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酒局
故事的發展總是驚人的相似——
沈暄也沒想到她和周冶居然再次相逢在熱烈的八月,浪漫又不見風的八月。
沈暄穿着一身吊帶紅裙,踏着十厘米的恨天高走進了飯店的包間。她推開門,室內原本熱鬧的聲音戛然而止,飯桌上深深淺淺的目光都打在她的身上,或探究,或鄙夷。
沈暄愣了一秒,望着這一個個或熟悉或陌生的臉孔,毅然決然地露出笑臉走了進來。
蔡穎飛“呦”了一聲站起來迎接她,“你還真來了。”這話說的兩人好像有多熟悉一樣。
沈暄嘴角依然挂着熱絡的微笑,媚着聲音說:“孫導生日,我怎麽能不來?”話罷,她看向了坐在主位的孫鵬宇。
孫鵬宇對她挑挑眉,露出玩弄的笑容,随即拍拍身邊的椅子,示意她坐過來。他身旁的那把椅子沒人坐,好像特意為她留的似的。
沈暄邁着婀娜的步姿,盡量穩健地朝他走來,颔首說:“孫導生日快樂。”她的臉上明明挂着笑,可眸底卻是一片清冷。
孫鵬宇輕笑一聲,手覆上她嫩白的手,諷刺地說:“來晚了可要罰酒。”
沈暄咬緊牙關,把手從他的手下抽出來,端起酒杯笑着說:“那我自罰三杯。”
她也不顧自己胃能不能承受,連着喝了三杯酒。她知道孫鵬宇是在故意為難她,也知道蔡穎飛拉她進這個飯局沒安什麽好心。
可她得忍,因為她太需要孫鵬宇的這份工作了,巨額的報酬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沈暄舉起喝完的酒杯的時候,衆人都稱贊她好酒量,只有她自己知道胃裏已經火辣辣的疼了。
“沈小姐果然豪氣!”
說話的人面上誇贊,其實眼底都是鄙夷。在座的人都是娛樂圈的油條,沒人不知道當年她沈暄和周冶的事。而她現在又來陪孫鵬宇過生日,浪蕩的形象已經在人的心裏紮了根。
沈暄一眼掃過去,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笑話,只有葉晶晶心疼地望着她一言不發。她看了一眼葉晶晶,擠出一個微笑給她。葉晶晶立刻避開了目光,低頭玩弄手腕上的表。
“今天我生日開心,大家敞開了喝,我就不喝了。”孫鵬宇手肘搭在椅背上,半眯着眼睛說。
“孫導怎麽能不喝了?”
“您這壽星不喝,我們喝着有什麽意思!”
“我還想敬你一杯呢!”
衆人紛紛附和。
“诶。”孫鵬宇揚起語調,“我不喝,讓沈小姐代我喝!”
沈暄扭頭看着孫鵬宇無所謂的笑,心裏一陣發冷。
此言一出,衆人開始拍手叫好。
有人為了巴結孫鵬宇,有人純屬是想看沈暄的笑話,都紛紛來敬酒。沈暄空腹稀裏糊塗喝了很多酒,她也不清楚有多少杯,只知道自己每次看孫鵬宇,他都挑着眉示意讓自己繼續喝。
沈暄腦子都有些迷糊了,她知道她不能這樣下去了,真的會醉的。她隐隐約約地擡頭,聽見葉晶晶說:“你們別太過分了!”
“哎呦,晶晶姐,人家沈暄小姐自己都沒說什麽呢,您就別皇上不急太監急了。”
沈暄笑了一下,在這個飯局,只有葉晶晶願意幫她說話了。她紅着小臉,坐在椅子上,支着下巴,“孫導謝謝諸位的祝福!”
沈暄想去一趟衛生間催吐,她人還沒從椅子上站起來,門“砰”的一聲被人從外面推開撞在了牆上。
沈暄酒喝多了,反應都慢了半拍。她緩緩地擡起眼,就這樣猝不及防撞進了他的眸子裏。
一別三年半,周冶沒什麽大變化,還是那個放蕩不羁的形象。他站在門口冷冷地看着坐在孫鵬宇身邊的她,面無表情。
不知是誰說了句,“周導怎麽也來了?”
