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功德箱之謎

慧明開出了一個條件。

韶南在心裏稍作盤算,不過抓個竊賊,不是什麽難事。唯一可慮的是時間太趕了,父親下個月底之前便要趕到安興,想也知道,他們一家不可能在東華寺停留太久。

撐破天留給自己的時間,不過是今明兩天。

不過這樣才有意思。

就當是一個考驗吧,若是連這點小事都解決不好,自己跟去安興,也不過是父親的累贅。

她臉上綻開春花般的笑容,點頭應承:“那咱們一言為定。大師先帶我去看看那個被竊的功德箱吧。”

招賊的功德箱本身沒什麽可看的,就在大雄寶殿一進門的角落裏,差不多有半人高,用厚實的松木打造,外刷清漆,上方有道長長的開口,底下用一把很大的銅鎖鎖着。

韶南着意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布局。

此時剛剛過午,香客和僧衆們都去用飯了,大殿周圍顯得有些冷清。

可韶南記得清楚,上午他們一家由此經過的時候,這大殿門口人來人往,一直十分熱鬧。

韶南上前,把手伸到入口處試探了一下。

早上是伯母蘇氏代表一家人從這裏投了半吊錢到箱子裏。

哪怕似她這麽纖細的手掌,也只堪堪插進四根手指去。

慧明在旁道:“那賊應該是觑着旁人不注意,打開鎖,大模大樣把錢取走了。”

韶南詫異地瞥他一眼,蹲下身細看那把銅鎖。

慧明懂她的意思,有些苦惱地解釋道:“鎖好好的,沒有撬刮的痕跡。每回都這樣,我原以為是自己哪次大意,被賊人偷配了鑰匙,哪知道前段時間換了把好鎖,也是一樣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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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又怎知丢了錢?”

“寺裏每逢一五香火旺盛,往常一天下來,功德箱裏銀錢幾乎裝滿,可最近幾個月箱子裏只剩薄薄一層,我今日特意還往裏面放了枚帶記號的元成通寶,也一并不見了。”

韶南點了點頭,心道原來慧明大和尚也十分精明。

“主持怎麽說?”功德箱被盜這麽多回,慧明肯定要說給守玄知道。

慧明念了聲佛,面無表情:“師父說,若不是實在窮到吃不上飯,急等着用錢,也不會有人去偷功德箱,且随他去吧。”

韶南聞言到是佩服守玄老和尚不沾煙火氣,忍不住笑道:“主持篤定是外人做的麽,竟不擔心寺裏的僧衆有人手腳不幹淨。”

“阿彌陀佛,師父對大夥向來十分信任,但願是貧僧同施主多慮了。”

韶南沒有接言,微微颦了兩道秀眉,思索着如何找出那偷兒。

她深信慧明這次拜托自己解決失竊的事,不但是為了出個難題考驗她,也是擔心寺裏出了內賊。

按說僧人們吃住都在東華寺,有清規戒律管着,平時沒什麽需要用錢的地方,功德箱失竊的雖大多是銅錢,可照慧明所說,算下來每次數目都不小,這些錢去了哪裏?

事出反常必有妖,想不通才是最可怕的。

她在大雄寶殿內外轉着看了半晌,也不兜圈子,直接問慧明:“大師有懷疑的人選嗎,這大殿平時有哪幾位僧人常作逗留,最方便進出接觸這功德箱的又是哪些人?”

“人選尚沒有。常在大殿進出的僧人是慧觀和慧智兩位師弟,還有師侄圓風、圓真、圓和幾個。”

韶南聽他張嘴就是一連串的名字,暗道大和尚忒不實在,口是心非,明顯他提到的這幾個師弟師侄便是懷疑的對象了。

這時候時間漸至午後,太陽稍稍西移,陽光變得不再那麽刺眼,檀香的氣息飄散過來,站在大殿門口向外看,寺院中高高低低的房檐院牆好似披上了一層淡黃色的聖衣。

只有大雄寶殿這邊樓閣幽深,光線照射不進,顯得有些昏暗。

難得靜谧,不見旁的人影,韶南找了個蒲團,拍打幹淨坐下來。

“來,坐會兒。”

“阿彌陀佛,怎麽了?”慧明看她不着急,有些意外。

他不肯坐,韶南也不堅持,盤膝坐在蒲團上,兩手托着腮怔怔望着殿外。

“大師,出了家都說是四大皆空,與世無争,心裏真的會覺着平靜,忘記所有的痛苦麽?”

“有時候會。”

“整日詠經參禪,會無聊麽?”

