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時言的父親是1區的指揮官。
和其他指揮官不一樣，他并不喜歡居住在上層區的豪宅之中，反而選擇生活在前線戰場上。
“他一年就回來一次，我們見面的機會并不多。”
“那你媽媽呢。”
昏暗的房屋內，兩人頭頸交纏地擁抱在一起。
這是一個很容易向對方打開心扉的姿勢。
“我不知道，她在我十歲的時候忽然消失了，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裏，我曾經聽堂哥提過一句，說她逃跑了，不要我了。”
潮汐聽到「逃跑」這個關鍵詞，不由得心裏一動。
如果時言的母親是上層區某個家族的女孩，那麽他的堂哥不會用「逃跑」這個詞，因為逃跑意味着曾經的「囚禁」。
“你還記得你母親長什麽樣子嗎？”
時言搖搖頭：“不記得了，我媽媽離開後，我生了一次病，醒來後就不記得她長什麽樣了。”
“就只是不記得她？”
“對，醫生說……可能是無法接受被抛棄，所以應激性失憶。”
不對，潮汐拍了拍時言的後背，示意他松開一些自己。
兩人略微分開一些距離，潮汐看向時言的眼睛：“我覺得你的失憶不對勁。”
時言失去記憶的時候太小了，那時候的他并沒有獨立思考的能力，長大後雖然也覺得奇怪和遺憾，但少年事情的記憶總也有忘記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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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他在漫長歲月之中習慣了這一切，就不覺得奇怪了。
現在潮汐以一個冷靜的旁觀者身份點出這一切，他忽然意識到，的确是有點奇怪的。
“以你的性格，被母親抛棄後，難道不是想要找她嗎？”潮汐看着時言略帶迷惘的神色，問道，“這些年，你有找過她嗎？”
時言面沉如水地搖搖頭：“沒有……我竟然一次想要找她的念頭都沒有過。”
這不合理。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了問題。
潮汐想了想，決定把一些被自己忽略了的細節和時言複盤一遍。
“我師父年輕的時候是一個機甲駕駛者，她有一次喝醉了，曾經和我吹噓，說她的基因匹配度高達95%。”
“我師父她不但會駕駛機甲，維修和設計機甲也很厲害，不過她這些年一直躲躲藏藏，她的說法是她有個仇家，很厲害，一直在找她。”
現在看來，這仇家很有可能就是時言的父親。
時言點點頭：“繼續。”
“我遇到我師父的時候，她比我還窮，甚至連光腦都沒有，她喜歡收現金，也教育我不能把錢都放在光腦裏，一來是随時有被人凍結的風險，二來是容易暴露自己的行蹤。”
時言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忽然震驚地看向潮汐：“你第一次遇到你師父，實在什麽時候？”
潮汐忽然明白他的意思，略帶顫抖道：“八年前。”
恰好就是時言十歲那年。
時言眼眶微紅道：“我母親，也是一個天才駕駛者，我很小的時候，她總會偷偷跟我講她過往的戰鬥故事。”
他像是陷入了某種美好的回憶之中，嘴角微揚：“她會在家裏後花園的小倉庫裏，教我維修、組裝機甲……”
兩人的目光對視，都從對方的眼中猜到了一種可能。
「滴滴。」
時言的光腦響起，是查到了他父親位置的消息。
“走，我們去見見我父親。”
潮汐點點頭，兩人站起來，牽着手離開了房間。
路上，潮汐的心裏一直盤踞着一個巨大的疑惑。
如果師父真的是時言的母親，那麽自己當初對他态度的轉變就不合理。
因為哪怕時言的父親真的害死了時言的母親，自己也不應該是那個态度對待他。
她清清楚楚地記得，那時候的自己對時言的感情，不是恨意，而是……恐懼。
……
兩人來到位于中層區的一個郊區小樓。
潮汐從包裏掏出她的各種小發明，兩人裝備齊全後，翻牆進了小樓。
雖然外表看起來是個非常破舊不起眼的建築，但是內部安保非常嚴格。
潮汐心裏有了一絲期待。
兩人避開保镖，一路從花園後牆摸到了建築一樓的廚房外。
潮汐從廚房玻璃外朝裏看，發現了樓梯下的地下室。
她覺得要是關人肯定是在地下室。
時言想了想，搖頭，指了指二樓的卧房，他直覺如果潮汐的師父真的是自己的母親，那肯定是住在樓上。
兩人石頭剪刀布，時言贏了，上樓。
