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只要阮秋不受傷害。
楚天賜看着楚青。
從小,他把女兒當做心尖寶貝來看。
他曾經給楚青買過很多玩具,買過很多首飾珠寶,甚至只要她肯點頭,房子車子随便送。
可是她都不要。
她生性清冷,選擇靠自己努力搬出去住,不依靠家裏什麽,甚至經常還會給楚白那個不孝子收拾爛攤子。
楚天賜甚至想過,楚青這一輩子,會不會都是這樣的清清冷冷,不問世事。
可是并不是……
此時的她周圍似乎被一種氣場籠罩,她的眼眸淡淡,如常一樣看着楚天賜,可是他就在其中看到了一股子倔強與勇氣。
不知道為什麽。
到了這一刻,楚天賜反而有些欣慰,他的眼睛有些濕潤,多久了,沒有感受過這樣的脆弱了,“青青,爸爸問你一句話。”
他又點燃了一顆煙夾在指間,手上的顫抖透漏出內心的不安。
楚青看着他。
楚天賜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吐的問:“那些傳言,你是否也信了?”
他感覺這一句話仿佛用盡了他的力氣,比平日裏面對什麽樣刀林劍雨的場合都要煎熬。
如果楚青信了,那這一輩子,他和黃蘭的付出都空費了。
他們的女兒,終究也會反目成仇。
這代價太過嚴重,哪怕是整個企業都賠上,也不能相提并論。
他是一個男人,大老爺們兒,再痛苦也可以憋在心裏自己消化,可是黃蘭不行,她會瘋的。
楚青的聲音猶如平常:“你和媽媽,是我永遠的家人。”
這一句話啊,這一句話。
堂堂總裁,鐵尺男兒,在外人面前強勢到駭人的楚天賜落淚了,他低下頭掩飾:“好,好,好……”
世人都說他殺害了二弟,又将楚青養在身邊,都是為了一個“財”字。
他不屑于去解釋。
想他一個好好男兒,想要建功立業,就一定要用那麽惡劣的手段麽?
當初,他跟着父親走南闖北才一點點建立了楚家的基業,楚天賜內心是有悔,可卻不是傷害手足。
他後悔,在弟妹離開之際,明明知道三弟脆弱痛苦,他卻還是一心在事業上,執着的就想要做到第一。
可後來呢?
三弟走了,離開前,他猶如往日一樣溫和的笑,把還在襁褓裏的孩子遞給黃蘭:“大嫂,我要出一趟遠門,你幫我照顧青青一下。”
黃蘭那時候正是心心念念想要一個女孩,被楚白折騰的快要崩潰了,她自然是開心的接了過去。
楚青小時候就很可愛,并不像是她自己認為的那樣,人人遠離,猶如惡鬼。
楚天賜聽見了蹙眉,語氣低沉卻又铿锵有力,“你要去哪兒?一個大男人不想着建功立業,天天悼念亡妻,你就是這麽天天想着她,她能活過來麽?”
“是啊……”出乎意料的,以前一提到亡妻就會翻車的老三笑了,他的笑容裏有幾絲溫柔:“我這麽想念她,她為什麽還不活過來。”
如果那一刻,楚天賜稍微謹慎一點,三弟可能就不會離開了。
然而,陰霾并沒有放過整個家。
三弟離開之後,原本就楚天賜不對付的老二發癫了,“我知道,你為了你的事業,根本就不顧親情了,是你,是你殺了老三,你下一個是不是要把我也殺了?好獨自一人霸占家産是不是?我知道,我早就知道……老三,老三……”
人一旦有了執念,任誰也沒有辦法改變。
老二本就是一個嘴不把門的,從老三離開之後,他就開始嗜酒,一喝多了就開始和身邊人哭着嚎着說這些過往。
楚天賜聽見不僅一次了,他都是沉默的隐忍,黃蘭知道後要鬧好幾次,被他給按住了。
“是我對不起兩個弟弟。”
長兄如父。
父母不在後,他該照顧好兩個弟弟的,卻一直撲在商場上,忽略了到底什麽最重要。
讓他最後悔的是讓老二接近楚青。
本來家族就凋零了,沒有什麽親人,剛開始,他和黃蘭都覺得老二就是心中再有恨,畢竟跟三弟的感情在那兒,看到楚青也一定會像是她們一樣當做親生女兒來對待吧。
可是一個雨夜,黃蘭哄着楚青睡着之後,跟他低聲說:“青青有點不對勁兒。”
楚天賜愣了,“怎麽了?”
