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打結

周末,秦月又聯系了沈暄,兩人約在秦月學校旁邊的一家咖啡店。

當天晴空萬裏,烈日當空。沈暄擡手遮住太陽,加快腳步進入了咖啡店。

秦月看見沈暄的那一刻就對她招手,沈暄咧着嘴笑了,坐在了她對面。

“姐,這裏。”

沈暄放下包坐下,随意點了一杯咖啡。

“什麽事啊,這麽神神秘秘的,還非要見面說。”沈暄打趣着說。

秦月把桌子上的盒子打開,把裏面的罐子拿出來,推到沈暄面前。

“姐,這是我媽給我寄的蜂蜜,說是咱們家那邊純手工釀制的,我帶來一瓶給你。”

沈暄輕輕擰開瓶蓋,低頭在瓶口嗅了嗅,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味。她感慨着說:“好香啊!”

沈暄把瓶蓋擰上,問她:“不過你非要送我一瓶蜂蜜幹什麽啊?”

秦月抿抿唇,“我聽說蜂蜜和核桃一起吃可以養胃,你每天就适量吃點呗。”

沈暄仔細盯着秦月看,秦月被她盯得有些發慌,摸摸自己的臉,“姐,怎麽了?”她以為自己臉上有髒東西呢。

沈暄撲哧一聲笑了,“沒怎麽,就是謝謝你還惦記着我。”

聽到沈暄這麽說,秦月反倒是更不好意思了,小臉泛紅,她人也只好低下頭來勾弄着發梢。

秦月的原生家庭經濟條件不太好,父母望女成鳳,在上學期間給了秦月太大的壓力,讓她養成了不言不語、習慣于低頭悶聲做事的性格。

上了大學之後,脫離了原來的生活環境,秦月也漸漸變得開朗起來了,沈暄覺得她身上至少擁有了這個年齡段的女孩子該有的活力。

也不知道,究竟是心底的那些傷疤愈合了,還是被她深深埋葬了起來。

思緒間,秦月倒是擡起頭來了,一直盯着沈暄。她的嘴唇翕動着,仿佛有什麽話要說。

沈暄手肘支在桌子上,“你是不是有什麽話想要對我說?”

秦月舔舔嘴唇,嘴角彎出一個弧度,她小聲開口,嬌羞着說:“姐,我可能要訂婚了。”

沈暄對這個消息也倍感驚訝,她雙手交叉,問她:“到底怎麽回事啊?”

秦月緬腆着說前天方路帶她回家見了父母,他的父母都特別喜歡她,居然在餐桌上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訂婚的事情。

沈暄看着秦月臉上的笑,咬咬牙,還是決定和她說出自己的想法。

“秦月,你別嫌我多嘴,我還是想發表一下我的觀點。”

秦月面對突如其來的嚴肅也笑不起來了,只好挺直腰板讓沈暄直說。

“你現在年齡還小,有些事情可能都沒有看透,而且你還在上學,現在說訂婚的事情,我個人覺得太早了。”

“可是姐,他愛我啊,我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遇到這麽愛我的人。”秦月回憶起自己壓抑的原生家庭心裏就泛疼。

“從小到大,我聽的最多的話就是家裏缺錢,因為錢,我爸和我媽總是吵架。後來他們不只動嘴,甚至也動起了手。他們不知道對彼此動手,有時候還會把戰火燒到我這,我就成了他們的出氣筒。”

秦月激動地看着沈暄,她以為沈暄聽見自己要訂婚的消息會祝賀自己。這幾年,她一直把沈暄當作知心大姐姐,有煩惱了都會找她傾訴,她希望自己能得到沈暄的支持。

“從小到大,他們就告訴我必須要努力學習,必須要考上好大學,以後要賺很多很多錢。他們瘋狂地給我報補習班,不讓我出去玩。可是他們從來沒問過我的感受,沒有人考慮我、愛我。”

秦月好像回憶起了極其難過的事情,嘴唇泛白,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在抽搐,額頭也布滿了汗珠。

這些不堪回首的甚至夾雜了肮髒的過往像來自地獄的魔鬼,将秦月一寸一寸地拉近了深淵。所以但她遇到現在的男朋友的時候就像是沙漠中的旅人遇見了泉眼,一邊拼命汲取,一邊又害怕下一秒就會失去。

人總是在接近幸福時倍感幸福,在幸福進行時卻患得患失。

訂婚這事對秦月來說何不是一種安全感?她害怕失去幸福,所以也想用婚姻來捆綁。

沈暄起身坐到秦月的旁邊,輕輕地讓她把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秦月順勢摟住了她的腰。

“秦月,如果這是你深思熟慮的決定,那我一定會支持你、祝福你。我剛剛說的那些話不是刻意要來潑你的冷水惹你不痛快,我就是希望你能夠了解清楚你的男朋友,他是個什麽樣的人,他的家庭狀況怎麽樣,他的父母又是什麽樣的人,他愛你的優點可他是否能接受你的缺點。”

