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大旱

從前我并不把太子與璟天的隔閡放在心上,只是想着皇家的争鬥大抵如此。皇位是獨一無二的,然而皇上的兒子卻不止一個。所謂的立嫡立長其實并不公平,憑什麽都是皇上的兒子,就因為你比我早出生便是你的。況且本朝向來也沒有那麽多嫡庶之分。

大瓊開國君主是陳朝的大将軍,因陳主無道,起兵造反。他本就是家中的庶子,又因一生致力于朝堂,膝下并沒有什麽所出,只在當上皇帝後才想起是時候生幾個兒子,要不這以後的萬裏河山該交給誰?只是那時他年事已高,努力到最後也就三個兒子。這三個兒子挑來挑去,挑了個宮女所出的先皇陛下。只當今皇上是正兒八經的皇後所出,卻也不是嫡長子。

因有這麽些先例,所以他們之間有争鬥也屬正常。只是璟天向來不愛這權利皇位,想來是不會有太大的沖突。

我本不想卷入這場紛争,可當我真正看到他們的争鬥在我面前上演時,才驚覺,自己早已置身其中。

天啓二十年,夏

原本風調雨順的大瓊王朝有史以來第一次趕上大旱,連着三個月,嶺南地區未曾得天公恩寵落下半滴雨露。地裏原本長勢甚好的莊稼在這三個月裏,焦黃遍地,百姓無糧可食,餓殍遍野,光景甚為慘淡。皇上英明決斷,當即下令開倉放糧,赈濟萬民。

此事由太子璟明親自督辦,可見皇上的重視。只是旱情像是沒有盡頭一般,焦灼的太陽從遙遠的嶺南一路燃燒到邺城皇都。整個大瓊看起來像是打不起精神。皇宮上下到處都是一片陰郁,連着這塘裏的荷花都蔫了。

正是散朝的時候,我和婉情相伴去璟天宮中小坐。只是這日頭也忒毒了些,縱使我們頭上有華蓋遮陽,依舊不能阻擋它的熱情。

“這什麽天氣,怎麽這樣熱?”婉情在一邊抱怨着,一邊靠坐在一旁的石頭上再不願動。

“我說在屋子裏呆着你不同意,非要出來。”我停下來用手在額頭上搭了個涼棚,太陽照得我幾乎睜不開眼。

“我聽說西風今日會去三哥那裏,”她撅起嘴:“因着旱情,我都有好些日子沒見到他了。”

她這樣說着,我心裏一顫。西風在,是不是天遙也會去?

“那還不快走?”我竟變得比她還急:“一會要是走了,你又見不到了。”我強行拉起她繼續前行。

“不,我不要走了。”婉情掙紮着:“他這麽長時間不見我也不知道想我,反倒是我巴巴的跑去看他,這也太不符合一個公主的身份了。”

“什麽身不身份的,你現在是一個懷春的少女要見心上人,跟身份扯得上關系嗎?”

我們拉拉扯扯的向前走着。卻在将出未出假山的時候,看到了兩撥人分立在禦花園的石板路旁,致使我們前進的步伐停駐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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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對而立的是太子與璟天,在他們身後分別是璟钰、李梁,西風和已是半年多未曾謀面的天遙。

這本是一副很好的畫面,個個都是玉樹臨風,風姿俊美得令天地汗顏。若此刻手中有筆墨,我定将這幅景致畫下來,就起名“美男圖”。會不會俗了點?不過師父說過,作畫的重點是寫實,畫名取的俗點沒所謂的。

我正看得津津有味,卻明顯感覺到空氣中彌漫着不和諧的殺氣。璟天更是激動的上前,一把抓住太子的衣領,甚少生氣的他此刻怒目圓睜:

“我一向敬你是大哥,可你竟做下這樣的事?你将人命看得如此輕賤,怎當得起我大瓊的太子?”