黃蘭有點難過,“這孩子是不是看動畫片影響了還是怎麽着?睡着了還流淚,一直哭着喊着說什麽她不是惡魔,她不是。”
母女連心。
雖然沒有實際的血緣關系,但是黃蘭早就把楚青當做親生女兒了,她翻來覆去一晚上沒睡着。
楚天賜憋着氣,第二天一早上去公司,直接拽着老二揍了一頓。
這是這麽多年來,他第一次動手打弟弟。
老二雙眼赤紅,惡毒的看着楚天賜,楚天賜氣得渾身發抖,指着他:“你再敢跟青青說什麽,我就弄死你!”
有果必有因。
楚天賜沒想到這一句話,斷送了老二的命。
老二被揍的晚上喝了很多酒,他出去飙車了,這一出去就再也沒有回來。
身邊的親信聯想到上午的事兒,立即報了警,警察找到楚天賜的時候,他兩眼發直,整個人的靈魂似乎都不在了。
十年不到的時間。
楚天賜沒了父母,沒了兩個弟弟,還落下了殺了二弟的罪名。
後來,他從警局出來無罪釋放,所有人都說他用權勢一手遮天,買通了上面才抹了殺人的罪名。
人言何足畏懼?楚天賜早就沒有心情卻解釋了,一夜間,他的頭發都白了,蒼老了十幾歲。
他不怕天下人誤會,卻唯獨擔心楚青。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青青似乎被影響到了,她原本像是一個布娃娃一樣可愛愛笑,跟所有少女一樣,可不知不覺間,她越來越清冷,越來越不合群。
楚天賜沒有心思在事業上,導致楚氏的地位飛流直降,他給楚青和楚白買了保險,各地置辦了房子,這一切都沒有告訴她們,只想要他和黃蘭百年後,兩個孩子能無憂。
而如今,楚青這樣直接的找他說出了這些年傷口的痛,楚天賜落淚了,眼淚順着臉頰滑落,止也止不住。
楚青看着他,輕輕的嘆了口氣,走上前抱住楚天賜:“爸爸,不要哭。”
之前,她也曾經有過疑惑,有過顧慮,但是聽信任何人的言語,不如聽自己的心。
從小到大,黃蘭和楚天賜對她怎麽樣?
小時候她經常發高燒,是黃蘭和楚天賜抱着她一夜又一夜的熬着,等她好了,兩個大人卻病倒了。
她掙紮着,痛苦着,糾結着,內疚着。
在看到穆娜對阮秋做的一切後,楚青徹底的覺悟了。
何必讓自己的心魔去折磨最愛的人?
阮阮有多痛苦,她最清楚,這樣的痛,她不能讓爸媽再承受。
楚天賜有些慌亂,大手擦了一把臉上的淚,他笑了:“好好好,爸爸不哭。”
楚青看着他,輕輕的笑了,像是小時候很多次一樣。
黃蘭一出來看到這一幕還以為自己睡迷糊了,“你們父女倆搞什麽?哎,天賜,你眼睛怎麽那麽紅?”
楚天賜和楚青相對一笑,都沒有回話。
楚天賜把煙給滅了,他看着楚青,眼裏有着一個父親鄭重的擔保:“青青,你放心,給我半年的時間,我還你一個鼎盛的能夠與阮家并肩的楚氏。”
黃蘭不知道這父女倆是怎麽了,嘟嘟囔囔的做了一桌飯菜硬是把楚青給留下了。
楚青從楚家出來的時候,一縷陽光灑落在她的身上,暖意融融。
她回到阮秋家的時候。
阮秋正在訓斥楚白,她兩手叉腰,看着二樓的楚白:“你個大老爺們,這點苦都吃不了,我數一二三,你馬上給我下來,不然我揍死你。”
阮秋突然發現,楚白在家也挺好。
她最近壓力很大,又不能随便跟別人發洩,回到家,就全當楚白是沙包了。
別看這個富家公子哥平時連一袋大米都扛不起來似的,被揍了幾次之後,居然也摸到了門路,雖然還上不了手,但起碼能快速逃跑了。
看到楚青過來,楚白飛快的跑下來,藏在她身後:“青青,我的青青啊,你可來了,再不來你哥哥我就被打死了,哎呦我的天啊,這個惡毒的女人,她居然踹我的腰,不知道男人的腰不能踹嗎?”
阮秋冷着臉。
楚青無奈的笑了笑:“別鬧了,我帶了媽媽做的鹹菜。”
楚白一聽這話立馬兩眼放光,“快,我要吃!”
阮秋看着楚青,她安靜的洗着手,去廚房拿出餐盒給哥哥弄鹹菜。
一切都很正常,可又有什麽似乎跟以前不同了。
阮秋走過去,兩手抱住楚青的腰:“青青,發生什麽事兒了麽?”
