影,滿臉落寞。
他身邊的侍從,小聲道“郎君,這雪越下越大,咱們也回吧。”
“他竟然一眼都沒有看我……”
宋郎君輕聲喃喃道“原來,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崇德帝想随容溪一起回裕慶宮,那成想李福全忽然來傳,左相等人冒雪觐見,如此崇德帝只好先行離去。
侍從去準備熱水,宮裏又只剩下秦盟和容溪。
“別裝了,皇上已經走了。”
裝昏的容溪聞言,動了動眼皮,還是睜開了眼。
他清咳兩聲,滿臉虛弱又帶着一絲嬌氣,輕聲道“讓将軍見笑了。”
秦盟冷聲道“你還不如老老實實給他們摘了梅花,這一來你得罪的可不僅僅是名貴妃。”
還有名貴妃身後的馬太後以及頗受盛寵的七皇子霍如楠。
容溪悶咳幾聲,道“我天生愚鈍,哪裏會想到這些。我只知道若再在雪地裏多待一刻,我怕是活不到現在了。”
秦盟沒有說話,過了片刻,又聽他道“你恨乾王嗎?”
容溪眨眨眼,如果秦盟不提,他怕是已經忘了乾王這號人了。
“王爺也有自己的難處。”容溪淡淡道“将軍可知王爺在南陽可好?”
“好得很。”
秦盟的聲音聽不出感情“皇上為彌補弟弟,特意尋了不少美人給乾王做側室。”
“那乾王怕是不會孤獨了。”
秦盟忽然回頭,深眸冰寒“你就不嫉妒?不怨恨?”
容溪坦然回望,“沒有愛又怎麽會有恨,又怎麽會有妒?”
秦盟推門就走,灌進來的風寒帶走了那淺淺的血腥味。
這面崇德帝正與一幹老臣周璇。
左相面色青黑,道“皇上,您将被乾王休掉的王妃接到宮中,又欲冊封其為郎君,這要是傳出去,怕是會惹天下人恥笑!”
“皇上三思啊!”
“于情于理都不合祖宗規矩啊!”
“皇上!”左相嘆道“您當務之急還是要将朝堂上的馬家大樹連根拔起,寵幸郎君只會讓您亂了聖心,給賊子有機可乘啊!”
崇德帝面色不明,長久沉默,才道“那冊封之事等齋蘸祭祀過後吧。”
“皇上!”
“爾等休要再提!朕是天子,想要冊封一個小小郎君,有何不可!”
“還有一事要禀報聖上。”
崇德帝不耐煩道“說!”
“宿春泱将要歸京,是否要在半路……”
崇德帝冷笑一聲“一個閹人,不過是母後的面首,能掀起什麽風浪,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