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另一邊,京城陳府,陳念還被軟禁在房裏。
距她偷偷讓人送信已有十日,今日,她便要嫁給那孫丞相做妾。
但陳念卻沒有哭也沒有鬧,她只安靜地坐在窗臺,一張嬌媚芙蓉面上看不到什麽表情。
太平靜了。
旁邊伺候她的丫鬟清荷都被吓到了,以為陳念是受刺激傻了,一邊給她梳頭一邊哭:“小姐您還是哭出來吧,憋在心裏會憋壞的,等下将軍……”
話說到這,清荷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将軍就是個活閻王,如今大權在握,禦敵打仗從無敗績,就連當今聖上都得給他面子。
要是回府知道了這件事,估計整個将軍府都會被他掀翻,說不定還會直接提着劍去相府殺人。
“我不哭。”陳念盯着銅鏡裏自己的那張臉,笑得色若春曉,明媚嬌豔,甚至還給自己擦了胭脂,“哥哥他今日一定會回來的。”
清荷在銅鏡裏看到自己小姐的笑,又打了一哆嗦。
他們的兄妹關系在府裏是無人能說的禁忌,清荷也不敢再多說什麽。
屋子裏靜了下來,片刻後,突兀地響起一陣推門聲。
“今日是妹妹的大喜日子。”沈明雅推門而入,一身素色錦衣,發間別一只珍珠發簪,整個人看上去分外娴靜素雅。
在外人面前,她一向是這個樣子。
溫柔端雅的大家閨秀,脾氣好,挑不出一絲毛病,府裏的人皆以為她與陳灼訂了婚約,成為将軍夫人是遲早的事。
沈明雅給了清荷一個眼神,拿過她梳頭的梳子,給陳念梳發:“我親自來給妹妹梳妝,以表心意。”
清荷只是個丫鬟,聽此只能行禮退下。
門關上,屋內此時便只有陳念與沈明雅二人。
雖說今日是陳念出嫁的日子,但她只是嫁別人為妾,因而,沒有鳳冠霞帔,也沒有宴請賓客,陳府裏更沒有挂紅綢貼喜字,留給她的只有一頂轎子,一頂把她塞入相府為妾的轎子。
沈明雅出現在此,面上是好心好意要給她梳妝,陳念自是知道她沒安什麽好心
但此時此刻,陳念沒有情緒激動地趕她走,反而微微翹起唇角,在笑。
“那有勞沈姐姐啦。”她嬌嬌道謝,聲音清脆帶笑,就像春日枝頭的鳥兒,甜膩膩的。
沈明雅拿木梳的手頓了下。
在她眼裏,陳念喜怒無常是個怪胎,此刻笑盈盈的乖巧模樣倒是令人生疑。
但她轉念一想,如今陳念嫁入相府為妾已是事實,這事是她在陳母面前提議的,陳母應了。
再說了,陳灼還在邊關,她并未聽到他班師回朝的消息,無論如何……他今日是回不來了。
陳念嫁定了。
沈明雅這次來不過是為了出出心中惡氣,教訓下陳念,讓她不敢再觊觎陳灼。
“念妹妹,想必你也清楚自己身份,如今你要嫁人為妾,姐姐好言勸你兩句,切莫再對灼哥哥存些髒髒的心思。”
沈明雅面上還是端着一副溫柔如水的做派,手裏拿着木梳,梳過陳念綢緞般的長發:“念妹妹,你是灼哥哥從外面撿回的野種,不懂人倫綱常,在府裏面胡鬧就罷了,但灼哥哥是當朝的鎮國将軍,在別人眼裏是保家衛國的大英雄,你嫁人為妾後可別又纏着他,敗壞他的名聲”
“灼哥哥”這幾個字入耳,少女臉上的笑意忽地消失,漾着春水的眸子一下就結了冰。
搭在手背的手指也控制不住地用力,劃出一道清晰紅痕。
