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态度
自從我打定主意要逃跑,就整日想着怎麽把赫連給弄死。可是每次我看到他那天真無辜的小臉,又覺心下不忍。好歹當日觐見之時,他是站在我這邊的,并且是以家人的身份。況且,他畢竟是百草先生唯一的徒弟。而百草先生又是天遙的救命恩人,我若殺了他,怎麽對得起他老人家。
“你最近怎麽總是愁眉苦臉的?”赫連看着臉皺的跟包子似的我問道。
彼時,我正席地坐在屋後的廊上看着四散的水流糾結于要不要殺了他。桌上溫雅剛剛煮好的新茶清香撲鼻,茶壺上冒着飄渺的白煙。
“赫連,我有個問題想問你,你可願如實告知與我?”我回過神,指了指四周,“這裏可有什麽秘密通道之類的地方?”
“秘密通道?”他驚訝,“你不會是,不會是想逃跑吧?”
“當然不是了!”我趕緊掩飾,試探說:“你看這裏的布局,依山傍水的,就只有前面一條通道,若是哪天不小心走水了或者有別的危險,一條通道怎麽夠逃脫。”
“喂!你不是要燒人家房子吧?”他立時站起身,“這裏可是殿下最喜歡的地方,你可別亂來啊。”
我手按着眉心,這孩子的智商真讓我着急啊。
“看你這表情你不是要燒房子對吧?”他彎腰看了看我,“其實我不知道有沒有秘密通道,這裏我也是因為要照顧你的傷勢才能來的。”
“那我還有一個問題你能回答我嗎?”我擡手拉着他坐在我身邊,笑眯眯的看着他。
“你說,只要你不燒人家房子。”赫連局促的看着我。
“你有讓人變成啞巴的藥嗎?”
“你要那種藥幹嘛?”
“不幹嘛。”我擡手給他倒了杯茶遞過去,笑得和善無比。他不安的看着我,最終還是接過來放在嘴邊喝着。
我見他很是享受這茶的味道,遂道出實情,“我打算把你毒啞了,然後扔進湖裏淹死!”相對于找秘密通道,我覺得還是殺了他比較切實可行。
誰知他聽我說完,一下扔了手中的茶杯,向後跳了一下。他驚恐的看着笑顏如花的我,積水沾濕了他整片衣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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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個女人怎麽這麽暴力?動不動就打打殺殺的,你這樣的人真的像傳說中的那樣有那麽多人喜歡你嗎?”
我擡頭看他,山上有不知名的花兒凋零,大片大片落下來,像是下着花雨一般,這裏還真是仙境一般的地方。我擡手接過花瓣,有一朵落花剛好掉落在我發間。
他怔愣的看着我了許久,眼神有一瞬的沉溺。“許是有的吧?”他如是說。他輕輕地湊過來,伸手拿掉我頭上的落花,夾在他随身帶來的醫書內。
“做什麽?”我不解。
“這樣花兒就能永遠保持此刻的狀态,不會枯萎,不會泯滅。”他天真的笑着。
赫連總是能給人幹淨、純真的感覺,仿佛這世間榮辱都不能沾染他半分。即便正直如蘇錦夜,也有算計權力的時候。可是赫連他沒有,他只是單純的對身邊的人露出微笑,不摻雜任何其他。
其實我也想像他一樣,對着身邊的每一個人微笑。可是我如今身在這樣一個國度,身邊之人皆是敵人,我沒辦法對着每一個人露出毫無心機的笑容。因為一旦我那樣做了,那麽他們就會發現我其實也不過就是個簡單的人,他們就會利用我,戕害我。與其說不能,倒不如說不敢。
這幾日,也不知道慕辰是抽了哪門子風,非要人把岸邊橫梁上的牌匾換了,叮叮當當一個勁在那敲。原來的飛流閣不是挺好的嗎,瞎折騰什麽啊?我坐在湖邊看着大家忙的不亦樂乎,索性踱着步子走過去湊熱鬧。
“姑娘要去哪裏?”溫雅在身後叫住我。
“我想看看你們太子爺文采到底有多好,非要換什麽牌匾。”
“那我陪您一起過去吧。”溫雅走上前來,恭敬的站在我身邊。我看了看她,這是怕我逃跑嗎?這光天化日的,對岸有那麽多士兵,我能跑得了嗎?
