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避暑
夏日将近,邺城開始進入最炎熱的時候。早朝才剛過,璟天并着天遙、西風齊齊聚到紫竹宮中,徑自坐在院外石桌旁喝茶。
我自屋內出來,看着他們侃侃而談的樣子不禁好笑。“呦,幾位爺都來了?綠竹,明兒個吩咐了在院裏多設幾個石桌,省得你們爺不夠坐。”
“這阿音的伶牙俐齒誰能比得過?”西風笑着接話:“怕是嫌棄三殿下和我太礙眼了,不然只留下天遙一人可好?”說着給璟天遞了個眼神,璟天笑而不語。
“自己想留下,拉我出來做什麽?”天遙不客氣的用扇子狠敲了下他的頭,扇子上的玉蘭扇墜熠熠生光。
“婉情,你快給我做主,他們小兩口合起夥兒來欺負我。”說着小鳥依人般跑到婉情面前靠在她的肩頭上,西風本就身長,這樣撒嬌反倒把大家逗笑了。
婉情滿頭的黑線,扼腕嘆息:“我真是瞎了眼才會看上你!”
“今日你們怎麽這樣得空?”我坐在天遙身邊問。
“怕是以後幾個月裏我們都會很有空。”西風并着婉情坐過來,小小的桌子一下顯得很擁擠。
“怎麽說?”婉情不解。
“皇上剛剛在朝堂上宣布要去南平避暑,順便了解一下那邊的民情,三日後就動身了。”
“所以呢?這和你們有沒有空有什麽關系?”婉情兩手一攤,繼續追問。
天遙押了口茶,輕搖紙扇,解答了我們的疑惑:“皇上決定在他南巡的這段時間,由太子殿下監國,而三殿下和蜀王協助。”
“協助什麽啊?大權都落在太子手裏,完全把三殿下擠到了邊緣。”西風憤憤不平。
“也正好落個清閑。”璟天倒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這麽熱鬧啊?”正聊着,太子走了進來。在他身後是如今已為人父的璟钰和依舊超然物外的李梁。
衆人趕緊起身行禮,他一擺手:“都免了吧,自家人何必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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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經意瞧了清影一眼,她的眼神裏放着精光,正時不時的偷眼瞧着李梁。其實我倒很後悔把她放在我宮裏,反倒讓他們的見面機會變得少了。
“什麽事聊得這樣歡?”太子似乎對我們剛才的話題很是感興趣。
“不過是說到父皇要去南平避暑,婉情吵着讓父皇帶她去。”璟天面容沉靜,刻意規避了剛才的談話內容。
“不是說帶你去了嗎?還鬧什麽?”太子好笑的看着婉情。
“什麽時候說的?我怎麽不知道?”婉情丈二和尚般傻傻的問。
“母後也要去的,當然少不得你。”太子又似乎想起什麽:“本來父皇想讓老三也跟着去的,璟钰說他一個人協助本王監國有些吃力,力求父皇把他留下了。”
這中間還有這麽一個小插曲呢,令我很是驚訝。這麽好的表現的機會,皇上給了太*子*黨,璟钰竟然如此強烈的要求璟天來分着一杯羹,還真是奇怪。
“還要多謝蜀王替我求得的好差事。”璟天拱手謝禮。
“殿下過謙了,殿下本就有這樣的本事。況且國事事關重大,小王真怕力不從心。”璟钰倒是謙虛上了,這可不像他的作風。
“不過也還好,估計你也沒什麽事做,到時候多來紫竹宮陪陪阿音也好。”
太子這一句倒是驚到了我,怎麽婉情去南平我不需要陪着嗎?把我留在皇宮有什麽用?
“大權在握啊,太子殿下如今就開始吩咐人了。”西風這突兀的一句話把沉浸在寒暄中的幾個人一下子拉到現實中。
“你這是何意?”太子眯着眼看着他,語氣已再不是剛才的客套:“即便沒有父皇親自任命的監國,本王也是當之無愧的太子,難道還不能吩咐你嗎?”
“當然能,您的地位自然是有的,可也不必拿出來炫耀吧。”
“你真是好大的膽子!”太子真的怒了。西風向來随興,有什麽說什麽,可是太子卻是頭一遭領略到,當然受不了。
“殿下難道不覺得剛才的言語有失嗎?皇上親自任命了三殿下協助您,您卻直接把他打發到紫竹宮了,如此昭然若揭的心思,還非要末将挑明了說嗎?”
