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出手

出過一場透汗之後,燕韶南的病情大見好轉。

她将衆人都召集起來,詢問最近兩個嫌犯可有什麽新動作,得知芊塵和甄老大仍時不時見面,甄老大手裏的錢財越來越多,決定快刀斬亂麻,趕緊了結了這個案子。

栾妖道施法令惡龍吃人,而今在民間也傳得沸沸揚揚。

這段時間,方士們惶惶如喪家之犬,京裏被當場誅殺的、抓到牢裏活活打死的不知凡幾,地方上親近黃太保的大員們亦跟着聞風而動,有皇帝和王公大臣們護着,崇福觀等幾家道觀的道士才得以離京避難。

黃襄敏的幾位門生甘為馬前卒,上書彈劾朝中皇親貴戚迷信方士,為其修習妖法提供便利,方才令得妖孽橫生,危及社稷國運。

邺州這邊年初才因為叢朋度牒那事吃過瓜落,僧綱司被查辦了一番,此時更是風聲鶴唳,大大小小的廟宇道觀全都關了門,提心吊膽地過日子。

燕韶南歸攏到手的線索。

辛刑書那邊已然送了信過來:首先是密州傳回來的消息。

趙曦派去的人在密州會縣沒有查到二十年前姓甄的商戶,只得換了個思路,在縣衙打聽十幾二十年間由盛轉衰的大商賈。

衙門的老人都說臨縣金臺曾有一戶姓朱的紅火一時,綽號朱半城。

他家的木料、玉器傳說連太皇太後都很喜歡。後來送進宮的東西被搜檢出了違禁之物,大批木料堆在京中工坊被燒掉,朱家幾乎遭了破家滅門之災,自此一蹶不振,家中長子更是刀刺搜檢官員,潛逃在外,不知所蹤。

趙曦那親信猜測逃走的朱家長子應該便是甄老大。

他随即去了金臺,這時候趙曦的官職已經不夠用了,他借用了魏國公的名號,調閱當年卷宗,确實查到在朱家敗落之前,家主曾向縣衙報過案,說是被一方士用仙人跳的伎倆騙去了大筆金銀。但因那方士是外鄉人,坑過朱家後随即遠遁,官府也拿之沒有辦法。

他将這些情況寫了信送回邺州,人留在當地未歸,想要找到朱家子弟。

另外小昌子和芊塵的身世也查清楚了,從這兩人的出身以及過往上,竟看不出同那甄老大有絲毫的交集。

小昌子是京城人氏,生長于天子腳下。自小淨身入宮,先後呆過幾個地方,因為有眼色,人緣好,三年前進了禦用監,認馮全做幹爹。

再說他家裏,爹死娘改嫁,有個叔叔也不常來往,可謂是無牽無挂,怪不得敢做這等大事。

那芊塵聽說是由栾仙師從小養大的,數年前栾仙師出山時,芊塵就已經跟在他身旁,二人師徒相稱。

小昌子對馮全和栾仙師懷有仇恨很好理解,他身體千瘡百孔受這許多罪,全拜二人所賜,此番有機會為自己報仇,大約一般人都經不起此等誘惑。

可芊塵呢?到底是什麽原因令得她倒戈甄老大,殺人之後又任由養大自己的師父被判淩遲,鐵索穿身,更刺瞎他雙眼,灌下啞藥,這是何等的深仇大恨。

由已知的情況推測,那只鱷魚主人甄老大才是案件的主謀,為什麽反到是芊塵隔三差五就給甄老大送銀子,這是報酬,還是勒索?

所有的未知費解之處,都可能出現錯漏,甚至到最後造成無法彌補的大錯。

燕韶南十分謹慎,一心要剔除所有的想當然。

“甄老大直接說服小昌子的可能性不大,多半是經由芊塵在中間穿針引線。既然如此,不如出手,逼他們露出更多的破綻。”

她掂量着派誰去做這事,手下沒同甄老大打過交道,又合适出面的,似乎只有櫻兒了。

“……小姐,我不行,我怕壞了你的大事。”

“來,櫻兒,別擔心,你只要忘記這幾個月在縣衙的生活,想想之前跑江湖賣藝的時候是怎麽同人說話的,拿來對付姓甄的就一點破綻都沒有,肯定不會壞事。對了,還有口音,口音你可以模仿我呀,我是靖西人,離京城很近的。”

安撫好了櫻兒,燕韶南請文青楓派了個生面孔陪着她同去。

蔣老爺子因為之前在春華院和甄老大照過面了,此次就暗中跟随,負責保護櫻兒,并留意甄老大的言談舉止。

他們三個出發之後,燕韶南想了想,小聲商量崔繹:“羽中君,你說咱們是不是應該去牢裏探看一下栾仙師。”

崔繹回了個“是”,又問她:“能進大牢?”

