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1)
想了又想,武同春身形一側,道:“童光武,你走,這是最後一次放生!”
童光武狠盯了武同春一眼,疾閃而離。
武同春放大了聲音道:“芳駕可以現身了。”
“黑紗女”的聲音道:“你不先處理他父子的事麽?‘天地會’的高手随時會到。”
這倒是實情,“天地會”的援手随時會趕來,自己不打緊,梁大元父子可就麻煩了,自己不能一直護衛着他們。
梁大元上前深深一揖,道:“敬謝大俠救命之恩,在父子感同再造。”
武同春收了劍,道:“眼前的事,對‘黑紗女’可以不必隐瞞,但梁大元的身份不洩露為佳,這是師門的忌諱。”
梁大元驚聲道:“大俠……”
“你稱呼一聲兄臺足夠。”
“啊!這……兄臺說應該,在下不懂?”
“你是‘天地會’右護法的傳人?”
“是的!兄臺……”
“何故被追殺?”
梁大元窒了片刻,才激情地道:“先師……業已被害……”
“噢!兄臺知道……”
“說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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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與先師之間的關系是秘密的,先師被害之後,在下時思報仇,但心餘力拙,苦無良策,直到最近,被會中人查出這層關系,下令格殺,在下正好辦事在外,消息由兩位結拜兄弟傳來,在下想逃避已然不及,兩盟兄弟首先遇害,在下……”
“不必說了,以後的事我知道,現在回答我一個問題……”
“請講?”
“天地會主的來歷?”
說完,又補充一句話:“在下與令先師歐化雨前輩有很深的淵源……”
梁大元雙睛一亮,道:“請問是什麽淵源?”
武同春含糊以應道:“是上一代的交情,眼前不便說。”
梁大元深深望了武同春一眼,期期地道:“可以請教兄臺上姓大名麽?”
武同春略一沉吟,低聲道:“武同春!”
梁大元身軀一震,顯得相當激動地道:“原來……”
武同春立即以手比口,“噓”了一聲,道:“時機急迫,快說出天地會主的來歷吧?”
梁大元咽回了後半句話,靠近武同春,以極低的聲音道:“他就是二十年前,名噪一時的‘至上劍客’華容!”
武同春如被雷碩,連退三步,心身起了可怕的痙攣,做夢也想不到天地會主就是仇人“至上劍客”華容,華錦芳的父親,自己的岳丈大人,二十年前客死南荒之說,原來是假的。
謎底算揭開了,怪不得自牟英山知道了華錦芳身份之後,情況突然改變,對自己委曲求全,這麽說,華容娶了三個妻子,頭一個元配是華錦芳的亡母,第二房是素心的母親,也死了,第三房是現在的會主夫人,也就是‘魔音女’的生母,本以為仇家已逝,想不到尚在人間,而且是煊赫的天地會會主。
梁大元可不知道華容是武家的仇人,見武同春的神情有異,不安地道:“師……”想了想,改口道:“兄臺,怎麽回事?”武同春強忍住狂激的情緒道:“沒什麽,你有地方投靠麽?”
梁大元想了想,道:“有位姑母嫁在南陽,可以暫時投奔。”
武同春道:“那就趕快收拾改裝,立刻與令尊上路,莫等對方布下偵騎。”
梁大元知道了對方的關系,觀念便不同了,激聲道:“那兄臺你……”
“我的事你別管,以後見面再說。”
“這……”
“快去收拾,遲就不及了。”
“小弟在南陽楓樹莊董家……”
“好,有機會我去找你,記住,可千萬別再露面。”
“是的,那小弟就去收拾起程。”
梁大元轉身進屋。
時辰已近子夜,空氣一片死寂。
武同春向空處發話道:“芳駕還在麽?”
“黑紗女”的聲音道:“當然,我不會走的!”
