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潮汐垂下視線，轉身離開了觀戰室。
回到維修區，老師立刻把大家集中到一起。
“這次機甲破損比較嚴重，維修難度高，不過幸好，這臺機甲不用參加下一輪戰鬥，大家有時間慢慢維修。”
這一次，潮汐和一個k9的學姐一起分到了上層。
學姐頭發跟雞窩一樣，情緒很頹廢的樣子，不過技術很好，一下子就把機甲需要維修的地方以及維修方案點了出來。
她自己負責重頭，将輕松的小活留給了潮汐。
“哎……你現在是k3對吧，啊，多麽美好的時候，我當年就是不懂事，一下子升級太快，轉眼就升到了k9，我有一種預感，下個月我就要升到k10，然後被軍部借調走，從此一去不回……”
學姐是個話痨，最喜歡邊幹活邊聊天。
“聽他們說，如果能和駕駛者有點交情，就不用上一線，哪怕還是得上戰場，最起碼可以在後方的維修區工作，很安全……”
潮汐默默聽着，沒有反駁，也沒有附和，沉默得像一朵蘑菇。
她知道很多人發洩負面情緒的時候，有時候只是需要一個傾聽者。
“你看，那些最後有命成為s級機甲研發設計師的人，哪個真的是因為技術好，不都是運氣好或者靠山好嘛。”學姐越說越氣憤，已經拿着扳手開始毆打空氣了。
潮汐的手一頓，默默往後挪了幾步，以免被誤傷。
她從學姐的話中得到一點靈感。
她和時言結婚，難道是為了躲避去前線送命？
可時言呢，為什麽同意，難道他有什麽把柄被自己抓住，受了脅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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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汐摸了摸下巴，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比起戀愛腦，她覺得這更像自己能幹得出來的事。
“啊，我要上廁所，學妹，你，你先幹活，幹完了不用等我，先走就行。”學姐匆匆忙忙地捂着肚子跑了。
潮汐其實手裏的活已經幹完了，反正沒事，她溜達到學姐那邊，盯着幾處破損，左看右看。
腦海中忍不住回想那幾個精彩的戰鬥畫面。
比如右臂這處，是時言将第三臺敵方機甲一拳轟倒在地時留下的，潮汐還記得當時機甲手臂擡起的高度和落下的角度。
非常完美的操作。
就算隔着屏幕觀看，也會讓人心潮澎湃，忍不住想起哄大喊「揍他」的那種。
還有後背這處，當時被人偷襲……
“發什麽呆，這都不會修？”
潮汐剛剛醞釀起來的情緒，一下子被這不嘲諷就會死的人打破了。
她低下頭不想搭理他，轉身回了自己的位置，開始收拾東西。
時言跟了過來，雙手插兜，居高臨下地瞥她：“還沒修完呢，就要走？”
潮汐悶聲道：“我的活幹完了。”
時言面無表情地站了一會，忽然彎腰拿走她工具箱裏的扳手。
潮汐皺眉，這人什麽毛病，總愛拿人東西。
“還給……”她話音一下子吞回喉嚨裏，因為她看到時言在研究那幾處破損。
“激光焊刀給我。”時言不客氣地伸出手。
潮汐狐疑地看向他，心想，難道這人會維修機甲？
要知道，在整個社會的主流觀念中，會維系機甲其實是一件很丢臉的事，因為這代表着你曾經沒有別的出路，只能賭命。
更別提一個駕駛者，因為他們從來只負責破壞，以及責怪維修工手腳太慢，或者研究員水平太菜。
猶豫了一下，潮汐還是将對應的維修工具遞給了時言。
時言像是不滿意潮汐的磨磨蹭蹭，瞥了她一眼，然後神色認真地開始維修。
潮汐站在他身後，發現這人的确是懂維修的。
不是在做樣子。
“你怎麽會維修機甲。”她實在太好奇了，忍不住還是開了口。
“當然是有人教的。”時言的注意力都在眼前的這幾個零件上，“過來看，我就教一次。”
潮汐抿了抿嘴唇，心想也沒人要你教，明明是你自己多管閑事。
“你不是讓我離你遠點嗎。”
時言停下手裏的工具，扭頭看她一眼，嘲諷道：“你是不是傻，什麽場合聽什麽話，不懂嗎。”
“那你在這裏教我這個傻子，你還不如傻子。”
……
完蛋了。
潮汐默默後退兩步，像炸毛的貓咪瞪圓了眼睛，心裏大呼失策。
她入學前就給自己定好了規則，那就是一定要降低存在感，該慫就慫，千萬不要惹不該惹的人。
畢竟在這個學校裏，她誰都惹不起。
之前她都僞裝得很好，也早就打定了主意，不管時言怎麽嘲諷她，她都要忍。
結果，今天還是沒忍住。
她懊惱地低着頭，想盡量降低一些存在感。