太子将他的手一把揮開,他撣了撣褶皺的衣服,一副笑容可掬的樣子:“三弟說的什麽,本王聽着倒是糊塗。”

“糊塗?我看你當真是糊塗了才會犯下這樣的罪孽。”璟天咬牙切齒:“赈災的糧食你到底私吞了多少?”

“無憑無據,三皇子可不要亂說。”璟钰悠然開口,他雙手交握于袖中,寶相莊嚴。“太子殿下赈濟災民,兢兢業業,未曾有半分疏忽,何來私吞之說?”

“既然兢兢業業,可曾去災區看過?萬旦糧食到百姓的手上難道就只剩下一口薄粥嗎?”西風的情緒也很不穩定,他一向是這樣耿直的性格。

“看來三殿下倒是比太子更上心。”李梁不陰不陽的搭話:“末将記得皇上将赈災一事交由太子殿下處理,如今三殿下這樣,是不是有些僭越?”

“我本以為,蜀王你尚有一顆愛民如子的心,斷然不會做出這樣的事。”璟天氣憤的不顧禮數,擡手怒指太子:“沒想到你竟與他同流合污!”

“李璟天,你放肆!”太子斂盡笑容,表情肅穆:“你別忘了,本王是太子,你方才之舉是大不敬。即便本王真的做過什麽也輪不到你來指責。”

“太子殿下此言差矣。”一直不說話的天遙開口了:“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若然太子殿下德行有失,即便是市井小民都有資格參奏,何況三殿下是您的弟弟。”

“證據呢?”太子譏笑的看着他們:“就算要誣賴本王也該拿出證據來吧?”

“我自會找出來,讓你無話可說!”璟天恨恨的說道。

太子見他如此卻嘲諷的大笑出聲,這突兀的笑聲讓璟天等人甚為疑惑。

“你從小就是個喜歡被動的人,如今這樣主動的找證據,還真是讓本王刮目相看。”

“你這話什麽意思?”璟天警惕的看着他。

“你自小在蘭音身邊,卻從未主動的表示你喜歡她,若你也像今日找證據這般積極主動,還會讓璟钰占盡了先機?”

怎麽提到我了?慢着!太子剛剛說什麽?璟天喜歡我?我不可思議的看着他們,驚得幾欲出聲,卻被婉情一把拽住,用手捂住了我的嘴。

璟天駐足良久,默默的将目光鎖住璟钰:“占了先機又如何?你我皆不是阿音心儀之人。”說完,擡步離去。

璟钰的身子一震,眼神死死的盯着璟天離去的地方,久久不肯罷休。

我日日在璟天身邊轉悠,卻從未覺得他是喜歡我的。我以為不過與婉情一樣,當我是妹妹而已,久而久之我就真的以為他是疼愛我的哥哥。

前塵往事一起湧入腦海。他忍受我的胡鬧,袒護我犯下的一切錯誤,任我在他面前表演而不揭穿,在普濟寺看我的眼神,提醒我不要卷入朝堂紛争。此刻我才恍然明白,他喜歡我竟是這樣久,這樣隐秘。他說他知道自己不是我心儀之人,是不想勉強我才不對我說嗎?看着他漸漸消失在刺目的陽光之後,那樣儒雅的他怎會有這般落寞的背影?

“你早就知道他的心思對吧?”望月亭中,我望着滿池打了蔫的荷花,悠悠開口。

“這些話,本不應該由我來說的,可既然太子哥捅破了這層窗戶紙,我不妨就與你說上一說。”婉情站在離我稍遠的地方,漫不經心的講起來。

“還記得小時候你常在宮外随高師父習武,三哥有一次背書背得極好,父皇說要嘉獎,問他想要什麽,”婉情頓了頓,“他說他想換個寝宮,可不可以将翰羽宮賜給他。後來他同我說,他找遍了皇宮,只有在那裏能清晰的看見紫竹宮的屋頂。這樣,不管你在不在宮中,只要看着你住的地方他就心滿意足了。”

