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是的,陳念生了怪病。
不知道是從幾歲起,她每天都要吃奶才能睡覺。
而這吃奶的對象,就是她哥哥,陳灼。
盡管陳灼是個大男人,還是個高大健壯,寬肩窄腰,皮膚古銅色,面容剛毅硬實,漆黑劍眉上還橫亘着一線疤痕的大男人……
在外人看來,陳灼就是一個殺人無數的冷血将軍,一個長相英俊但吓人的糙漢子。
在世人眼裏,他是年少就上了戰場,從無敗績的将軍,他為了保家衛國在戰場厮殺,看上去冷硬冷血,毫無柔情,任誰都不會把這件荒唐的事和這位鎮國将軍聯系起來。
不可能的,就算是這事傳了出來,估計也沒人會相信。
其實,陳念也根本就明白,她不是嬰兒,他也不是她的娘親,她根本從他這裏喝不到奶水,但是陳念就是對他生出了這種病态的依賴。
這種依賴随着年歲的增長,成了一種無法治愈的怪病,就算陳灼私下找了太醫,也無濟于事。
只要陳灼在府的時候,陳念每天晚上都要吃着才能安穩睡去。
若是吃不到,她的心口和四肢百骸便會無比難受,似是有千萬只螞蟻在噬咬她全身,有烈火在不斷地焚燒她心髒,有刀子在割她的肉,直讓她痛到撕心裂肺,淚水簌簌而落,讓人心疼的緊。
許是因為她自小便是由陳灼帶着,是他将父母雙亡的她帶回陳府,是他自小就嬌貴地養着她,精心地養着她,給她寵愛。
在她由小孩長成少女的歲月裏,她都是和他一起。
兩人親密無間,好似靈魂和骨血都慢慢交融到了一起。
陳念常常想,在這世上,不會有人比他們更親密了。
因而,在陳念的潛意識裏,她當真把自己當成了嬰兒,把陳灼當成了可以給她喝奶的娘親。
這對她而言是一種安全感和撫慰。
但對陳灼這個常年領兵打仗的糙漢子來說,卻是一種難以難說的禁忌和折磨。
吃奶?
簡直是笑話!
于是,當陳念寫的這封信送到邊關軍營,送到了他手上時,陳灼看到信的前面緊皺眉頭,看到後面的一行字時,卻耳根都被氣紅了!英武的劍眉擰得極深。
“這小畜生真是越來越荒唐了,都是老子慣的她,現在都要上天了,吃吃吃,天天就知道吃,吃這麽久都吃不膩,小畜生以為老子是她什麽?”
在邊關的軍營營帳裏,陳灼被陳念寫的那句話氣到七竅生煙,看完信後粗聲罵道,将信紙放在燭火之上。
營帳裏坐着一排将士,陳灼背過身,擋住衆人視線,無人可看到信上內容。
火舌很快攀上信紙,少女清隽的字跡慢慢消失。
在看到最後“望兄長速歸”這幾字時,少女嘤嘤垂淚的嬌弱模樣霎時浮現眼前,男人沾血的長睫忽然顫了下,冷硬的目光便柔和了幾分。
他那妹妹常年被怪病折磨,身子嬌弱,眼下自己離京已有幾月,怕是忍耐得十分痛苦。
更遑論如今還被逼親。
想及這些事,陳灼胸腔憋悶,已是燃起了陣陣火焰,下颚緊繃,輪廓鋒利如刃。
此時已是深夜,外頭驚雷陣陣,暴雨交加,寒意被冷風裹挾至帳內,但此時營帳內卻是另一番光景。
營帳裏左右兩排擺了矮桌,矮桌上放了熱酒和烤羊肉,将士臉上都是一派興奮之色,不斷舉杯,喝酒喝得滿面通紅。
他們剛結束最後一場戰役,陳灼帶領的軍隊大獲全勝,此時營帳裏的氛圍都極其熱烈,衆人皆沉浸在勝利的喜悅裏。
剛舉杯飲酒的柳淮柳副将距陳灼最近,也就聽到了陳灼方才的低罵,他剛也喝了酒,有了幾分醉意,便随口接了句:“将軍雖然次次話都說的這麽狠,但對這妹妹卻是寵的很,想必将軍這次也是嘴上說說,回去見到念妹妹定然是開心的,況且念妹妹年紀小,貪吃些糕點甜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将軍不必過于苛責,讓她吃便是了,待小姑娘吃膩了也就不會想吃了……”
話說完,營帳裏一群士兵将領都附和着大笑起來,繼續碰杯飲酒,好不快活。
只是這柳淮柳副将并不知道陳念生了這怪病,更不知道這對兄妹之間禁忌的秘密,他醉了個七八分,以為陳灼剛只是在說陳念貪吃糕點之類的甜食。
但其實……
“都笑夠了嗎?”