楚青微微的笑,不知道從什麽時候,倆人越來越有默契了,她即使什麽都不說,阮秋也能感覺到。
“沒有,你餓不餓?”
“我才不要吃他一樣的菜。”阮秋蹙眉,嬌氣的:“我要吃你做的粥。”
她以前最不愛吃粥,現在竟然也愛上了那種味道。
楚青笑了,她夾了一塊鹹菜,“你嘗一嘗。”
阮秋非常不情願的嘗了口氣,她嚼第一下的時候,還蹙着眉,到後來眼睛直接發光了。
不一會兒的時間,楚青在廚房做飯。
就聽見客廳裏,阮秋吃着鹹菜,“真香啊。”
楚白:“你慢點,餓死鬼投胎嗎?這是我媽給我做的,滿滿的愛憑什麽你吃那麽多啊?”
“你可別逗我了,你媽現在恨不得打死你,還滿滿的愛呢?”
……
倆人雞飛狗跳的鬧了一陣子,楚青把面條端了上來,楚白吸溜了一口,他盯着阮秋看了一會兒,他邪惡一笑:“哎,你怎麽左撇子了?”
阮秋擡起頭,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怎麽着?吃飯還堵不住你的嘴?想要我踢爆你麽?”
楚青:……
是啊,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阮秋連吃飯都開始用左手了。
剛開始,她心血來潮的鍛煉左手的時候,大家還以為她堅持不了幾天,可她就是堅持下來了。
楚青不禁想到阮秋說的話。
——我這個人,就是走在前端,未雨綢缪。
仿佛感覺到楚青注視的目光,阮秋笑了笑,她活動了一下左手,飯也不吃了,直接從茶幾底下拿出鋼球和特質的筷子。
楚白好奇的問:“這是什麽?”
阮秋勾着唇,滿眼的驕傲:“你看了就知道了。”
随着訓練的進步,她的鋼球大小也換了幾次,如今,從最初的鋼柱已經全部變成了米粒的大小。
一共二十顆。
阮秋用左手拿起筷子,全都加到了碗裏。
雖然速度有些慢,但居然一個沒掉。
楚白看的心動,他拿起筷子試了試,一個夾不住,全掉地上了。
這鋼柱的表面滑不溜丢,又那麽小,沒有訓練過,自然做不好。
阮秋鄙視的看着楚白:“你以為我是吃幹飯的呢?知道我勤學苦練多久麽?”
她是最能吃苦的,在部隊就是,有些動作,她最開始可能做不到最标準,假以時日,肯定是最優秀的。
楚白看她那嘚瑟樣渾身不爽,他瞅了瞅旁邊安靜的看着兩個人的妹妹,“青青,來,你試試。”
楚青并不想參與。
阮秋也有點不開心,“你扯上她幹什麽?”
楚白笑了,“哎喲,我知道了,阮總這是怕了?青青,你是在讓着她麽?”
楚青:…………
她發現阮秋有一種魔力就是用很短暫的時間,迅速跟她身邊的人鬧僵,見面就打。
蘇钰如此,哥哥也是如此。
阮秋憤怒了,她一拍桌子:“青青,來就來,快過來!你盡管努力,千萬別放水,要不我跟你急眼。”
楚青看阮總現在就有點急眼了。
她沒有辦法,坐了過去。
看了看那珠子,楚青看了看,“有些病人結石就這麽大。”
阮秋:???
楚白:……
楚青拿起筷子,她在左手上适應了一下,看着阮秋:“這是特質的,材質像極了手術刀。”
阮秋:………………
楚白:???
楚青點了點頭,“那我就試試。”她把頭發紮了起來,從上衣口袋裏掏出随身攜帶的一次性手術手套戴在了手上,她低着頭,仔細觀察每一顆鋼柱的大小,以及整體位置的布局。
阮秋、楚白:……
在兩個人的注視下。
楚青不再猶豫,她看到夾到,速度快的驚人,她的手似乎有魔力,只要被她夾住的鋼柱沒有一顆掉下的。
快,準,狠!
阮秋剛才夾二十顆鋼柱用了将近十分鐘。
楚青完成後,她擦了擦鼻子上的汗,看着楚白:“時間。”
楚白咽了口口水,看了看表:“三……不到三分鐘。”
他已經從剛開始的玩笑變成了現在的傻眼,呆呆的看着妹妹。
阮總也斯巴達了。
她僵硬在沙發上,表情猙獰,不可思議的看着那不僅被夾好,還強迫症一樣擺成正方形的鋼柱。
楚青淡定的摘掉手套,她看着動也不動的阮秋,溫柔一笑:“阮阮,你身體不好,還是先好好休息吧,這樣困難的事兒,以後交給我就好。”
阮秋:……………………
楚白:^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