她不喜歡別人喊陳灼“哥哥”。
哥哥這兩個字,只能她陳念喊。
他們才是這世上最親密的人。
“‘灼哥哥’幾個字也是你能喊的嗎?陳灼是我陳念一個人的哥哥。”陳念面無表情道,聲音聽去極冷,像是臘月飄下的冬雪。
沈明雅愣了下。
“再說,我怎麽就敗壞他的名聲了。”
陳念變臉變得極快,方才還盈盈含笑,柔媚酥人,此刻卻冰冷刺人,那雙眼睛看向沈明雅時,直讓她無意識倒吸冷氣。
“和家裏的妹妹私通,怎麽就不是敗壞名聲了?”沈明雅厭惡地皺了一下眉。
她一直愛慕陳灼,但無奈陳灼沒有娶妻意願,整天和這個妹妹厮混,沈明雅不喜歡陳念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眼下這屋子裏只有她們二人,她也沒有必要再裝什麽溫柔賢良,說話也是夾槍帶棒,恨不得現在就給她點教訓,扇她幾巴掌。
“是麽。”
陳念冷笑一聲,奪過沈明雅手中的梳子,兀自梳妝,悠悠道:“我和哥哥沒有血緣關系,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是而,我和哥哥在一起不算私通,是相愛。”
是相愛。
陳念這句話說得無比坦然,好似一點都沒把世俗的規矩和倫常放在眼裏。
好似在她眼裏,他們相愛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為什麽不可以呢。
陳念低頭淺笑,紅唇輕彎。
沈明雅被陳念這番嚣張的話驚到,大家閨秀的樣子也端不住了,難以置信問:“就算沒有血緣關系,你是他一手帶大,如今卻對他生了如此污穢的心思,你就不覺得羞恥嗎?”
“為什麽要羞恥?”少女睜大雙眸,水潤純澈的眼瞳盯着她看,忽然,就像小孩子那般無邪地笑了。
“哥哥是我的啊,我們相愛天經地義,誰都不能搶走哥哥。”
“包括你呢,沈姐姐。”
少女抿唇一笑,眼眸如水清澈,又好似蕩漾着三月春光,一張臉灼灼其華,容若桃李,沈明雅也不禁被她的美貌晃了下神,回神過後,心裏又湧出一股妒火。
“你就是個狐媚子,慣會在灼哥哥面前裝柔弱。”沈明雅雙手都在抖,一氣之下用力揪住了陳念頭發,“賤人一個,臉都不要了,從小就勾引灼哥哥對不對?現在要嫁給老男人為妾了還不安分,還想跟我搶?”
“我與他,本自小就定了婚約,就是他把你這個拖油瓶撿了回來,這些年才一直沒有成親,是你在迷惑他,不讓他成親對不對?”
沈明雅聲音含了濃重的哭腔,扯她頭發的力氣更重了。
頭發被扯,沈明雅用了重力,頭皮都在疼疼。
但陳念沒有哭,也沒有阻止她,繼續嬌笑說:“那是你們父母訂下的婚約,并不是哥哥的意思。”
“再說了,就算沒有了我,你以為哥哥就會娶你嗎?他要是對你有意思,就算撿了十個我也會娶你,怎麽會像如今這般,連看都不看你一眼呢。”
這句話似乎直戳到了沈明雅的痛處,她呆在原地,好一會都沒說話。
陳念還在陰陽怪氣地氣她,似乎在故意激她:“照我說,像你這種巴巴地追到別人府上,到現在還賴着不走的人才不要臉。”
“你也知道哥哥有多寵我,為了我這個撿來的妹妹,他可以和母親對着幹,沈姐姐,你覺得哥哥是更看重我,還是看重你?”
