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籌碼
那天,周冶把沈暄送回家之後,又把郭甜恬送到了奶奶家。然後人開車到郭昀的酒吧,店裏的服務員都已經認識了周冶,知道他和自家老板的關系。
周冶要了杯酒,問:“郭昀呢?”
“昀哥在忙酒的事情,一會兒應該就會過來吧。”
周冶點頭,晦暗的燈光照在他的身上,從背影看,他有些孤寂。
他邊小口酌酒邊等郭昀,要問他來酒吧幹什麽,他也不知道,這幾年每次有些煩躁的時候,周冶就會來酒吧散心,好像喧鬧的音樂聲能夠麻痹他的神經。
一紅發美女早就注意到他了,在朋友的慫恿下過來搭讪,湊近才認出是周冶。
“周導,我是你的粉絲,《那年》這部電影也太好看了,當時我和朋友在電影院看的哇哇哭。”
周冶看她舉着的酒杯,輕輕和她碰了一下,“謝謝你的喜歡。”
紅發美女聽見周冶這話倒是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了,可能這就是見到偶像時的局促感,她抿抿唇,拉開周冶成身旁的椅子挨着他坐下。
“周導,你是心情不好嗎?”紅發美女試探着問。
“哪看出來的?”周冶反問,臉上挂着混不羁的表情。
“感覺你周遭的大氣壓都是低低的。”紅發美女忍不住吐槽,又恢複了剛剛來搭讪時的應對自如。
周冶舉着酒杯又喝了一大口酒,“你是江大的學生?”
紅發美女點頭。
周冶輕笑,“那你不好好上學,來這種地方幹什麽?”
“我晚上沒課。”紅發美女無奈地說。
周冶往旁邊挪了挪,離她遠一些。哪料紅發美女不屈不撓,跟着往他的身邊靠,“周導,其實我特別喜歡你。”她大膽表白,熱情又奔放。
周冶立刻就警惕了起來,把杯子放下,皺着眉頭打量着她,“你什麽意思?”
“能什麽意思,字面意思呗,要不要和我談個戀愛?”
周冶輕笑,他這是出門沒看黃歷,居然遇到大學生海王了。
“我正和我女朋友吵架呢,你這樣說,我該分手了。”周冶拿出浪子的那一套語氣來對待紅發美女。
對方不依不饒,“那你和她分手,正好和我在一起,我不是比她年輕很多?”
周冶想起了沈暄的年齡,一恍,他們也是奔三的人了。
“你這麽一說倒是啓發了我,我倆年齡不小了,也該考慮結婚的事了。”
紅發美女被氣得不行,搖晃着手中的酒杯,輕哼一聲,“那祝你倆白頭偕老啊。”
“謝了。”
終于把紅發美女支走了,周冶換了偏僻一點的位置坐着。又等了大概十多分鐘,郭昀才過來。
“甜恬打針沒哭吧?”
“沒哭,我女兒可乖了。”周冶笑着說。
郭昀坐下,給他倒了一杯酒,“說吧,你又在沈暄那碰什麽壁了?”
“胡說什麽。”周冶輕笑。
“她沒回來的時候,你來我這喝酒說想她。她回來之後,你一在她那碰壁就來我這。你這光喝酒什麽時候考慮喝酒給點錢啊!”
“我給你酒錢之前,你先給我解釋一下為什麽被她策反了,她回來了你明明知道卻不告訴我。”
見周冶開始翻舊賬,郭昀立刻妥協,“行,酒錢這事翻篇了。”
當初沈暄回來的時候,抑制不住想要來見見郭甜恬,于是只好聯系了郭昀。她千叮咛萬囑咐讓郭昀不要把自己回來的事告訴周冶,郭昀雖然糾結,但還是礙着喬年的面子答應了。
郭昀當時就覺得,雖然沈暄和周冶之間出了問題,可是若是喬年活着也一定會幫助沈暄的。
而且,這幾年周冶的執念有多深他也清楚,他也怕周冶做出什麽過分的事。
于是就選擇了隐瞞。
周冶忽然摟住郭昀的肩膀,壓低聲音問:“你這幹的是正經的營生嗎?”
郭昀把他的胳膊甩開,“屁話,你幹的才不是正經的營生呢!”
周冶咧着嘴一臉壞笑,他伸手指着剛剛那個紅發美女,“剛剛她來撩我。”
郭昀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那她應該撩不動你。”
周冶輕嗤,說郭昀這人沒意思。
“說吧,今天又怎麽了?”