沈暄輕輕拍拍她的後背,“同理,他也一樣,他也應該了解關于你的一切。”

秦月茫然地看着沈暄,“姐,他不知道我家的情況。”

沈暄輕聲對她說:“可是你們決定訂婚或者結婚之後,這就事關兩個家庭了,你們需要彼此了解和坦白。”

沈暄頓了一下,“而且,彼此之間最重要的就是坦誠,原生家庭不是我們可以選擇的,你大可以告訴他,他愛你就不會在意這件事的。”

沈暄心裏也泛起了苦澀,不知何時,她居然把情侶之間的關系想的這麽明白了。而她所提及的最重要的“坦誠”,恰恰是在她和周冶的那段關系中她沒有給的。

沈暄苦澀地笑笑,抽出紙幫秦月把眼淚擦幹,“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嗎?”

秦月深呼一口氣,“我會找機會和他說的。”

秦月一直被自卑包裹,上大學認識了方路之後那種由內而發的自卑感越發強烈,所以在交往的過程中,她刻意隐瞞了自己的原生家庭狀況。

沈暄笑笑,“這就對了。如果他不介意,不一定說明他是會陪你走到最後的那個人。但是如果他介意的話,那他一定不是那個适合你的人。”

秦月點點頭。其實戀愛這段時間她也很辛苦、很煎熬,每次方路問她關于父母的問題她都避而不答或者搪塞過去。

“謝謝你,沈暄姐。”

沈暄搖搖頭,幫她把眼角挂的最後那兩滴淚水擦幹淨,“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姐你路上慢點。”

沈暄拿着蜂蜜對她笑笑,“謝謝你的蜂蜜。”

沈暄坐地鐵去了趟醫院,推門進去時,劉靜已經睡着了,護工阿姨正小心翼翼地幫她擦汗。

護工阿姨見到沈暄輕輕站起來,用口型問她要不要坐下。

沈暄搖搖頭,只是站在床前,低頭看了看劉靜。

劉靜睡的不安穩,眉頭緊鎖,嘴唇時不時翕動,就連眼角的皺紋都展示着痛苦。

沈暄伸了伸手,最終也沒把手落在劉靜的臉上,她大概是怕把劉靜吵醒了吧。她挺直腰板,示意護工阿姨跟她出來。

護工阿姨蹑手蹑腳地關上門,對着沈暄無奈地搖搖頭。

“每次化療都這麽痛苦嗎?”

護工阿姨嘆氣,“這次還算好的,折騰了一會兒倒是睡着了。”

沈暄舔舔嘴唇,“快了,醫生很快就會安排手術了。”

她和孫鵬宇簽了合同之後拿了一筆預付款,然後就立刻讓醫生安排手術了。

護工阿姨常年在醫院做這種工作,見慣了意外,沒忍心打破沈暄最後的幻想,附和着點點頭。

“阿姨,這一陣子真的是辛苦你了。”沈暄給護工阿姨深深鞠了一躬。

“應該的應該的。”阿姨趕緊把她扶起來。

沈暄再次道謝,然後離開了醫院。可能是天氣太熱太悶,她覺得喘氣都困難,只好硬着頭皮揉揉太陽穴往前走。

剛出醫院門口,就聽見郭甜恬大聲叫她,“幹媽,幹媽!”

郭甜恬的嘴裏含着糖,說起話來都沒那麽清楚了。

沈暄回頭,周冶正抱着郭甜恬往她這邊走,小家夥正在朝她招手。

自從上次郭甜恬生日一別,沈暄和周冶也有幾天沒見面了。

沈暄抿唇,“你們怎麽在醫院?”

“郭昀酒吧忙,只好差遣我帶着甜恬小公主來醫院打針。”

“打什麽針?”沈暄立刻緊張起來了,伸手摸了摸郭甜恬的額頭,不燙,不是發燒。

“沒發燒。”周冶解釋,“疫苗。”

沈暄這才把心放在肚子裏,她伸手接過郭甜恬,把她抱在懷裏,“這麽熱的天,你也不嫌熱,還讓幹爹抱着。”

郭甜恬小手勾住沈暄的頭發,“幹爹說我是小公主,他是騎士,公主就要被騎士保護。”

沈暄一下就猜到這話是周冶在哄郭甜恬乖乖打針的時候說的。

“小公主今天的裙子真漂亮。”沈暄誇她。

“幹媽今天的衣服也很漂亮。”郭甜恬也誇沈暄。

周冶看着兩人在“商業互捧”,站在一旁笑了。過了一會兒,他問沈暄:“阿姨怎麽樣?”

沈暄搖搖頭,“不太好,不過過兩天就要做手術了,希望能好一些吧。”

“哪天手術,我來陪你吧。”

沈暄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周冶開口堵住了她的後路,“別拒絕我。”

“好。”她乖乖說了日期。

周冶看着沈暄消瘦的小臉,“合同簽了?”