她長長的吐了一口氣,語氣中有哽咽之聲:“你總是嘲笑他,為了去普濟寺拜佛竟敢違抗父皇的聖旨。那你還記不記得那一年裏你回宮幾次?”不等我回話,婉情繼續說:“兩次,僅有的這兩次也只住幾天而已。最後的那次剛好趕上父皇派他去考察農務,可是你說去普濟寺上完香就又要走了。三哥他為了見你最後一面,毅然決然的違背了父皇的旨意。以致父皇誤會他醉心佛事,多年來不願委他重任。”

可倒好了,原我一直拿來笑話他的這件事情,竟是緣起于我。

“我曾多次問他,既然喜歡你為何不對你說出來?他說你自會有知道的那一天,到時候他要看你的決定,若你選擇了他,他願意為你放棄一切,即便是這天家皇子的身份不要了他也願意。”

我默默的閉上眼睛,一滴淚順勢流下,我當真不知璟天是這般待我。

“直到後來你遇上了天遙,你對他的心思三哥都是知道的。那日三哥拉着我喝得爛醉,他說他後悔啊,那日他不該放我們出宮,若是他不幫我們,你就不會遇到天遙,就不會喜歡上他,那樣至少他還有機會。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

婉情說了這許多話,似乎是越說越氣:“你常跟我提起,天遙總是能在你遇到危難的時候出現,每次都救你于水火之中。那年在普濟寺,鳳蕪行刺于你,你只記得天遙擋了她的箭。可是你忘了嗎?那個最先挺身而出的人,是三哥!他用身體做盾牌要替你擋箭,那一箭也許會要了他的性命!可是你卻恍若未覺,把一切功勞歸在了天遙身上,你對得起三哥對你的一往情深嗎?”

我再也聽不下去,轉身欲走。這是我一貫的作風,遇到難題最先想到的就是躲。

“阿音!”婉情激動的叫住我:“那日我問你,喜歡你的人這樣多,你的心思是如何?今日我同樣問這個問題。”

“我喜歡的人......他不喜歡我。”撂下這句傷情的話我再不做一絲停留,決然離去,就像要赴生死般。

我想我定是承不起璟天的這份情的。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他處處護我,連着喜歡我都不想勉強于我,這世間還有誰能待我如此?可是我竟一絲察覺都沒有,這神經反應的速度堪比蝸牛上牆。不對,就算是蝸牛從春到秋總有一日也會到頭,而我經歷了這麽多年,卻剛剛反應過來。

婉情說得對,我是對不起璟天的,真的是對不起他。我總是按照自己的心意去理解一些事情,以為他是我的哥哥,以為他理應萬事為我着想,我也樂得享受他對我的好。可是,抛卻我是皇後娘娘帶大的這層緣分,我與他又是什麽關系呢?連基本的血緣關系都沒有,他憑什麽要對我這樣好?我甘之如饴的同時卻從未考慮過,原來他是喜歡我的......從小到大。

我一路走,一路撞,不知道要拐到哪裏,路邊的人與物與我均不相幹,腦中混沌不已。正走着,突然一個人拉住了我:“你這是怎麽了?叫了你幾次也不應,是要去哪裏?”

“放開我!”我一把甩開那人,繼續前行。

沒想到他竟一把将我帶入懷中,我頭腦一瞬間清醒,這氣息好熟悉!我不可思議的擡頭看他,只看到天遙滿臉錯愕的表情,估計是被我副模樣吓到了。

他擡手拭去我臉上的淚痕,像是呵護珍寶般小心翼翼的問:“怎麽哭了?發生了什麽事?”

