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密林深深
這次,魔族公主深入索非亞大陸腹地,是要去找一個人,一個讓他牽挂十年的人。他是一個英雄般的鐵血男兒。
一身黑色衣裙,輕柔的面紗遮擋着絕美的容顏,颀長的身影拖沓在茵茵草地上,深秋的花朵竟比夏日盛開的百花還要迷人,只不知它們為誰而開。月色清朗下,一道黑影從明月光亮處急速行來,向着女子飛來。一陣風起,吹動着女子面前綻開的花瓣,花心的水珠迎風而落,飄零在地上,滲透進土壤中。
“紮拉丁,我告訴你很多次了,在我賞花的時候不要來打擾我,你看多美的花啊,卻被你吓壞了,你看這株紅菊竟然落下花淚,你真是不可饒恕。”女子輕柔的聲音響起,宛若是春天的和風,冰融的泉水,輕若風,柔似水。
紮拉丁跪倒在地上,頭深深低下,遠沒有拜見雅力時的傲慢,整個人像是在拜見仙女一般虔誠,聆聽着女子的訓斥,沒有絲毫怨言,而是滿心歡喜。當他聽出女子言語中帶着一絲遺憾時,剎那間有一種仿佛自己毀壞了一件世界上絕無僅有的寶物一樣,他在悔恨,悔恨自己的魯莽。在他心底深處,為了這個女子寧願犯下滔天大錯,也不願意這個女子有半點傷心。自己錯了,自己破壞了她賞花的雅興,這是自己一生犯下的最大的錯,他甚至在瞬間想用自己的生命來懲戒這種錯誤。
“公主殿下,屬下犯下滔天大錯,破壞了殿下的雅興,紮拉丁願受懲罰。”言語決絕,帶着一份豪邁,卻更多的是柔情,發自心底最深處的情感。
“撲哧”一聲,被紮拉丁稱作公主的女子笑了,那一聲笑竟似能融化冬日的寒雪,遍野的鮮花感受到她的笑容,随着那一笑翩翩起舞,“好了,我不過說說而已,你怎麽就當真了。你這麽急着趕來是不是因為雅力叔叔訓斥了你,而且說了若我出了意外,就會懲罰你的話?”
紮拉丁心中驚奇為什麽公主殿下會這麽清楚他與雅力的對話,他不敢怠慢公主的詢問,急忙說道:“是的,屬下被統帥閣下訓斥了兩句。”
“雅力叔叔還是一直把我當作小孩子,我都已經二十六歲了,已經是大人了,你說是嗎?紮拉丁。”公主說話之時,眉目含情。
“是。”紮拉丁脫口而出,微微擡起頭,看向公主。在魔族漫長的生命中,前三十年都會如同人類一般成長發育,但到三十歲之後,魔族那強大的生命力就會顯現,一般魔族人在百歲以內都會是人類中年人的樣子,百歲後才會慢慢衰弱。對公主這樣二十六歲的女子而言,也就是魔族剛剛成年的狀态。
“在這個世界上,也只有他不把我當作孩子,而是戀人。沒有種族區分,沒有身份芥蒂,一切都如凡人。”公主說話間,語氣突然轉變為低婉,似是想起一些傷心的往事,擡頭望着天上那輪明月,她的心仿佛飛向十年前,那個明月夜……
十年,十年時光就如同繁花錦之溪的流水一般匆匆流過,不過只是一瞬。
“一切仿佛都是昨日,也不知道他現在怎樣了?”公主一邊自言自語,一邊蹲下身子,欣賞着眼前美豔芬芳的紅菊。一雙纖纖細手伸出,停留在紅菊邊緣,好似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稍微用力把花摘了下來。幽幽的身影,與這月光之下的鮮花融于一體,一切那麽自然,那麽和諧,仿佛天地間這個女子就是鮮花所化。
纖指探出,輕柔的面紗被公主扯下,那絕美的容顏終于展現在人間,在月色下袒露。整個星空的璀璨都似乎失去光彩,被這個絕美絕倫的面容比下。鮮花在鼻尖下輕嗅,淡淡的花香傳入鼻孔,吸入身體,一番迷醉。月、星、花、美人,天地造化萬物,竟是這般和諧,美輪美奂。
