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離宮
再次醒轉是三天之後的事情,只記得那天我睜開惺忪的睡眼,渾身酸疼。擡頭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皇上皇後,不是璟天婉情,而是我失散已久的大師兄---冷言。他一身素白衣衫負手立于窗前,月光透過窗子打在他臉上,棱角分明,豐神俊朗。這樣看他倒憑添了幾分仙氣,渾身的冷冽倒是我記憶中的模樣。
“師兄,你是凍住了嗎?我有些口渴了。”我最看不慣他這副冷冷的樣子。
誰知我這一出聲倒是吓到了他,他一步搶過來。“阿音,是你說話嗎?阿音,你醒了對不對?”這不廢話嗎,這屋裏就咱倆,不是我說話難道是出鬼了?不過他這樣緊張我我還很是受用的,算這麽多年的師兄沒白叫。
“師兄,我渴了。”
“渴了?好,等等。”他說完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涼茶。慢慢将我扶起,我只覺得這身上還是疼得很。就着他的手喝了整整一大杯茶,伸手想要扶一扶茶杯,卻疼的我嘶的一聲,我不可思議的看着自己的雙手,腫的像要冒出水來。
“我的手是不是廢了?”我心中的酸楚油然而生,差點兒沒哭出來。
“阿音,你別擔心,宮裏的禦醫已經看過了,他們說沒有傷到筋骨,你身上的傷......”他頓了頓,很是不忍:“虧得你是從小練武出身,也沒有太大的關系,只是得多調養些時日。”
“沒廢就好。”我知道我此刻身上的傷該是怎樣的駭人,受了那麽多次鞭打,自是遍體鱗傷。我懶懶的靠着他:“你怎麽來了?”
“皇後娘娘告訴師父你受傷了,怕是不大好,師父就讓我來接你。”
“接我?我差點沒命了,這老頭不想着來見我最後一面,倒是讓你來接我?接我的屍體回去嗎?”我一聽氣得火冒三丈,一下子抻到了傷口,疼得直咧嘴。
“你別激動,”他趕緊安慰我:“皇後信中大有你要歸天的意思,那時師父正在修煉中,看完信後吐了一口血,病倒在床上,險些走火入魔。他交代我不論是生是死一定要将你帶回去交給他。”
好嘛,原本就是要接我的屍體回去的。
“師父他沒事吧?”我有些後悔剛才的沖動。
“他沒事,只是擔心你,你好好養傷,等好了就跟我回去吧。”他輕輕将我安置在枕上。
“他終于肯露面了。”折騰了這一會兒我就有些累了。
他在我床頭坐着,只看着我,不言不語。我就說吧,性格冷又不愛說話。我這樣想着,眼皮開始打架,不一會兒就睡着了。
Advertisement
這一睡便睡到第二日夕陽西下,這中間夢魇了好多次。只知道在我昏睡的時候,屋子裏有好多人。皇上,皇後,璟天,婉情,璟钰,太子,李梁,西風一個一個的在我眼前晃動。最後來的是天遙,我看不清他的表情,連輪廓都是模模糊糊的。他輕輕的撫着我的額頭,不住的安撫着夢魇中的我,我嘤嘤的哭出來,想要對他說什麽,張開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他不住的叫着我的名字,慢慢的平複我的心情,溫柔至極。
這樣的天遙真好,這樣的我們真好。
醒來的時候,婉情正坐在我床頭,淚流滿面。綠竹和淺墨伴在左右,也是梨花帶雨的。見我醒來,婉情激動壞了。
“阿音,你醒了?太好了。”
“哭成這樣做什麽?我還好好的呢。”我伸手要給她擦眼淚,突然想起我的手現在有傷,怕吓到她又慢慢的放下了。