“不會,等你到了貧僧的年紀,自然就知道了。”

“這麽說來,那些小師父呢?說說你這幾位師弟、師侄吧,一個一個的來。”

說這話時韶南露出無奈之色,這東華寺總共有四五十號僧人,慧明點到名字的五個不過因為方便作案,在慧明看來嫌疑重些,不是說旁人便沒有可能,若是按部就班一個個排除,不知要查到什麽時候。

“僧門之中各有職司,慧觀師弟乃是寺裏的執事僧,統管總務,慧智師弟管着大殿的香燭、解簽,圓風他們負責大殿內外灑掃,另外還有那管茶飯的……”

韶南有時打斷他,插嘴問上兩句,多半時候靜靜聽着。

慧明講了差不多有一盞茶的工夫,嘆息道:“看來師父是對的,除非是能當場抓住竊賊,不然的話沒有證據這麽妄加猜測,只會叫大夥彼此猜忌,全寺上下人心浮動。是貧僧想的差了,等今天晚課過後,我召集了他們提醒幾句,那偷兒知道寺裏有所察覺,也該有所收斂,先這樣,看看後效吧。”

他這裏打起了退堂鼓,韶南沒有不滿,保持着剛才的姿勢坐了片刻,突道:“東華寺裏半路出家的僧人多麽?”

“十有六七。”

“這麽多?”她聽說守玄大師以及前任主持都慈悲為懷,收養了很多孤兒棄嬰,今天在寺裏還見到幾個小沙彌,方才有此一問。

慧明長眉低垂:“不瞞女施主,連貧僧都是老大年紀才皈依佛門的。”

“我聽爹爹說起過。”

慧明年輕的時候十餘年寒窗苦讀,在靖西也算小有文名,可惜科考上的運氣太過糟糕,屢次名落孫山,心灰意冷之餘便在東華寺出了家。

若非如此,燕如海父女也不會同他言語投機,有這麽多來往。

“大師有顧慮,想着警告一番,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韶南也能理解,這是大師不欲查,不是韶南無能查不出,你答應幫我美言的事,可不要說了不算。”

慧明面現苦笑,搖了搖頭,正待說話,韶南卻嘻嘻一笑,将他打斷。

“這個賊此刻就在寺裏,真想揪他出來到沒有大師想的那麽難。”

她站起來,跺了跺腳,彎腰将蒲團拿起來,放回原處,口裏道:“銅鎖上毫無硬撬的痕跡,可見是個老手,這人年紀不會很大,但也必定不是那些小沙彌,既然有這等手藝活兒,為何不去做個正經營生,卻要藏身寺裏呢,我猜他在外頭犯過事,身上多半有案底。”

慧明叫她說的臉上變色,若真是一個官府緝拿的大盜藏身在東華寺,姑息下去那就太可怕了。

“怎麽揪他出來?可要向師父說一聲,趕緊報官?”

“先不要打草驚蛇。若是方便,我想見見大師你說的那幾位,其實也不一定就在他們當中,此人在寺裏職司不是很高,但行動方便,能經常出寺。我猜他在東華寺出家的時間不長,很可能是外地人,性情麽……多半表面上随和,人緣不錯,但能這樣毫無顧忌地連續出手,假相之下內裏必然桀骜不馴。”

慧明有些怔然。

他早知這位小施主有些特異之處,不同于同齡的那些少男少女,卻也沒想到,她只是到場瞧了瞧,就推斷出這麽多東西。

怪不得她那麽急切的想随父親去安興赴任。

慧明心裏信了大半,道:“想見的話,今日晚課施主可以在旁邊聽着,只是你若是有所發現,千萬莫要輕舉妄動,萬一真是飛賊大盜,逼急了铤而走險,不好收拾。”

韶南點頭應承:“放心吧,我有數。”頓了頓,又有些遺憾地道,“要是我帶着琴來就好了。”

慧明暗自心焦,盤算着該當如何說服師父,妥善安排,若真能将人找出來如何抓捕,如何善後。

不等他理順清楚,大殿前回廊處響起腳步聲,一個三十來歲的大和尚匆匆而來,到了殿前臺階下,擡頭看到慧明,松了口氣,合十行禮:“師兄,太好了,你在這裏。”

“慧行師弟,可是有什麽事?”

慧行是寺裏的知客僧,管着迎來送往,不像旁的和尚那麽木讷,瞥了旁邊的韶南一眼,欲言又止。

慧明見他神色有異,邁步出了大殿,又問一遍:“怎麽了?”

慧行壓低了聲音:“師兄,官府來人了。”

慧明大是意外:“誰報的官?”

慧行怔了怔,一時竟未接上話茬。

慧明方才意識到是自己會錯了意,連忙又問:“來的是誰?所為何事?”

慧行臉色頗為難看:“縣衙的林縣丞和朱捕頭,說是今日好多人在咱們的粥鋪吃過飯之後鬧肚子,一個個上吐下瀉的,有兩位原本上了年紀,身體孱弱,竟而一命嗚呼,家裏人不肯罷休,找上縣衙,叫咱們東華寺給個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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