“呀,如果我記得沒錯的吧,上次你特地給哥哥做了糕點,哥哥被你纏的沒辦法接下了。”
說到這,陳念抿了抿唇,裝作很抱歉地捂嘴笑:“對不起啊,我和哥哥說我喜歡吃,哥哥就把糕點給了我呢,不然,他是準備倒掉的。”
“說起這件事,你還應該感謝我呢。”
聽到這些話,沈明雅被氣得渾身發抖,什麽大家閨秀的樣子都沒了。
她松開了陳念頭發,手揚起,打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聲,陳念的頭被打得歪向一邊,發上別着的珠釵都掉在了地上。
她皮膚本就嬌嫩,又白膩如玉,眼下被沈明雅扇了一巴掌,臉上頓時浮現五個鮮紅的手指印,望去觸目驚心,無端惹人憐愛心疼。
陳念知道自己是留疤體質,臉上的手指印許是很久都不會消了。
但她擡手摸了摸臉上火辣辣的紅痕,不覺難受,反而笑得更甜美。
她想,應該足夠等到哥哥回來了。
被氣到打了陳念一巴掌,沈明雅也愣了,她先是看了下旁邊,确認沒人後又很快鎮定下來:“別以為靠着這個妹妹身份就能一直綁住灼哥哥,本小姐告訴你,你別癡心妄想了,灼哥哥是大将軍,定是要和我這種家世清白的高門貴女在一起,而不是你這個不知道從哪來的野種。”
“我有自己的父母。”陳念忽然說了句,聲音冷冰冰的。
沈明雅看去,恰好對上了陳念的目光,忽然,她覺得自己仿若置身于毒蛇的陰冷注視下。
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打了她一巴掌出氣,沈明雅也不想和她再多做糾纏,便徑直離開,去提醒陳母上轎的時辰。
沈明雅走後,陳念目光抽離呆滞,她的眼眶有些紅,小手摸着臉上的巴掌印呢喃:“哥哥,哥哥今日一定會回來救念兒的。”
“一定會的。”
——
沈明雅走後不久,在陳母的命令下,府裏的一個老嬷嬷帶着幾個下人進了陳念房門,強行把她帶離房門。
院子裏有一頂轎子,陳母和沈明雅就站在那看着,看着她被人拖出房間,塞進轎子。
“放開我!我要等哥哥回來!哥哥回來你們都會死的!”
“哥哥一定會救我的!”
陳念掙紮着不想走,但是她身子弱沒什麽力氣,根本掙脫不了這麽多人的束縛,只能大喊大叫,期盼她哥哥能聽到,能來救她。
她相信,她哥哥一定會出現的。
“哥哥,你快來救救念兒,哥哥……”
“哥哥,念兒害怕……”
“你這小蹄子喊破喉嚨都沒用,灼兒還在邊關。”陳母冷哼一聲,下令道,“本夫人聽煩了,來人,把她的嘴給我塞上。”
頓時就有人上前。
然而就在此時,在旁邊的下人想要用布帛塞住陳念嘴巴時,倏忽之間,一馬嘶聲響徹整個庭院,緊接着,便是一聲怒斥。
如陣陣驚雷落下,又好似烈焰撲面,令人無法不害怕。
“都想死了是不是!給本将軍住手!”
這話一出來,院子裏的人都打了個寒戰,下人皆戰戰兢兢雙腿發軟,跪倒一片。
頭都要低到了地上。
他們知道,将軍回來了。
陳母和沈明雅看到陳灼臉都白了。
她們沒料到陳灼此時竟會回來,還當場看到了這件事。
“哥哥……”
一看到陳灼,陳念垂下的手用力掐了下大腿,霎時,一雙美眸水霧氤氲,秀潤鼻尖也染了紅。
看上去要多委屈有多委屈,似是被一朵嬌花被摧折着将要枯萎。
一副被人欺負了要哥哥安慰的可憐模樣。
和剛才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哥哥,他們都欺負念兒,念兒好害怕嗚嗚嗚。”
陳念裝作一副嬌弱站不穩的樣子,哭得一抽一噎的,似是随時都會暈過去。
“念兒!”
陳灼日夜不停疾行千裏,跑死了幾匹馬,此時也顧不得身上還有汗臭味和髒污血跡了,慌忙跑到陳念身邊,一把摟住她。
“小畜生,還是這麽嬌氣,被人欺負只會找哥哥。”
陳灼粗大的手掌掐着少女不盈一握的柳腰,稍稍用力,就把她架在了自己腰上,巅了巅她的屁|股,似嘆息又慶幸地道:“沒有哥哥,你可怎麽辦。”
陳念還在嗚嗚哭着,小手緊緊抓着他胸前衣襟,也許是長年累月養成的習慣,也許是這次分別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怪病折磨得她受不了了。
她此刻被陳灼抱在懷裏,白軟小臉貼着他堅硬結實的胸膛,感受着他健壯的胸肌,出于本能,少女迷迷糊糊的,小手竟然就要伸進男人衣襟裏面。
陳灼見此臉色一變,抓着她臀的手不自覺用力。
他湊到她耳邊,語氣低沉,帶着幾分警告的狠:“小畜生,這是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