武同春道:“請多等片刻,在下先處理這些屍體。”
說完,先抓起兩具屍體,越屋出村,不遠處是一條小河,想了想,把屍體抛入河中去。
兩個來回,處理完畢,正好梁大元也已收拾完整,扶着老父到院子裏。
梁大元改成莊稼漢的裝束,身上負了個大包袱,劍也收了。
老人朝武同春顫聲道:“這位大俠……”
武向春立即阻住對方的話道:“老伯,速與令郎離開,等事情過了再回來!”目光掃向梁大元,又道:“快走,最好別走官道,繞遠些,就雇輛車比較穩妥。”
梁大元作揖道:“小弟知道了,後會有期。”
老人還想再說什麽,但被梁大元拉着匆匆離開。
父子離開後片刻,“黑紗女”自動現身出來,臉上仍蒙黑紗。
武同春面對這神秘的微妙對頭,情緒相當激動。
‘黑紗女”開口道:“對方可能會卷土重來!”
武同春脫口道:“不會來了!”
“噫”了一聲,“黑紗女”道:“你像是很有把握,為什麽不會?”
武同春不願道出天地會主的秘密,含混地道:“要調集能對付在下的高手不容易!”其實,他知道天地會主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再跟自己作對,因為自己是他的女婿。
“黑紗女”沒再追問,轉了話題道:“你想跟我談什麽?”
努力鎮定了一下,武同春咬着牙道:“這樣拖下去太痛苦,我一時糊塗,害了凝碧……”
聲音哽了一下,接下去道:“幹脆一句話,你想如何代她記這筆帳?”
沉默了片刻,“黑紗女”以不平靜的語調道:“你的意思是作一個了斷?”
武同春道:“是的!”
“黑紗女”冷酷地道:“這是人命債……”
武同春挫牙道:“我知道,你準備怎麽樣?”
“黑紗女”道:“如果……我要你以死贖罪?”
全身一戰,武同春把心一橫,激聲道:“可以!”
“你死而無怨?”
“這是命運,既然無法改變,只好認了!”
“你真的如此決定?”
“下手吧,我不想精神再繼續受折磨了,長痛不如短痛。”
“你不反抗?”
“不反抗!”
“你再沒什麽未了的心事了?”
武同春凄厲地道:“你還打算繼續折磨我?”
“黑紗女”冷冷地道:“這是你良心自責,我沒折磨你。”
武同春痛苦地呻吟了一聲道:“我不想跟你鬥口。”
“黑紗女”道:“你一死……武家豈非絕了後?”
這句話相當刺心,武同春狂聲道:“你還不忘折磨我?‘黑紗女’,殺人不過頭點地,別太過份,乘我還沒改變主意,趕快下手。”
“黑紗女”幽幽地道:“你想改變什麽主意?”
武同春猛咬牙,道:“現在改變了!”
“黑紗女”道:“說說看?”
沖動只是一時,短暫的一刻過去,理智便會擡頭,意念便會随之起了變化,武同春在狂亂中冷靜下來,仇人仍在世,父仇豈可不報,應許了別人的諾言焉能不踐,而且,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不能做個大逆不孝之人,死了何顏見先人于地下?于是,他一字一句地,冷沉地道:“我暫時不願意死,我要活下去,完成未了之事,事了,我自有交代,現在,你如果動手,我會盡力反抗。”
冷哼一聲,“黑紗女”道:“你怕死?”
主意改變,态度便不同了。
武同春寒聲道:“我不在乎你怎麽說!”
“你有什麽未了之事?”
“很多,你不必知道。”
“如我要殺你,機會太多,你沒有選擇的餘地。”
“也許,但未必見得。”
“你不是要白石玉傳訊,找我作徹底了斷麽?”
“你放過剛才的機會,事情成為過去了。”
“那我們走着瞧了。”
“你現在不動手?”
“我也有我的作法。”
“很好,但我警告你……”
“喲!你……警告我?”
“不錯,從現在起,我不接受任何折磨,我照我的意思去做。”
“你的意思是視我為敵?”
“可以這麽說,如果你自找的話。”
“殺人?”
“必要時我會的。”
“遺珠如何?”
提到愛女,武同春心如刀紮,眸子裏煞芒迸現,切齒道:“‘黑紗女’,你沒有人性,強拆人家骨肉,你盡量得意吧,總有一天我會要你付出代價!”
