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桌上的蛋糕燭火輕燃,暖黃的光線拂在對坐的兩人面上,林戚終于抵不過賀蘭亮晶晶凝視自己的眼神,勉為其難道:“真的要我吹蠟燭?實話說,有點幼稚。”
“吹吧。”賀蘭眼眸裏跳動着那點微光,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柔和。林戚便低頭,吹滅了蛋糕中央的那只天鵝頂上的明火,又聽賀蘭說:“要許願。”
林戚阖眸思索半秒,擡頭道:“好吧――我只許一個願,你聽着,我希望你失掉‘後悔’的能力。”
賀蘭先是怔愣,而後錯愕道:“為什麽?”
“我以後就是一個怪脾氣的糟老頭,到那時難保你後不後悔為我尋死覓活過。要是你不會後悔,那就沒什麽可說的,就是再難受,也得跟我耗完這輩子再追悔去。”林戚撐着下巴,悠悠地說道。
賀蘭簡直失笑,扶着額頭想他的話,然後說:“你是糟老頭,難不成我就是帥老頭?我可沒那個造化。我們到時候誰也別嫌棄誰。”
林戚好像被說服,颔首表示贊同。
一頓飯吃了許久,快要結束前,又有人推着花團錦簇的餐車進來,頂層是一個玫紅色的禮盒,紮着緞帶。林戚挑眉道:“你完了,這件禮物不至于還有賀蘭老先生的份吧?我要告狀去,太敗家。”
賀蘭等服務生攏門出去,才拿開禮盒的蓋子,露出裏面的東西,轉頭說:“猜錯了。”
盒內放着一尊玲珑剔透的翡翠觀音,成色潤澤,猶如未融冰雪,內裏隐含絲絲縷縷的水綠,一見便知極為貴重。賀蘭拿起紅繩,起身來到林戚身邊,一邊替他戴上一邊說:“也是爺爺給我的,我們家一代代傳下來的。要是它能替我把你套牢了,也不枉我從小就管它叫傳家寶。”
林戚頓覺脖子猶如千斤墜,抓着他的手腕不放,擡頭道:“林家沒有什麽拿的出手的傳家寶,所以我拿什麽回報你呢?”
賀蘭被他不懷好意地打量着,竟有些血氣|||上湧,耳邊騰起熱意,說:“我要什麽,你說呢。”
林戚勾勾手指,他便低下頭去,林戚在他耳側輕聲細語地說了一大串話,越說自己笑得越深。賀蘭聽完,低聲威脅道:“不能诓我,否則……”
“否則?”
“……否則後果自負。”
一頓飯吃完,加上坐車奔波的時間,不覺竟已夜幕低垂,暮色沉沉,細雪如絮,地面覆上一層窄雪薄冰,一腳踩下去,便有清脆的碎裂聲。
林戚和賀蘭決定去看電影,影院與同學會的聚餐地點很近,看完之後林戚只去露一面,再回去一同吃晚餐。
他們沒有提前訂票,只來臨時随便買票,賀蘭口口聲聲想看紅色紀錄片,林戚拉着他去買恐怖片,罵道:“跟我來還看紀錄片?你中邪了?”
賀蘭明煦買完票還說:“上次我們看的也是這種,你既然不喜歡看,當時怎麽那麽激動?”
林戚想了又想,才知道他那句話裏猴年馬月的“上次”是哪一次,于是憤然拍桌道:“我那會剛把你追到手,這點要求還不得順着你嗎?足足看了十幾次的紀錄片,你別惹我啊,我現在還憋屈着。”
賀蘭就輕輕碰了碰他的額角,當作一種不生疏的安慰。
林戚瞥他一眼,忽然平靜下來,轉怒為喜,陰恻恻地盯着他的嘴角。賀蘭感到他的視線,莫名覺得渾身嗖嗖地發涼,仿佛被盤算詭計的妖精猝然盯住的唐僧。
進場之後他就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了,林戚選的位置偏僻得不像話,在最最邊緣,賀蘭右手邊根本沒有位置。電影播了一半,黑暗裏,他終于忍不住問林戚為什麽選這個位置,林戚冷哼着一笑,道:“你不知道啊?”