這時我才反應過來我的樣子是多麽的狼狽,胡亂的在臉上抹了兩把:“沒怎麽,風沙迷了眼睛。”

我撒了個自己都不能相信且無比愚蠢的慌,這青天白日的,哪兒來的風。沒想到他竟也沒再做追究,想來他定是不在乎的。

“你這風風火火的可是要去什麽地方?老遠就看見你,像是瘋了一樣。”西風的聲音響起。

我條件反射般看了看他的身後,确定沒有璟天才平複心情。

“沒有,我只是迷路了。”我繼續扯着謊。

“這倒新鮮了,你長在這皇宮裏,如今卻不認得路?”西風卻沒有那麽好騙,一下子就揭穿了我。看來,天遙竟不及西風在乎我,難道我們連普通的朋友都不是嗎?

“我送你回去吧。”天遙溫柔的說,卻并不是争取我的意見,順勢将我的身體轉過來,然後與西風并肩站在我身後。這男人,平日裏溫文爾雅的,沒想到也有這霸道的時候,這樣粗魯的要送我回去做什麽,不會說請啊?

我別扭的走在前面,他和西風則緊随其後,卻沒有人肯走上前來同我聊幾句。我知我們疏離了日久,卻不想他們竟這般不願意與我同行。想來是我與璟钰走的近,他們自覺的将我劃分到敵對的陣營裏了。

剛進紫竹宮,西風就去找婉情了,他們的感情還真是突飛猛進。我老大的不樂意,這才幾日不見就心急成這樣。不得不說,我這是□□裸的嫉妒啊。

天遙默默的坐在石桌旁,我恍然發覺,上一次他來我宮裏已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那時桃花滿樹,而今又一樹的桃花早已在幾個月前便謝了。而我和他之間相隔的又豈止是兩季的桃花?

他打開扇子,還是以手握住扇墜的姿勢,我就不明白,這是多麽珍貴的東西值得他這般呵護,都不給人看的。

“你的扇墜定是這世間珍寶吧?”我狀似無所謂的問他。

“也不是什麽珍寶,只是它原本的主人倒是我珍惜之人。”他笑笑作答,我坐下的姿勢頓了一下。

“可是你屬意的姑娘送給你的?”我想我一定是自虐型的,越在乎什麽越問什麽。

“不是,”我稍微緩和了心情,下一秒卻落入低谷。“是我偷偷藏起來的,她并不知曉。”

他一個人笑得甜蜜,我倒茶的手突然一抖,灑了滿桌。

“怎麽這樣不小心?倒個茶都弄到外面?”他慌忙伸手接過茶壺。

“我當然不如你的心上人那般做事細致了,”我沒來由的生起氣來:“我什麽都做不好,你還是回去找她吧!”

“這又是怎麽了?”他狀似無辜的問我:“好了,不要生氣了好不好?來,把這個茶喝了壓壓驚。”

這會兒倒像是在哄小孩子。

“壓你個頭啊!”我負氣的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卻不想喝得太猛,嗆到了。“咳咳咳......”

他見狀趕緊過來幫我拍背,一邊拍還一邊唠叨:“你這樣聽話做什麽?我讓你喝個茶你還真就把一整杯都喝了,其實喝一口意思一下就可以了嘛,哈哈哈......”

我一邊咳一邊死命的打他,這厮是看我不能還口才如此氣我的嗎?

西風大概是在婉情處知道了他們和太子的對話被我們所知。臨走之時,他定定的看着我,沒了平日的玩世不恭,嚴肅的讓我有些陌生。

“無論發生什麽,不準你參與朝堂紛争!”這樣命令的口吻說的好像我能聽他的一樣。

“怎麽了?你這樣吓到她了。”天遙疑惑不解。

“我說這些都是為了她好,該關心的時候不關心,不該關心的事倒叫你做了不少。”西風白了他一眼,徑自走了。

他呵呵一笑:“定是又犯病了,我帶他回去吃藥。”說完追了過去。

看着他欣長的背影,如風一般消失在我的面前。我緊随了兩步,終是停下來,眼神卻不肯從他離去的地方移開半分,心中有熟悉的失落感襲來。又走了嗎?幾時還能再相見?何時還能像今日這般,能坐在一起聊聊天也好啊。若是不能見面,我又該怎麽辦?總得自己找些機會才行,不然,這惱人的單戀該如何寄托?

