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新鮮……女屍
接下來一整天都太太平平的,燕如海自忖不能在京城久呆,悄悄地在同周浩初商量買房的事。
周浩初叫他先靜觀其變,過兩天看看情況再說。
韶南卻越發得緊張,幾乎到了草木皆兵的程度。
她實在是不喜歡呆在京城,覺着不管是靖西,還是父親要去的安興都好過這天子腳下。
這裏權貴紮堆,好似任何的蹊跷事背後都少不了他們參與,而父親位卑言輕,一旦真正觸及到有權有勢者織就的那張大網,驟然反彈的力量輕而易舉地就能絞死他父女二人,而這不是她彈彈琴就抵抗得了的,這叫韶南深感無力。
其他人看不出韶南所想,只見她哪裏不去,什麽活兒也不幹,整日抱着琴不撒手。
相比之下,林貞貞就勤快得多了,衆人的一日三餐她忙活,周母的藥她幫着熬,大家換下來的衣服她洗……
勤快的姑娘總是能得到更多的好感,連言語時常不着調的周浩初閑下來都能和林貞貞聊上幾句。
“林姑娘你是客人,快歇着吧,這多不好意思。”
天氣漸熱,林貞貞擡起手臂抹了把額頭的汗,道:“沒事。現在人都那麽壞,難得周大人肯收留我們白住,燕大人與您是同年,我就是個吃白食的……”
“呃,這話說的,我只贊同你說的前半句,現在人心不古,壞人确實是太多了。”
“是吧,出了門往大街上瞧瞧,別看一個個道貌岸然,誰知道袍子底下藏着什麽心腸,沒作奸犯科過麽,沒落井下石過麽,沒背後造謠說過別人壞話盼着熟人倒黴?相比起來,您和燕大人這等古道熱腸的正人君子實在太難尋了。”
周浩初搔頭:“承蒙林姑娘誇獎了,實不敢當,你也別那麽悲觀,好人還是有不少的。”
林貞貞低了頭洗衣裳,半晌輕笑一聲,口氣似嘲非嘲:“我不覺得,說書唱戲那都是假的,哪裏出個仁人義士朝廷便要大加褒獎,為什麽,想要傻子跟着學罷了,人生下來就自私自利,若是放任自流,必定是天下大亂,誰都不用想好過。”
周浩初沒想到林貞貞一旦偏激起來比他更加大逆不道,沉吟片刻,說道:“林姑娘,你說的有些道理,但老是這樣想,活着就太辛苦了,你可以試着交幾個真朋友,幫助朋友也會令自己覺着開心。”
周浩初走後,林貞貞擡頭四望,想找韶南說說話,找了一圈沒有見到她,最終目光落在虛空裏,愣怔片刻,喃喃自語:“為什麽活着,投生不就是來受苦的麽?”低下頭去,發洩似得用力搓起了盆裏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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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浩初找來砌牆的瓦匠一共是三個,一個膚色黝黑的老者帶兩個年輕人。大熱的天三人幹得汗流浃背,其中一個年輕人明顯是生手,幹不一會兒就要休息。
反正價錢一早就談妥了,監工的阿德見狀撇撇嘴,由得他們磨蹭,心想翰林院的門房不知從中收了多少抽頭。
生手小昆子管老瓦匠叫叔,人很活絡,嘴裏東家長西家短的,歇息夠了起身想找點兒水喝。
阿德煩他,懶得伺候,小昆子在周圍轉了轉沒找着水瓢,嘟囔着回來:“叔,你有沒有聞到一股怪味?”
老瓦匠蹲在陰涼地裏鏟泥灰,沒有搭理他,另一個卻擡起頭來用力嗅了嗅,正巧一陣風刮來,那人微微變了臉色:“是有點臭。”
“哪臭了?別胡說八道。”阿德将這裏當自己的半個主家,聞言有些不高興。
“好像是什麽東西放壞了,聞着有點惡心。”小昆子看不出雇主家小厮的臉色,自顧自道,說完了,還伸手往風刮來的方向指了下。
阿德見他指的是黃家舊宅那邊,臉色稍霁:“那家早就搬走了,空宅子好久沒人住,裏頭啥都沒有,快幹活吧,別管閑事。”
可盡管他這樣說,小昆子卻是個不聽話的,才搬了不到十塊磚,就又故态複萌:“你們先幹着,我去看看是什麽東西爛了,這大夏天的,不趕緊找出來丢掉,等過兩天風一吹,那味道,保證你們這邊飯都吃不下。”
阿德想要阻止,他已經站起身,搖搖晃晃地往黃家的院子去了。
反正那邊沒人住,愛咋咋地吧。
阿德氣哼哼拿了把蒲扇用力地搖。
小昆子腳步聲漸漸去遠,人也隐沒在灌木雜草之中,只有說話聲不斷傳過來。
“這麽高的草,得有好幾年沒人住了吧,也不知會不會有蛇。”
“嗬,嗬嗬,一院子破爛啊,沒點值錢的東西。”
阿德覺着這話暴露了那小子的目的。
正待喊一嗓子,叫他別做那無用功了,卻聽他又在那邊瞎嚷嚷:“咦,有口井啊,看看水幹了沒,這天熱的,快渴死昆爺了。”
“咦,這什麽……”
“我的媽呀,不好了,快來人!”