“還說呢,吓死我了。昨晚上聽你師兄說你醒了,我來的時候你又睡着了,夢裏又哭又鬧的,父皇母後他們守了你一夜,早上天遙來了你才好些。”
“天遙真來了?我還以為做夢呢。”原來我睡着的時候所見都是真的。
從婉情的嘴裏我得知了自己獲救的全過程。那日,璟钰見我一直沒去赴約,不放心便找到宮裏。剛好那時璟天在,聽說我沒有去蜀王府很是納悶,因我素來是守信之人,婉情也證實了我确實是出宮找他了。衆人皆疑惑不已,等到傍晚也不見我回宮,便告到了皇上和皇後處。皇上下旨定要找到我,甚至出動了左右翼軍。天遙和西風他們找遍了邺城內外,只差沒挖地三尺,結果都是遍尋不到。
直至夜深,清影打昏了看守她的宮女,跌跌撞撞的闖入紫竹宮,禀明我被珍妃所綁,嚴刑拷打。皇上聽完火冒三丈,領着衆人找去了尚春宮。
婉情說,找到我的時候,我只剩下半條命,渾身上下都是血,皇後娘娘看到我立時就哭昏過去了,而天遙則第一個沖過去救下我。原來我夢中的景象果真都是真的。珍妃向皇上哭訴我是如何侮辱于她,她氣急才會對我動用私刑。皇上哪裏肯聽,一腳踹開了她。
“我從未見天遙如此失态,抱着你渾身顫抖。”婉情回憶道:“我本以為最先沖過去的會是三哥或是蜀王,卻沒想到是他。”
“我遇危難,他總是第一個救我的人。”我輕嘆一聲,自我認識他以來便一直如此。
“天遙向來是個脾氣好的,沒想到那日救你回來,他竟大罵三哥和蜀王。說他們成日裏說喜歡你,殷勤萬分,一個個妄稱是天家貴族,如今你落得如此,卻沒一個人能保護得了你。”她停了停,“他還說要帶你離宮,再不要回這是非之地。”說完她看了看我的臉色,我知道我此刻的臉色定是極不好的。
“然後呢?”我問。
“然後你師兄冷言就來了。”提到我師兄她臉上立馬呈現出一副崇拜的樣子:“你不知道你師兄當時有多豐姿俊逸。就在他們三個吵得不亦樂乎的時候,你師兄如谪仙般翩然落于院中,順帶着接了天遙的話。”
婉情擺出師兄的樣子,學師兄說話:“若當真如此在乎她便不會将她置于這樣的危難之中,如今這般吵鬧是嫌她的傷不夠重嗎?”
即便婉情不學我也能想象得到師兄的樣子。“沒想到你師兄這樣厲害,本來外人進宮是需要層層審批的,估計是他太過擔心你,竟然神不知鬼不覺的自己進來了。”
她一臉的崇拜倒讓我覺得這姑娘病的不輕,這皇宮可是你家啊,你的家裏有外人侵入,這有什麽可高興的,這只能證明你們家的護衛簡直太不靠譜了。只是我竟不知師兄如今的武功造詣竟可以在宮中行走自如而不被侍衛發現了。
看我發呆,婉情複坐于矮凳上。“以前我一直覺得三哥是能護你一生的人,他是大瓊的皇子,身份尊貴自不必說,你跟了他斷不會受什麽委屈。可是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我覺得這宮中也許真的不适合你,也許你該順從自己的心意。”
“你是說離宮嗎?”我斜斜的靠在床上,“師兄這次就是來接我的,等我傷好一些便随了他去。”我也着實是想師父了,這麽多年他退隐江湖,我從未見過他,若不是我這次遇險,怕他還躲着呢。
“我不是說這個。”她打斷我:“我是覺得你應該找一個你屬意的人,和他一道離了這皇宮。這樣就不會有人誤會父皇對你有意了。”
“我屬意的人?”我茫然的問:“我屬意的人心裏沒有我。”心中悵然之感頓生。
“你怎知他心裏沒有你?”婉情站起來,“為何你們就不能坦坦蕩蕩的承認彼此的感情?你明明喜歡他為何從不對他說?”