燕韶南道:“試試,應該可以。事情出了這麽久,不知他是否還活着,神智清不清醒。”

人廢了又啞又瞎不要緊,只要還喘氣,沒有瘋癫癡傻,總有辦法問出實情。

若不是病這一場,她來到津昌之後本該先去探監的。

提刑按察司大牢豈是想進便進的,燕韶南所謂的“試試”,是照舊女扮男裝,叫雷捕頭頂在前面,去懇請按察司衙門裏的一位熟人出手幫忙。

便是之前因潰堤案和辛刑書一起去過安興縣的那位盧經歷。

盧經歷雖然品階不高,但身為提刑按察司的官員,帶人進一回本司大牢應該辦得到。

見面之後盧經歷對他們兩人尚有印象,屏退左右,額外又打量了燕韶南好幾眼,面色緩和下來,道:“賢侄女快坐,你們來時沒引得人注意吧?馮全的案子郭大人主動大包大攬,旁人全都插手不得,我和趙通判走得近,若非家裏與按察使沾着親,早不知道被他打發到哪個犄角旮旯去了。”

燕韶南猶豫了一下,說出下步打算:想請他帶自己去見一見栾仙師。

盧經歷到是沒有表現出很為難的樣子,沉吟片刻,問道:“過去這麽久了,案子可有進展?”

燕韶南肯定地點一點頭:“有的。我們查得尚算順利,基本已能确定,馮掌印并非那栾仙師所殺。”

“好,我需得先安排一下,你倆今晚再來聽我消息。”

燕韶南道過謝,和雷捕頭一起離開了盧府。

且說櫻兒那邊,臨上陣了還緊張得腿肚子轉筋,一陣陣冒虛汗。

蔣雙崖看不過眼,冷哼道:“真是沒用,你比你姐差遠了。”說話間在她後背上拍了一記,“好了,我這一下拍中你肝俞、膽俞兩穴,給你壯一壯膽,省得你一會兒心虛乏力,口唇蒼白,叫那姓甄的看出破綻來。”

櫻兒沒聽出激将法來,長舒了一口氣,連聲道謝:“還是老爺子你有辦法,我感覺好多了。”

他們一行已經遠遠看到了坐在茶攤上消磨時間的甄老大,蔣雙崖對另兩人示意那就是正主兒,別弄錯了,閃身混入人群之中,眨眼間就不見了影兒。

櫻兒深深吸了口氣,看了同伴一眼,大步向着茶攤兒走了過去。

也不知是蔣老爺子那一巴掌确有奇效,還是事到臨頭慌張勁兒全都過去了,神奇的,她竟突然鎮靜下來。

小姐說了,和跑江湖讨債收錢是一回事。

她徑直走到了甄老大跟前,對方坐着喝茶,她站在那裏,氣勢就高上一籌,甩了一下辮子,将手抱于胸前,盯着甄老大,用腳踢了踢他的凳子,故意啞着嗓子翹舌說官話:“你就是甄老大?”

甄老大慢慢擡起頭來,目光透着陰冷:“什麽事?”

櫻兒不由地心中一寒,但她很快克制住了,裝作滿不在乎地撇了一下嘴:“你就說是不是本人吧,對了,忘了自我介紹,我姓胡,和張昌同一個娘生的。”

“張昌?”甄老大明顯愣了下神兒。

“你敢說不認識他!”

甄老大很快反應過來:“你說的是昌公公麽?你是他妹妹?”

蔣雙崖離遠眯眼看着,心道:“穩了。看來不出燕小姐所料,這姓甄的确實同昌公公不熟,連他本名姓張都不知道。”

櫻兒照着小姐的意思帶了幾分不情願:“少套近乎,他想将老娘丢給我一個人養活,門兒都沒有。吶,姓甄的,張昌說了,他剛幫你幹成了一件大事,你總得表示表示。”

甄老大騰地站起身:“你說什麽?”

他比櫻兒高出一個頭,面露兇相,吓得小姑娘瑟縮了一下,但她随即提高了聲音,帶了幾分色厲內荏:“幹什麽,想殺人滅口啊,張昌還沒死呢。”

文青楓派來的那人上前一步,擋在櫻兒身前,沉默地回望甄老大。

甄老大神色變幻,急忙制止櫻兒:“胡言亂語些什麽,惹來官府,大家都進大牢,你一個大子也甭想拿到。”

櫻兒松了口氣,戒備地盯着他。

甄老大不滿地道:“你哥也是,怎麽還叫你帶着外人來。走吧,找個沒人的地方,坐下來慢慢說。”

櫻兒跺了下腳,掩飾地嗔了一句:“他才不是外人。先說好了,我只拿張昌那一份,旁的跟我倆沒關系。”

他倆跟在甄老大身後,去了他投宿的客棧。

這下不光有蔣老爺子暗中保護,客棧裏還另有他們這邊的眼線,櫻兒更加放心。

等關上房門,她徑直獅子大開口:“他快不行了,一條命,多了我也不要,給我娘養老送終的錢總得給夠了,就紋銀兩千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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