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什麽是養,陳家養她嗎?
她媽這些年在陳家做牛做馬,就算是拿工資,也足夠供養她了。
陳靜姝以往怕母親夾在中間難做,一直強忍着,這會兒,不想忍了,松開肖沁怡的手,走到沙發前,從沙發抽屜拿出紙筆,一條一條寫起來。
八歲跟着她媽進陳家,到她十七歲上大學,九年,陳靜姝将自己那些年的花費一條一條記,加出總數,将紙張冷冷甩向陳楚華。
“這就算我的欠條好了,拿着,我還你陳家的錢。”
紙條飛向陳楚華,落地,又随風飄起,飛向大門,落到剛進門的陳楚生腳邊。
陳楚生彎腳撿起,驀然變色。
“靜姝,這是什麽?”
“我這些年花陳家的錢。”陳靜姝淡淡說。
“你上大學時我給你的銀-行-卡呢?”他問,視線淩厲地釘向陳楚華。
她媽在陳家為奴作婢,她心中憤忿不平卻沒有強硬地要拉她媽離開,除了她媽不肯走,也因為,眼前這個男人對她媽說不上體諒愛護溫柔深情,卻絕不是是非不明。
就如同此時,他的眼神就已表明了,他沒有以為她拿了陳家的錢卻不認賬,而是馬上懷疑陳楚華從中搗鬼了。
“那張銀-行-卡我去交學校刷卡交學費時,提示錯誤信用卡,我去銀-行查詢,銀-行說那個卡號挂失補辦了。”陳靜姝簡單地說。
那天她去銀-行查詢時,工作人員看小偷一樣的眼睛看她,那種屈辱深深烙印進腦海,時隔四年,仍清晰得就像前一天才剛發生。
銀-行-卡是陳楚生的名字,陳楚華是陳楚生公司的出納,負責各個銀行的業務,她拿着陳楚生的身份證補辦一張銀-行-卡易如反掌。
陳楚生很忙,自然也不可能親自去開戶,交給她的那張銀-行-卡,肯定是交待陳楚華辦的,陳楚華知道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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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這幾年?”陳楚生問,眸瞳疼惜閃了一下,微不可察。
“第一年申請了勤工儉學貸款,第二年開始每年暑假打工賺學費。”陳靜姝微笑。
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陳楚華太小瞧她了。
“我陳楚生的女兒勤工儉學交學費,打工賺生活費!”陳楚生氣得眼眸發紅,狠狠盯陳楚華。
不!她這個繼女不算陳家女兒。
有一句陳楚華沒說錯,哪怕改了名姓,也改不了血緣關系。
陳靜姝默默低下頭,不說話,也不想看接下來發生的。
相似的場景發生過太多次了。
陳楚生不是不知道她母女倆在陳家所受的委屈,只是,親疏有別。
“哥,你為個外姓人這樣兇我!那年我嫂嫂生靜樂難産死了,是誰帶着靜樂哄着靜樂的?要不是一直帶靜樂一個奶娃子,我會被人以為未婚生女嫁不出去!”陳楚華哭了起來,唱作俱佳,臺詞卻毫無新意,陳靜姝都能倒背如流了。
每一次陳楚生怒責陳楚華薄待她們母女時,陳楚華就來上這麽幾句,末了,她母女不只讨不到公道,她媽媽還得向陳楚華陪禮道歉。
“楚華,對不起,是我沒教導好靜姝。”肖沁怡上前幾步小聲陪禮道歉。
又是這樣一出戲,陳靜姝覺得很累。
“媽,你要不要跟我走?”
“別胡說。”肖沁怡斥責女兒。
又一個親疏有別的,對外人發不了火,管不了,只能壓制自己女兒。
陳靜姝苦笑,搖了搖頭,大踏步離開。
來時還是中午,吵了這麽久,已近黃昏。
落日銷金,晚霞燦爛如錦,陳靜姝擡手半遮着額頭,眯着眼呆站了一會兒,沒招出租車,數着人行道上的方磚,一步一步沿着大馬路走下去。
陳靜姝準備把城市的大馬路走個遍,煅煉身體,可是有人不讓她這麽幹,姚黎明的電話打了進來。
鐘沐白不肯住院,鬧嚷着,姚黎明拗不過給他辦了出院手術,現在已經回家裏了,讓陳靜姝回去給他做點流食吃。
其實還不能進食,只能打葡萄糖點滴,再喝一點牛奶或豆漿,一次只能喝大約一百毫升。
病好了以後也得注意,飲食禁忌特別多,飽食當然不行的,比較硬的食物也不行,煙酒汽水濃茶咖啡一概不能吃,油煎油炸厚油食物更加不用說,還不能吃涼品冷食甜食。
除了各種忌口,還要注意情緒變化。
總結一句話,就是,鐘沐白上升為國寶,得燒高香供着。
鐘沐白半躺在床上,看到陳靜姝進來,霎時如斷奶的孩子看到親娘,眼淚汪汪。
“靜姝你來評評理,我是胃穿孔,又不是腿殘了,老姚卻不給我下地要我一直躺床上,是不是太不講理了?”
