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二天準時上班,這幾天堆積如山的資料就夠林戚忙的,昨晚睡眠充足,倒也不覺得有多疲倦。只是設計部的同事兼下屬們對他嘴上的傷口都紛紛投以耐人尋味的注目禮,除了這一點,沒有什麽讓人煩心的事情。
直到一位花店員工走了進來,詢問道:“請問一下哪一位是林戚先生?”衆人的眼神剎那變味,猶如網上流傳甚廣的那個狗頭表情包,意味深長地看着助理小劉代收了捧花,送進辦公室。
“天哪,老鐵樹開花了!”
“我就說林工今天有點不一樣吧?你看他嘴巴上那個傷口!昨晚得有多激烈啊。”
“誰送的花啊,小劉!你看見名字沒?”
小劉攤手道:“沒敢看,我還想多活兩年。”于是順理成章地得到一片失望的噓聲。
林戚把花扔到靠牆的書架上,當頭對着架子踹了一腳,外頭紛紛的議論聲驀地被這一腳截斷。衆人噤若寒蟬,不知道林戚收了花又生什麽氣,埋頭專心投入工作,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林戚摸出手機打了個電話,那邊接得很快,他也很快罵道:“是不是你送的花?你有病?!”
外頭的員工們都快好奇死了,盯着電腦屏幕豎起耳朵,都想多聽一點兒。林戚卻打開門,去了茶水間把門一關,隔音效果極佳的門立即掐滅了八卦的火焰。
“不喜歡?”賀蘭在那頭問。
林戚冷笑道:“不如我也給你送捧花,看看你喜歡不喜歡。”他停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哦對了,你沒什麽臉皮,可能不僅覺得無所謂,還八成會開心到當場xx。”
“林戚。”賀蘭在那頭卻沒生氣,語氣間隐約有種縱容的無奈,因為那點溺寵藏得深,所以并不叫人反感,他說道:“不用罵我罵得這樣狠吧,我知道錯了。以後不那樣送。”
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所以賀蘭明煦這個人實在可恨。林戚氣稍微降了些,拿了一次性杯子接杯水喝下去一口潤喉,說:“你說還我,就是這樣還?我追你的時候他媽做過一件讓你這麽糟心的事?做的這麽差勁,還不如趁早滾蛋,對你我都好。”
賀蘭稍微停了一下,說道:“下次紮心之前給不給預告?挺疼的。”
“……”林戚說:“不給。”
他在心裏說,自己沒有連夜買飛機票逃到國外去,已經是對賀蘭最大的仁慈了。
“你扔掉了?”賀蘭問,不等回複便又說:“夾了份傷藥進去,你就是生氣把花丢了撕了,藥也要記得留下。”
林戚的手雖然被紮,過了一晚上也早已止血愈合,壓根用不着再擦外用傷藥,他舉起手看了一會,幹巴巴道:“哦。”
一上午在一束花與一場來去如風的發脾氣中度過,林戚給幾張海報調調色,加幾筆進去或者擦掉幾筆,再應付實習生幾道簡單的問題,自己看來是沒做什麽正經事,他反倒樂得清閑。
期間接了個王敞打來的電話,問他明天有沒有時間去看看,林戚看了一眼時間,略一思考,說道:“我下午就有時間,兩點多去一趟盛雅吧。”
在食堂簡單吃午飯時,實習生杜真端着盤子坐到他對面,面帶羞澀地笑了笑,說:“中午好,林工,您吃得好少啊。”
林戚只要了兩道素菜和一碗粥,菜色淡得可怕,量對一個二十七歲一米八的男人來說也确實有點少。他把筷子慢條斯理地對在一起,不是很熱烈道:“嗯。”
杜真也不尴尬,她深知林戚的性格,暴躁起來誰都不認,對實習生頗為照顧,但工作之餘又公私分明,冷淡得不像話。她眯着眼睛笑道:“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聽他們說越總的飯量可大了,都懷疑越總進過軍營呢。”
林戚等一口飯嚼完,才道:“越清沒進過,賀……”他驀地止住話音,笑容如花的女孩在對面不明所以地彎着眼睛,還直直地看着自己。林戚覺得自己別不是魔怔了,被人摟過一把就自動把姓賀蘭的添入了腦海,說什麽都想到他。
“沒什麽。”他厭煩似地挑眉低頭。
林戚低眼的時候,眼尾卻是往上的,像一瓣凝着冰雪的桃花,他的眼型是典型的不笑也勾的桃花眼。就是日常發些小脾氣,眉睫飛揚,眼尾輕挑,也十分好看。杜真發現了這一點,心頭又是一動,無言地吃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說道:“林工,那個……我能請您幫個忙嗎?”