“黑紗女”冷漠地道:“我是代凝碧照顧她。”
把牙齒幾乎咬碎,心裏升起了流血的沖動,目芒更加怕人了。
“黑紗女”又道:“話說到這裏為止,我們走着瞧了。”
說完,一晃而杳。
武同春的心思又狂亂起來,他不能索回遺珠,因為他無法安置她,他必須要去了未了之事,華錦芳是仇人之女,不能托付她照料,而自己定意在事了之後,自決以謝凝碧,事實上遺珠已經是孤女了。
命!無法改變的命運。
華錦芳是否知道天地會主就是遺棄她母女的父親?她知道之後會怎樣?如果她知道她父親是夫家的仇人,又會怎樣?悲劇,方興未艾的悲劇。
來了一陣,他出了梁家,離開村子,茫然而行,”心思在淩亂中呈現空白,他無法把每一件事理出頭緒,也無法決定行動的方針。
正行之間,一條人影橫在身前。擡頭一看,不由心頭直冒汗,現身的,赫然是“黑紗女”的助手白石玉。
白石玉笑笑道:“武兄,我們又見面了!”
武同春冰涼地道:“你最好離我遠些!”
白石玉驚聲道:“這是為什麽?”
武同春沒好氣地道:“在下已經把話跟‘黑紗女’講明,如果再像以前那樣作弄人,在下不惜殺人,你最好自量些。”
“喲”了一聲,白石玉道:“我幾曾作弄過你?”她的身份已露,所以對武同春回複了女兒腔。
武同春道:“幾曾?哼!次數太多了!”
白石王道:“那不是我的本意……”
武同春道:“管你什麽意思,從今以後別想跟我再來這一套。”
白石玉咕叽一笑道:“什麽這一套!你真的要做‘無情劍客’?”
武同春一咬牙,道:“我心已死,我情已滅,什麽都已不再存在,僅有的,是我要殺的人。”
白石玉下意識地退了兩步,道:“你像變了另一個人?”
武同春怒哼一聲,舉步便走。
白石玉側彈八尺,又攔在頭裏道:“我找你有事!”
武同春止步道:“我們之間再沒有任何事!”
“如果有呢?”
“我不想聽!”
“你把我當敵人了?”
“我們根本不是朋友。”
“我很同情你的處境,我……”
“免!”
“你真的不想聽?”
“不想!”
“那你可別後悔!”
武同春窒了窒,道:“沒什麽好後悔的!”
說完,又舉步昂首前行。
白石玉揚聲道:“你的妻子要改嫁別人你也不管麽?”
心頭劇震,武同春止步回身,栗聲道:“你說什麽?”
白石玉疾行數步,迫到近前,這才開口道:“我說華錦芳要改嫁別人。”
武同春目中淩芒一閃,道:“我還沒死,她要改嫁?”
白石玉道:“問題就出在這裏!”
冷極地一哼,武同春道:“白石玉,你再耍花招是找死,我受夠了。不久前,你故意把華錦芳做成被人奸污的樣子,又故意表親蜜,企圖折磨我,現在你又來這一套……”
白石玉道:“上次的事我承認是故意的,這一次可不是鬧着玩。”
武同春語音帶煞地道:“是‘黑紗女’安排的?”
白石玉抿了捐嘴,道:“你怎麽盡往我們兩個身上想?‘黑紗女’憑什麽安排華錦芳改嫁?你聽清楚了,是天地會主夫婦安排的。”
心頭一震,武同春不能不相信了,天地會主是華錦芳的父親。在雙方仇結難解的情況下,他是可能會那麽做的,難道父女已經相認?華錦芳同意改嫁?那倒是求之不得的事,自己可以放手地去做了。心念之中,沉聲道:“你怎麽知道的?”
白石玉道:”半個時辰之前偷聽到的,對方在五裏外的一座小廟裏商議。”
“華錦芳也在場?”
“沒有!”
“你知道天地會主是誰麽?”
“不知道。”
“童光武沒提供線索?”
“事情就妙在他也不知道,那醜女很喜歡他,但對這點守口如瓶。”
武同春沒繼續追問,由這點可以想見“至上劍客”華容是個武林罕見的巨奸大惡,能掩盡天下人耳目。轉回正題道:“他們如何商量?”
白石玉四下一掃,道:“此地不妥,我們得找個不會被人偷聽的地方。”
武同春目光游掃了一陣,道:“哪裏去找這種穩妥地方?”
白石玉用手遙遙一指道:“那邊草地中央有株獨立的大樹,四無遮掩,我們上樹去談,是穩妥不過。怎麽樣?”
