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屋外的蒙面黑衣人抱拳道“将軍。”
秦盟點點頭,又看向黑衣人“暗生,以後你便是容溪的護衛,不要讓他發現。”
暗生眼無生機,機械道“是。”
秦盟似乎對整個夜眉山莊都了如指掌,寂冷深夜裏,他徑自穿過蜿蜒長廊,進入一間空無一人的茶室後,輕碰了下牆上的畫軸,就見一堵石門緩緩打開。
秦盟從石階緩緩走下,就見一桌旁正坐着一位頭戴披風老者。
老者見到秦盟,趕緊行禮“老奴參見将軍。”
秦盟看向石床上靜靜躺着的人,道“起來吧。”
老者起身,順勢将披風帽子摘下,露出一張和善又年邁的臉。
“趙總管,這些日子委屈你了。”
本應該前往南陽的趙總管和乾王其實一直都在夜眉山生活。
“将軍言重了,老奴不過是在暗室待幾天而已。”趙總管也看向床上的人,道“明日便是十五,您怕是又要在王爺的身體醒來,可明日正是狩獵大賽,将軍必定要在獵場大顯身手,這可如何是好。”
每月十五,是霍乾恢複清醒意識的日子,也是秦盟每次“感染風寒”的日子。
這件詭異而又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在十多年前。
霍乾的母妃容華夫人是先皇最愛的女人,而他也是皇上最愛的兒子,中庸又儒雅的先皇将所有的愛都給了這對母子。
而這些專寵也成為害死容華夫人的□□毒藥。
在霍乾八歲時,正值壯年的先皇忽然得了一場重病,高熱不退,陷入昏迷,太醫院上上下下束手無策,皆言無藥可醫。此時的馬皇後忽然從京雲觀呈上來的卦相得知,有人在宮中利用巫蠱之術,魅惑聖上,致使龍體受損,而來自苗疆民間的容華夫人便成為了第一個懷疑對象。
馬太後下令嚴查容華宮,不消片刻,他們就“非常準确”的搜到了寫着皇上名字,帶着皇上須發的木偶。沒有人聽容華夫人喊冤,甚至沒有任何審查,他們直接将其帶到刑場,處以她極其殘忍的腰斬之刑。
而彼時,容華夫人腹中已有不足三月的胎兒。
那時候霍乾正在太子府上喝太子妃做的桂花蓮子湯。
得知消息的霍乾橫沖直撞的跑去刑場,只看到了如小河一樣的鮮血,那是他母妃和未出生的弟弟或者妹妹的血。
霍乾以妖人之子的罪名被關押起來,他們打斷了他的腿,用藥弄瞎他的眼,将他丢在冰冷的牢獄之中,無盡的折磨和與日俱增的仇恨當中,有一日霍乾發現自己在一個流浪孤兒身上醒來。
破落的廟宇是這個孤兒的家,他有着一副健康但是飽受饑餓的孩童身體。
從每日只有一個時辰,到半天,再到一天,再到一醒半月,再到每個月十五。
不知過了多久,霍乾在自己身體醒來時,他聽到一陣嘈雜和求饒聲。
他感受到自己被人抱住,頭頂是病弱又愧疚的哭聲“子觀,父皇對不起你,對不起你母妃。”
霍乾得救了,但是他如今已經不愛這副身體了。
殘破又無能。
後來,先皇尋遍名醫為霍乾救治,就在霍乾快要痊愈之時,先皇的身體也徹底垮掉了。
不知是馬太後覺得霍乾沒有威脅了還是和先皇達成了某種協議,在太子登基後,霍乾就被封為小乾王,在破敗又清冷的乾王府裏裝着眼盲腿殘茍活了十來年。
秦盟回過神,淡淡道“無妨,明日該出風頭的是霍如桢和霍如楠,本将軍借着酒醉抱恙即可。”
趙總管點點頭,想起什麽,又問“将軍可看到王妃,不知王妃如今可好。”
“他?”秦盟想起那雙委屈又泛粉的眼睛,道“不用擔心,他很好。”
趙總管嘆道“當時您也是迫不得已,大事未成,只能先委屈王妃了。”
秦盟面色沉沉,并未答話。
趙總管作揖“您先歇着,老奴明日再來伺候。”
趙總管離去,秦盟坐在石凳陷入沉思。
桌上燭火跳躍,似有風吹,秦盟眉心一皺,他看到躺在床上的“霍乾”坐了起來。
他看到霍乾蒼白的臉上盡是陰郁,“你又強迫他了?”
秦盟淡淡的看向“霍乾”“是。”
“他是本王的人,身上有本王的印記,你怎麽敢強迫他!”
秦盟直視“霍乾”的眼睛,似是挑釁,似是炫耀“他今日在水中與本将軍同浴,夜間又解衣邀本将軍同寝。”
他看到“霍乾”猛地沖了過來,拔起他的佩劍直直刺進他的胸口。
“霍乾”雙眼猩紅,目眦欲裂“那是你花言巧語欺騙他,你放肆!”
