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手滑
晚上七點，娛樂組依舊沒人下班，十幾個人都在工位上忙個不停。
《演員之路》是他們第一次采用室內采訪結合綜藝外景形式，流程會比普通采訪要複雜很多，不可控性也更多，所以需要前期做好一切預案。
但大家都牟足了勁，抓住這次讓整個組在公司徹底站穩腳跟的好機會。
其他人都在忙新節目，秦然則坐在鄭瑤身邊，對周嶼的采訪視頻進行最後的修改。
周嶼既然誇了深度稿，那麽視頻也不能讓他失望。懷着這樣的想法，秦然對視頻的細致程度比之前更為“苛刻”。
兩個小時後，整個視頻總算變成了她心目中的樣子，便連忙導出成品，發到了周嶼的合作群裏。
不到五分鐘，秦然剛走出公司門，周嶼的消息就來了。
老實說，秦然最怕這樣的消息，這麽快就發過來，那肯定是看了開頭就不滿意。
但她還沒到敢無視藝人方意見的程度，不情願地點開了和周嶼的對話框。
【.】：秦然老師，這幾天有空嗎？
看到這條消息，秦然心裏更無語，視頻不至于差成這樣吧？
微信聊都解決不了了？還得當着他的面改？他不會閑成這樣吧？
她得徹底杜絕這種事情發生的可能性。
【Qin】：不好意思，最近都沒有時間。
她等了會兒，那邊沒有發消息過來，瞬間放下心來。
媒體人這點傲氣還是有的，改內容可以，但是不能這麽改，想要完全左右她的節目，沒門！
可能是最近太忙，秦然居然在地鐵上睡着了，等她醒過來，發現已經坐過了七八個站，都快到終點站了。
拿出手機一看，十點了，她趕緊走到另一邊月臺。
合作群裏消息不斷，雖然心裏極度不想看，但她還是點開了歷史消息。
一秒後。
曾茜在群裏說，他們團隊已經看完視頻了，內容充實，剪輯用心，連BGM都恰到好處，沒有任何需要修改的地方。
連顧循都出來說，這次合作非常順利，下次想要采訪直接找他們團隊就行，不用再通過第三方。
秦然：？
沉浸式體驗了一回“拔劍四顧心茫然”。
這是誤會周嶼了？
她又打開置頂消息看了一眼，周嶼的這句話确實沒有任何是要見面讓她修改視頻的意思，她當時為什麽會這麽想？
忙工作忙到走火入魔了。
她甩了下腦袋，開始反思自己，為什麽會把這麽正常的對話，看成是人家要插手她的節目？
三十秒後，她得出答案——被別的藝人團隊折磨太多次，PTSD了。
內心向周嶼真誠地道了歉，決定下次問清楚再回答。
周五十二點，運營陳青怡準時在各個平臺官號“視界娛樂觀察”發布了周嶼的采訪視頻，并附上了秦然撰寫的深度稿件。
由于前幾日已經做足了預熱，周嶼的粉絲都提前在各個官號下等待着。
官號一動，她們就立刻轉評贊一條龍服務，給足媒體排面。
周嶼通告日那天錄的十個采訪，這幾天已經播得差不多了，但大都是娛樂向的。讓周嶼回答一些搞笑輕松的問題，做一些小游戲什麽的。
采訪效果是不錯，但接二連三的娛樂向內容，粉絲和路人都看得有點疲了。
而秦然她們組的這個采訪，主打的就是跟拍，如實記錄了周嶼這個“七月娛樂圈最忙的人”工作的一日。
整個采訪內容偏深度，談到的話題從角色到劇再到本人，問題相對新穎，再加上社會共情向的觀點，大家發現，這個采訪和周嶼別的采訪完全不同。
和秦然之前預料的一樣，很快就有不少營銷號，截圖周嶼在采訪中說的各種話發微博，其中傳播得最廣的就是“這個行業沒有資格強調辛苦”這一段。
評論裏都誇他是“娛樂圈活人”“正常人發言”一類的，有些網友還截圖之前某些藝人賣慘的言論，和周嶼的态度做了鮮明對比。
也有一些更細心的網友發現，這次采訪的媒體，視角和別的媒體不一樣，也誇獎了“視界”工作人員的用心。
這一天下來，不僅官號“視界娛樂觀察”漲了不少粉絲，預埋的三個話題也都上了熱搜，“周嶼說娛樂圈沒資格談苦”這個詞條更是登上了第一，在熱搜榜上挂了一下午。
甚至何誼都給她發消息說，在朋友圈裏看到別家媒體分享了這個采訪，這說明采訪被同行關注到了，讓她繼續努力，期待新節目之類的。