周浩初還在翰林院,這天下午燕如海正好閑着沒事呆在周家,就聽阿德來報,說一牆之隔的黃家枯井裏發現了一具新鮮女屍。
所謂新鮮,指的是人剛死不久,還能看得出來死者的五官長相,京裏夏天一慣來得早,這會兒已經頗有些炎熱,女屍己然開始腐爛,之前小昆子他們聞到的就是這股屍臭味。
燕如海有些發懵。
前天一發現牆倒了,他們便叫胡俊之去那邊宅子裏看過,那時候怎麽沒發現這具女屍,難道因為當時是晚上,胡俊之查看的不夠徹底?
阿德小心翼翼地問:“大人,要不要通知官府?”
這等事,自然是要第一時間報官。更不用說還有三個泥瓦匠在旁親眼目睹。
燕如海揮了下手:“去吧,報官的時候實話實說,不要誇張。另外趕緊去和周大人說一聲。”
事情雖然不是出在自己家,但黃家的宅院無人居住已久,偏偏這兩天因為牆塌了,從這邊進出是最方便的。
總之,這又是一樁麻煩事。
胡俊之聞訊而來:“大人!”
燕如海就問他之前查看的情形,胡俊之萬分确定:“當時我看了,就是一眼枯井,裏面啥都沒有。肯定是這兩天被丢進去的。”
“到底怎麽回事?走吧,你随我一起去瞧瞧死者,看能不能找出線索。”
胡俊之不過是奉命護送燕如海,不太想摻合這些事,但眼下他也沒有別的法子,只得無可奈何應了。
這麽一鬧騰,韶南和林貞貞都己聽說。
林貞貞立時道:“快叫東城兵馬司提審那個裝神弄鬼的賊人,這具屍體他肯定脫不了幹系。”
“咱們也去黃家看看吧。”
“啊?韶南,聽說都已經臭了,再說咱們又不是仵作。”林貞貞苦着臉。
林貞貞這話倒是提醒了韶南。
這具憑空出現的女屍,對韶南而言,就像是長久以來,懸在半空的那塊巨石轟然落地,出奇的,她再也不覺得心裏發慌了。
阿德被她爹支使着跑腿去了,韶南便叫住與她不太熟的胡俊之:“胡師傅,麻煩你看着點,一定叫工匠們不要亂走動,免得破壞了現場遺留的線索,也別趕他們走,等衙門來人了好互相做個見證。”
胡俊之看向燕如海,見他沒有反對,這才依言去做。
韶南又拉住她爹:“爹,你得趕緊拿主意了。”
“什麽?”燕如海還惦記着去查看查驗女屍,雖然聽阿德說屍體已經腐爛發臭,別說看,靠近了都挺惡心,但他已然将自己提前代入了查案子的燕縣令,積極地想知道女子死因如何,這到底是不是一起近在眼前的兇殺案。
韶南低聲道:“您得親自出面去找剛認識的那位齊大人,請他派一位厲害的仵作來現場驗屍,爹,您可別覺着這是小事,哪那麽巧,院牆倒了,跟着就冒出具屍體來,黃家大門鎖着,這個抛屍法太不正常了,瓜前李下,咱們和周世叔都不好洗脫嫌疑。”
“啊?難道衙門的人會因而懷疑咱們?”燕如海皺起了眉頭。
韶南沒作聲,側頭望了眼不遠處滿臉憂色的林貞貞,猶豫了一下方道:“現在下定論尚早,未雨綢缪吧,女兒和貞貞趕在衙門來人之前先四處瞧瞧,或許那棄屍之人會留下什麽痕跡,爹,咱們人手太少了,您看要不要把此次跟您進京的都先叫來。”
燕如海叫女兒說得也重視起來:“我先去找齊業,等你周世叔回來,你同他仔細說說。韶南,你和貞娘兩個姑娘家,一定要注意安全。”
“放心吧爹,沒事的。”
燕如海交待幾句,匆匆而去。
韶南拉了林貞貞陪她找線索,貞貞雖然有些潔癖,但有了之前的那番鋪墊,只要不叫她去看屍體,她也就捏着鼻子從了。
可惜棄屍之人不知是經驗豐富還是早有蓄謀做足了準備,枯井周圍寥寥幾個腳印都是阿德和三個工匠留下的。
除此之外,院子裏還有成片掃帚掃過的痕跡。
街門不出所料挂着把大鎖,鐵鏈子和鎖都鏽跡斑斑,也不知多久沒人動過。
離枯井很遠一棵鄰街的樹上有攀爬的跡象,韶南不是專業的查案捕快,但看繩索留痕,與周家後園幾棵樹上的差不多,應該是扮鬼那小子留下的。
林貞貞縮着肩膀抱怨:“啥都找不到,韶南,你拉着我,還不如找只狗來聞聞味兒,快回去吧,這和咱們有什麽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