“簽了。”

他咬咬牙,“孫鵬宇不是好人,你保護好自己,有事立刻給我打電話。”

“知道。”

周冶舔舔唇,想和她說他知道範晔和李子怡找過她的事,但又礙于郭甜恬在場,只好放棄了這個念頭,只能以後再找機會。

“你去哪,我送你吧。”

沈暄看看郭甜恬,“我回家。”

周冶說好,然後就要抱郭甜恬,可小家夥剛剛趁着兩人聊天做了壞事。

她把口香糖黏在了沈暄的頭發上,自己的手也被沈暄的頭發纏住了。她使勁兒一動,就扯得沈暄頭發生疼生疼的。

沈暄被弄得呲牙咧嘴,只好伸出一只手捂住頭皮。

沈暄的發質一直都很好,可最近為了應酬她沒少折騰自己的頭發,燙發,自己用卷發棒亂搞,把頭發也折騰得枯燥了許多,現在粘上口香糖更是糟糕了。

剛剛她和周冶聊天都沒注意郭甜恬,小家夥玩的盡興弄了口香糖就罷了,自己的手指也被纏住了。

周冶見狀,居然不厚道地笑了,他站在一旁,“你倆求求我,我就幫你倆解開。”

“哎呀,幹爹,你怎麽幸災樂禍,還不過來幫忙!”郭甜恬率先發起控訴。

周冶搖搖頭,湊近沈暄,低下頭,耐心地解頭發,妄圖把口香糖弄下來。

沈暄挑着眼皮看着他,他滿臉認真、小心翼翼,樣子像是在呵護珍寶。

沈暄倏地想起他們沒在一起的時候,那時她犯胃病都快要好了,可喬年為了給她牽線硬是讓周冶大半夜給她送夜宵來。

那天她耍心機,故意摔了杯子割傷了手,他幫她消毒。他也是這樣認真,他們靠的也是這般近。

她收回思緒,頭發還沒有解開,郭甜恬的手指已經被頭發勒得發紅。周冶修長的手指落在她的頭發上,一動一動的。

沈暄額頭沁出了汗水,提議說:“要不然直接剪斷吧。”簡單又粗暴。

可她說這話的一剎那,周冶把打結的頭發從郭甜恬的手上撸了下來。

郭甜恬重獲自由之後激動地拍手,沈暄立刻把她放到了地上。

周冶視線落在沈暄的頭發上,無辜地說:“口香糖弄不下來。”

沈暄垂眸,“沒事,我回家把這幾根頭發剪掉了就行。”

“不用回家。”周冶從兜裏摸出打火機,“我幫你燒一下。”

“啊?”

她的驚呼還沒結束,打結的頭發就已經落在他的掌心了。他們之間太熟悉了,他知道自己靠近的時候,她潛意識是不會躲開的。

“嗯?”周冶把頭發舉在她面前。

沈暄覺得神經細胞都敏感了起來,她都能聞到頭發的燒焦味,她捏捏鼻子,偏過了頭。

周冶輕笑着,手一翻,那一把青絲飄飄揚揚落在了地上。再低頭看,已經尋覓不到蹤影,只能看見口香糖的影子。

耍完帥,他才意識到做得不對,他怎麽能給郭甜恬做一個亂丢垃圾的壞榜樣呢。于是又從郭甜恬的小包裏摸出衛生紙,彎腰把剛剛的垃圾包起來,扔進了垃圾桶裏。

“走了,回家了。”周冶抱着郭甜恬走在前面。

沈暄視線從地上移開,看着兩人已經走遠,立刻邁着步伐追了上去。

靠近,她才聽見兩人的對話。

周冶:“我要沒收你一個月的糖果。”

郭甜恬可憐兮兮地摟住周冶的脖子,“為什麽啊?”

“因為你調皮,把口香糖都黏在了幹媽的頭發上。”

“可幹媽都沒怪我。”

沈暄的脾氣是軟的,尤其是對郭甜恬。她總覺得喬年去世了,這小家夥缺了母愛,就想慣着她。

“那是她脾氣好。她不生氣不代表我不生氣,而且你确實是做錯了,所以必須要道歉。”

“那你為什麽生氣啊?”

“因為幹媽在我心裏和甜恬一樣,都是小公主,都是需要被保護的,任何人都不能欺負她。”

沈暄聞言,低眸,刻意放滿了腳步。

她再擡頭,周冶和郭甜恬正站在原地等她。郭甜恬三兩步紮進她的懷裏,仰着頭對她說幹媽對不起。

沈暄摸摸她柔軟的頭發,“原諒你了。”

她擡頭看周冶,男人正在對他笑,笑的很好看,像極了少年的樣子

作者有話要說:

人總是在接近幸福時倍感幸福,在幸福進行時卻患得患失。  ——張愛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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