這兩天忙到腳不沾地的秦然心情也特別好，一下午，咧開的嘴角就沒合上過。
連徐晔晔都覺得她今天有點反常。
按理說，這并不是她們的采訪第一次登上熱搜第一，但秦然之前都很淡定。別的同事高興得要點奶茶的時候，她除了付錢也不主動參與。
而這一次，秦然不僅主動包了大家的奶茶和晚飯，甚至一下午都在哼着小曲兒刷手機，發了一張又一張的好評圖到群裏。
陳青怡差點沒累死，她桌面上那個标着“周嶼采訪數據”的文件夾，整整存了六十多張圖，而她的領導，還在不停地往裏發。
徐晔晔敏銳地察覺到，肯定不是這個采訪讓她這麽高興，她現在的樣子分明就是懷春少女。
于是她靠近，小聲問道：“你最近遇到男神了？”
“啊？”這句話讓秦然短暫地從喜悅中跳脫出來。
看秦然沒否認，徐晔晔覺得自己的猜測八九不離十了，又問道：“你男神是我們這行的嗎？”
秦然更迷惑了，怎麽完全聽不懂徐晔晔到底想問什麽？
但徐晔晔根本沒理她，接着好心提醒道：“你調查清楚男神的性-取向了嗎？你要知道我們這行g-ay是最多的，別被騙了。”
聽到這，秦然總算将頻道調回了這次對話，回道：“我什麽時候有男神了？”
徐晔晔：“你剛剛不是默認了嗎？還是……”
秦然：“還是什麽？”
徐晔晔一臉奸相，輕哼一聲：“你遇到的不是男神，是女神！”
……
她到底做了什麽？為什麽最近接連被人懷疑喜歡同性啊？
秦然拉近自己的椅子，捂着嘴小心翼翼問：“你為什麽會覺得我喜歡女生啊？”
一瞬間，徐晔晔表情變化得精彩極了，她只是胡亂一說，居然猜對了？
徐晔晔不假思索道：“何哥之前不是說你是我們部門的門面來着，說你挺漂亮一小姑娘，怎麽會沒有男朋友？還給你介紹，但你立馬拒絕了。”
秦然覺得有點無辜，苦着臉回道：“有沒有一種可能……是他介紹的人實在不太行。”
徐晔晔一看沒瓜吃了，回應了一聲“哦”，将椅子轉回自己的工位。
和徐晔晔聊完之後，秦然的心情也平靜了不少，終于停止往小組群裏發數據截圖，陳青怡松了一口氣，雖然數據好她也很高興，但這工作量可不能再增加了。
她緩了還不到五分鐘，正準備下樓去買點小零食，工位旁邊的實習生朱苒苒突然從座位上跳起來：“報！轉發了轉發了！”
陳青怡邁出一步的腳縮了回來，回頭問道：“周嶼工作室轉發了？”
“不！是周嶼轉發了！”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連忙打開了微博。
尊貴的紅V用戶@周嶼，三分鐘前轉發了“視界娛樂觀察”的置頂微博。
@周嶼：轉發微博
雖然只有冰冷的四個大字，雖然他一句文案都沒寫，但這也很值得高興了！
因為他一轉發——這個專訪的數據不就更高了嗎？這個月的KPI不就達标了嗎？獎金不就到手了嗎？
“晔晔，你不是說周嶼那邊不轉發嗎？你後來又聊成了？”陳青怡探着腦袋疑惑道。
徐晔晔也覺得很意外，當時制片方說得很死，周嶼那邊沒有轉發采訪微博的先例，她給加資源了也沒用，還回她，那不是資源的事兒。
她們組之前做的跟拍采訪，都是和團隊聊了藝人本人轉發作為置換資源。
但周嶼這邊，她一直都沒聊成。主要問題在于，周嶼的微博是自己在打理，除了必不可轉的作品宣傳，他連藝人好友發的生日祝福微博都是評論了事。
她還和秦然吐槽，傅淮都沒那麽難聊。
軟硬兼施地磨了制片方幾天，都沒成功，最後秦然決定算了，畢竟周嶼最近熱度高，他不轉發做這個采訪，也不虧。
她想起秦然說那天采得還不錯，那麽也有可能是她現場提的。
也會有這種情況——如果在采訪過程中，藝人覺得采的不錯，那麽現場提一嘴，好說話的藝人也不會拒絕。
于是轉頭看向秦然，問道：“你現場聊的？”
秦然一直在刷新周嶼的微博主頁，聽到提問，又點了幾次刷新，才回答：“沒有，但我覺得他好像是手滑了。”
畢竟沒有任何文案，怎麽看都像是他看到熱搜，然後點進評論區看大家讨論什麽，然後就手滑了……