周冶身上沾着酒氣說:“沒怎麽,就是感慨我曾經和她一樣也是到處拈花惹草。”
郭昀看他還指着紅發美女,笑着說:“你那會兒不都是逢場作戲嗎。”
“也對,我應該不算是浪子。”周冶給自己貼标簽。
“對對對。”郭昀敷衍着說。他驀的回憶起那段時光,那段喬年把周冶當成渣男的時光。
思念瞬間湧上心頭,怎麽都抑制不住。
郭昀只好找借口離開,“我那邊還有事忙,你自己注意着別喝太多,喝醉了唱《求佛》我嫌你丢人。”
周冶暗罵滾。
周冶又喝了兩杯,然後郭昀負責把他送回家。
上車後,周冶說要回沈暄的家。郭昀愣了兩秒才納過悶來,周冶指的是曾經沈暄和喬年合租的那套房子。
當初喬年結婚之後就搬出去了,剩下沈暄自己住。後來沈暄急急忙忙出國了,把退房的後續工作都交給了喬年。
周冶知道她還有很多東西都沒帶走,眷戀、不舍、留戀、期盼,層層複雜的情緒驅使着他高價買下了這套房子。
但實際上,這三年,周冶沒來過這間房子幾次,他也說不出他究竟是在恐懼什麽。
郭昀看着他下車,叮囑他有事給自己打電話,周冶說知道了。
周冶循着熟悉的路線到了門口,打開房門,屋內整整齊齊幹幹淨淨的,一如她當初離開的樣子。
周冶嘴角挂着笑,輕輕關上了門,自己靠在門上,屋內沒有開燈,他隐匿在一片黑暗之中,猩紅的雙眼望着窗外面的燈火。
靠在門上休息了大概兩分鐘,他才緩緩起身,來到沈暄的卧室,他打開燈,望着眼前熟悉的布置,想起許多個瘋狂淋漓的夜晚。
他和她在這張床上做過最親密的事情,他吻她的唇,不停地呢喃着說我愛你,她嬌羞地回應,說她也愛他。
周冶在床邊坐下,床頭櫃上還放着那本《烏合之衆》。這是楚茵送她的,她沒帶走。美國一程,她就已經做好了隔斷所有的準備。
周冶随意地翻了翻書,然後不自覺地拉開了床頭櫃的抽屜。
後來回想起這個舉動,他也說不出緣由,就是想拉開抽屜,可能是想随便看一看吧。
抽屜裏除了指甲刀、棉簽之類的小東西,就剩下一個黑色的項鏈盒。
周冶小心翼翼地把項鏈盒拿出來,用力掀開蓋子,裏面沒有預想中的項鏈。他輕笑一聲,本來打算把東西放回去,一折騰,盒子裏突然掉出來一張紙條。
紙條不大,邊角泛黃,好像塵封了很久的秘密。
周冶抻抻衣領,讓自己放松下來,腦海裏的回憶也随着他的動作慢慢回攏。
“你是不是把紙條偷出去了?”
沈暄羞澀并坦誠地點點頭。
“所以你到底寫的是什麽?”
沈暄不再言語了。
周冶的手竟然開始顫抖起來,他小心翼翼地拆開沈暄的心願條,好像生怕他動作一大紙條就會碎掉似的。
拆開紙條,折痕在燈光下格外明顯。
周冶借着光,看清了紙條上的字跡。這字他認識,是沈暄的。
他曾經以為楚茵的那張紙條是沈暄的,還納悶她的字跡怎麽變化這麽大。而今見到了沈暄高中時的字跡,他才發現她其實根本沒什麽變化。
周冶仔細地看着紙條上不長的句子,忍不住小聲念了出來。
“我好像連暗戀他都不配,那就希望茵茵得償所願吧。”
周冶唇角在顫抖,他突然感到寒意刺骨,利刃剜心。
沈暄的感情自卑又懦弱,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敢寫。她畫了一個沙漏,可仔細辨別,這沙漏的低端少了一筆。
少的這一筆不是畫的人粗心忘了,而是因為這根本就不是沙漏,這是字母“Z”和“Y”重合疊加在一起形成的圖形。
不懂的人以為畫個沙漏感慨高中匆匆歲月已逝,可他知道,這是她隐忍又克制的暗戀。
她沒騙他,可她又騙了他。
她最初對他表現出的試探、小心翼翼、患得患失都是真的,她的暗戀都是真的。假的是在分手的時候,她為了讓他斷了念頭,故意強化了楚茵的暗戀、弱化了自己的感情。
周冶心被紮得生疼,好像密密麻麻的針尖反反複複落在了他的心頭。
他想起了自己反複觀看的那個視頻,出事的時候被媒體扒出來的校慶當天的視頻。
高中生問她《妄念》的原型是她自己嗎,她遲疑了、僵住了,甚至有些慌亂。
是她,哪怕故事不是她的,可裏面關于暗戀的情感是她的。
周冶萬分自責,他當初就不給聽了她故意刺激自己的話。是他中了她的圈套,被她拉近自己的世界。也是他信了她的謊言,主動退出了她的世界。
周冶萬分痛苦,緊緊地把紙條握在手裏,似乎用盡了全部的力氣,想要把所有的愛恨情仇泯滅。
終于,他緩緩地舒了一口氣,慢慢把手松開。他和自己置氣,又把那個紙條慢慢展開,企圖恢複到原來的樣子,可那滿滿的褶皺再也抹不掉了。
周冶舔舔嘴角,把紙條收好,他決定明天和沈暄好好談一談。
知道了她是真的暗戀自己以後,周冶雖然痛苦但又有些慶幸,因為在和她的博弈中他又多了一個籌碼。
她愛他,這将是他最大的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