“嗯?”林戚示意她說。
“我家最近新買了房子,裝修上我爸和我媽有點意見分歧,想請您去給一點兒專業性的意見,也順便調和一下,就是不知道您有沒有時間。”杜真說着,語氣裏特地帶上些少女獨有的嬌嗔語氣,一分不多也不少,不讓人生厭,也不叫人察覺。
林戚對別人如同對石頭,哪有工夫關心杜真什麽語氣,聽了只問日期,然後算了算時間和日程,最後道:“可以,我那天有時間,到時候你記得給我打電話。”
“啊?真的嗎?!”杜真簡直驚喜,林戚平時拒人于千裏之外,她說的時候完全沒有料到他會這麽輕易就答應,革命的第一步勝利,她快要跳起來了,開心道:“謝謝林工!”
她笑起來頰邊有兩個深深的酒窩,很是青春靓麗。林戚本來起身要走,看到這一幕又皺起眉頭,覺得杜真這模樣居然有一分眼熟,只是怎麽想都想不起來。他不是愛在這些事上較真的人,轉身就直接作罷,将這抹熟悉感抛在腦後。
盛雅的最大的那棵樟樹蒼綠挺拔,風一吹沙沙的枝葉摩挲聲漫到很遠,在操場上也能聽見。林戚上次被烈日曬得皮膚發紅,這回長了心,戴了頂帽子來。修補的師傅跟他說些碰上的問題,最後不可思議道:“您知道嘛?前幾天從這裂孔裏挖出一枚鑽石戒指!真是奇了怪了,王主任托人查了蠻久,說是國外一個挺有名的牌子,拿個小破塑料袋就塞進去了,也不知道是學校裏哪個富二代放的,真是暴殄天物。”
林戚冷笑道:“反正有錢人總有些你想不到的炫富辦法,丢個鑽戒算什麽?有人還把鑽石當石頭扔着玩,打水漂,做骰子,甚至還有碎鑽玩兒的,人就是樂意聽那響,自己糟蹋了又算什麽,也不想想別人一輩子也不一定見得着這麽個東西。”
“啧啧……”師傅搖着頭感嘆,又看着這個滿臉冷漠的年輕人,附和道:“世界上真什麽人都有。”
林戚在操場上停了一個多小時,他本來特別麻煩,嫌熱嫌風還嫌髒,但應了這件事就不能半途而廢。心中擔心師傅還有什麽問題,索性下午也沒事,最後坐到一邊的草坪上當監工,也方便随時被咨詢。
拿出手機翻了翻新聞,沒什麽興趣地關機。熱風如浪,吹得人頭昏眼花,林戚回頭看着遠處那棵枝繁葉茂的參天大樹,回憶才剛上弦,蟬鳴聲和噪音就不合時宜地闖入耳中,打斷了思緒。
“我不去!我說不去就不去!!”是個女學生的聲音,源頭在高一教學樓,這姑娘嗓音驚人,隔了那麽遙遠的距離都能把噪音随風傳來,“別拉我!就是那個姓江的先惹事!跟我沒關系,我是正當防衛!都說沒關系了你別拉我啊!哥!我不去……”
林戚在心頭嘲笑道,不管惹事生非的人是誰,這時候就該閉嘴,找他來當面對質,然後用眼神威脅對方別他媽說話,接着再自己胡扯八道,一套流程下來,黑的都說成白的。
不過他沒家長可請,老師也大都确認罪魁禍首是自己,就算說明白了也沒有用。林戚額頭上早刻上罪人兩個字,也許高考成績公布後,才堪堪有些洗白。
“哥!親哥!不要!求求你,我們從小相依為命,我是你一把屎一把尿帶大的,我最喜歡的就是你,你送我上下學,你送我十六年蛋糕,你給我資金去旅游……不要送我去那個地獄好不好?好不好嗚嗚嗚!我保證再也不犯事了!”又是一聲長號,那女孩子極其凄慘,一把淚一把鼻涕地在走廊哭嚎。林戚在遠處見了,不由心想,也太可憐,不知道哪個殺千刀的親哥這麽狠,對花季少女這麽殘忍。
這麽想着,花季少女殺千刀的親哥就被女孩從立柱後拽了出來,那身高模樣一暴露,林戚就當場愣住。側臉鼻梁高挺,新剪了只剩發茬的寸頭,那氣質極為淩厲,打眼一看,還以為是哪兒的軍官來基層領地巡視了。
又遇見了,這*x的緣分。
林戚壓低帽檐,極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待了一分鐘他就快到極限,于是猛地起身說:“師傅,我有點事先走了,有問題發微信。”
“哎,好嘞!回去多休息啊,這大熱天的,你看你都坐了多久了,我這又沒什麽事!”師傅熱情地回了一句。
林戚魂魄都顫抖,擡腳就走,唯恐被賀蘭明煦發現自己,剛走到校門口,手機鈴聲就不祥地響起來,接起:“喂?”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