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青衫道袍少年行

更新時間2004-8-31 9:14:00 字數:3141

張璞生平第一次如此暢心無拘束的禦風飛行,他自幼生活在天師府,就算偶爾出門亦不超過天師府方圓百裏,人人均知他是下任的天師,對他的親熱之中不免加上許多客氣尊崇。他道術早成,除了有限的長輩高人,師兄弟們均難望其項背,更令他在同輩中幾乎成為一種神話,三個師兄待他客氣多禮,能以平常心當他不過是普通兄長只有表妹嬰璎以及小師弟岫雲,可是一個是嬌憨少女,一個是稚氣孩童,相處越久,便越發的顯出他的少年老成,這自然可以得到長輩們的誇贊,可是在他內心深處,卻始終有一種遺憾,他形容不出,只是時時感覺得到。可是在這一刻,他雖然沒有張開雙臂,卻感覺自己是放松的自由的,不再是那個必須言行得體的未來天師。

大地在腳下飛馳,只留下電光火石般的一瞥,便被遠遠抛在身後,張璞低着頭,不知為何,他忽然覺得有些凄涼,也許這種凄涼早已經存在了,可是當他獨自一人的時候,卻感覺的份外清晰,他想到他的目的地,那個女子,蔔雲山莊的大小姐,那個名字叫做雲霓羽的女子,她是一個什麽樣的人,難道嫁給自己,會比離開家的逃亡還要難熬麽?聽說她只是一個不會任何法術武學的女子;嫁給自己,難道不惜冒着身敗名裂的危險麽?嫁給自己,難道不惜以死來反抗麽?嫁給自己,難道是這樣困難的一件事麽?

張璞其實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再想這樣的問題,他一直提醒自己要對那個女子更加溫柔寬容一些,可是就象父親對母親那樣麽?他不能不想起臨行前父親對他的叮囑:一定要救回雲姑娘,一定不要苛責她,一定要對她更加溫和誠懇。他點頭允諾了,可是卻說不清楚自己心裏是什麽樣的一種滋味。 他拼命阻止着了自己的思緒,有些茫然的平視着前方,迎着風,原來站在雲端的高處,不是沒有寒意的。

可是獨自一人的時候,不胡思亂想是不可能的,他突然有些懷念嬰璎,跟那個活潑伶俐的小妹子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倒是可是免去他的許多煩惱,想到這個小表妹,他的嘴角又微微露出一絲笑意,心裏也不覺得那樣的難受了。他一貫寵愛這個妹子,便尋思着昆侖山中的異寶,想着要送什麽給她,關于昆侖山的典籍傳說一部部在心中流過,正想着,突見紫光一閃,正堪堪往自己身側掠過,竟是有人在雲中鬥法。

張璞不禁擡起頭,便見一個少年和尚焦急的向自己致歉道:“這位道兄,當真對你不住!吓你一跳!”他的手中持了一個佛家常用的盂缽,只是卻是紫金鑄成,,流光閃耀,顯然剛才紫光便是從此射出。

張璞見他滿臉惶急之态,說話時分了心神,便被對方揮來的一道金光削斷了僧袍,出手之人卻也是一個少年道士,眉目清秀,但也是滿面怒容,手中持了一柄吳鈎劍,金光閃閃,顯然是極有威力的法寶。

那和尚吃了次虧,再不敢耽慢,也顧不上向張璞說話,當下持缽凝神以對,一時間,半空之中紫、金兩種光芒激射碰撞,這兩人似乎也沒有深仇大恨,只是要拼出一個高低來,雖然全力相拼,卻式式均留了餘地。

張璞見他們年紀與自己相若,可是修為卻大是不弱,心中也自納罕,他少年好事,當下便也不忙離開,停下雲頭看他們相鬥。

又鬥得一會,那和尚的紫金缽畢竟易守難攻,漸漸便落了下風,只是也未露出落敗之相,那少年道士似乎心中急了,吳鈎劍芒如電光吞吐,連出險招,招招相逼,口中喝道:“你認不認輸!”

那和尚已經急得臉都漲得紅了,脖頸間的青筋一根根鼓了出來,聽他這樣說,立時便大叫道:“不認,不認!”

那少年道士“哼”了一聲,面上表情大為緩和,甚至是微笑着說道:“甘木師弟,你認了吧,你只要說一句:佛不如道,我便棄劍向你賠罪好不好!”

那和尚怒道:“你威逼我,我更加不會說,哼,你這樣威逼我,我只會更加瞧不起道教,哪裏象咱們佛門中人,知道慈悲為懷,凡事忍讓?”