結果等了半天，時言也沒反應。
潮汐擡頭一看，發現時言整個人像是愣住一般，臉上寫滿了「茫然」二字。
“我在幹什麽……”
他喃喃一句後，忽然大夢初醒般，嫌惡地看了潮汐一眼，轉身離開。
好像跑慢一點，就會被什麽髒東西纏上一樣。
留下潮汐撓着頭，莫名其妙。
……
中午吃完一袋廉價的營養劑，潮汐先去拿了快遞包裹，然後朝倉庫走去。
學校裏宿舍大小有限，但是很多學生的東西又特別多，因此這種租賃小倉庫應運而生。
倉庫是全自動化管理，分為大、中、小三種，租賃時間不限，長租額外打9折優惠。
潮汐算了算自己的餘額，發現正好可以租一個月的小倉庫。
刷完點數，潮汐前往位于走廊盡頭的房間，房間很小，空蕩蕩的。
潮汐滿意地轉了個身，正好她也不需要桌子，可以直接坐在地上工作。
把門鎖好後，潮汐開始拆包裹。
近年來因為對機甲的狂熱崇拜，一種微型機甲戰鬥成為了人們關注的焦點，許多機甲愛好者自己設計、制作，然後參加各種比賽，獲得獎金。
也有一些人純粹是喜歡被人追捧的感覺，因此找專業的機甲師買斷他們的機甲，至于維修，當然也需要另外找人。
十八歲之前，潮汐在下城區就靠着維修的手藝維持自己的日常生活。
其實她也想過，以她的實力去參加機甲大賽都沒問題，賺獎金還更容易，但師父制止了她的想法。
她說——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一個人，若是沒有保全自己的方法，就不要出頭。
因此，十八歲之前的潮汐，雖然有着不輸任何人的技術，卻始終被師父壓着，不敢出頭。
她按部就班地藏拙，将自己隐藏在衆人之中，只是偶爾露出一點點運氣一樣的實力，比別人高出一點點就好。
倉庫裏沒有窗戶，看不到日光，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
等潮汐回過頭來時，已經到了晚上。
她拆開一袋營養劑，面無表情地倒在喉嚨裏，然後灌下半瓶水。
機甲已經維修了一半，剩下的要等明天再找時間來弄。
大概是今天一整天都是高強度的勞動，潮汐躺在床上的時候，很快睡了過去。
朦朦胧胧間，她又做了一個夢。
夢裏，一個面目模糊的人坐在輪椅上，靜靜地看着她。
好像有些悲傷，又好像有些憤怒。
真奇怪。
夢境中，潮汐冷靜地聽完那人說話，然後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
「很抱歉給你造成誤會，但我對你的确沒有什麽特殊的想法。」
「你說的感情，有沒有可能是你的一廂情願？」
「我可以肯定，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請你不要再來騷擾我的生活。」
「你說的這些話，聽起來很像你的……幻想，我建議你去看看精神科。」
潮汐聽到自己這麽說，很冷靜，很無情。
對面的男人情緒激動地往前伸手，抓住了潮汐的手腕。
潮汐厭惡的皺眉，然後用力抽開手，那個男人狼狽地摔倒在地。
她憐憫地看他一眼，轉身離開。
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第二天早上。
潮汐癱在床上，只覺得無語。
這是她第一次夢到面目模糊的人，以前的預知夢，哪怕是一個路人角色，面目都十分清晰。
可為什麽偏偏那個男人，看不清臉。
他會是誰呢？
……
今天沒有和機甲系的聯合課程，他們被按照評級分到不同的安裝車間裏，進行基礎的零部件組裝練習。
簡單來說，就是流水線小工，沒工錢的那種。
“你們別小看組裝零件，要知道，在戰場上什麽情況都有可能發生，也許卡住你的就是一個小小的需要組裝的零件。”
教導員很嚴格，在車間內來回走動。
“你們先看視頻，熟悉一下組裝流程，什麽時候組裝完一百個，什麽時候下課，聽明白了嗎？”
潮汐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發現視頻裏播放的組裝方法還是挺複雜的，如果要組裝完一百個，以她的手速，估計都得大半天時間。
可她今天還有活沒完成，那邊催得緊，她不可能在這裏浪費時間。
還有錢也是一個問題，之前預付的200點定金已經全部被她拿去租倉庫了。
還是得想辦法賺錢。
被金錢誘惑的潮汐決定放縱一把，不再藏拙，只見她裝模作樣慢悠悠地組裝了幾個之後，忽然開始加快了速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