“因為他已有心儀的女子。”我回答。
“你只知道他有心儀的女子,可是你又何曾見過這個女子?你又怎知這個女子就不是你呢?”婉情說完這句話我猶如醍醐灌頂,一下子來了精神。
“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她挑眉俯看着我:“一個總以為自己配不上你,想給你更好的選擇,不願表明心跡;一個誤會人家心有所屬,不想破壞人家的幸福,不肯坦誠自己的感情。像你們這般拖沓,怕是一輩子不知彼此的心中所想!”說完轉身離去。
我望着她離去的背影閃過門邊,露出天邊殘陽如血,大片的葉子被秋風卷起,正如我此刻的心情,淩亂紛飛。
我不知婉情的話是不是真的,若正如她所說,天遙應該也不是對我毫無意思,只是他總是若即若離,讓我很難捉摸他的意思,這意思意思就沒意思了。誠如此刻,他靜靜的坐在我床前,眼神中的熱切情義像是要将我點燃。我微閉着眼睛,不知是睜開好還是繼續裝睡。
“這樣不安分,是不是又夢魇了?”他順了順我的頭發,看來他是知道我醒了,索性睜開眼睛。
“你何時來的?我竟不知道。”我扯了個謊。
“在你打鼾的時候。”他好笑的看着我。
“我才沒有!”我慌亂的捂上臉,才想起自己的手還沒好,伸出來定是要吓到他的,想到這裏趕緊縮回去。
“藏什麽?”他笑得益發深了,“那日我抱你出來的時候可比這吓人多了。”
“我那時是不是很醜?”我試探着問。我總是想讓他看到我最好的一面,卻偏偏每一次狼狽都被他趕上,這究竟是我的不幸還是他的不幸?
“我不想再回憶那時的事。”他說得極其認真,像是觸到了他心中最大的傷處,全沒有了剛才的笑顏。
我定定的看着他,他笑着撫了撫我的頭:“沒事了,現在都沒事了。”這句話像是在安慰我,又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皇上駕到!皇後娘娘駕到!”正說着,門外小靈子的聲音響起。
天遙轉身迎駕,我如今傷的這樣重,不知道自己是應該起來還是應該繼續躺着。正不知所措間,一大群人已是魚貫而入。
我動了動身子,皇後娘娘搶步上前按住了我,“你身上有傷,不要動。”她眼中滿是心疼,幾乎又要哭出來。
“多謝娘娘,害得皇上娘娘擔心,阿音很是過意不去。”
“傻孩子,說什麽傻話?是本宮沒能保護好你。”皇後将我的被子掖了掖,語氣裏有自責之意。
“聽說阿音的師兄來了?不知是哪一位?”皇上插嘴問道。
“草民冷言,見過皇上。”站在人群最末的師兄聽到有人找他,答了一聲,卻沒有要上前行禮的意思。
皇上轉身看向他,人群中不自覺讓出來一條道路,迫使師兄正面面對于皇上。師兄眼望着皇上,眼神中的冰冷比平時又多了幾分,甚至我還感覺到有隐隐殺氣升騰。
兩個人就那樣彼此看着,場面一下子冷下來。不知過了有多長時間,皇後娘娘終于熬不住了。
“這幾日事忙,臣妾還沒來得及引薦,”她走到他們中間,阻隔了兩人的視線:“皇上,這是阿音的師兄——冷言。”
皇上不自覺的眉頭皺起,“少俠姓冷?”頓了一下複又問:“或許......與前朝有什麽淵源?”
前陳朝冷氏,是大瓊皇族的禁忌。當年開國皇帝打下冷家江山,因着有傳言,陳朝皇族尚有遺孤幸存,又有占蔔天師親算,此遺孤将來必會禍亂大瓊江山。開國君主多疑,聽信了天師的話,為避後患幾乎殺盡所有冷姓之人。只是傳言一直未消,也不知道是真有這樣一位冷氏皇族還是百姓們謠傳的。總之此事成為大瓊歷朝皇帝的噩夢,對冷氏的追殺也從未間斷。
師兄聽了皇上的話,嘴角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不過一個冷笑的細微表情,偏偏叫他演繹的精妙絕倫。他将身子靠在門框上,雙手抱肩,全無旁人見到皇帝的恭敬。“皇上多慮了,草民姓高,名冷言。”
皇上卻不肯罷休,“果真如此嗎?”