璟钰來的時候,我正百無聊賴的坐于案前,欣賞着剛繪制好的一幅荷塘景色。他坐在窗前靜靜的看着我。

“聽說你昨日哭了?”他似是無意的提起,手裏的茶蓋兒有意無意的拂着茶葉。

“誰同你講的?”他怎麽連這樣的事情都能知道?我哭的事情明明只有天遙和西風看見了,而他和他們如今幾乎到了話都不願多說的地步。

“還用誰同我講嗎?禦花園裏的宮女太監難道都瞎了嗎?”他放下茶盅,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敲着桌子。

“什麽事值當着你哭得那樣傷心?”他停下手中的動作,将手握成拳頭:“聽說寧天遙送你回來的?”

“你知道的還真不少啊,可是這宮裏有你的眼線?”我開玩笑的看向他,他聽完後一瞬間的不自然證明了我的話。“你當真在這宮裏安了眼線?”我不肯罷休的問他。

“啊,你畫的什麽畫?”他佯裝好奇的湊過來看,看完後嘲笑道:“這滿池的荷花好好的,到了你手裏竟這般無精打采。”

“嶺南大旱,三個月未得甘霖,舉國為此悵然,連着宮裏的花都哀痛不已,你竟沒看到?”我擡頭定睛瞧他:“傳言可是真的?你真的同太子私吞赈災糧食?”我發問。

我如今才發覺他是這樣神秘的人,到底他還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你在哪兒聽的這些胡話?”他不在意的問。

“還用我到處去打聽嗎?皇上派發的萬旦糧草足以解燃眉之急,可是為何百姓如今依舊餓殍遍野?”

“旱情的嚴重情況不是你所能想象到的。”他沒有擡頭,拿起案頭的筆把玩着。

“真是如此嗎?”我“騰”站起來,他吓了一跳,終于肯擡起頭看我。“我平生最讨厭別人騙我,今日我要你一句真話,你果真沒有做嗎?”

“我沒有,但不代表別人都沒有。”見我有些急了,他直起身來,卻并不把我的話放在眼裏,“這是王朝的積弊,總有幾個貪官污吏也是情理之中。”

“這麽說是真的了?你素來與太子交好,為何不勸阻他呢?”我走到他面前想看清他的表情。

他偏過頭看我,在他眼裏我幾乎是個瘋子。“我為何要勸阻呢?他是太子,他想做的事情我攔不了。”

“素日你說的話沒有他不聽的,這次怎麽了?”我疑惑。

“做大事者沒必要拘泥于這些小事,若要有所成就,就必得有犧牲。”他說的極為肯定,我卻聽得糊塗。

“小事?”我不可思議的看着他:“你覺得這是小事?你未免将人命看得太輕賤些。那些都是活生生的生命,他們同你一樣都是人,你明知有人貪了他們的東西卻不制止,就不怕午夜夢回的時候那些枉死的災民來找你嗎?”情緒就在一瞬間點燃,我自己都被自己的語氣吓了一跳。

“找我?”他高聲诘問,“他們被人貪了東西就要來找我?那我被貪了的東西應該找誰?”

他眼中的憤怒一觸即發,唬得我半天不知說什麽,我從沒見過他這樣,除了憤怒還有仇恨,可是這仇恨緣何而來?

“可他們是無辜的。”終是沒有他強硬,我的話語顯得那樣無力。

“這世間無辜的人何其多,難道都要來問我嗎?”他擡手指向窗外,吼道:“你應該去問問那個坐在金銮寶殿上的皇上!是他的兒子貪了東西,他們全家都是一個模樣,靠着貪別人的東西坐擁這萬裏河山!”