“你......”太子怒目圓睜,回身招呼随侍:“來人啊!把何西風給本王押到東宮,本王倒是要看看他有多大的本事,竟然同本王如此說話。”
随侍為難的看了看,不知如何動手。
“聽不懂嗎?平日裏養你們做什麽?”太子揮手将桌上的茶杯摔在的地上,茶杯的碎片落了滿地。
随侍終于有所行動,伸手就要拉西風。
“誰敢上前一步?”天遙一步擋住了他們:“太子殿下不要忘了,西風是皇上親封的左翼将軍,即便有錯,也該是皇上發落!”
“我看你們是都不想活了!”說完,太子自随侍身上拉出佩劍向天遙刺去,天遙利落的轉身躲過了這一劍。
我眼角餘光剛好看到璟钰不易察覺的一絲笑容。
就在此時,太子突然劍鋒一轉,直直的向我刺來。我沒想到事态會如此發展,怔愣間天遙搶步将我護在懷中,像之前多少次那樣奮不顧身。太子的劍正好劃過他的肩頭,殷紅的鮮血瞬時染紅了他月白的衣裳。
“天遙!”我緊張的看着他的傷口。太子的劍再次高高舉起,我本想阻止,卻被另一個聲音打斷。
“住手!”
所有人向來人看去,慌忙的齊齊跪倒:“參見皇上(父皇)”。
“你們這是要做什麽?滿院子的皇親國戚,打打殺殺的成何體統?”皇上的臉色因憤怒而漲得通紅,又看了看受了傷的天遙:“快傳禦醫為寧将軍包紮。”
我不安的看了看天遙,他回望着我,給了我一個安慰的笑容。
“父皇,兒臣......”太子想說些什麽,卻被皇上喝止。
“夠了!朕剛剛都看在眼裏了,虧得朕命人不要通報,才看到這麽精彩的一出好戲!”
“父皇,您聽兒臣解釋,是何西風他出言不遜,兒臣一時憤怒才會如此。”
“西風出言不遜你卻刺傷了天遙?真是憤怒的連人都不識得了?你當真以為朕不知道你那點兒小心思嗎?整天沒事就喜歡争來争去,你從來都是這樣的性子。璟明你有沒有把朕放在眼裏,竟然公然在宮內行兇!你要是能把這些小伎倆的心思用在政務上,也不至于讓朕這樣操心!”
“兒臣知錯了。”太子知道再争無意,索性認錯。
“知錯?你知的還真快,給朕滾回你的東宮!”又看了看他身邊的璟钰,語氣瞬間緩和了不少:“璟钰,你也先回去吧。”皇上對璟钰總是寬容的。
“是。”璟钰恭敬的随太子退下了。
“你們三個!”太子走後,皇上的怒氣轉移到了璟天他們,剛好看到天遙的傷,皺起眉來。“太醫來了沒有?若是再磨蹭就砍了他們腦袋!”
“回皇上,都在外面候着呢。”太監總管劉公公見皇上大怒,急忙回報。
“那就讓他們去禦書房候着吧,寧天遙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
“啊?”聽到皇上如此說,連平時穩重深沉的劉公公都錯愕了。“是!”