“正是呢,”皇後見氣氛凝重,立即回答:“冷言他無父無母,與阿音同樣的身世,自幼跟在高師父身邊,便随了高師父的姓氏,名字也是高師父取的。”
“許是您至今都不願放過冷氏一族?”師兄插嘴道,殺氣卻比剛才更重了些。
“不過好奇罷了。”皇上沒有正面回答師兄的話。“聽聞少俠武功不錯,不知可願意效力于我大瓊?”
“冷言對功名利祿毫無興趣,多謝了皇上的美意。”師兄斷然拒絕了皇上的提議,他對效力朝堂的事情從來都不上心,這倒是不假的,甚至可以說反感。
皇上被他這樣毫不留情的拒絕,臉上有些挂不住:“既然你不願意,以後最好也要收斂一點,未經許可,不要擅自進入皇宮!”
這是要打起來的架勢嗎?我在床上都要躺不住了,掙紮着要起來,天遙回身将我扶起。
“你的侍衛攔不住我,那是他們的失職,我能旁若無人的進來,那是我的本事。”師兄說完再不逗留,轉身就走了。
“你......”皇上氣得不行,剛要叫他,皇後一把拉住他。
“皇上,冷言年幼,他性格向來如此,請皇上不要與他計較。”
“什麽年幼?他性格向來如此就要所有人都忍受他嗎?他當這是哪裏?當朕是什麽?”皇上開始咆哮。
我吓得趕緊讓天遙把我弄下床。“皇上,”我艱難的跪下,“請您原諒師兄,他也是緊張蘭音不想耽擱時間才會擅入皇宮,求您不要再多加怪罪了。”我說完這些話,氣力明顯不夠,将頭觸地,以是歉意。
皇上見我如此,不知如何是好,半晌終是不忍,只能拂袖而去。
珍妃是在我醒來後的第五日發落的,她宮裏的人經不起拷打,承認了綁我是想借我之口誣陷皇後和林家。皇上盛怒,稱其佛口蛇心,成日裏賢良淑德堪稱典範,竟做下如此惡毒之事,本以為她像極淑貴妃,如今才知不及萬一。
這句話惹怒了珍妃,向來在皇上面前溫順和婉的她大聲駁斥:“臣妾入宮三年零六個月,一向盡心侍奉皇上,本以為您終有一日能看到臣妾的好處,忘掉她。卻沒想到,我終究還是錯了!林蘭兒她已經不在了,臣妾是張容華,不是她的替身!您睜開眼睛好好看看,我才是這些年來睡在您枕邊的人,不是林蘭兒,更不是那個與她不盡相似的蘭音姑娘!天下萬民皆頌皇上聖明,可他們哪裏知道,他們的聖明君主從未真正的看清這世事!”
