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二天清晨,還在睡夢中的我,突然被一陣吵鬧聲驚醒。我迷迷糊糊地從床上坐起來,側耳傾聽,是吳嬸的聲音,她在隔壁驚叫着什麽。接着,一陣咣咣當當,鍋碗瓢盆摔到地上的聲響從隔壁傳來。我心裏猛一陣抽搐,不好,一定又是奇少爺在鬧脾氣。我趕緊披上一件衣服,光着腳丫,匆忙趕過去。

剛一進門,還未等我有所反應,只見一個黑漆漆的東西朝我迎面飛過來,正好不偏不倚地砸在我的腦袋上,我猛的向後退了一步,頓時,眼前一沉,接着就是金星滿屋閃耀。我捂着腦袋,感覺一股熱流從我的指縫中溢出來。緊接着,就聽到吳嬸驚惶失措的尖叫聲。

“薇凝,你的頭流血了。”吳嬸吓得趕緊将我扶住。

聽她尖叫着說我的頭正在流血,我下意識的看了看我捂着頭的那支手,上面果真沾滿了血跡。不看還好,一看腿就立即軟了。

“沒……沒事”我緊咬着下唇,臉上的肌肉痛苦地皺成一堆。

“造孽呀,還說沒事,你看你頭上流了這麽多血,真是吓死人。”吳嬸趕緊找來一塊手絹按在我的傷口處,心疼地說:“我屋裏還有幾張創口貼,看能不能先為你止住血再說。”說着,她領着我去了她的房間。

在吳嬸的房裏,我平躺在她的床上,腦子裏一片空白,耳朵裏不停地發出嗡嗡的聲音,我感覺渾身的血像快流幹似的,酸軟無力。吳嬸小心翼翼地為我包紮頭上的傷口,但包紮了半天,血還是沒能止住,她有些慌神,于是焦急地說:“這可不行,你現在必須上醫院。”

“沒那麽嚴重吧。”我虛弱地說:“我屋裏還有一些醫用紗布,用紗布在頭上纏上幾道,我想血就可以止住了。”

“你這孩子怎麽不早說。”吳嬸善意地責備我,于是急急忙忙地跑到我的房間裏去取紗布。

折騰了一陣後,血才總算止住。吳嬸松了一口氣,轉而氣憤地責怪奇少爺說:“少爺他太不象話了,早上我又沒說他什麽,他就無緣無故地朝我發脾氣。”說着,她又回過頭,望了望我,額頭上兩條眉毛無節奏抽搐着,一股內疚感,頓時從他的眉宇間流露出來:“這都怪我不好,連累了你,”

“您不要這樣說,這不能怪您!請您不要自責,好嗎?”我坦誠地說。

她見我沒有怪她,相反還安慰她,頓時感動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她走到我的身邊,心疼地又看了看我頭上的傷口,關懷地輕聲說:“頭上的傷,現在還痛嗎?”

我不想讓她擔心,便對着她搖搖頭,強忍着痛楚,微笑着說:“現在已經好了很多,不痛了。”

“瞎說,流那麽多的血哪會不痛。”說着她不禁為我打抱不平起來:“少爺他下手也太狠了,把你傷成這樣,待會,我一定要打電話,把這件事情告訴他媽,要他媽賠你醫藥費。”

“不,不要。”我激動地欲從床上坐起:“請您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華太太好嗎?”

“為什麽?”吳嬸不解地望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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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他們母子關系就處得不好,我不想因為我的這麽一點小事,讓他們的母子關系進一步惡化。”我頓了一下,接着又說:“在說,奇少爺他又不是故意的,這只能怪我當時進去的很不是時候。”

我心裏很清楚,奇少爺為什麽會對吳嬸發這麽大的脾氣。這都只因為我昨天揭穿了他的真實身份,而他又料定是吳嬸告訴我真相的,所以才會把氣全撒在吳嬸的身上。可此時吳嬸對這件事情卻全然不知。

我靜靜地平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頭頂上的天花板,反思着昨天我揭穿奇少爺的真實身份是否應該。也許,這次我是真的做錯了,我本就不應該揭穿他的身份。他躲在墨菊山莊裏,不就是想徹底擺脫李音奇這個身份麽?而我又對他做了一些什麽?逼着他承認自己的身份,強迫他面對殘酷現實。我對他做的,除了傷害還是傷害。

