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灼華樓密會

是夜,灼華樓。

燕如海帶着胡大勇和阿德到樓外時己經不早了,往常一直喧鬧到深夜方休的灼華樓今天卻頗安靜。

樓門口懸着燈籠,掌櫃的親自站在臺階上同要進樓的客人解釋,今晚有貴客包攬了生意,恕不招待旁人。

燕如海足下一頓,扭頭向胡大勇望去。

胡大勇會意,湊上前悄聲道:“放心吧大人,雷捕頭帶着幾個親信一早在四周盯着了。”

燕如海點點頭,待要上前,胡大勇又道:“大人,秦大使一早有安排,咱們從後門進,免得被人盯上。”

燕如海再度望了胡大勇一眼,道:“既然如此,你帶路吧。”

看得出果然是安排好的,一路暢通,幾乎沒遇到人就進了包間。

河泊所大使秦泰來點了一桌子酒菜,和兩個心腹手下呆在包間裏等他,除此之外,再無旁人。

“大人來了,快請上座。”

燕如海坐下之後面露古怪:“怎麽只有咱倆,其他人呢?”

秦大使神秘笑笑:“今晚就只請了大人自己。”

燕如海回頭看了一眼站在他側後方的胡大勇:“之前聽胡管事說,白迅景陪着你來送帖子,我還以為晚上他也會參加呢。”

秦大使在對面坐下來,聞言眨眨眼:“我有機密事想告知大人,越少人聽到越好。大人先嘗嘗這家酒菜的味道,我叫他們全挑拿手的做。”

燕如海卻坐着未動:“先說事吧,不然本官着實沒胃口。”

秦大使含笑道:“也行,我聽大人的。”放下布菜的筷子,沖旁邊的兩個心腹擺了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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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人退出房間,燕如海示意胡大勇和阿德也出去等着。

秦大使見屋裏沒有外人了,挪動椅子,往前湊了湊。

“大人,當初還是遲榮遲縣令介紹我認識的歐陽澤,他的船從東莺江上走,時常會經過咱們安興。”

嚴如海微微颔首,等着他進入正題。

“這次我幫他說情,他大約覺着我這人夠朋友,昨天吃酒時無意中跟我說漏了嘴。”

“他說什麽?”

秦大使壓低了聲音:“他說,東莺江潰堤不是意外,那年雨水太多,江流兇猛,上游的高化比咱們情況危急得多,遲榮奉了府裏的密令,鑿開堤壩将洪水洩在安興境內,免得淹了高化,令馮家受損!”

燕如海勃然變色:“此事當真?那遲榮又怎麽會被洪水卷走?莫非是被……”他及時住嘴,将“殺人滅口”四個字咽了回去。

秦大使苦笑了一下:“大人,這話只能私下裏說說。許知府這樣安排也是有他的苦衷,畢竟如此一來,才能向宮裏的那位馮掌令交差,有馮掌令幫着美言,戶部的赈災錢款才能及時要來。”

“你說張縣令的死因也是因為這個?”

“他才上任四個月,想着大幹一場,若不是無意中發現了潰堤的秘密,又怎麽會死得不明不白?唉,那可是個難得的好官,大人莫怪我交淺言深,常言道,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我看大人前段時間好似要重走張縣令的老路,才想着勸您一句,留得大好性命,多為安興百姓辦點實事吧。”

雖然關于張承安的死因,秦大使只是猜測,但燕如海已經研究那案子好長時間,深知不管從情從理,還是從證據推斷,這都該是最接近真相的了。

對一個初踏入官場的書生而言,這番話的沖擊實在太大了。

“一朝決堤,淹死了近千百姓,上萬人傾家蕩産流離失所,到現在還靠着赈濟續命,随時都有人餓死街頭。安興百姓何辜,這若不算實事,還有什麽能稱得上實事呢?燕某若不能為他們讨回這個公道,枉為安興父母官!”

秦大使愣怔怔望着燕如海慷慨激昂地大發陳詞,顯然十分意外他這反應。

“大人如此沖動,就不擔心得罪馮掌令和歸川府的大小官員?”

“不擔心!燕某好歹在京裏有座師,有一幹同年,就不信朗朗乾坤,沒有說理的地方。”

“不怕步張縣令的後塵?”

“多謝秦大使示警,燕某自會多加小心。”

燕如海凝神細想了片刻,又道:“還好本縣聽你的話,将那歐陽澤穩住了,只是要檢舉知府許清遠,揭露遲榮殉職的真相,沒有鐵的證據不行。大使可願幫忙做個人證?你我聯手,讓真相大白于天下!”

秦大使被燕如海充滿期待的目光注視着,神情既有些倉皇,又有些躍躍欲試,似是經過了幾番矛盾掙紮,終于嘆了口氣:“對方勢力滔天,大人,請恕我只能暗中相助了。”

燕如海不能要求人人與他一樣,将生死置之度外,聞言雖然略有些失望,還是笑道:“那咱們就一言為定了!”