這樣的肺腑之言皇上卻未聽進半分,只轉身說:“誣陷皇後乃是大罪,你心中怨毒這樣深,朕再不願見你,就由皇後發落吧。”
珍妃原以為,看在多年的情分上,皇上不會對她太過狠心,卻哪裏知道是這樣的結果?怪只怪她被嫉妒蒙蔽了心智。看來,淑貴妃始終是皇上無法逾越的心坎兒,她的家族更是任何人不能污蔑的。
這麽多年的恩寵頃刻間灰飛煙滅,帝王薄情,竟沒想到是這般絕情。恩欲斷,緣欲絕,不過是帝王轉身的剎那。
皇後念在珍妃侍奉皇上多年的份兒上,廢去妃子封號,安置于尚春宮,封鎖宮門,此後尚春宮便成了冷宮,皇上再未踏足。
只嘆是,菊花依舊在,滿室盡荒涼。
不日,宮中傳聞,珍妃自盡于尚春宮。皇上感念舊恩,特準以妃子禮厚葬。
聽婉情說完這些的時候,我已能下床走動,靜靜站在窗邊很久。這樣的消息于我并不算驚訝,珍妃的性子向來是高不可攀的,一個寧願自毀容貌也不願為人替身的女子,落得如斯地步,自然不願茍活于世。只是可惜了她對皇上這麽多年錯付的感情。帝王之愛本就奢侈,你越是當真越是傷的深。吩咐了綠竹代我向她上柱香,也算表一表我的哀思。
大約過了一個多月,我的傷勢大好。我原以為身上會留下疤痕,卻不想在禦醫的精心看顧下竟一絲也看不出來,誠如它當日并未受傷時一樣。
我心情甚好,并着婉情一同去中宮向皇後請安。我傷重的日子,皇後常親自照料,如今我好了,自然是要謝恩的。
一路上婉情對我的師兄總是贊不絕口,說他如何玉樹臨風,如何沉着冷靜。竟因了我受傷聲讨帝後,那氣勢俨然無人能比。
“連西風都比下去了?”我好笑的看着她。
“倒不是比西風好,”她顯然不好意思了:“只是我在宮中這許多年,皇室宗親,官家公子也見了許多,卻沒有誰有你師兄這般氣度。”
“嗯,師兄他還未娶親。”我好心提醒,只是可憐了西風了,他的公主殿下要紅杏出牆了。
她看了看我,好半天才明白我說話的意思。臉紅的伸手打我,“胡說些什麽?我只是欣賞他罷了,哪兒就像你想的那般?”
我但笑不語,擡眼看了眼前方,剛好是望月亭。亭中人影攢動,正是我那個玉樹臨風的師兄冷言,而坐于桌旁的堪堪正是皇後娘娘。
此刻,師兄負手立于桌前,背對着我們,右手的折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着背在身後的左手,一派悠然。
我拉着婉情退至隐蔽處,她疑惑的看了看我,我用眼神示意她前方景象。她看到師兄立刻擺出一副崇拜樣,我甚無奈的想,若西風看見此刻的她定會上去立馬結果了師兄的性命。
皇後娘娘押了口茶,像是想通了什麽,半晌開口道:“本宮不想阿音出宮,誠然這一次阿音受傷是本宮沒有看顧好的過失,然而這宮中再怎麽樣都是本宮說了算,本宮一定不會準許這樣的事發生第二次。”
“若有第二次皇後該當怎樣?阿音又當怎樣?是否還有命挨過第二次?”師兄的語氣雖淡然,卻咄咄逼人。
“說到底本宮才是阿音在這個世上最親近之人,出宮後你師父能保證她沒事嗎?跟着你師父阿音又有何出路?阿音如今年紀也不小了,等遇到合适的人本宮指給她一個好人家,必會一世榮華。”
“皇後以為這皇城可有配得上阿音之人?冷言倒覺得那些成日說喜歡阿音的纨绔倒不及一個關外長大的右翼将軍。”看來師兄很是贊成那日天遙為我出頭,也很是欣賞他。
“臨行前,師父以為阿音真的不能挨過這一關,曾囑托冷言問娘娘一句話。”師兄移步到亭邊,看着面前的湖水。“娘娘當初答應師父定會護妹妹周全,結果如何?”師兄頓了頓,“娘娘也曾答應護阿音周全,如今又是如何?”
秋日無風,湖面并無半點漣漪。皇後卻平白的打了個冷顫,她臉色略顯蒼白,嘴唇動了動,卻再說不出一句話。
師兄的氣度果真如婉情所述殊無二致,字字玑珠,嗆得皇後啞口無言。只是我不太明白師父口中的妹妹是誰?難道師父的妹妹也曾在這皇宮之內?不會也死于非命了吧?