紮拉丁癡迷在這場景中,他發現公主內心似乎深藏着一個秘密,一段往事,究竟是什麽?他也不清楚。只知道公主殿下為了她心中的這個秘密、這段往事,經常失神地望着夜空發呆。
月光下的女子那絕美的容顏,白玉般的肌膚,配上黑色衣裙,誰能與她的封號聯系起來,黑公主,一個帶着黑暗的字句後,卻是一個美豔動人的女子。
“我們走吧,明天我們還要啓程去索非亞大陸的腹地——雷池聖地。”黑公主轉身向着宿營地走去,細手一揮間,握在手中的紅菊化做片片花瓣飄散在空中,月光下,星光中,在美麗中帶着一份凄涼。
紮拉丁看着飛舞在空中的花瓣,心中一陣絞痛,那是一種不能用言語表達的痛,卻可以撕裂肺腑。
蘭海城北門外,繁花錦之溪旁,三百戰士分布在四周,天宇和蘭瑩陪着特魯族長勘查周圍地形。茂密的灌木林中,不時有驚鳥飛起。烈陽帶着親兵在灌木林中辟出一條路,直通懸崖之下。
碧水清草,藍天白雲,景色十分的優美,可惜無人欣賞,只得寂寞一生。
“統帥大人,您看這繁花錦之溪上游就是雪月河主流,我們稱作是天河。繁花錦之溪是繁花錦大人當年水淹獸軍時,用天地的神力在山中天然洞穴裏開鑿出一條通道,引下的分流,一千多年了,只有我們這些牧民還世世代代記着繁花錦大人的恩情,世人卻早已忘記,只知道這裏水草豐美,是賞景勝地!”老人言語中透出凄涼和不滿,蒼老的臉龐上全是無奈之情。
天宇能想象出繁花錦之溪對蘭海城周邊的黎民百姓意味着什麽,那是對生命的渴望,沒有繁花錦之溪,這裏就沒有勃勃生機。在以游牧為生的牧民中,繁花錦之溪就意味着生命的所在,英雄的靈魂永遠是這些人膜拜、崇拜的對象,甚至有時候他們會比信奉神靈更加信奉繁花錦,也許這也是因為人們把這條溪流用繁花錦大人的名字命名的原因。
“特魯族長,我很理解您現在的心情。正因為這裏是繁花錦前輩曾經水淹獸軍的地方,我們才更要依靠她遺留的財富來對抗踏上這塊土地的獸族,将他們驅逐出我們索非亞大陸。”
“對,一定要把這幫野獸驅逐出去,為我死去的族人報仇。”老人滿目仇恨,霍然站起,“大人,你随我來,我帶你們去找傳說中的繁花錦之眼,那裏一定有你們需要的東西,只是那裏十分兇險,就不知……”老人似有話說,又忍耐下,繼續說,“走一步算一步吧,走,我帶你們去。”
天宇和蘭瑩對視而望,眼中不約而同露出充滿希望的光芒。
跟随老人從烈陽開辟出的通道進入茂密的灌木林,低矮的灌木叢生,裏面隐藏着無數小動物,還有一些飛鳥。在腳步聲中飛鳥受驚飛天而起,尖利的叫聲穿透茂密的叢林,在寂靜的樹木間傳遞,凄厲而驚恐,讓人不寒而栗。
走進密林深處,隐約聽得到一些潺潺的水聲,跟随老人繞開開辟的路途,轉彎走進蔓藤纏繞的灌木叢。腳下的樹葉和蔓藤枝葉踩在腳下,發出婆娑之聲。沙沙之聲不絕于耳,鳥鳴之聲此起彼伏,不覺之時已然走進叢林深處。厚重茂密的樹冠遮擋了陽光,蔽蓋着地面。
時間在腳步聲中流淌。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特魯族長把天宇等人帶進密林最深處,這裏辨不清方位,勉強可以看到腳下的路途。一切都顯得陰森、可怖。沒有流水聲,沒有鳥鳴聲,只有腳步聲,寂靜如同深夜。
聲音,隐約間聽到了一絲聲音,似是水滴穿石,更像水流湍湍,驚喜之色顯露在天宇衆人面上,就連一直緊繃雙頰的特魯老人也舒展了容顏,重重呼出一口氣。可那也只是一刻而已,他滿是皺紋的臉上又浮現出一些遲疑,就像是前面還有什麽更加艱難的東西在等待。年少時的記憶在這一刻重現,那曾經有過的往事湧上心頭。
“我們到了,這就是繁花錦之眼所在。”老人突然停下腳步,目視前方,背對着天宇等人說道。