秦大使打定主意,不再遲疑:“一言為定,我敬大人一杯。”

他拿起桌上的酒壺,給燕如海和自己各添了一杯酒。

“大人,請!”

秦大使将自己的那杯酒一飲而盡,亮了下杯底,目光炯炯望着燕如海。

燕如海伸手出去,拿起了酒杯。

就在這時,房門被“咣當”一聲推開,幾個陌生人直闖而入。

當先一人身穿勁裝,三兩步就到了桌子旁邊,伸手制止燕如海:“燕大人,別動那酒!”

秦大使猛然反應過來,張嘴欲喊,被人一把按住。

“秦泰來,勸你不要做無謂抵抗,你的手下已經被全部拿下了。”

“你們是什麽人?”

領頭的輕蔑一笑,沒有回答。

另一個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拿起燕如海的那杯酒嗅了嗅,又蘸了點酒液仔細嘗了嘗,很确定地道:“很厲害的麻藥,這麽一杯下肚,足以放倒一頭耕牛。”

跟着他目光在桌子上一掃,落在秦大使剛才拿來斟酒的酒壺上,眼睛一亮,好似發現了什麽寶貝,口中啧啧:“細高腳子母壺,到是少見。”

燕如海趕緊站起身,拱手道:“見過諸位上差。”

領頭的回應:“燕大人別客氣,大家都是同僚,論品級你我一樣。”

秦大使直勾勾盯着那嘗酒的中年文士,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一字一句地問:“你是辛刑書?”

知府衙門也分六房,歸川府衙門的刑房頭頭姓辛名草農,據說是個怪才,尤擅醫毒,兼通機關雜學,只是等閑請不動他,秦大使此前只聽說過其人,不知為何,突然間腦袋裏就冒出了他的名字。

中年文士聞言笑笑,竟是默認了。

“……你們參合這件事,知府大人知道麽?”秦大使不可置信地叫道。

燕如海也有些擔心。

府裏來人他提前是知情的,本來秦大使約他今晚小聚,雖然沒說只請了他一個,但燕如海想着韶南的叮囑隐隐覺着不安,便想找個理由推辭掉,後園的花匠老許頭悄悄來見他,說小姐回來了。

韶南此行順利,搬回了救兵,叫他只管放心赴約。

看來這幾位把秦泰來的心腹擒下之後一直在外頭偷聽,那豈不是清楚聽到知府許清遠涉案麽?

“諸位,不知韶……計航何在?”

領頭的笑道:“計書吏啊,他來回跋涉多日,大約累得不輕,把我們帶到地方之後就回去休息了。”

燕如海微微松了口氣,這麽說韶南這會兒也該回縣衙了。

他從方才開始就覺着一陣陣地心慌,卻不知是哪裏出了疏漏,指了秦泰來問府裏來人:“他這是……”

對方也頗為好奇:“燕大人不正是識破了他的詭計,才命人去向通判大人求助的麽,怎麽還會險些飲下加了料的酒,步那張縣令的後塵?”

這個,燕如海老臉一紅,他真不知道啊。

對方又道:“放心吧,我等一聽說奸商歐陽澤同這幾起案子有瓜葛,便兵分兩路,這會兒應該已經将他拿下了。管他受誰的保護,落到了咱們手裏,一定叫他交待得清清楚楚。”

燕如海連連點頭,這時候才想起來問人家尊姓大名。

那為首的來頭不小,姓盧,乃是邺州提刑按察使司的一名經歷,嚴格說起來,歸川府管不到人家,也不知通判趙曦是怎麽差遣動的。

押着秦泰來向外走的時候,燕如海忍不住悄聲問了盧經歷一句:“許知府那裏,不知諸位又準備如何交待?”

他想通判雖為屬官,其實是負有監督知府之責的,自己捅開了馬蜂窩,不知是幫了趙通判還是給他添了大麻煩。

那盧經歷聞言臉色古怪,詫異地上下打量燕如海兩眼,含笑回了句叫燕如海摸不着頭腦的話:“哈哈,燕大人真是福大命大。”

等出了灼華樓,夜風一吹,燕如海才想起來自己這半天到底忽略了什麽。

他手底下的人呢?

別說之前說好了埋伏在四周的捕頭衙役了,就連胡大勇和阿德都不見了蹤影。

等衆人在無人角落裏發現了被打昏的阿德,燕如海不禁慌了神,胡大勇呢?

盧經歷極有經驗,聽燕如海把情況一說,立即道:“此人大有問題,眼下他想救秦泰來和歐陽澤是不可能的了,與其想他什麽時候同那幾人勾結到一處,不如想想大人這邊有什麽重要的人或事物,免得遭了他的毒手!”

燕如海聞言登時吓出一身汗來,韶南,他的寶貝女兒剛回縣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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