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回憶

老宅通常有個毛病,背陽,宋家老宅也不例外,室內光線昏暗,宛若中世紀的城堡,說不清的厚重感,壓在溫紋的肩頭,她微微咽了咽口水,腳步放輕。宋家和電視劇那種豪宅,一點也不一樣,說不出來的,莊嚴。

溫紋走進去踩在軟綿綿的地毯上,四下打量,深銅的畫框中裝裱着古舊的油畫,最上面直接挂在中央處的巨型油畫,是一個中年男子,銀灰色權杖壓在手掌下,五根手指只有拇指有一枚深黑的戒指,溫紋看不出什麽材料,像寶石又并非。她呆愣愣擡着頭,想看清楚男人的長相,卻因為挂得太高,鏡面又反光,始終只能看到一個怪異的弧度。

“坐吧。”

宋老太太先一步坐到右側檀木端椅上,伸出手捏手腕,她好像有些累了,現在卻強打精神招待客人,“這幅畫是宋原晟的爺爺。”

溫紋收回視線,不敢再去看,宋原晟坐在她的身側,兩人選擇是一張長橫積木的紫檀椅,中間凹槽處擱置着一個小小圓形餐盤,雕花栩栩如生,配合整體裝飾,優雅不俗,現在茶盞被幫傭撤去,兩人手肘若是不經意剛好可以碰到一起,宋原晟進了這個屋子,便放松下來,斜斜靠着椅背,兩根修長的手指有下沒下點着扶手。

“大哥呢?”

“宋原博見朋友去了,一會兒回來。”

老太太慢悠悠開口,溫紋這才注意到一個細節,宋老太太對待兩個兒子的态度似乎很冷漠,在家依舊只喊自己兒子全名,剛才老太太直呼宋原晟全名,溫紋還以為她對自己有意見,憋着氣,現在看來,可能他們就是這樣的稱呼方式。

果然,宋原晟也習慣自己母親的冷漠,繼續開口道,“那我先帶溫紋出去轉轉?”

“教點規矩,以後我出門,她也能跟着。”

老太太一語落,宋原晟臉上的笑意也真心很多,他恭恭敬敬向老太太鞠了一躬,“謝謝您。”

換來老太太不耐煩一揮手,懵懂被帶出去的溫紋,什麽都不明白,她擡眼看宋先生,看了一遍又一遍,她心中有很多疑問,卻不知道出口該問什麽。

宋原晟攜着她走出很遠,找了一個僻靜的花圃角落才放下摟住她的手臂,“迷糊?”

溫紋點了點頭,不等宋原晟說什麽,她自己先問了最擔憂的問題,“你媽對我印象怎麽樣?”

今天她可什麽都沒有幹,如果宋原晟的母親還是看她不順眼,她可真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宋原晟挑起她一縷散下的發,略低頭,陽光灑在他的半張臉上,眸色深邃,面孔多情,“對你啊,是兒媳婦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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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紋這才真的開心,她像只樹袋熊一樣摟住宋先生的脖頸,略彎曲膝蓋,讓上半身緊貼着宋原晟,“你是怎麽做到的?”

她也不是個傻子,見家長少不了刁難,就像打副本,最後是見世界級BOSS的時候,她卻一劍通關,贏得莫名其妙,宋原晟肯定暗中做了不少的事情,對此,溫紋非常感激,有一種被人關心的快樂。

美人在懷,軟玉生香,宋先生面色不變,輕輕笑咳一聲,指了指溫紋某個部位,調笑,“你這算獎勵?”

溫紋臉頰一紅,像被火燙了手,一躍跳開,自顧自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塵,“和你說正事呢!”

“你很好,她喜歡你也是正常的,我真的沒有做什麽小動作,你要相信你的魅力。”

宋先生說得很平靜,好像事實就是如此,溫紋順着他的視線,面前的花圃籬笆上爬滿了蔓生喇叭花,遠眺,粉的嫣紅的,爬了不少。雖是近秋,繁花依舊燦爛,溫紋笑了一下,宋原晟也笑,只是兩人笑容含義各不相同。

宋原晟眸色深沉,壓抑翻湧的情緒,照着老太太的性子是非常讨厭這種野花雜草,若是十年前,必定要将花圃翻個天,斬草除根不可,現在卻也容得,可見老太太是真的老了,心也軟了。

宋先生其人,從來光明磊落,卻從不固執守舊,為了達到目的,他可以試探一切可以使出的手段,他十歲後就沒有撒過嬌,這次回來,倒像換了一個人,老太太不免要多想,再者,老太太求家和萬事興,若是真的不同意自己與溫紋在一起,宋先生也打算出去自立門戶,讓自己喜歡的人受委屈,宋先生做不出來。

宋家已經束縛不住宋原晟了,他為宋家犧牲夠多,他喜歡的人沒有必要受委屈。

溫紋伸了個懶腰,像是抱怨,“不過你也太胡鬧,居然敢不告訴父母就把我帶回來。”