秦盟走近兩步,讓劍刺的更深,鮮血直流,他歪頭輕笑了下,深眸帶着狠厲“你是我,我是你,你的仇本将軍替你背,你的苦本将軍替你吃,你的人為何本将軍不能享用?”
“霍乾”猛地将劍一扔,披散的發,□□的腳,讓他看起來凄厲又陰狠,“秦盟,你真是越來越不聽話了,你別忘了是霍乾創造了秦盟!”
秦盟眸色微深,“你威脅我?”
他看到霍乾笑了笑,癫狂又陰厲“你,不過是本王的一把劍。”
此時,一聲雞鳴。
在另一間石室的趙總管忽然聽到一些熟悉的聲音,他知道王爺這是又犯老毛病了,自己和自己吵架,有時候還會動手。他終究還是不放心,想了想還是披着衣服前去察看。
等到走到王爺的房間,他發現燭火将要燃盡,屋內悄聲一片。
秦将軍已經躺在床上,而王爺正坐在石凳上安靜的擦劍。
趙總管試探道“王爺?”
霍乾轉頭,露出一張俊美儒雅的臉,溫和道“趙總管,怎麽還沒睡。”
不知為何,只要是在自己的身體裏,王爺總是溫和如謙謙君子,在将軍的身體便如殺神一般冷厲。
趙總管到底年歲大了,他清咳兩聲,道“今日十五,老奴還是有些不放心王爺,所以這才前來察看。”
霍乾皺皺眉,看向自己的另一具身體,“我又犯病了?”
趙總管如實道“老奴沒太聽清,只聽到王爺好像念叨了王妃。”
霍乾垂垂眼“本王知曉了。”
“王爺好不容易等在這副身體醒一回,明日可要出去?”
霍乾想到什麽,“記得準備一副面具。”
容溪一夜好眠,晨起時不見秦盟,還以為他走了,等仔細一看床邊發現并沒有人睡過的樣子。
難不成在地下坐了一夜?
容溪來不及多想,就見翠覓和阿橋進來給他梳洗。
容溪看一眼阿橋,發現他小臉發白,于是道“今日你就在屋裏歇着吧,不用陪我到處走了。”
阿橋忙道“那怎麽行,翠覓姐姐一個人怎麽忙得過來。”
翠覓給容溪拿出今日的騎裝,同勸道“你還是別跟着去了,多吃些藥好好養病,到時候獵場遠離住處,若是你又出現不适,可如何是好?”
阿橋也怕給自家少爺添麻煩,只得道,那就辛苦翠覓姐姐了。
容溪的騎射裝是一身紅白短打,利落黑靴,那深紅長衣縫着繁瑣的銀花,前襟雪白,他長發高高束起,紅綢系發,即使白綢遮面,也是翩翩少年郎的俊模樣,好看的讓人移不開眼睛。
崇德帝親自為其選馬,這就引得一衆皇室大臣側目。
“這匹馬是朕的雪上絕影唯一的孩子。”崇德帝握着容溪的手道,“他性子溫順,但是卻力量十足,就算是成年良馬也跑不過他,來,上來試試。”
這匹馬不算高大,但四肢矯健,鬃毛旺盛,通體如墨般黝黑,頭心的一抹白,顯得他靈氣又漂亮。
容溪自小身體孱弱,哪裏學過騎馬,他有些不好意思,輕聲道“皇上,臣子不會騎馬。”
崇德帝倒是忽略了這個,宋郎君牽着一匹雪白的馬笑道“皇上,不如讓蓮之教容公子?”
容溪哪裏敢讓他教,還未說話,就聽到馬廄旁一群候着的人裏有聲音忽然道“皇上,此馬雖溫和但畢竟是烈馬之子,野性十足,若想騎此馬,還是需要馬場的人親自引導。”
崇德帝卻道“也好,那就讓最好的馴馬師父來引導容公子。”他又看向宋蓮之“你就随朕去圍獵就好,朕倒是看看,你今年的騎射有沒有進步。”
宋蓮之瞥一眼容溪,又溫和笑笑“蓮之必不會讓皇上失望。”
崇德帝看向人群,皺眉冷聲道“太子呢?”
“回父皇。”說話的是十皇子,他奶聲奶氣道“太子哥哥聽說秦将軍昨夜醉酒又深夜巡查,犯了頭疼病,一早去探望秦将軍還沒回來。”
崇德帝點點頭,有些欣慰“還算懂些禮教,秦将軍沒白當他的師傅。”他又看向李福全“等會帶太醫去給秦将軍瞧瞧病。”
崇德帝離去前,還打趣容溪“快快學會,今日若是學不會,晚上朕可就要罰你了。”
容溪尴尬笑笑,只得應是。
看着一群人浩浩湯湯的騎馬離開,容溪與馬廄中黝黑的小馬大眼對小眼。
翠覓看向候着的馬夫道“你們這裏誰馴馬技藝最娴熟?”
“小人願意為給公子馴馬。”
說話的人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身形高大清瘦,面上卡着一副銀色的鐵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