他眼睛通紅,那樣駭人的氣勢瞬間将我吞沒。他憤然的一把推開我,拂袖離去。

我被他這一頓吼,有點發蒙。明明今日該發火的人是我,他卻沒來由的對我發了這麽一頓脾氣,還真是會反客為主啊。我氣的叉着腰站在窗前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半天沒緩過勁兒來。

璟钰終究是沒有讓我失望的,在吼了我那一頓後的第二日,便拿出萬兩白銀,親自送往災區,并長日駐紮在嶺南。據聞,他凡事親力親為,頗得當地百姓愛戴。滿朝文武知道璟钰如此,無不贊頌,稱其于百姓有恩,于社稷有功,是難得的賢德王爺。一時間“蜀賢王”的名聲大噪,成為百姓奔走相傳的佳話。

鳳蕪說:“其實王爺是真的很看中你,那日為着與你生氣,竟熬着一宿沒睡。我從沒見過他對哪個女子像對你這般,許是你真的與衆不同吧。”

“你定是愛極了他吧?”我歪着頭問她。

她端起酒杯:“我的愛微不足道,只要是他喜歡的,便是我要為他争取的。”說的那樣理所當然。

“這世間所有的愛都是偉大的,不要輕賤自己的感情。”我不贊同的反駁。

她輕輕一笑:“姑娘可想知道我與王爺是如何相識的?”

我不置可否。

正值盛夏,窗外綠柳成蔭,蟬鳴漫天,她定定的看向窗外,漸漸陷入回憶之中。

“其實我與姑娘有着相同的命運,不過是個被抛棄的孩子罷了。我母親去的早,父親又好賭成性,家中一貧如洗,欠下了大筆債務,父親狠心的要将我賣到青樓去。我記得那一天,漫天的大雨,街上幾乎看不到一個人影。父親拖着我一路前行,我在後面拼命掙紮,哭聲合着雨聲在空蕩蕩的大街上聽起來不知有多凄慘。我想我決不能去那樣的地方,一步踏入風塵,從此後我将生活在地獄裏,我是那樣的害怕。”

鳳蕪的眼中隐約有絕望的神色,那該是一段多麽不堪回首的往事。

“父親卻沒有因為我的哭泣而放棄他最初的想法,他一面打罵着我,一面大力的拖着我,我絕望的想一頭撞牆死去。就在這個時候,漫天的雨幕中突然由遠及近來了一輛馬車,我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掙脫了父親,拼命的奔了過去,死命的拽住車轅,哭喊着求車上的好心人救我。我想我是瘋了,才會抓住這唯一的救命稻草。”

鳳蕪的眼神一下子溫暖了起來,她嘴角浮現笑意。“就是在那樣的時候,我遇上了殿下。在我最狼狽的時候他如上天派來的神仙一般,我對他說,請您救救我,我願意做牛做馬,用性命報答也在所不辭。他冷冷的看着我,随即将我拉入馬車,随手扔給了父親一袋銀子,便将我帶走了。從此我便跟在殿下身邊,他教我習武、識字,給了我全新的生命。從他救我的那一刻開始我便決心,此生,我定要護他周全,哪怕搭上性命也都無怨無悔。”

我聽得瞠目結舌,原來她與璟钰竟有這樣一段邂逅。也難怪她會喜歡上璟钰,在她最脆弱無助的時候,是璟钰救她出水火,給了她如今美好的生活,這莫大的恩情當真是可以搭上真心去回報的。多年之後,當我再次想起今日談話,卻忽覺萬般皆是錯,她這一生真正開心的那幾年着實少之又少。

“沒想到你竟有如此凄苦的身世。”我感嘆道。

“不過是些前塵過往罷了,今日與你說這些,也沒有別的意思。其實殿下是個善良的人,他是愛着這萬千子民的,希望你別再誤會了他。”

“他如今這樣能幹,整個大瓊的百姓都贊頌他的功績,我有什麽好誤會的?”

“可他在乎的是你的感受!”她極認真的強調:“蘭音姑娘,不論将來發生什麽,請你站在殿下身邊,他,亦是個可憐之人。”

我聽得一頭霧水,他這樣的出身家室,哪裏看得出他可憐?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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