武同春忍俊不禁地道:“上樹?”心想:“這聽起來好笑,但的确是個最把穩的地方,真虧她想得出來這種絕主意。”
白石玉道:“上樹有什麽不好?你小時候沒爬過樹捉雀子、摘果子?在樹上視界開展,除了草毫無遮攔,鬼也無法接近。”
武同春一擺手,道:“走吧!”
兩人掠向草原,縱身上樹,各選了一個樹桠坐好,武同春迫不及待地先四下望了望,開口道:“說吧。”
白石玉幹咳了一聲道:“他們夫婦認為你是個心腹大患,非設法除去不可。天地會主主張再緩些時,會主夫人堅持要馬上行動,如何行動沒有說。然後,他們提到華錦芳,天地會主像是很關心她,會主夫人認為将因小失大,與其将來追悔,不如現在狠一下心腸,除掉你之後,替華錦芳物色夫婿,反正她嫁到武家,沒生一男半女,省了許多顧慮。我只聽到這麽多,華錦芳是你妻子,你總該有個眉目?”
武同春眼裏雪亮,喃喃地道:“這麽說……華錦芳并不知情。”
白石玉道:“華錦芳與天地會主是什麽淵源?”
武同春咬牙道:“我也不知道。”
“你……會不知道?”
“你忘了對方追殺我的事?”
“但你當時的身份是‘冷面客,連華錦芳都不知道。”
“很好,對方不找我,我也要找對方。”
“別太托大,暗箭難防!”
武同春靈機一觸,想透疊次兇殺的原因了。自己以“冷面客”。身份,向江姥姥打聽父親當年死因,牟英山殺了她之後,又不惜殺司馬一夫,目的在于滅口,想把這樁公案永遠遮蓋,不擇手段地對付自己。是因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誤為是自己的同門知交,所以也要滅口,想着,不由脫口道:“原來是這麽回事!”
白石玉訝然道:“你想到了什麽?”
武同春冷漠地道:“沒什麽!”
白石玉聲喜一寒道:“你最好坦誠相見,知道的便說出來,好共謀對策。”
武同春冷笑道:“我們……共謀對策?”
“難道不對?”
“我死了,你跟‘黑紗女’可以省事,不是很稱心麽?”
‘你錯了,‘黑紗女’跟我可不願你毀在外人手裏……”
“應該毀在你倆手裏?”
“別擡杠!對內是一回事,對外又是一回事。”
武同春冷酷無情地道:“免了,我不領這個情,我的事我自己應付。”
白石玉道:“你會後悔!”
武同春從鼻孔裏哼出聲道:“後悔是我的事,不勞你操心!”
白石玉氣呼呼地道:“如果我不告訴你這消息呢?”
武同春成見在心,又加心情惡劣,橫着道:“因為你們巴不得有這種機會折磨我,看我痛苦,你們高興。”
白石玉真火了。大聲道:“你毫無理性!”
武同春針鋒相對地道:“你們有理性,非常有理性!話說完了,請便吧!”
白石玉厲哼了一聲道:“我讨厭你,恨你!”
一長身,飄瀉而去。
武同春心亂如麻,似乎天下所有不幸的事,全集中在自己身上,波波相連,層出不窮。
“我讨厭你,恨你!”白石玉純屬女人腔的話聲,仍在耳畔萦回,雙方的關系太微妙,不是朋友,也不是敵人,是什麽呢?……武同春搖搖頭,嘆息出聲。
在樹上枯坐了一陣,心意回複到白石玉所傳報的消息上,他相信這消息不假,遲早這種事會發生的。
因為除了流血,這怨結是永遠解不開的。
武同春在父親靈座之下,發現了遺柬,指出仇家這件事,除了他自己,別無人知,當然,天地會主華容以不知道武同春業已知道他的身份與當年公案,對付武同春,是預防可怕的秘密揭穿。
突地,武同春想到了父親遺命,必須待武氏有後嗣才能索仇。
絕後,是大不孝,可是眼前形勢,不能要仇人之女替武家生子接續香煙,而凝碧已經死了,只留下一個遺珠,同時為了向凝碧贖罪,早已決定恩仇了了之後,自己解脫,這便如何是好?心念及此,欲哭無淚。
“卡!”一樣東西,自頭頂擊落,武同春本能地一偏身,伸手電撈,拿在手中一看,是根枯枝,不由啞然失笑。
一想,覺得不對,沒有風,沒有宿鳥驚動的聲音,怎會有枯枝掉落?擡頭望去,一片濃枝密葉複蓋,什麽也沒有。
“嘻!”樹頂傳出一聲怪笑。
心弦“咚”地一顫,正待……樹梢頭傳出話聲:“小兄弟,找你可真不容易啊!”