五分鐘了還沒删，要不發個微信提醒他？正好可以打破前兩天的尴尬……但是他工作人員應該也看到了，要提醒的話還是他們去比較合适吧？
秦然糾結着，徐晔晔剛回了一句“好像是”，還不到三秒鐘，也從座位上跳起來：“他剛又點贊了！”
秦然一看，這更像手滑了，刷評論的話，也很容易按到點贊，她決定還是去提醒一下。
陳青怡截了幾張圖，美滋滋地打開微信：“管他是不是手滑呢，反正這波不虧，又贊又轉發的，我先發個朋友圈炫耀。”
聽到這話，秦然擡眼看向她，冷漠阻止：“先別發朋友圈，要真是手滑，何哥問起來很尴尬。”
瞬時，因為周嶼這條看上去很像手滑的微博，組裏的氣氛像過山車般，忽上忽下。
所有人都在默默祈禱，肯定不是手滑，肯定不是手滑……
秦然視線移回電腦屏幕，點開置頂聊天。
【Qin】：周嶼老師，你微博好像手滑了，要不要删一下？
周嶼似乎在忙，沒有回她。
她在聊天界面等了十分鐘，那邊也沒有消息發過來。
那條沒有文案的轉發，也一直待在周嶼的微博主頁上，評論裏也有粉絲問是不是手滑了。
陳青怡嘗試刷新了幾次主頁都沒成功後，往後一倒，攤在椅子上，感嘆道：“我終于知道頂流發微博啥感覺了，就這可能是手滑的轉發，我們的微博主頁都直接404了，要是真的轉發還得了？”
“都十幾分鐘了，還沒删，我怎麽覺得不是手滑呢？”朱苒苒盯着手機道。
話音未落，鄭瑤搶先說：“恭喜你，答對了！”
大家齊齊看向說話之人，“你怎麽知道？”
鄭瑤點開評論區：“看！周嶼說的！截圖發朋友圈炫耀吧姐妹們！”
秦然将手機一把搶過來，時間顯示一分鐘前，周嶼回複了粉絲評論。
@連續拒絕周嶼九次：哥哥，你是手滑了嗎？
@周嶼回複@連續拒絕周嶼九次 ：沒看到我還點了個贊？
秦然把手機還回去，兩頰卻迅速升溫。
她還記得，當她獨立做的采訪第一次被藝人主動轉發，高興得一晚上都在刷新那條微博，看粉絲毫無保留地誇獎，看數據在不停增長……
她那會忽然覺得，好像放棄律所實習來做娛樂，也沒那麽糟。
至少很多人看了她的采訪都感覺到開心，至少評論都說“這個采訪好用心”，至少她熬夜寫出的問題，得到了這麽多的肯定……
漸漸地，在越來越多的贊賞聲中，她找到了做娛樂行業的動力，找到了堅持立場做娛樂新聞的意義，找到屬于她的那份成就感……
這一路，她也因專業不對口被大公司拒絕過，問題太直接被藝人當面罵過，堅持新聞立場被同行嘲笑過……
每一條肯定的評論，都支撐着她在這個陌生又寒冷的北京，繼續堅定走下去。
直到有一天，能平等地站在他面前。
而現在，那個人不僅特意和她說做得很好，還破例轉發微博支持。
她獨自跋涉的無明黑夜，終于在這一刻，撕開了一道口子，溫暖和煦的陽光照進來，瞬間花開滿地，萬物複蘇。
鄭瑤截圖發完朋友圈，一把抱住電腦屏幕，“周嶼！我就知道，我為你熬的夜，掉的頭發，流的口水，都是值得的！”還作勢擦了擦眼淚。
徐晔晔：“你哭就哭，為什麽要抱着電腦哭？”
“因為她的屏幕是周嶼。”朱苒苒往那一指。
鄭瑤站起來：“就在五天三小時二十分鐘前，我決定正式脫粉陸斯年，轉投周嶼的懷抱。”
陸斯年是電視劇《許你一夏》的男主，這部青春偶像劇在年初播出，聲量不小，陸斯年也成為萬千少女心中的“三月男友”。
而現在是七月，少女們的每月限定男友也變成了周嶼。
徐晔晔拿起桌上的咖啡杯，對到她嘴邊：“請問我們陸斯年老師做錯了什麽，您要脫粉呢？”
鄭瑤提到這事就生氣：“那您得問問陸斯年老師，有秘密女友還要賣單身人設，我還給他花了不少錢，好心疼我的人民幣。”
秦然随意問了句：“他不是否認了嗎？”
“不是然姐，你都不知道這人絕了，他發微博否認的那天晚上還在和女朋友雙排！”鄭瑤更氣了，連着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平複心情。
氣順完，花癡地撫摸電腦屏幕，“還是周嶼老師好呀，出道這麽幾年從未被拍過，一看就很守男德。”
一直沒出聲的丁玥冷不丁開口：“有沒有可能是他以前太糊，狗仔不屑拍？”