想到這,溫紋竟不知道該誇宋原晟的父母心大,還是該誇宋原晟的大膽。雖然話音帶着抱怨,可她看宋原晟的眼神像看英雄,宋先生可以為她解決任何問題,似乎沒有什麽能阻擋他們,這種感覺,說不出來,也形容不出。

宋先生并沒有回答她,只是伸出手,溫紋毫不猶豫将自己的手掌擱在他的掌心,秋風驟起,無數沙沙的樹葉摩擦交疊,随風掉下幾片枯黃的葉,有些落在溫紋肩上,有些直接掉在地上。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頂天立地為她解決所有麻煩的男人露出一種孩子氣的笑容,“你想坐秋千嗎?”

他眼神很溫柔,帶着一種欣欣然的銳氣,“我有點想玩了,如果沒記錯,這裏應該還有一架秋千。”

“我們可以換着玩。”

孩子氣的宋原晟無比認真,溫紋指尖微微發麻,被他包裹住的地方,熱量一點點擴散,面前的男人略顯寂寞仰起頭,“等了好久,終于找到你。”

溫紋不去問他為什麽想要玩秋千,只是抓緊他的手指,“好。”

宋原晟抓着她的手,就邁開步子向裏走,越走越快,最後直接帶着溫紋跑了起來,風吹在耳邊,宋原晟似乎想到那個時間點,具體已經不可察,陌生人相處的一幕卻深深刻在他的腦子裏。

宋先生無疑是理性的,也是睿智的。可宋原晟一直都是一個偏浪漫的人,他從小就對情景有着不同于常人的感觸,一朵花的凋謝都能讓他遲疑很久,宋老太太是個端肅認真的嚴母,自然不想培養出一個藝術家,宋原晟不得不接受一段時間的心理治療,擺正自己的态度,這段時間,他一切感性都被壓抑到最低點。

還記得從心理醫生家出來的那個下午,夕陽很美,風卻冷得很。路經一個花園,很小的花園,裏面只有一個太極球和一架秋千,兩個人,看上去像情侶,他們笑着,互相推搡着,小小的宋原晟坐在車內,隔着玻璃,深深凝視,一旁的宋母若無其事般問道,“你在看什麽?”

宋原晟第一次,明白應該回答,“母親,這片土地用來蓋高爾夫球場會更有價值。”

宋母意味深長的笑容,像一個刺痛的印章狠狠砸在宋原晟頭頂,自此,他盡力做到最好,選擇最應該選擇的東西。

聽着身邊人大口喘息,熱熱的呼吸灑在他身側,宋原晟露出一種古怪的笑容,他回頭深深看了眼溫紋,她臉上挂着半是無奈半是縱容的微笑,看到自己看她,她嗔怪般瞪了一眼。

鮮活的,還沒有被摧毀的漂亮。

宋原晟握住她的手更用力了,下一刻,他直接攔腰抱住大口喘氣的女人,任由她伏在自己肩上又是拍打又是撒嬌。

他跑了一段,轉過頭,對着某個方向輕輕看了眼。

然後繼續陪溫紋玩笑。

宋老太太放下了窗簾,嘆氣,“老二還恨我呢。”

她面前是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中的人有着和宋原晟相似的眼睛,卻比宋原晟更加陰鸷,配合周正的面孔,亂世即為枭雄。

“誰讓他像你呢......是吧,爸爸?”

說着,宋老太太拿起準備好的香火,顫顫巍巍點上,“爸,你別怪我狠心,宋家不能只有一個老大,他最像你,你也最喜歡他,如果讓他這麽廢掉,你會恨我一輩子吧。”

照片中的人就是宋家老太爺宋新志,也是宋原晟的爺爺,宋原晟是在他手裏長大的,也是他最得意的子孫。

“他照着自己心意挑了個媳婦,我也不想讓他難過,就由着他,其他事情,我是不會讓步的,爸,你在天之靈,保佑宋家。”

說着,宋老太太深深磕了一頭,良久,她都沒有擡起頭來。

她嫁到宋家,就是宋家的人,私人情緒又算得了什麽呢,是的,她的丈夫年輕在外面養了一個戲子,鬧得不可開交,她恨這種狐媚子,可她是宋家的兒媳婦,就該為宋家考慮,為了一己之私毀掉老太爺培養的孩子,實在太可惡。

香燭燃盡,宋老太太擡起頭,渾濁的雙眼盯着先祖的照片,終于立起身,嘩,猛然拉開窗簾,陽光大刺刺照射進來,老太太艱難适應,目光卻在梭巡窗外能看到的地方,自己的二兒子也不知道怎麽了,和溫紋倒在地上打着滾,溫紋看上起很不高興,別過臉不願意搭理他。

宋老太太看着,也不知道想到什麽,目光放空。

自己兒子是個好的,不花心,專情,溫紋運氣比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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