吳嬸仍是不放心我頭上的傷口,直意要下山去幫我買一些治療外傷的藥回來,我拗不過她,只好讓她去了。在她出門前,她還不忘囑咐我,要我不要随便下床,亂走動,以免血又流出來。我照她所說的那樣,整個早上什麽也沒幹,像等死似的,靜靜地躺在床上等她回來。

這時,隔壁又傳來一陣剌耳的響聲。不知道奇少爺他這回又想幹什麽。我吃力地從床上爬起來,晃晃悠悠地趕到隔壁。推開門,只見硯臺,毛筆,花瓶、宣紙,零亂地散落一地。整個房間猶如剛打完仗的戰場,屍鴻遍野,狼籍一片。

我蹲下來,從地上拾起一片花瓶碎片,若有所思。

“哼!”奇少爺,冷冷地朝我哼了一聲,不屑地說:“你在同情這些東西嗎?”

“不,我沒有同情任何東西。”我擡頭望了他一眼,平靜地說:“我只是在慶幸自己——沒有像它們那樣,一摔就碎。”

“你在恨我把你的頭砸破了,是嗎?”他語氣尖銳而又陰冷地說道。

我望着他,不禁冷笑着嘆了口氣,搖頭說:“我從來沒有恨過任何人,因為我知道,別人是不會把你的恨放在心裏的,憎恨除了傷害自己以外,誰也傷害不了。”

“你少跟我講這些大道理,我心裏清楚,你在恨我,恨我砸破了你的頭。你的眼睛騙不了我。”

我望着他仍是冷笑着嘆息不語。

“你在輕蔑我,鄙視我?”他激動了。

我仍然沒有理會他,轉過身便出了房門,從屋外拿進來一把掃帚和一個簸箕,躬下身子,清掃地板。沒一會的功夫,地板就被我清掃得幹幹淨淨。我拿着掃帚和簸箕剛直起腰,眼前突然一黑,頓時天旋地轉起來。我捂着額頭,腿有些發軟,感覺自己好象在往下墜,我向前猛摻了一步,靠在前面的牆壁上,保持身體的平衡。

“誰叫你掃的,吳嬸她人呢?她怎麽自己不過來掃。”奇少爺激動地朝我大聲咆哮。

“她下山為我買藥去了。”我暈眩着說:“我相信自己還沒笨到就連地都不會掃吧!”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他目光閃爍起來,我估計他此時定是很內疚。

我回頭望了他一眼,不禁散漫一笑:“我知道你是什麽意思。”

“你知道?”他顯得有些緊張。

“你在後悔,你在內疚打破了我的頭。”我直言不諱地說。

他無語片刻,接着又牽強地冷哼一聲,說:“即使我真的是在內疚,我也……”

“你也不會向我道歉,因為你從來不會向任何人道歉,是嗎?”我還未等他把話說完,便搶過了他的話替他說。

我此話一出,一時間漲住了他,他半晌都是沉默不語。

“我知道你跟吳嬸鬧脾氣,其實并不是因為她做錯了什麽……”我虛弱地側過頭,望了望窗外,一縷陽光正從窗外射進來,照在地上,頓時把屋內照得個通亮。接着,我平靜地繼續說道:“也許我真的錯了,本就不該揭穿你的身份,不然也不至于會傷害到你。”

“在你心裏……我就是這麽一個小器的人?”他吐詞吃力地低聲問。

“不,你不是小器。”我望着他,俏皮地揚了揚眉,微笑着說:“在我心裏,你只不過是一個喜歡裝小器的人而已。”

他聽我這樣說,忍不住也笑了。氣氛在此時也随之發生了很微妙的變化。由剛才的緊張,一下了轉變為現在的诙諧。

“過來。”他突然嚴肅起來,叫我。

“幹嘛。”我神經敏感地望着他,心有餘悸。

“讓我看看你頭上的傷,傷得嚴不嚴重。”