在副将柳淮說完,營帳裏一陣陣的糙笑聲響起時,陳灼開口了。
聲音不大,但低沉冰冷,自帶将軍不可侵犯的威嚴。
頓時,營帳內的人紛紛噤聲,連忙閉上了嘴巴,互相對望一眼後已是面如土色。
“軍營重地,一個個都想軍法處置了是不是?!”
陳灼忽然提高了音量,他本就生的高大,面相雖說英俊但也兇神惡煞,不怒自威,此時低吼一聲,一個淩厲眼神過去,冷的跟刀子一樣,立馬見血,面前的将士冷汗涔涔,撲通一下都跪在了地上。
“将軍恕罪,打了勝仗,屬下一時高興昏了頭,是屬下的錯。”柳淮忙跪下認錯,拱手行禮時手還在發抖,“屬下不該讨論将軍的妹妹,屬下知錯,還望将軍這次饒過屬下。”
柳淮的确是一時高興昏了頭,方才才會在陳灼面前談論陳念。
他跟了陳灼多年,自然是了解的,雖然他們将軍對這個妹妹極是放縱,溫柔得不像個人高馬大的糙漢子,但是旁人多看他這個妹妹一眼,他就會變得冷血狠厲,手段極是殘忍。
營帳裏的人如今都還記得,之前在京城操練時,陳念來尋陳灼,恰好被一不長眼的士兵調戲。
陳灼過來,士兵才知道這女子便是他們将軍的妹妹,慌忙跪地,磕頭求饒。
但陳灼沒有說一句話,眼皮都沒擡,當即就一劍斬殺那人。
就這樣當着陳念的面,當着衆多将領士兵的面殺了他。
鮮血飛濺,那人的喉嚨都被刺穿了,場面不可謂不血腥。
……
柳淮越想越怕,冷汗涔涔流出,從額頭一滴滴流下,滴在地上。
他擡頭,戰戰兢兢地擦汗,在等陳灼發話。
冰冷和死寂在燈火搖曳的營帳無聲蔓延。
“都起來吧,不要再有下次。”陳灼心裏念着陳念,不願在這耽擱時間,脫了身上盔甲,快速和柳淮交代事情,“仗已經打完了,你們準備準備,明日班師回朝,我家中有急事,先行一步。”
話落,陳灼便離開了營帳,頂着漆黑的夜色和零星的火光,騎着烈馬狂奔回京城。
馬蹄聲漸行漸遠,下屬劫後餘生般的呼了口氣。
總算是撿回來一條命。
當今世上真是惹誰都不能惹這位爺的妹妹。
柳淮嘆了口氣,盡管現在天降暴雨,又是深夜,的确不宜騎馬回京。
但他也不敢勸,他們将軍家中的急事勢必與那妹妹有關。
只要有關他那妹妹,就是刀山火海,他們這将軍也會去闖,又何況是冒雨回京。
的确,深夜暴雨,陳灼縱馬,身上還未痊愈的傷口被風雨割裂,将将又流出血來。
但陳灼面容冷硬鋒利,對傷口沒有絲毫在意,任憑鮮血汩汩流出,又被雨水沖刷殆盡。
陳念哭泣害怕的嬌弱模樣不停在他腦海浮現。
狂風呼嘯,陳灼一抽鞭子,馬嘶聲響徹雨夜,朝京城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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