“跟朕走!”說完拂袖而去。
我拉住天遙,有些擔心的看着他。他溫柔的笑笑:“放心吧,我沒事,一會兒回來看你。”
我不舍的點點頭,目送他離去。
很多人的命運都不受自己所控制,即便生在帝王家,也不過都是政治的陪襯品罷了。誰都不知道這次看上去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南平避暑背後隐藏着什麽,即便璟钰多次旁敲側擊的提醒我萬分小心,我都不曾料想到在不久的将來,将會上演怎樣的戲碼。多少令我們刻骨銘心的人漸漸離我們遠去,多年積累的情誼正在潰然崩塌。
三日之期轉眼即到。就在皇上臨行的前一夜,婉情決定留下來陪我。我知道她是不舍得西風,豈知皇上聽後竟然勃然大怒。他從沒對婉情發過火,可是這一次卻很是不同。婉情卻也異常堅定,說什麽也不跟着去。争論的結果是,皇上想要帶走的璟天和婉情都留下了,只帶走了幾個年歲較小的皇子和公主。
次日早朝,太子璟明意氣風發的站在議政殿的高臺之上,低眉看着大臣們悉數跪在他的腳下,得意之色盡現。
他從來沒有從這個角度上看過這些大臣,以前他不過也是這些人中的一個。一朝踏上了這個臺階,那種萬人敬仰的感覺瞬間侵蝕了他的心,他一揮手:
“衆卿家平身!”王者之姿遺世而獨立。
“有事早奏,無事退朝!”一旁的小太監高聲詢問。
“啓奏太子殿下。”一個武将閃身走了出來。
聽到太子二字的時候李璟明輕輕的皺了下眉,若是這稱呼改一改便更好。
“末将昨日得到消息,北方北周軍隊大有在我邊境增援之勢,情況極其危急,末将懇請殿下早做準備,盡快派兵馬支援。”
“哦,有這等事?”太子璟明挑眉。
“微臣也有耳聞。”又出來一個文官:“情況似乎對我大瓊很是不利。”
“衆位愛卿以為為今之計該當如何?”雖是站在高位上,那把龍椅卻是無論如何不能坐的,太子皺着眉站在那裏似乎很是不滿意。
“臣以為,如今南部很是太平,可見是蜀王殿下治理有方,而北部邊境卻戰亂不斷。應該将蜀王殿下的部分軍隊調遣到北部增援輔國大将軍,以便應敵。”剛才的文官出謀劃策,朝堂上的部分大臣皆點頭贊同。
“臣弟認為此法萬萬不可。”璟天慢慢的踱了出來,跟散步一樣。
“那老三你覺得哪裏不可行?”太子眯着眼睛看着璟天,恨不得能用眼睛夾死他。
“自古以來,調遣軍隊都要經過聖上批文,任何人不可僭越。蜀王的軍隊固然作戰勇猛,可是輔國大将軍也是身經百戰,若是真有剛才幾位大人說的情況,想必寧大将軍早就報告給了父皇。”
“事發突然,寧大将軍可能還沒有覺察。”璟钰悠悠開口,眼神卻并未看璟天,還保持着剛才的狀态,盯着地面。
“如此危機,近在眼前的寧大将軍不知道,而遠在天邊的蜀王殿下卻知道的一清二楚,到底是何居心呢?”璟天戲谑的看着璟钰。
“如此危機寧大将軍覺察不到,卻要勞煩蜀王記挂,這是不是失職呢?”太子和璟钰站在了同一條戰線上。
“末将以為三殿下的分析不無道理。”西風站在了璟天這一邊:“所謂各司其職,如今蜀王殿下不好好的管轄自己的軍隊,卻将耳目放到了北部,如此居心,實在讓人懷疑。”
“何将軍也認為調遣軍隊的這件事不可行喽?”太子轉向西風,憤怒卻在瞬間爆發:“可是我邊境戰亂該如何平息?我邊境子民如今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誰去拯救?難道讓本王置之不理嗎?本王頭一天監國,發生這樣的事情,難道你們想陷本王于不仁不義的境地嗎?”
“邊境自然有駐邊的軍隊。”天遙平靜的開口,仿佛沒有注意到太子的怒氣般,俨然像一盆涼水,兜頭潑向太子。“這樣的戰亂時有發生,如今消息都不知是虛是實,太子殿下何必如此為難?”
“哈,本王倒是忘了,駐守北部的輔國大将軍不就是寧天遙你的父親嗎?”太子被天遙嗆的有些尬尴。本來太子對天遙的敵意就深,如今更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如此有本事的輔國大将軍,為何鎮守多年到如今都戰亂不止?”
“太子殿下真會玩笑,家父即便再有本事,也只能治理好自己的軍隊,如何能像蜀王殿下一樣,把手伸向鄰國呢?”
這樣的諷刺令璟钰再也不能置身事外。“寧将軍是在怪罪本王了?若是寧大将軍真有本事,本王何苦操這份心?”
“北周自古便是骁勇善戰的國家,他們野心龐大,絕不像你想象的那般好對付,你也別太看重自己的實力!”
“如此野心龐大的國家本王和寧大将軍合力豈不是更好?”