一聽是“鬼叫化”的聲音,武同春的心放了下來,心裏十分奇怪,這老要飯的是如何上樹的,竟然毫無所覺。
人影瀉落,填補了白石玉剛才的位置。
武同春開口道:“老哥是什麽時候來的?”
“鬼叫化”嘻嘻一笑道:“比你們早了一步,那蹲着溺尿的一提議上樹,我便先來了”
武同春笑出聲來,道:“老哥怎知白石玉是女子?”
“鬼叫化”道:“人老了,但這一點目力還有,耳朵還能分辨雌雄之聲。
武同春道:“這麽說,老哥已完全聽到我們的談話?”
“鬼叫化”道:“當然是一字不漏,這不能說我老要飯的偷聽,我不能塞住耳朵。”武同春吐口氣道:“老哥認為白石玉所傳的消息如何?”
“鬼叫化”閃動着目芒道:“看來是不假,問題是天地會主為什麽要這麽做?”
武同春不願抖出內情,含混地道:“小弟我會查出個水落石出的。”
“鬼叫化”唔了一聲,沉緩地道:“情形有點不太妙!”
武同春敏感地道:“什麽事不太妙?”
“鬼叫化”道:“那姓白的妞兒像是愛上你老弟了。”
下意識地一震,武同春道:“不會有這種事!”
口裏雖如此說,心裏可不是那麽回事,白石玉陰魂不散,纏定了自己,未始沒有這種可能。
“不會有這種事?”
“老哥何所據而雲然?”
“察言觀色!”
“怎麽說?”
“鬼叫化”學着白石玉尖脆的腔調道:“我讨厭你,我恨你!”
笑了笑,接下去道:“小兄弟,老哥我雖然沒跟女人打交道,但看得多了,這種口吻,一個女子是不會輕易向一個男子使用的,何況你們接觸頻繁,日久生情,是很自然的事。”
打了一個冷戰,武同春心口不應地道:“不可能!”
“說個道理老哥聽?”
“小弟我已有家室……”
“男女之事很難理解,這不能阻止一個女人用情,何況聽你們交談,你們的關系很複雜,而且,你現在的妻子有了問題。”
武同春感到顫栗了,“鬼叫化”分析的很有道理,想了想,道:“小弟堅定立場,不理她不就結了?哈哈一笑,“鬼叫化”道:“當然,能結最好,怕的是結不了,女人在這方面,是相當執著的。”
武同春的心又亂了,這點他從來沒想到,也沒感覺過,現在經老化子一提,便覺得此事有可能、而且,更可能的是“黑紗女”安排的,她帶走了遺珠,她沒對自己下過狠手,而且似乎很關心自己的安全,這點可以解釋一切。
如果事實真是這樣,自己能接受麽?不,不能,這非常不正常。
“鬼叫化”又道:“先別理這個,談正事吧,‘天地會’會主方面,你能想得出端倪麽?”
搖搖頭,武同春道:“想不出來!”
“鬼叫化”道:“這不合情理,你跟華錦芳是夫妻。”
武同春默然,幾次想抖出事實,又忍了回去。
“鬼叫化”何等老練,業已覺出武同春口不應心,似有難言之隐,也不便追問下去,淡淡地道:“看事應事吧!”
東方現出了魚肚白,天快亮了。野地裏吹起了曉風。
武同春茫茫然地道:“天快亮了!”
這句話毫無意義,是他在煩亂中的一種發洩。
“鬼叫化”悠悠地道:“姓白的與‘黑紗女’是什麽關系?”
武同春心不在焉地道:“只知道是同路人,關系不知道。”
“鬼叫化”吐了口悶氣,道:“襄陽一帶,是‘天地會”的根本之地,‘流宗門’的高手,定已潛伏了不少,我們該在襄陽靜以待變!”
武同着沉重地點點頭:“是的!”