周冶眼神像淬了毒一樣盯着那人,“我怎麽就不能來?”
孫鵬宇難得見周冶把不悅的情緒寫在臉上的樣子,嗤笑着說:“就是,誰說我師弟不能來了?”
“服務員!”他大聲吆喝,“給周導加一張椅子。”
服務員搬着椅子看向孫鵬宇,後者挑眉,“就加在沈小姐旁邊吧。周導和沈小姐是舊相識,免得尴尬。”
整個過程,沈暄後背都僵着,她酒意也清醒了大半,低着頭不敢看周冶。
孫鵬宇把她的小動作盡收眼底,玩弄地說:“周導來了也不意思意思,都不和我這個壽星喝一杯。”
周冶抱着胳膊,冷冷地說:“開車來的,不喝酒。”
“那就以茶代酒吧。”
沈鵬宇看戲一樣看着沈暄和周冶,“沈暄,快幫我敬周導一杯啊,你敬的他一定得給這個面子。”
沈暄從來沒覺得八月的天氣會這麽冷,寒意已經侵入到她的骨髓裏了。她咬住唇,硬擠出一個笑,“周導,孫導敬您!”
周冶嘴唇抿成一道線,沈暄知道那是他生氣的表現。見他沒有反應,她趕緊說:“我幹了,您随意。”
周冶挑着眼,看着她一飲而盡,唇印留在了杯壁上。
他覺得那抹紅格外刺眼,挂在透明的高腳杯上格格不入。就像她,穿得像朵嬌豔的紅玫瑰,實則身上的氣質和這裏一點都不符。
也許是不想拂了她的面子、不想讓她難堪,周冶舉起手邊的那杯茶喝了。
見周冶給了面子,包間內又恢複了原來其樂融融的氣氛。
沈暄攥着手包,“我去趟衛生間。”不知道這話究竟是對誰說的。
她逃也似地出了包間,到門口的時候一個趔趄,扶着門穩住了身子。恨天高她穿得不熟練,又喝了太多酒,能站穩才怪呢。
沈暄在衛生間催吐完,她的眼裏都是淚水,胃裏也在翻滾。可她覺得這些難受不及她心裏疼的萬分之一,她沒想到自己設想過無數次的重逢竟然這麽不堪。
沈暄抹幹淨眼淚,用冷水撲在臉上讓自己清醒一下。整理好自己,簡單補個妝,把大紅唇畫好,她踏着恨天高出了衛生間。
出門就被周冶堵住了,沈暄用盡全身力氣攥緊手包,指尖泛白。她低着頭看着發亮的地板,像等待審判的犯人一樣等着他開口。
兩人就這麽僵持了一會兒,還是他先妥協了,“什麽時候回來的?”
沈暄擡頭,耀眼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她抿抿唇,“回來三個月了。”
周冶舔舔唇,“為什麽來孫鵬宇的酒局?”他在強忍着怒氣好好的和她說話。
“缺錢。”她淡淡地開口。
“缺錢不找我,你他媽來招惹別的男人!”他對她給的這個理由感到荒唐,憤怒之下給她扯到角落,一字一頓地逼問她。
沈暄攥緊雙拳,任由他羞辱。反正她也不在乎別人的眼光了,賺到錢才是最主要的。
“我找你算怎麽回事,是拿着三年前的那點破事道德綁架你,還是陪喝陪吃陪.睡?”
周冶發現她真是有本事,和三年前一樣伶牙俐齒,一句話就能将他惹怒。她就是有這個本領,專門用言語的刀子往他的心尖上刺。
“就算是陪喝陪吃陪.睡,你他媽的倒是找個好人啊!你的眼光倒是越來越差了,你他媽的不了解了解他是什麽人!”