兩人拿出繩索，翻身上了二樓，也是運氣好，潮汐很快發現了一個亮着燈的房間裏，隐隐綽綽地坐着一個女人。
兩人像兩只壁虎一樣，趴在了那扇窗戶外。
“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時言點了點頭，是他爸。
“找我？找我幹嘛，孩子我是不可能再生了，你別做夢。”
潮汐也跟着點頭，是她師父。
男人沉默了一會，道：“……我從來沒想過，要你生孩子。”
女人冷笑一聲：“少假惺惺的，行了，時敘，我跟你沒什麽好說的，你把我抓來有什麽事，直說吧。”
“我發現，有人在跟蹤你，怕你有危險，所以……”
“得了吧，在你身邊才是我最危險的時候。”
“阿顏，你很恨我嗎。”
阿顏嗤笑一聲，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時敘，你問這個不覺得可笑嗎，我的一生都被你毀了，我的夢想，我的未來，就因為你們時家想要一個基因匹配完美的孩子，全都沒有了，你問我恨不恨你。”
阿顏越說越生氣，房間裏穿出了東西砸地的聲音。
又過了一會，時敘離開房間，關上了門。
潮汐看了時言一眼，果然，對方的臉色很差。
他想過自己也許不是父母愛情的結晶，但他沒想到自己的出生如此不堪。
他近乎狼狽地搖了搖頭，示意潮汐進去，自己則翻身上了屋頂給潮汐望風。
潮汐知道他現在沒有做好見自己母親的準備，于是點了點頭，自己輕輕地敲響了窗。
阿顏來到窗前，拉開窗簾，那是一張十分英氣的臉。
皮膚略黑，眉毛濃密，但黝黑的眼珠中卻滿是明亮的光芒。
她拉開窗戶，将潮汐一把拉進屋內。
“在外面趴了多久？”
“師父，你知道我在外面？”
阿顏睨她，神色得意：“當然知道，不然我會砸東西故意氣他走？還不是怕你趴久了掉下去。”
潮汐湊過去，親密地樓主師父。
她忽然發現，在某些角度看過去，師父和時言的神情是有些像的。
“師父，我們趕緊走吧。”
阿顏搖搖頭：“不用，過兩天他就會放我走的，我現在跟你走，他又要來找我，更麻煩。”
潮汐有些猶豫：“師父，那個男人……”
阿顏不自在地撓了撓頭：“嗨，前夫，大人的事情小孩……”
“師父，我不是小孩了，我希望你能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我，不然萬一有一天真出什麽事，我連……”
我連替你報仇，都不知道該找誰。
她是真的害怕師父會像夢裏那樣，忽然死去。
阿顏倒不覺得有什麽不能跟徒弟說，之前不講，只是覺得恥辱又晦氣。
她去把門反鎖了，然後拉着潮汐坐到了床邊：“你應該猜得到，我之前是k12學院駕駛系的學生，而且我的基因匹配度很高。”
“師父，你不是出身下層區嗎，為什麽基因匹配度這麽高。”
阿顏搖了搖頭：“其實二十年前，有很多基因匹配度高的駕駛者都是出身下層區，只不過這些年，他們有的死了，有的失蹤，漸漸讓人們以為，只有上層區的人才是基因高等的人。”
“為什麽會這樣。”
“因為基因篩選計劃。”阿顏擡頭看向窗外，“一開始，這個計劃只是想讓基因匹配度高的男女進行人工繁衍，我被選中作為參與實驗計劃的一員……”
她那個時候已經是能獨當一面的天才駕駛者，而且計劃一開始，也只是要取出她和其他參與者的一部分卵子，由實驗室進行人工授精和胚胎繁育。
結果到最後，整個實驗50對胚胎，49對都失敗了，只有她的胚胎，基因匹配度高達99.9%。
後來的實驗結果反饋證明，提供卵子的母體基因匹配度才是孩子基因高低的關鍵。
而整個k12學院裏，她就是匹配度最高的女性。
這個消息當時并沒有對外公布，只是軍部內部的通報，但是她能很明顯地感覺到，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對了。
她從一個天才駕駛者，一個有着優秀前途的戰士，變成了一個能給家族繁衍高匹配度後代的……卵子機器。
在這個機甲代表着一切權力的社會，一個高匹配度的繼承者意味着什麽，所有人都明白。
在一個深夜，她被人襲擊，再醒來就出現在了時家。
原來她那個成型的胚胎，恰好是和時敘匹配的。
一開始，時敘還打着保護她的旗號，将她藏匿在時家一個莊園裏，但漸漸的，她明白過來。
時家是不希望自己落到別的家族手中，為他們生下孩子。
她在那個莊園裏，等了一年又一年，等到幾乎要認命，快絕望的時候，終于等到了一個逃走的機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