“鬼叫化”道:“天亮了,我們不能老呆在樹上。老要飯的先走一步!”
武同春道:“老哥請便!”
“鬼叫化”飄落地面,一歪一斜地奔離。
空氣死寂下來,但武同春的內心卻是風狂雨暴,無法安靜,他實在想不出自處之道,接連不斷的意外,糾纏成一堆亂麻,理不出頭緒,也不知從何理起。呆坐在樹權枝上,茫然無主,半籌莫展。
太陽升起,原野一片清新,但在武同春的感覺裏是灰暗的。
他下了樹,認了認方向,朝襄陽城方面奔去。
奔了一程,忽然發現道旁不遠的黃土崗上,似有人影在疏林間晃動,本待不理,卻又憋不下好奇之念。
而且,他現在可以說是毫無目的,于是,他踅足轉身,朝黃土崗奔去。
林木稀疏,視線不太受阻,那人影仍在原處晃動。
奔到近前,一看,不由怔了一怔,不是人,原來是一襲土布短衫挂在樹枝,遠看是像條人影。
奇怪,這是怎麽回事?誰把外衫挂在這裏?目光轉處,不由全身起了寒栗,距挂衣的樹不遠,黃土地上冒出了一顆人頭,從新翻的土來看,剛埋下不久。
是誰,竟慘遭活埋?走近,仔細一辨認,不由肝膽皆炸,被活埋的竟然是梁大元。
梁大元帶着父親棄家而逃,看樣子是中途被截住,他被活埋,老人的性命定然也是不保了。
武同春脫口厲叫道:“殺啊!”
不必問,這是“天地會’的傑作。。
一陣喝叱之聲,從土崗後隐隐傳來。
武同春正值殺機狂熾之際,連想都不想,便彈身奔去,他想殺人,想流血,要代師弟梁大元讨還血債。
土崗後面的疏林裏,人影縱橫,七人名劍手,圍攻“鬼叫化”,“鬼叫化”憑着一根打狗棒,負傷力抗,險象環生。
武同春掩了過去,心想:“鬼叫化”身法如魅,怎會被人圍上不得脫身?迫近些,才看出“鬼叫化”身後樹角,坐着一個老人,赫然是梁大元的父親。原來他是在保護那老人,所以才破例跟人動手。
老人背倚着樹,已然驚呆了。
領導圍攻的,赫然是童光武。
“鬼叫化”招架無力,眼看就要毀在亂劍之下,并非他功力不濟,而是有了顧忌,只能固定在原地捱打。
武同春掣出霜刃,飛風般掠了過去。
白光騰起,慘曝暴傳,三名武士栽了下去,其餘的迅快退開。
童光武看清了來的是武同春,臉色大變,脫口叫着:“無情劍客!”
另四名劍手,也随之臉色慘變。
“鬼叫化”大聲道:“小兄弟,你來得正好,否則這條化子命将丢在這裏。”
武同春煞芒射向董光武。
童光武大喝一聲:“撒退!”
聲音離口,人已在三丈之外,他不敢與武同春對抗。
四名劍手惶然彈身……武同春在怨毒攻心之下,殺機難期,霜刃閃卷而出。
四聲慘降連成的一聲,四個方位,但卻幾乎是同時倒下,七名劍手無一幸免,只脫了童光武。
“鬼叫化”栗聲道:“崗上的事你看到了?”
武同春赤紅着雙眼道:“是的!”
“先救人要緊!”
“救人?”
“被活埋的可能還沒死。”
老人木然如癡,已經吓壞了,一點反應都沒有。
武同春心頭一震,剛才竟沒細察梁大元的生死,聞言之下,立即掉頭奔向崗子。
“鬼叫化”在後面大叫:“別莽撞!”但武同春心切救人,一個字也沒聽進耳朵,幾個起落,上了崗頭。
“鬼叫化”挾起老人,急急追去。
武同春來到梁大元被活埋的現場,定睛望了望,只見梁大元雙眸緊閉,不知是死還是活,當下彈步過去,正待俯身探視……”
“鬼叫化”的聲音傳來:“退開!”
武同春立即彈開八尺。
“鬼叫化”已到身前,武同春道:“老人呢?”
“鬼叫化”道:“在那邊樹叢裏,不能讓他看到現場。”
武同春紅着眼道:“老哥為何阻止小弟……”
“鬼叫化”道:“這是陷阱!”