芙蓉花開的時候,我離宮的日子也定了下來,就在這幾日了。我雖舍不得這宮中一衆與我交好之人,尤其舍不得天遙。但是我與師父已分別三年多,如今他老人家終于想通了要見我,我怎好不給他面子呢?想想讓他想通了的理由竟是差點搭上我的小命我就氣不順,總想着見着他定要好好算算這筆賬。
大概是我要離開的緣故,璟天,璟钰來得勤了些,就連從不願主動踏入我紫竹宮的天遙都順道和西風常來做客。
那一日,璟钰并着李梁将早前要送我的筆墨拿來,正好當時天遙他們都在,連平時甚忙的太子殿下都來湊熱鬧。衆人分坐兩旁,明顯彼此心有芥蒂,說話也不是那麽客氣。我見他們早沒了年少時的要好,總覺得心下悵然。看了看身旁立着的清影,她目光正有意無意的瞟向李梁。
自珍妃離世她便跟在我身邊,聽說我要離宮,她就表明定要陪我一起去。可看如今這光景,我要是帶她走了,怕是要活活拆散人家了,多造孽啊。
“這副筆墨早該給你的,哪知拖到今日。”璟钰淡笑着将東西奉上。
我雙手接過,仔細看了看,果真是好東西。“謝了,景寶齋的東西果真是好的。”
“你要不要試一試?”璟钰略有期待的看着我。
我看了看衆人,突然看到了一直默不言語的天遙。“記得那日你請我過府看這寶貝的時候,天遙也在。”見我提到他,他慢慢擡起頭來。“當日我說過的話你可曾記得?”
“你當真要給我畫扇面了?”他挑眉問道:“只是這是蜀王殿下送你的東西,我怎好第一個得了這實惠?”
“我即答應了你,便不能食言。”我只是想在走之前能給他留下點什麽,好讓他不至于忘了我。
我看了看璟钰,他臉上有瞬間的不自在,旋即又恢複正常。“無妨的,即給了阿音,一切全憑她的意思。”
“既然蜀王殿下都不介意,就麻煩你給我畫一幅。”說完他欣然起身,随手将扇墜拆下放于袖中,拿着扇子走了過來。
“寧将軍這扇墜到底是怎樣的寶貝?都不能示人的嗎?”太子看了他這個舉動,笑着調侃。
“不是什麽寶貝的東西。”天遙嘴角彎出個好看的弧度。
“不會是贓物吧?”太子越發的好奇。
“倒讓殿下說對了,”他說完太子明顯是吓到了,笑容僵在臉上,“得這東西的時候它的主人并不知曉。”
“那定是佳人相贈了。”璟钰說完我的心咯噔一下,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在我的宮裏提他的佳人不是考驗我的定力嗎?
顯然,我的定力實在欠佳,聽完後,我粗魯的扯過天遙手中的扇子,用力甩開,“唰”的一聲,整個屋子都靜下來了,大家齊齊看向我。我方知自己的舉動有點過了,假裝不在意的搖了搖紙扇,想着該畫些什麽。想來想去,突然靈光一閃,将扇子平鋪在桌面上,提筆着墨,衆人皆走到近前看着我。
本來我很是煩惱要給他畫些什麽,卻突然想到在我昏睡期間,他身上似有若無的仿佛玉蘭般的氣息令我心安。自我認識他以來,這怕是我對他最深的印象。
幾筆揮就,我将筆擱置一旁,看了看這幅蘭花圖,倒是沒給我丢臉,畫的甚好。
“阿音這畫工倒是又精進了不少。”璟天滿意的點點頭。
“倒不是我畫工好,是璟钰這筆墨着實用着順手。”我笑着拍了拍璟钰的肩膀,他回了我一個不太自然的微笑。
“嗯,畫的不錯,”天遙由衷的誇道:“它日定能賣個好價錢!”
“你若敢賣我就把你打昏了賣到妓院去!”我狠狠的說,衆人皆哄笑不已。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