他無數次地告誡她離孫鵬宇遠點,告訴她孫鵬宇是個人渣,告訴她孫鵬宇曾經還想侵犯葉晶晶。她現在呢,拿他的話當作耳邊風,左耳進右耳出。自己屁颠屁颠陪人家過生日,替人家喝酒。
“我心裏有分寸。”她淡淡地開口,心裏被絞得生疼。
“有分寸個屁!”他罵道。
沈暄一言不發,低着頭。周冶發現她的肩膀一聳一聳的,手上的包也跟着抖,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姑娘是哭了。
“沈暄。”他伸手要幫她擦眼淚,被她拂開。
他聽見她說:“周冶,我已經沒有尊嚴了,我覺得我自己就像陪酒的小姐一樣。你為什麽要來,你為什麽要來看我的笑話。我知道你恨我,我也知道三年前的事是我的錯,我跟你道歉,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可你能不能別在這了,我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她可以接受自己的堕落,但不可以接受自己愛的人看到自己的不堪。
她已經卑微到塵埃了,還怎麽和他并肩而立呢?
“我不是要看你笑話。”
周冶沒說葉晶晶給他發微信說沈暄也在酒局時的震驚,他也沒說自己聽說她一直被灌酒拼命開車闖了過來。
他從來不想看她的笑話,他只想護着她、幫她解圍。
周冶終究還是替她抹了抹眼淚,用自己都聽不見的聲音說:“回去吧。”
可沈暄還是聽見了,哪怕只是憑借一個口型,她都能看出他說了什麽。
她毅然決然地轉身,踏着那雙恨天高回了包間。
“呦,這是怎麽了?哭過了?”孫鵬宇連忙給她遞紙巾。
沈暄搖搖頭,“胃裏有點難受。”
“那我這酒你還喝嗎?”孫鵬宇問。
言下之意在說:那我這合同你還想要嗎?
“要。”她聽見自己說。
沈暄稀裏糊塗又喝了幾杯,是真的醉了,人都已經趴在桌子上了。
旁人調侃:“孫導,這沈小姐酒量也不行。”
大家剛開始還忌諱周冶不敢說些什麽,可這後半場周冶就黑着臉坐在那夾菜吃,對沈暄不管不顧,大家這才開始調侃起來。
孫鵬宇:“本來還想去唱歌,可沈暄喝醉了,我得送她回家休息了。”
衆人:“呦!”眼底都是猥瑣的笑。
孫鵬宇說着要去攙扶沈暄,卻被周冶搶了先。周冶把她公主抱起,“孫導喝酒了不方便開車,還是我來送吧!”
她像三年前一樣摟住他的脖子,講頭靠在他的胸膛。
孫鵬宇:“這是我帶來的人。”
周冶對上他的眸子,一字一頓地說:“這是我的人!”
說完就抱着沈暄出去了,她喝醉了沒了分寸,手胡亂地在他的胸膛上摸來摸去的,突然摸到脖子上的項鏈,勾了勾手指,嘴上念叨:“是個環。”
他懶得跟醉鬼說話,粗暴地把她扔進車裏,替她系上安全帶。她一下子就老實了,頭靠在椅背上蹭了蹭,眯着眼準備睡覺了。
周冶打量着她化着濃妝的小臉,手想要刮刮她的鼻子,還是放棄了。最終手落在了她的頭發上,頭發還是那麽柔順,就是剪短了。
周冶倏地想起,在一起的時候他問她頭發會留到腰嗎,她反而問待我長發及腰你會娶我嗎。
心頭又湧上一股煩躁,他收回手,想要抽根煙。煙和打火機都已經掏出來了,他又塞了回去,手肘搭在車窗戶上望着無邊的夜色。
他的腦海裏突然湧現了很多回憶,三年前他和她的回憶,終究沒想到時光太匆匆,他和她會再度重逢。
他心滿意足地笑了笑,扭動鑰匙。
車燈在黑夜中打出一條光明的路,他說:“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