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撩撥

“那日太子被陛下派去雍關歷練,你也知我當時犯下大罪,留在長安就是死路一條。于是我與他商議好,藏身在了他随身行李的一口大箱子裏。那些日子真的是悶壞了,白日裏颠簸,晚上才能出來。又怕引人懷疑,他也不敢多要膳食。我們只能半夜出來,一起去偷。可剩菜剩飯也不多,我們倆到雍關的時候都瘦得脫了相。當時鐘将軍還以為他是中了邪,說是被女鬼纏上了,要給他驅邪。”

她說起這段往事,明明苦不堪言,卻講得眉飛色舞,語氣輕快。

可那時候,她每日躲在幽暗的箱子裏,不見天日。前程渺茫,和至親分隔千裏,與心愛之人就此斷絕。她青春懵懂的歲月也一并埋葬在過去,再也無法回頭……

入了雍關,沐沉夕這才敢露了臉。鐘柏祁毫不猶豫地護下了她,那麽多看着她長大的叔叔伯伯得知了她的遭遇,也都義憤填庸。她便在他們的庇護之下安頓了下來。

可裴君越的處境就沒那麽妙了。皇子來邊關歷練,是唐國一個不成文的傳統。歷任儲君都會有次一行,歷練得好,回去之後便能正式被冊立為太子。但若是表現得太差,毫無建樹,也有可能被封藩王,從此與皇位無緣。

但這歷練的機會也不是人人都有,只有陛下屬意的人選才會來到雍關。

起初金國還算太平,便總有國內的細作和殺手埋伏着,想方設法要取裴君越的性命。至于這些人是誰派來的,裴君越說,無論是哪位皇兄,并不重要。只需要知道,想殺他的,都是他血脈相連的親兄弟。

無奈裴君越功夫平平,在長安王宮貴胄子弟裏算得上還不錯的,到了雍關卻連十來歲的小将都打不過。沐沉夕仗義,便一直保護着他。

後來金國入侵,他上了戰場,起初完全不懂用兵,也是貪功冒進,犯了不少錯誤。沐沉夕任勞任怨跟在後面收拾爛攤子,還要将軍功記在他的頭上。

軍功倒是無所謂,沐沉夕最煩他犯錯,在雍關這樣的地方,主将的錯誤意味着麾下戰士們的流血犧牲。

于是一有空就逼着他讀兵書,她對他向來不客氣,經常是裴君越在讀書,她就在一旁擦劍。

稍有走神,一劍就刺了過去。沐沉夕一向下得去狠手,裴君越也是怕她,愣是把那些兵書給背了下來。

“我現在大約是能明白以前你逼我讀書時候的心情了。”沐沉夕認真道,“雲郎,你當時沒拿匕首紮我,真是好修養。”

謝雲訣其實也不是沒動過這個心思,要不是打不過她……

“如今想來,我含辛茹苦把他拉扯成材,總算也沒有白費。”

“含辛茹苦?”

“你說這是不是巧,我算來也是他半個師父了,你又是太傅。我們——”沐沉夕正想說,我們是不是天生一對。話到嘴邊又趕忙吞了回去。

她真是以前調戲他調戲成習慣了,動不動就要犯渾。

“我們如何?”他側身瞧着她。

如此近的距離,呼吸都能撲在臉上。沐沉夕驀地紅了臉,悄悄把被子往上提了提:“我們加起來也算是一個半的帝師了。”

謝雲訣無奈地瞧着她,以前她十分開竅和上道的時候,他總是毫不留情地将她推開。如今真是自作自受,再想聽什麽甜言蜜語,比登天還難。

“帝師便罷了,至多算是他的師娘。”

沐沉夕眼睛一亮:“我前些日子讓他喚我師娘,你都沒瞧見他吃癟的神情——”

“前些日子?”

她咬了咬唇,那日翻牆溜出去的事,一不小心說漏了嘴。

好在謝雲訣也沒有多追問,良久,忽然道:“你離開長安那日,我曉得。”

沐沉夕呼吸一滞,那日她走得悄無聲息,他怎會曉得?!

謝雲訣沒有多言,緩緩合上了眼睛。

那年初夏,他在城樓上看着大軍浩浩蕩蕩離去。此去遠隔千山,他還以為再也見不到她了。也是那一日,他才發現,原來有的人走的時候,會将另一個人的心也一并帶走。從此那裏空了一塊,長夜孤寂,再多的人事也無法填滿。

沐沉夕很想晃醒他問個明白,可是手伸出去,又不由自主地碰了碰他的眉心。她夫君這俊朗的眉眼,她能看一夜。

翌日清晨,沐沉夕醒來,只覺得身旁有呼吸聲。盡管已經同床共枕有些時日了,她還是不習慣。

猛地醒來,下意識就要拔刀。待看清了對方的面容,她松了口氣,又忍不住湊過去偷瞧。

謝雲訣生得真是好看,眉目如畫,雙唇殷紅,皮膚比女子還要白上幾分。

她伸出手指輕輕碰了一下,謝雲訣驀地睜開了眼。沐沉夕吓了一跳,趕忙裝睡。

耳邊卻傳來了他還略有些沙啞,卻充滿磁性的嗓音:“天色還早,怎麽不多睡一會兒?”

沐沉夕見被拆穿了,只好睜開了眼,嬉笑道:“昨晚睡得早了,這會兒起得也早。何況行軍打仗總是要晨練,習慣了。”

謝雲訣雖然醒了,卻似乎沒有起身的打算。只是轉了個身面對着她,青絲垂落,睡眼惺忪,衣衫還半落着。

沐沉夕趕忙轉過了眼睛,不敢多看眼前這光景。怕是看得多了,自己會把持不住。

“你昨天夜裏說了夢話。”謝雲訣忽然開啓了話題。

沐沉夕有些心虛:“我…我說了什麽?”

“也沒說什麽,只是喚我名字來着。”

沐沉夕幹笑:“哈哈哈,我昨晚好像夢到你平步青雲,當上丞相了。”

“是麽?那你為何還問我,你好不好看?”

沐沉夕漲紅了臉:“我真的有問?”

謝雲訣點了點頭:“你還喚我與你一同沐浴,你說你如今很愛幹淨,叫我……叫我別嫌棄。”

沐沉夕不記夢,從來不知道自己還有說夢話的習慣。心裏猶疑,偏偏他說得有理有據,無法反駁。

沐沉夕默默拿被子蒙了臉,同床共枕這件事着實容易丢臉。

謝雲訣忍笑忍得很辛苦,平時看起來聰明伶俐的,這會兒這麽好騙。他隔着被子拍了拍她:“醒了就起身。”

沐沉夕哪裏好意思起來,磨蹭了半晌,待他去洗漱了,這才飛快穿好衣服起身。

早膳準備得很豐富,謝雲訣注意到,如今她用膳已經很是細嚼慢咽了。以前她喜歡嘴裏塞滿了東西說話,時常挨夫子的教訓。

那時候謝雲訣很是鄙夷,覺得這位同窗明明是世家子弟,行事做派卻全然不守禮節,十分粗俗。這樣的話,他也曾經親口對她說過。

可如今,她全都改了。她心中一定是很在意的。

回想起來,謝雲訣也不知道為何當初自己會對她說了那麽多惡言。明明如此乖巧可愛,為什麽那時候會覺得她像是洪水猛獸?

沐沉夕沒有注意到他的走神,用完了早膳,忽然提議道:“雲郎,現在離上朝還有些時辰,要不要去看看你的外室?”

謝雲訣正飲餐後的茶水,聽到這句話,忽然嗆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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