天宇凝神觀望,這裏除了茂密的樹木,遮天的枝葉,高逾萬丈的懸崖峭壁,似乎什麽也沒有,盡管還有隐約傳入耳中的溪流聲,但那一切都不過是幻覺。高樹成牆,懸崖冷壁,繁花錦之眼究竟在哪裏?目視四周,沒有一點線索。目光全部集中在老人身上。
“不會有錯,就是這裏,十八歲那年我和族中一位勇士一同來過這裏,就在這裏,我忠實的夥伴流盡了他最後一滴血。”特魯族長右手顫動地舉起,指着地面上被密葉遮蓋而隆起的部位,聲音變色,帶着悲傷,似不願提及那曾經的往事。
往事傷人心。
老人眼中的熱淚終于滴落,蒼老的臉頰上豆大的淚珠順着皺紋流淌,那是流淌在記憶深處最真摯的情感,封藏了幾十年的傷痛,在這一刻被揭開。老人雙膝彎曲,跪倒在地上,雙手撐地,十指深深陷入泥土之中,淚珠墜落在地上,灑在樹葉之中。
烈陽不明所以,向着隆起部位走去,突聽身後響起了老人的尖叫:“小心機關”。
烈陽神經為之一動,就感到眼前一道黑光急射而來,烈陽大驚之下,手中長劍出鞘,擋在身前。一支飛箭被他攔下來,可是就在此時,眼前又閃爍起萬點寒星,無數飛箭向他射來。烈陽急忙閃躲,長劍揮舞下,飛箭紛紛墜地,無一支射入烈陽劍圈之中。突然樹葉分開無數小孔,猶如箭樓上萬千箭眼,瞄準烈陽。陽光透射而過,穿透厚重叢葉,照向烈陽。
“小心啊,那些光是會傷人的。”老人疾呼而出,臉上充滿恐懼之色。
此言雖出,卻為時已晚,只見烈陽已經陷入重重光束之中,劍光閃過,劈砍向射下的光柱。光線無形,利劍何以砍斷。無形光劍分不清從何處而出,只知道射向何方。烈陽深陷光陣之中,無法突破,只得硬拼下去,飛身而起,向着樹冠而上,消失在茫茫光陣之中。光束停止照射,一切恢複正常。地上插滿落地的飛箭,如雨後春筍般冒出地面。而被光束照射的樹葉都已化作灰燼。
“完了,他一定被光束焚化了。”哀嘆之聲從老人的口中說出。似乎三十年前的悲劇在此刻從新上演,讓他看到了那難以忘卻的一幕。
“老人家,你确定繁花錦之眼就在這裏嗎?”天宇一點也不關心烈陽的安危,只想知道這裏是不是真正的繁花錦之眼。
老人臉上露出絕望的神色:“前面峭壁就是繁花錦之眼,但我們族中記錄為了防止這裏被人毀壞,三百年前一群魔法師在這裏安裝了機關,抵擋外來人群進入。三十年前,因為好奇,我和夥伴來到這裏探險,卻不料……不料他死在了這些機關之中。”
“只要您确定這裏就是繁花錦之眼就可以,一切都能解決。”天宇露出驚喜之情,仿佛已經身處繁花錦之眼,看到獸軍被淹沒的場景。
一直沉默的蘭瑩走到天宇身邊,在他耳邊輕輕地說:“難道你一點不在乎你手下的生死嗎?”秀眉緊皺,杏目圓睜,滿臉怒色。
天宇好像沒有聽到,眼睛盯着頭頂那茂密的枝葉,滿眼都是興奮的光芒。盯了片刻後,他說:“烈陽回來了。”
蘭瑩一怔,帶着疑問看向天宇,卻發現他眼睛一直盯着頭頂,順着他目光看向天空,她不自覺張開嘴巴,卻一句話說不出來。眼簾中,一道紅色身影從空中急速墜落,宛如是一道紅色閃電破空而落。只見這道紅色身影劈開枝葉,墜落在地面上,單膝着地,三顆水晶球落地,在樹葉中發出紅色,黃色,藍色三色光芒。
衆人十分驚訝,定睛一看,墜地之人正是剛剛消失在光幕之中的烈陽,只見烈陽擡起那張俊美的臉龐,輕輕呼出一口氣,“統帥閣下,機關已經破除。”
陽光終于透射過厚重的枝葉,從烈陽劈開的空洞照射進這片不知道荒涼了多少年的樹林,更不知道多少個春秋裏,這裏是沉浸在一片黑暗的世界裏。女将繁花錦開鑿的繁花錦之眼已經沉默人世間一千多年,在黑暗中度過那段暗淡無光的歲月,現在終于要重新出現在人世間,重新回到被陽光包圍的世界。