怎麽評理,兩尊都是大神,誰都不能得罪。
陳靜姝嘿嘿笑,打哈哈蒙混。
真是笨蛋,給你創造機會還不懂利用。
老妖很想甩鐘沐白兩個暴栗。
親!雖然只是胃穿孔,但是不妨礙你走不了路端不了碗頭疼眼花呀!
各種福利要主動争取,沒殘廢也要扮殘廢,懂不?
“你看着他,我有事先走了。”老妖聳聳肩,閃人。
臨走前,朝鐘沐白擠眼。
紅娘做到我這一步,只差把你剝光了塞進人家姑娘懷裏,你要是還拿不下,別說我認識你。
太丢人了。
“老姚眼皮抽筋了,心情不好拿我出氣。”鐘沐白的理解。
老妖有沒有眼皮抽筋陳靜姝沒看到,她沒有說人閑話的習慣,咳嗽了兩聲,說:“老姚讓你躺着就躺着,趕緊養好身體,身體好了我再做別的菜給你吃。”
鐘沐白:“什麽好吃的?”兩眼放光,精神十足。
“我最拿手的是紅焖大蝦。”
“還有嗎?”鐘沐白口水快流出來了。
當然還有,陳靜姝琢磨,對一個不能吃東西的病人講美食,就像一個美人脫光了站在一個只能六點半狀态的男人面前,這折磨太殘忍了。
話到了唇邊咽了回去,她改口說:“我給你講個網上流傳的臭豆腐形成的故事吧。”
據說,黑心作坊竟然用糞水腌制臭豆腐,制作過程就是把做好的豆腐用布包好埋進糞堆裏。
檢查的工商人員看到了直接吐了,陳陳姝只是說過程,沒看到,也想吐。
“外面的臭豆腐不好吃,你做的我想肯定很好吃。”鐘沐白的關注點和正常人不在一條線上,眼睛比剛才更亮了,無數小星星聚攏在瞳眸裏,灼灼生輝。
這吃貨心髒真強大!陳靜姝感慨。
“當然,我每次都會主動刷碗,不會只讓你一個人辛苦。”鐘沐白又補充。
陳靜姝再一次慨嘆某只吃貨對美食的執着。
瞧這說話的神态,如果自己再推搪一下,他是不是就要說出以身相許換美食的話了?
很有可能,若不是那點小矜持逼着,他絕壁會說出來。
陳靜姝暗搓搓想,如果自己獅子大口要求陳沐白發廚師工資,他應該不會拒絕。
怎麽開口呢?必須迂回曲折,不能吓着鐘沐白。
她忘了,謝慎言要她從鐘沐白家搬走,連鐘點工的打工機會都要丢失了,更別提做廚師。
這茬兒她忘了謝慎言可沒忘,電話來了。
“你媽找你那麽急,家裏出什麽事了?”
“沒什麽事,就是打手機沒打通以為我出什麽事了。”亂七八糟的家庭關系說不清,陳靜姝沒說。
“沒事就好,現在在哪裏?我過去接你,跟着去鐘沐白家拿行李。”
都過了這麽多個小時怎麽還記着!
陳靜姝看看病床上豎起兩只耳朵眼光光看着自己的鐘沐白,出門,進自己房間,關門,咔嚓一聲上鎖。
“師兄,不搬行不行嘛?我剛找到個賺外快的機會,鐘沐白很喜歡我做的菜……balabala。”這麽好的發財機會,師兄你怎麽忍心掐斷。
太跳躍了,昨晚不是已經同床共寝了嗎,這會兒又那麽見外要打鐘沐白的工賺外快,難道自己想多了?
還有腳步聲關門聲,聽起來,好像剛才鐘沐白就在身邊,為了和自己說悄悄話走開了。
一驚一乍的,跟這小師妹在一起,自己的心髒承受力越來越強了。
謝慎言按了按額角,嚴肅地說:“不搬可以,不過,你得答應我,不能被鐘沐白迷住了。”
“知道啦,師兄你真好。”陳靜姝快活得想跳起來,嘻嘻笑,給謝慎言下保證,“師兄你放心,我不是靜樂那樣不知天高地厚的十七歲小姑娘。”
可不是,大學裏那麽多情書都沒攻陷她,這會兒工作了,閱歷增加了,定性更足了。
謝慎言放心了,笑着叮囑了兩句,又說:“你最近短短時間已經采訪到三次鐘沐白了,有關鐘沐白主演《愛情游戲》的新聞先別報給賀建明,時間拉長點,得讓人覺得難度很大。”
“好。”陳靜姝低低應下,歪頭,求撫摸。
沒有熟悉的揉摸,愣了愣才想起來,這是在鐘沐白家,謝慎言不在身邊。
如果說鐘沐白在她面前是只拉布拉多,那她,在謝慎言面前就是一只渴求愛撫的薩摩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