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辛三少
如此又過了幾日,那根琴弦一直再無異動,韶南不禁懷疑附在琴弦上的“什麽東西”已經走了,漸将注意力轉移到別的事情上。
燕如海拜托盧經歷等人将化名胡大勇的胡永押至歸川府,交給通判趙曦,同時奉上的還有那一包白玉琥的碎塊,京裏魏國公那邊還不知會有什麽反應。
蓋小山和老許頭等人急着離開,燕如海作主從抄沒的財産中拿出一筆銀兩,撫恤因公遇害的張縣令遺孤。
韶南沒去送別,在她看來,臨別該說的話已經說了,窗戶紙捅破,往後最好是各自安好,再不相見。
胡大勇出事,令檀兒櫻兒很是擔心了一番,生怕小姐不再信任她倆,打發二人回家,可韶南的态度同之前沒什麽變化,姐妹倆漸漸放下心來。
案情大白,赈災糧款追回了一些,剩下的只等抄沒歐陽澤在邺州、彰州各處的家産,應急是夠了,至少眼下修江堤的工錢不用再四處化緣。
燕如海心底大石落地,在縣衙設宴款待州裏來的盧經歷、辛刑書等人。
席間氣氛甚好,盧經歷就提起了先前燕如海打發人去向通判趙曦搬救兵的事。
“燕賢弟,你将這麽重要的事交給此地刑房的一位書吏做,足見信任,他人呢,怎麽不叫來一起坐坐。”
燕如海笑道:“計書吏頗有才幹,是吳縣令帶到任上來的。若非他有心,将既往卷宗整理得清清楚楚,我怕是到現在還摸不清頭緒。他在旁邊那桌招待二位的随從。”
說完他揚聲叫道:“計航!”
計航聽到縣令喚他,過來見禮。
等他回到座位上,盧經歷道:“燕賢弟這也算是慧眼識人了。”
主桌上沒有閑雜人等,辛草農笑着道破玄機:“盧大人莫不是還未發現,那位計書吏來府裏這一趟,來回身邊始終有位易釵而弁的少女。”
盧經歷大笑:“這等事,想也知道瞞不過辛刑書去。”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燕如海只得無奈承認:“兩位見笑了,那是小女。畢竟事關重大,我又脫不開身,只得叫她一個女孩兒家跑這一趟,小女婚事未定,我與她都不想因此招惹閑言碎語,兩位心裏有數就行了,千萬不要同外人提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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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盧二位聞言不好再開玩笑,一齊拱了拱手,道:“燕大人只管放心,我二人都不是嘴碎之人。”
盧經歷還道:“其實盧某倒覺着,燕賢弟實在太小心了,燕小姐巾帼不讓須眉,此事若傳揚出去,不失為一段佳話。到是你,燕賢弟,你這心怎麽這麽大呢,你在老家時就沒聽說過安興的情形麽,怎麽把閨女領到任上來了?”
燕如海苦笑,把他父女在家鄉無意得罪了賊人叢朋,惹他放言報複的事簡單說了說,道:“如此一來,我哪還敢将小女留在老家,若非如此,也不會急忙忙招攬家将護院,叫那胡大勇鑽了空子。”
盧經歷笑着安慰他:“有福之人不用忙,如今烏雲盡散,老弟否極泰來,再招幾個高手護院,往後只管在這安興放心做官就是。到是令千金的婚事的确是該好好想一想了。”
燕如海深以為然,又當爹又當媽就是這點不方便,大老爺們坐在一起,很少有談論東家長西家短的,以至他連誰家有适齡的兒郎都不清楚。
辛草農突道:“燕大人,我有一個侄兒,是我五弟家的孩子,今年剛十九,尚未訂親,而今正在四處游歷,前些日子我接到他的書信,說是打算來邺州瞧瞧。”
“咦,是那位白州辛三少麽?”盧經歷忍不住插嘴。
“就是他。”
“那很不錯啊,你們辛氏的千裏駒,叫他來安興轉轉嘛。”
盧經歷熱心向燕如海介紹,這位辛三少并非在家排行第三,他在去年的白州鄉試一舉拿下經魁,而且是第三名。因為太年輕只有十八歲而轟動一時,人稱“三少”。
他只提了幾句,燕如海就對上了號,去年冬天他在京裏趕考的時候竟聽說過這一位。
此人考了經魁之後,并未入京參加接下來的會試,否則極可能中榜,和燕如海成為同年。
考生們議論紛紛,有人說他是瞎貓遇上死耗子,生怕多考一場露怯,不敢來京裏應試,亦有人說這位辛三少野心甚大,準備再磨練個幾年,下科一舉奪魁。
白州位于邺州西南,自古以來就是富庶繁華之地,學風鼎盛,驚才絕豔的人物屢見不鮮。
燕如海他們這一科狀元就是白州鄉試的解元,二甲一百六十幾人,當中籍貫白州的有二十餘位,考慮到朝廷錄取時已經照顧了北方諸州,再加上高中的人裏頭還有好些見不得人的關系戶,這個比例已經很驚人了。
足見辛三少的這個經魁成色十足。
這等一舉成名天下知的少年才俊怎麽會年近弱冠了還沒有訂親呢?