陽光的透射,照亮了前方前進的路途。踩着腳下的枯葉,發出沙沙之聲,仿佛是踩在冬日積雪之上,是一種軟綿綿的感覺。繞開特魯老人同伴埋骨之地時,所有人向那塊地方低頭默哀,表示敬意。特魯老人彎下本就有些駝背的身軀,雙手捧起一抔黃土,揣進懷裏,要帶着同伴回到故鄉,看故鄉的雲,聽故鄉的風,賞故鄉的月。
“這就是繁花錦之溪的入口,但究竟怎麽進去,我也不知道。傳說中只有法力高深的魔法師才可以進入,因為裏面隐藏着很多魔法元素,一般人不能抵抗這種力量。”特魯老人指着冷冷的峭壁突出的那一塊岩石說道。
所有人的目光鎖定在剛剛老人指着的岩石上,這是一塊表面看上去很平常的岩石塊,凸起的岩石就好似是平滑肌膚上腫起的一塊小包,格外刺眼。一切都是那麽普通,沒有一絲一毫的異樣,在陽光照耀下散發着冰冷的光。天宇身邊的兩名侍衛小心翼翼走上前去,眼睛掃室四周,擔心會遭遇突然變故。緊張之下他們終于靠近岩石,雙手撫摸上那青色石頭。冰冷的感覺瞬間傳遍兩名侍衛全身,仿佛他們觸摸到的是一塊千年寒冰,那刺骨寒氣透過肌膚滲入到身體的每一個細胞裏。
奇異之寒,冰冷之意似要凝固他們的血液,冰封他們的軀體。很想抽手出來,卻發現雙手被石塊牢牢吸引,身體內熱量被石頭一點一點吸收。石頭有了生命一般,開始蠕動,上下起伏間,兩名衛士臉色變得慘白,一層薄霜出現在肌膚上。
這樣的情景絕對是突變。天宇縱身上前,一雙手抓起兩名衛士,只是稍微接觸,奇寒之氣便順延兩名衛士身體傳入天宇體內,一股魔法波動激蕩起周圍魔法元素。天宇大驚之下,體內強大的明火之力傳進兩名衛士體內。
“天地浩氣,魔法精靈,熾熱的天使請燃燒起你憤怒的火焰,驅除冰冷。”随着天宇的吟唱,雙手現出兩道火紅色光芒,傳入岩石,強大的魔法力量滲透進岩石,石與手接合處寒冰化作清水流下。
“天宇,你還好吧?”蘭瑩沖上前,拉住剛剛脫險的天宇,關切地問道。
“放心吧,我沒事,只是這塊岩石好像自身就具有魔法生命,剛剛和它接觸,我明顯感受到強烈的魔法波動傳來,好生奇怪。”天宇眼睛盯着那塊岩石,眉頭緊鎖,那岩石輕微顫動,好像正在被火烤一般。冰冷的青色表面,突然開始脫落,寒氣化作的寒冰融化開來,冰水滴落,卻隐隐浮現出青石上那凹下的字跡,龍飛鳳舞之中,讓人辨不清是一幅圖畫,還是一些不知名的文字?
“精靈文字?”烈陽驚叫道,仿佛那些文字就是洪水猛獸,正張開血盆大罪準備吞噬下這群擅自闖入的人。镌刻在石塊上的文字,在烈陽眼中已然具有了生命,那是跳動的心,更是流動的血,一行行,一列列,都是活靈活現,躍躍欲試。
暗黑族從小學習精靈語言、文字,自然一眼便能認識。天宇轉頭看向烈陽,低聲道:“烈陽,你把文字翻譯出來,念給我們聽。”
烈陽虎目圓張,注視着岩石上那些匪夷所思的文字,被深深吸引住了,他高聲朗誦道:“繁花錦之眼,天地重地,切勿輕入。欲過此門,惟五行雷電,三擊石門而得入。魔力低下者,切勿入內,入則必亡。五系精靈使。”随着烈陽高聲頌讀,那文字慢慢凸起,漸漸磨平那低凹之地,青石又恢複平滑,渾然一體,冰冷之氣重又浮現其上。
“欲過此門,惟五行雷電,三擊石門而得入。”天宇低低沉吟這一句話,思考其中涵義,不經意間雙手探出。
蘭瑩陷入迷茫,沉聲道:“雷電與五行共用而擊之,我們中誰能使用雷電系那高深魔法,即使有,強大的力量一旦運用不當,肉身即将被化為灰塵,這怎麽辦,難道就不能入這道門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