“哦!”我應了一聲,摸了摸鼻子,走到他身邊蹲下來,讓他瞧我頭上的傷。

“看起來傷得不輕呀。”他細細地檢查我頭上的傷關切地說道。

“還……還好啦,其實一點也不痛,真的。”我怕他過于內疚,索性用手指,朝腦袋上的傷口處狠狠地按了一下,證明我的傷口真的不痛了。

随着“哎喲”一聲,我痛得尖叫起來,兩個眼睛直冒金星。頭上的傷口,本已止住的血,在此時被我這樣蠻橫地一按,又流出來了。

“你這個傻瓜,世界上哪會有不痛的傷口。”

“是呀,世界上哪會有不痛的傷口。”不知為何,聽他說這句話,我心頭突然湧起了一股莫名的惆悵。

“在我的寫字桌的第二個抽屜裏有一個白色的小瓶子,你去幫我把它拿過來。”他吩咐我說。

我照他所說的,從他抽屜裏拿出了那個白色的小瓶子,交到他手中。

“你知道這是什麽嗎?”他拿起小瓶子突然問。

我對着眼前的這個不起眼的小瓶子,細細地打量了一番,搖搖頭說不知道。

“這是上好的雲南白藥。”他說。

“哦——”我點點頭,眼睛還沒有離開這個小瓶子。

“雲南白藥對止血有奇效。”他說着,把藥遞給我。

我接過藥,感覺這瓶藥肯定比仙丹還要靈。

“你現在不想試試嗎?”他又問。

我望着他點點頭,應了聲,說:“想是想,可吳嬸現在還沒有回來,所以……”

“沒關系,我幫你。”他突然搶過我的話說。

“你幫我?”我張大眼睛望着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怎麽,你不相信我。”

“不……不是,我只是感到太意外了。”我羞紅着臉,低頭笑着說。

他輕輕地将我頭上裹着的紗布剪開,撕下創口貼,仔細地看過傷口後,小心翼翼地用醫用棉擦拭我頭上的傷口。我望着他,不禁心驚肉跳起來,長這麽大我還從來沒有貼這麽近地去看過一個人,尤其是看眼前這個一直讓我所崇拜的大明星。他的眼眸裏充滿了認真、熱情、還有溫柔,此刻我能感覺到他的氣息在我臉上流淌。天啊,我的熱血在身體裏沸騰,心髒跳得似乎快要爆炸。接着我的臉還有耳朵也跟着發燒,雖然此時我看不見,但我能清楚地感覺到,現在我的臉比剛才更紅了。

“你怎麽了,臉這麽紅?”他停下來,不解地望着我。

“我……我……我有些……緊張。”我口齒不清地說。

“緊張?”他更不解了。

“我……我……我怕痛呀。”我牽強地又說。

“我現在還沒為你上藥呢,就喊痛。”

“過一會就痛了。”

他望着我無奈地直搖頭,說:“待一會跟你上藥時,我盡量輕一點,但你一定要忍耐。”

我紅着臉微微點點頭。

到了上藥的環節,我看得出他此時比我還要緊張。他小心翼翼地将藥輕輕灑在我的傷口上。一陣具痛,猛然随着我頭上的神經貫穿到全身。我忍不住打了一個顫,此時臉上的表情可謂是包羅萬象,五花八門。扯眉毛,擠眼睛,呲牙齒,咧嘴巴,少說這臉上的表情就有七十二般變化。

“有那麽痛嗎?我已經夠輕了。”他突然停住了問。

“你的手的确夠輕,可……可是,這藥的威力……可不輕。”我疼得咬牙切齒,眼淚在眼眶裏不停地打轉。

他望着我那副痛得有些滑稽的表情,不禁淡淡一笑,直搖頭:“現在我要為你包紮了,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

我閉着眼睛點點頭,猛吸一口氣,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

過了一會,頭包好了。我擡手摸了摸腦袋,腦袋上的紗布被裹得平平整整。說實話,這真的大大出乎我的意料。真沒想到奇少爺竟是一個做事這麽細心的人,對任何事情都是一絲不茍,包括我的頭。

之後,我回到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不停地回想剛才奇少爺為我包紮傷口時的情景。他那認真的眼神,還有他面具下的那抹淺淺的微笑,無一不印烙在我的腦海中。這時,我突然有種怦然心動的感覺。我從枕頭底下拿出一把鏡子,搖頭側目地照了照,感覺鏡子裏的自己不再像過去那樣晦暗,她充滿了熱情,眉宇間透着一股莫名的希望,或者說是一種自信。這時,眼睛裏突然閃出一道奪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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