這念頭在燕如海腦袋裏只是一閃就被抛在了腦後,管它了,也許此子就是和韶南有緣呢。人怎麽樣等來到安興之後看看不就清楚了麽?
燕如海眉開眼笑,當即連着敬了盧經歷和辛草農好幾杯。
盧三少的事燕如海本想先瞞着韶南,等他見到人再說,哪知道他身邊有個耳報神,阿德早早就跟韶南說了。
檀兒櫻兒一旁聽得真切,想笑又不敢笑,阿德獻完殷勤走了,檀兒眼珠轉轉,道:“小姐,要不我和櫻兒先找人打聽打聽這個辛三少吧,別是個除了會讀書一無是處的。”
小姐既然對她們心無芥蒂,等成親去了夫家她倆多半也得跟着,兩個丫鬟打起小算盤,擔心自己粗手笨腳的還不識字來日會遭姑爺嫌棄。
韶南未當一回事:“行啊。”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問,“你倆找誰打聽?”
櫻兒掩嘴笑:“自然是計航計書吏了,他是白州人,又是師爺的老本行,想來認識的人多。”
計航不是嘴碎之人,韶南對他印象很好,聞言便任她們去了,只是叮囑了一句:“八字都沒一撇的事,不要到處瞎嚷嚷。”
“小姐放心吧,我倆有數,嘻嘻,若是小姐相看不中,總得給辛刑書留幾分面子。”
韶南搖了搖頭:“怎麽就不會是人家相不中你家小姐我?”
檀兒櫻兒立時瞪大了眼睛,不忿地道:“那這辛三少必定是瞎,小姐更不能跟他了,哪能找個殘疾。”
“就是,就是。”
兩個丫鬟嘻嘻哈哈跑遠了,胡大勇犯事之後,她們也不将他那“必須有一個跟在小姐身旁”的交待放在心上了。
反正叢朋那事已經解決,威脅不再,韶南自忖自己有點私人空間正好可以練練琴,索性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她們胡鬧。
說起賊禿叢朋,韶南可有好些天沒見着了,自從他搶到了魏國公府的寶貝,便一去不返,韶南覺着他大約已經離開了安興,找地方銷贓去了。
計航果然聽說過白州辛家以及辛三少,姐妹倆不知怎麽同他說的,打聽到了不少消息。
“計書吏說辛三少名叫辛景宏,因為讀書過目不忘,早就在白州有些名氣。小姐,您說這世上真有過目不忘的人麽?計書吏沒見過這位辛三少,人家十二三歲就去了白州的蒼松書院拜一個很出名的老山長為師,本經學的《易經》,鄉試第三名聽說是主考官見他太過年輕,有意磨練,真實情況如何沒看到卷子不好評論,但此人有才學是真的,并非浪得虛名。”
“對了,計書吏還說辛氏并不富裕,在當地勉強算得上中等人家,祖上據說曾出過一個縣令,在世的人裏頭,辛刑書就算是混得最好的了,不過現在又有了辛三少,與他名字一樣,前程可期。”
計航也說不清楚辛景宏為什麽十九了還未訂下婚事,按說他在白州應該很搶手才對,可以肯定的是此人身體康健,沒有隐疾。
這個不需計航說,韶南也清楚,辛刑書既然能向她爹提這事,就是奔着結兩姓之好來的,若有隐瞞欺騙,那不是結親是結仇了。
“行了,這事到此為止吧,你倆別再去煩計書吏,不許再提了。”
大約對方的情況同她一樣,高不成低不就,加上背負着整個家族的希望,自然要慎重一些。
随着她“仙翁”“仙翁”單調的琴聲,這些對話清清楚楚傳入崔繹耳中。
引得崔公爺無聊地想:“燕如海到底是和誰做了兒女親家來着?啧,怎的全無印象。難道我回來之前這小姑娘真的嫁了什麽辛三少?往後十年間的會試,本國公不敢說每一個高中的都記得,但像周浩初那樣的都接觸過了,這個辛三少,肯定沒有金榜題名。燕如海那麽有眼光的一個人,在女兒的親事上怕是做了虧本買賣。”
他說不上為什麽會有些幸災樂禍,懷着瞧好戲的心情等着辛大才子到安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