鄭瑤咬牙切齒：“滾！”
秦然抿唇笑了笑，視線轉回去的同時，放在電腦旁的手機一亮。
【.】：沒手滑
她連忙拿起手機回複。
【Qin】：謝謝周嶼老師的轉發，我們全組人感激不盡！
周嶼倒是沒有和她客氣。
【.】：別人轉發你也發這麽官方的感謝？
秦然：別人？藝人嗎？
那不是，我可沒有那麽多藝人的微信。
【Qin】：不是
周嶼很快回複。
【.】：那行
【Qin】：想謝也謝不了，沒有那麽多人的微信
周嶼剛拍完兩組衣服，現在坐在化妝間等工作人員搭下一個景。
看到這條消息，眉心微微蹙了蹙，別人都是當面說話結巴，她怎麽是微信說話打結呢？和采訪時接的話，完全不是同一個人……
顧循一直站在電腦前選片子，沒看到微博上的動靜，等他閑下來喝口咖啡，才發現這祖宗，又給他惹事了。
還喝什麽咖啡？！
握着手機氣沖沖走進了化妝間。
看到周嶼無所事事地坐在沙發上玩手機，他真想問一句——憑什麽？為什麽？累的人總是我啊？
“周嶼！嶼哥！嶼祖宗！”顧循叫的聲音一句比一句大。
周嶼頭也沒擡，“有屁快放。”
眉眼一片冰涼。
顧循憤憤坐下，“我剛剛和星夢那邊說，我們不轉發采訪微博的，沒有這樣的先例，你這是幹什麽？”
“那和我有什麽關系？”
顧循拿着手機，火氣快飙到屋頂：“怎麽和你沒關系，這不是你轉的？”
周嶼語氣寡淡：“怎麽？”
顧循被他的無賴哽住，那語氣，那表情，好像他才是找麻煩的那個人。
“不是，雖然這個采訪是挺好的，但你讓我怎麽和星夢的老師說？前腳說了不轉，現在又轉，指不定背後怎麽罵我們呢？”
“那和我有什麽關系？”
連語調都和剛才一模一樣。
顧循氣得快暈倒了，連按了幾次眉心，“我這工資都用來買降火藥得了。”
看周嶼不想搭理他，又怒沖沖走出了化妝間。
門還沒關上，一個川劇變臉，笑盈盈地和對面發了條語音：“不是的媒體老師，您聽我說，這個事是這樣的……”
等周嶼切回聊天界面，秦然已經把那條消息撤回了，給他發了幾張圖。
【Qin】：看！為了表達我們的感謝，我們所有平臺的官微背景都換成了您！以後要發宣傳內容，您盡管開口！
看完圖，周嶼輕輕一笑，卻無情按下幾個字母。
【.】：唔……這張圖我不喜歡
秦然笑意挂到一半，臉突然僵住。
不會吧，這圖不挺帥的嗎？辦公室裏的追星女孩們一致票選出來的。
【Qin】：那您發一張新的？
【.】：發不了
【Qin】：要不您指個路，我去保存。
【.】：算了
秦然：？什麽叫算了？
這人說話怎麽這麽奇怪？根本看不懂想幹嘛。
她關上手機，不想回他了，反正那圖她覺得挺帥的，就放那張就放那張！
屏幕一直在閃，那邊消息不斷傳來，秦然擡頭一看電腦屏幕，置頂冒出幾個紅色提醒。
躲也躲不過，還是點開了。
【.】：雖然你已經說沒時間，但為了答謝你讓我上了這麽多正面熱搜，我還是應該請你吃飯。
【.】：請秦然老師告知檔期安排，本人會盡力配合。
盯着手機的秦然：？
要不是周嶼這條消息寫了她的名字，她一定會認為，這是發錯人了。
他說話怎麽一句也接不上啊？人類的思維是可以這麽跳躍的嗎？
算了，他說啥是啥吧，迅速組織好語言回複。
【Qin】：我過兩天要出差，周六你看行嗎？
她發出去的瞬間就感覺自己不太禮貌，今天已經周五了，周嶼這麽忙，不可能這麽快調好檔期。
馬上又打了幾個字過去。
【Qin】：你來不及的話沒關系，不用遷就我。
【.】：OK，周六下午六點。
【.】：你喜歡吃什麽菜？
他居然這麽快就答應了？看來也不是很忙嘛……
【Qin】：不用遷就我，我都可以。
【.】：待會發你地址。
【Qin】：好嘞！
作者有話要說：
然姐：鄭重申明，本人性別女，性取向男，以上言論僅代表個人喜好，并沒有任何歧視同-性戀的意思，異性戀和同-性戀都值得尊重，謝邀。
徐晔晔（咬牙切齒版：知道了！
周嶼（随意版：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