賀蘭明煦自然不知道,下一秒,林戚就從身邊的位置起身,大膽地跨坐到他身上。賀蘭甚至聽到鄰座女生輕微的驚呼,他不敢相信林戚在公衆場合也這麽放肆,渾身率先燒起來。林戚的呼吸已然挨在他耳根,微暖的氣息灑在耳垂,賀蘭想把他掀下去,他卻道:“老早我就想這麽幹了,哥。”
可以說林戚只要服軟叫他哥,他就容易沖動。
所以賀蘭本來抵着他肩膀的手松了力,洩了氣,被林戚捏着下巴猖狂地吻上來,黑暗裏各種反應都被無限放大無限清晰,彼此的氣息、心跳,全都通過唇||舌間的勾||纏傳遞、癡纏在一起。
恐怖吊詭的音效很大,也許有什麽情節很吓人,場內的女孩都在尖叫,男孩便把心愛的人攬入懷中安慰撫頭。但是他們什麽都聽不清,這一方角落裏盡是隐秘的喘||息,周圍的人皆臉紅心跳。賀蘭已經顧不得廉恥禮儀,心心念念的只是這個在他身上肆虐的人,他小時候被教授傳達的信念像是全被狗吃了。
從電影院出來,賀蘭恨不得能捂着臉不叫人看見,林戚倒是滿臉無所謂,看他好像悔得要死的模樣,不由道:“黃花大閨女,又沒人看得到你,你越羞別人就越知道是你做了虧心事,乖,坦蕩一點,手放下來。”
賀蘭放下手,沒走幾步路就被林戚勾住,他忍不住笑,偏頭控訴道:“你這下可把我的清白奪走了。”
林戚不耐煩道:“奪走就奪走,反正遲早是我的。”
林戚去同學聚會可以帶伴侶,但他不願意讓賀蘭明煦出現,賀蘭則表示會乖乖在停車場裏等他。他便獨自上樓找地方,才剛下電梯,就看到遠處一對熟悉的情侶,他在原地頓住腳步,心想他媽的繞過去算了。
但是為時已晚,楚曦晨在遠處已經看到他,招手打招呼道:“林戚!你也來啦!”
見避不開,林戚只好走過去,先跟楚曦晨和善地打過招呼,越清往他身後不住張望,他冷冷瞪着人道:“看什麽看?”
越清靠着楚曦晨的肩膀,稀奇地說:“喲,你老公呢?該不會忙着生意,把你打入冷宮了吧。”
“關你屁事。”林戚說着,把楚曦晨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勾唇道:“你們倆也有這麽多年了,怎麽不見曦晨有好消息?是不是你能力不足啊?”
楚曦晨無辜躺槍,睜着黑眼睛正不知所措。越清把他肩膀一攬,含笑回擊道:“你管我能力足不足?關心關心你自己吧,有沒有仔細看看外面?大街上賀蘭明煦的貞潔牌坊是越來越多了哈哈哈哈哈哈!”
“你他媽的……”林戚正要發火,有人叫他名字,把那段未起的怒火驀然截斷。他回頭一看,是身穿長裙,氣質溫婉的杜敏之。
對于同學聚會,不論是十年還是二十年,林戚都是沒有太大興趣的。有人喜歡一期一會,一年一聚。他則是性格太淡,不善于與人交往溝通,所以只簡單地坐了坐,加上心裏還惦記着等着的賀蘭,就要起身告辭。
他身邊坐着杜敏之,見他要走,便出聲道:“那個,我想跟你再說一次對不起。”
林戚看着她,她便笑了笑,清麗的臉上表情柔和。他重新坐下來,說道:“你不必感到抱歉。”
杜敏之不解,林戚說:“我是個很淡的人,像現在這種周年聚會,如果不是王敞特意打電話通知邀請我,我一定不會來。你們來了,和老同學喝酒、聊天、追憶從前,回去後感嘆物是人非事事休,人成各、今非昨,我卻不會有這種感覺,因為我的世界太狹窄。”
“我知道什麽是‘物是’,但卻不明白什麽是‘人非’,因為對人的印象太淡泊。這與你們的品德好壞與否無關,只取決于我生來冷漠的性格和與常人迥然不同的記憶規律。而你之前在我的印象裏即是‘杜敏之’,之後也是,并不會因為做過什麽、說過什麽改變。”
林戚給她遞過一罐酒,說道:“所以不必抱歉,不是你的錯。”
他起身離開,杜敏之坐在那裏,拿着那罐啤酒發怔,輕輕咬着唇,品味回憶他的話。她以為林戚冷漠無情,小肚雞腸,他卻用一段長篇大論告訴她:不必愧疚,你在我的世界裏不算什麽。
話雖冷得幾乎不近情理,但卻奇跡地緩解掉了她近日來一直揣在心頭、沉重又壓抑的歉疚之感。
難怪啊,她仰頭喝下一口酒,終于明白為何賀蘭明煦會對林戚另眼相待。
因為他是這樣冷漠又溫暖的一個人。
要示好也要傷人,要安慰也要疏離。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