張璞這才明白他們争執的原因,不禁微微失笑,眼見他們雖然彼此争鬥卻似是素識,正想勸阻,卻聽那少年道士又笑道:“甘木師弟,令師要你好好跟我一起的,難道你要有違師命,咱們這樣拼鬥下去,也不是了局呀!”

那和尚怒道:“縱然師父責罵,這話我也不能說!你幹嘛不說道不如佛?”

那少年道士聞言大怒,又搶攻了幾劍,眼看要刺傷那和尚,可終又忍住沒有下手,嘆了口氣,只能維持着這略占上風之局。

張璞又看了一會,眼見兩人一邊動手一邊動嘴,也不知何時才有個了局,不願再争打下去傷了和氣,當下袖袍一拂,一股大力自然生出,将兩人分開。

那少年道士只覺自己一劍如同刺入柳絮之中,全然無處着力,不禁微微“咦”了一聲,待看見分開自己兩人之人也做道家裝扮,又露出喜色,向甘木和尚笑道:“和尚,你認輸了麽?這位分開咱們的道兄法術大勝咱們,他可是咱們道教之人!”

甘木看着張璞,知道自己與他法力相差太遠,做聲不得,瞪着眼睛看了半晌,突然看到張璞腰帶上繡的太極圖案,以及那繡工精致的八個小字:天地水火風雷山澤。不禁又露出喜色,叫道:“呀,原來這位道兄是龍虎山天師道,哈,虞師兄,若是這位道兄,我便肯服他!不過只是服龍虎山天師道,可不是你們茅山道!”

張璞沒弄清他們究竟是什麽淵源,但既然同屬正道名門一脈,不免好言相勸道:“兩位仁兄既是素識,何必相争傷了和氣?”

那少年道士笑嘻嘻的收了吳鈎劍,笑道:“咱們相争,沒有十年也有八年,也沒怎麽傷了和氣!”看着張璞又問道:“這位道兄是天師道的麽?修為這般精深,當真佩服得緊,只是不知該當如何稱呼,在下自稱小弟會不會失禮了?咱們道教中人素來駐顏有術,看走了眼認不出也不一定。”

張璞沒料到他說來說去,居然還是要吹捧提高道教的地位,不禁微微失笑,當下施禮道:“在下張璞,道兄有禮了!”

那少年道士與少年和尚見他客氣,只道他也與自己平輩論交,他們雖知道天師教,卻不知道未來天師正是張璞,眼見他年紀不過與自己相若,便也只當他是天師教下的尋常弟子,當下各自說了自己姓名師承,那個少年道士名叫虞竹成,是茅山道真雲子的傳人;那個和尚法號甘木,卻是普因寺主持了涼的親傳弟子,普因寺與茅山道都在茅山,兩個師父均是交好,是以兩人自小一同學藝,早是十分熟悉親密的了,不過佛道的争紛,也是自幼便即開始了,只是師父們修養好,雖有争執卻含而不露,但是弟子卻不免臉紅耳赤之後,往往便即撥出刀戈相向。

三人當下互敘了師承來歷,年紀又均相若,相見之下自然大為親熱,尤其虞蘭成見張璞年紀與自己相近,修為卻遠勝自己,更生親近之心,況且天師道掌天下道教符箓印劍,都算得同門一脈。說了一會話,張璞終究記挂着昆侖山之事,便提出要先行,誰知話甫出口,虞竹成便與甘木同聲問道:“張道兄要去何處?”

張璞便照實說了,誰知兩人臉上都現出喜色,齊聲又道:“我們也正往昆侖山而去,正好一同結伴!”

張璞聽後,便也不便拒絕,心中雖也微覺奇怪,但既是初識也不便動問,何況三人結伴倒也熱鬧,再想及昆侖山脈延綿數千裏,是否所尋一處卻也難說,當下也不以為意。他生平還未結交過什麽朋友,此刻認識了這兩人,雖不免覺得他們有些孩子氣,心裏卻着實歡喜得很。當下三人同行,雖然兩人修為較他低出許多,不免拖慢了行程,但此時的張璞也不以為意了,只是他素來矜持慣了,雖然心中歡喜,但話卻不多。

當下所行的半日,張璞大都是微笑着傾聽兩人争辯,偶爾問到自己,才說出一言半語,只是這兩人也是鑽牛角尖,不管說的話題是什麽,說到最後,總要繞到佛道之争上來,往往一說到此處,便要面紅耳赤,要不是張璞及時阻止,只怕又打了幾架都不止了!張璞嘴上不說,心中卻不免失笑,不期想起十年前他曾經問過麒麟獸的話來:“那麽,什麽是道的真谛?”十年過去了,他早已經将《道德經》背得滾瓜爛熟,可是每次想起這個疑惑,終究不免有一絲淡淡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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