星目暴睜,武同春栗聲道:“陷阱?”
點點頭,“鬼叫化”激聲道:“你難道忘了白石玉告訴你的消息?人家是故意引你上鈎的。”
心頭一凜,武同春咬牙道:“什麽陷阱?”
“不清楚,可能是埋了火藥。”
“火藥?”
“這只是猜想……”
他抓了抓頭,接下去道:“如果是火藥,必須先設法除去引信,誤觸藥信,後果不堪設想,”
“如何着手?”
“照常理推斷,藥信當在被埋者身旁不出五尺之處………“怎麽個查法?”
“鬼叫化”目芒連閃,吐口氣,道:“如果他能開口,必然知道布置的情形……”
武同春皺皺眉頭,脫口道:“梁師弟,你能開口麽?”
“鬼叫化”驚聲道:“什麽,他是你的師弟?”
一句話說漏了嘴,想收回已是不及,只好照實道:“是的,他是小弟師叔歐化雨的傳人,前此從未見過面。”
“鬼叫化”是老江湖,“噢”了一聲,不再追問下去,拉回正題道:“再叫叫看?”
武同春又連續叫了數聲,梁大元居然睜開了眼,口唇連連抖動,似乎想說話,但發不出聲音,人沒死。
武同春虛懸的心放下了一半,但人不能說話,可是件麻煩事,情況未明之前,無法着手施救。
“鬼叫化”突地一拍手掌道:“有了!”
武同春眼睛一亮,道:“老哥想到了什麽?”
“鬼叫化”道:“他知覺未失,定是穴道被制,所以不能說話,但他能聽……”
說完話,便沉聲向梁大元道:“小兄弟,如果你還能聽到老要飯說的話,你就閉一下眼。”
梁大元果然閉了閉眼。
武同春激喜地道:“老哥這一着,令小弟折服。”
“鬼叫化”瞟了武同春一眼,咧嘴笑了笑。
人,不管年齡大小,修養深淺,總是喜歡聽好話的。
老叫化當然不例外。
武同春相當聰慧,立即向梁大元道:“師弟,現在我問話,如果對了,你便眨一下眼,懂了麽?”
梁大元眨了一下眼,表示懂了。
武同春開始問話:“你受了傷麽?”
沒反應。
“你穴道被制?”
梁大元眨眼。
“能先替你解開麽?”
沒反應。
“他們埋了火藥?”
眨眼。
“現在我們要找出藥信安裝的地方,把它切斷或拆除,在你身邊五尺之內?”
沒反應。
“五尺之外?”
“三尺之內?”
“八尺?”
“一丈?”
全無反應。
“在你的身下?”
梁大元眨眼。
武同春眉頭一緊,目注“鬼叫化”道:“怎麽辦?”
“鬼叫化”苦思了半晌,才沉重地道:“既然火藥引信在他的身下,除了慢慢挖掘,沒別的辦法,但必須冒粉身碎骨之險,一個疏神,一切都完。”
武同春深深一想,毅然道:“老哥,請退開,由小弟來挖。”
“鬼叫化”不假思索地道:“由老哥我做!”
“不,老哥沒理由冒這個險,這是小弟的事。”
“你是外行,冒的險更大。”
“不!”
“小兄弟,你是初升之日,而老哥我已是行将就木的人,同時,你的能耐高,定能為中原武林放一異彩,‘無我大師’的遺願,非你莫成!”他說的很認真,神情嚴肅,反平時嬉戲之态。
武同春搖頭道:“老哥說什麽也不成!”
“鬼叫化”道:“別再跟我争了,對方再有人來,就休想救人了。”
一咬牙,武同春強笑道:“小弟并非是去赴死,江湖上何時不在犯險……”說完,再不理“鬼叫化”的反應,閃身過去。
‘鬼叫化”想阻止已是不及。激聲道:“謹慎啊!”
武同春鎮定了一下情緒,然後緩緩蹲下身去,望着梁大元青筋怒突的頭面,恨得幾乎放狂,如果時間久了,勢非血管并裂而死不可。
梁大元眼球滿布血絲,怕人極了。
武同春小心翼翼地用雙掌挖沙,心裏仍是萬分緊張的,因為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