“是合力圍剿還是蜀王你另有所圖?”璟天适時的幫天遙出頭。
“三殿下這話是指小王有大逆不道之嫌了?”璟钰将目光轉向璟天。
“即便要調遣軍隊,西北的軍隊不是離的更近,何苦舍近求遠?蜀王殿下,你的部下提出的這個建議實在是不合理。”西風終于找到了璟钰計劃的弊端。
“太子殿下,各位大人!”天遙走到大殿中央,面向衆人:“當初任命家父為輔國大将軍是皇上的旨意,有聖旨為證。而今提到了調遣軍隊,末将認為依然要有皇上的聖旨。皇上如今去了南平,而情況又如此緊急,那不如就派人去南平告知皇上,請聖上裁奪。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天遙的話句句有理,也極具號召力,朝中的幾位重臣皆點頭同意。那一刻,太子的敵意肆意蔓延,若是眼神可以殺人,怕是天遙會被千刀萬剮。
此次争論雖然在朝堂上掀起了軒然大波,結果卻不了了之。只是這件事卻在太子心裏留下了極大的陰影。他的眼前一遍一遍出現議政殿上的場景,那一張張阻礙他的臉,那一句句反駁他的話,循環往複。
最後他将畫面定格在兩句話上:璟天說:“自古以來,調遣軍隊都要經過皇上批文,任何人不可僭越。”天遙說:“當初任命家父為輔國大将軍是皇上的旨意,有聖旨為證。而今提到了調遣軍隊,末将認為依然要有皇上的聖旨。”
他眼中的殺意慢慢升騰,像一只沒有血性的狼一般。
“老三是不能留了!”他咬牙切齒的說出了這句駭人的話。
“可他畢竟是你的兄弟。”璟钰語氣淡然,似乎早就猜到他會這樣說一樣。
“兄弟?”太子嗤笑:“他何時當本王是兄弟?是肆意在父皇身邊争寵的時候,還是不顧我死活的查嶺南的案子的時候?這些年來,他慣會裝君子,表面上處處敬我畏我,背地裏給咱們使了多少絆子?如今本王監國,他竟公然在朝堂上阻撓本王将你的軍隊調回來,這樣的人留着他只會害了我們自己!”
“既然你決定了,我自然是幫你的,只是我們如今沒有正當的理由,皇上也不可能站在我們這一邊。”
“不要和我提父皇!”太子的反應就像被什麽東西刺到了一樣。“從小到大,我做任何事情他都要鉗制着,如今我有了自己的想法,可是他卻依舊百般壓制。他對老三永遠都比對我好,要不是母妃當年拼了命替父皇擋劍,恐怕這個太子之位也早就歸老三所有了。”太子一拳砸在桌子上,茶碗震顫發出清脆的響聲。
璟钰嘴角彎起好看的弧度,慢慢将茶杯放在嘴邊,閉目品茗,似乎很享受的樣子。
“其實,你們可以換個角度。”李梁坐在下首,狀似不關心的提議。
“怎麽說?”太子來了興趣,他歷來對李梁的能力很是依賴,因為李梁總是能在關鍵時刻給出好點子。
“三皇子歷來做事謹慎,而且為人坦蕩,本身又是皇室中人,很難給他安個什麽罪名。但是他的身邊卻有這樣的人可以供我們參考。”
“你是說寧天遙?”璟钰眼神有一瞬的亮起。
“何西風也是萬萬不能留的!”太子急着補了一句,果真是個睚眦必報的人。
“你不怕你那個寶貝妹妹跟你鬧嗎?”璟钰好笑的看着太子。
“天下好男兒千千萬,她是小孩子心性,到時候大瓊的俊男随她挑!”他倒是大方。
“可是,眼下有什麽事可以解我們的燃眉之急呢?”衆人陷入沉思。
珠簾晃動,自門外走進來一個小太監。三人因着有聲音齊齊看向他,小太監恭恭敬敬的跪地行禮。
“啓禀太子殿下,各地進貢的貢品已運抵國庫,請殿下過目。”說着恭敬的遞上了賬目本,太子慢慢的接過來。
“這不就是個現成的好機會嗎?”李梁靈光一閃,計上心頭。
璟钰了然,笑着點頭。只有太子和剛進來的那個小太監搞不清狀況。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