許是太子府許久沒有動什麽大的工程了,以至于這飛流閣換了個牌匾都能聚集這麽多人。大家圍在那裏看着工匠們敲敲打打的,紛紛指指點點。
“你們太子府平日裏這麽閑嗎?大家都不用幹活的?”我好奇的問溫雅。
“想來是太子想了什麽好名字大家好奇罷了。”
“這飛流閣名字叫的好好的,怎麽就突然要換了呢?”一個下人道。
“太子殿下的心思誰能猜得透呢,只是這流音閣到底是沒有飛流閣聽着大氣。”另一個人挑剔道。
流音閣?這什麽破名字,也不比飛流閣好到哪裏去啊。慕辰他就這水平?都說他文治武功皆屬一流,古書都讀到哪裏去了,這樣的文采也好意思拿出來見人?我擡頭看了看那塊嶄新的牌匾,不住的搖頭。
“姑娘可是覺得哪裏不對?”溫雅見我一直搖頭,疑惑道。
我擡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很是同情的看着她,“難為你們總是誇他文治武功樣樣都好,就算他是太子吧,你們也不能這麽騙他啊。”
“奴婢倒覺得挺好的。”溫雅溫柔的笑了一下,“以前的飛流閣太直白了,流音閣倒是很有意境。奴婢每每睡下的時候都能夠聽見屋後瀑布擊打山石的聲音,水流動的聲音不正是流音閣的出處嗎。”
她這麽一說好像還真是這麽回事,沒想到她一個小丫鬟竟然懂得這麽多。“還有一點意思,怕是姑娘猜不出的。”溫雅洞察世事的笑看着我。
“什麽意思?”我疑惑,眼角餘光卻瞟見不遠處的假山後有一個人影矗立在那裏。我迅速的偏過頭去看他,那人卻一下子閃的無影無蹤。
“就是......”
“什麽人?”未等溫雅說完,我大喝一聲,擡步就沖了出去。
從那次皇宮觐見開始,我總覺得有一雙眼睛一直在看着我,可是我每次都只看到個人影。
“姑娘留步!”幾個侍衛上來攔住我,“沒有太子殿下的允許您是不能出去的。”
“憑你們也想攔我?我今日非要看看到底是誰在窺探與我。”眼見着那個人影閃沒了,我也顧不得那麽多,擡腿就踢倒了一個侍衛。
衆人見我要硬闖出去,紛紛前來支援。顯然,我要想追上那人,就必得先将這些礙眼的侍衛打倒。這個人,我今日是一定要見的。打定主意後,我不在顧忌。縱然他們人多示衆,手握利刃,我也不是吃素的。小小幾個侍衛,我還怕了你們不成。
我發現其實有些事情并不像你想象的那麽難。你之所以沒有成功,是因為你越不過心裏的那道坎。你把它想象的過于強大,而自己卻過于弱小。所以,有些事是需要親身去嘗試才知道的。在我的想象裏,成群的侍衛是我無法逃離的最大障礙,可是我沒用多長時間就将他們悉數打倒在地。我得意的拍了拍手,準備要去追那個人。
就在此時慕辰并着赫連宇和一衆侍衛迎面而來,想來是剛才的打鬥驚動了他。
“阿音!你在幹什麽?”赫連急忙跑到我身邊,将我周身上下看了一遍。“你有沒有傷到哪裏?”
“就憑他們也想傷我?”我嘲諷的看向慕辰。
慕辰站在不遠處,頭擡得高高的,像是在俯視我一般。
“參見太子殿下!”倒在地上的一衆侍衛捂着傷口跪在地上給他行禮。他卻看也未看他們一眼,也不叫起來。
“看來我真是低估了你。”慕辰嘴角扯出一個冷冽的笑容:“是該派些高手來看着你的。”
我不動聲色的看着他,看來我此次算是自己挖坑給自己跳了。早知這些侍衛這麽好對付我應該早些逃走好了。如今他有了戒備,我以後怕是不好再出來了。
“阿音,你是不是又想逃走了?”赫連委屈的搖晃着我的胳膊。
我心煩的拿開他的手。“不是,我只是看到個人影,想要看看是誰?”
“可看清楚了?”
“沒有,他們不讓我出去看,我就和他們打起來了。”
“我就說你這暴脾氣得改改,你看你把他們打成什麽樣了?”
我也懶得理他,我看了看慕辰。他還是剛才那個姿勢站着,想來我打了他的侍衛,他心裏面覺得丢臉,擺出這個樣子維系一下自己的自尊。
因為和這些侍衛的纏鬥,我錯失了見那個人的最佳機會,下一次不知又是什麽時候,心中總有疑惑糾結,卻不能立時解了,着實心煩。
我深鎖眉頭,轉回身向着飛流閣的方向走去,不,如今該叫流音閣才是。
“阿音,你等等我,等等我啊。”赫連在身後叫我,我卻半分精神也提不起來。
“今日可有人到流音閣來?”慕辰冷冷的問着身邊的一個侍衛。
“回殿下,剛才這裏除了聚集了一些下人外,只梁王殿下跟您議事後,往這個方向來過。”
“哼!”慕辰冷笑一聲。“看來我們這位二皇子是想見故人了。”他擡頭看了看流音閣的方向,聲音清冷的對還跪在地上的一衆侍衛說,“你們自去領罰吧。”又對剛才身邊的那個侍衛吩咐道:“你即刻去挑選一批武藝高強之人鎮守這裏,決不能讓她逃出去。”
“是!”
大瓊,皇宮
議政殿內,朝臣分列兩旁,肅穆而靜默。只北周使臣一人,站于議政殿中央,臉上盡是高傲的神色。他雙手拿着黃綢卷軸,朗聲高頌:
“今有北周太子慕辰來瓊,本是本着睦鄰友好的想法前來考察。無奈大瓊國內,草木皆兵,野蠻強橫。動用兵力以謀奪我朝太子之性命。太子無奈之下劫走大瓊皇後之養女蘭音姑娘以為人質。誰知大瓊兵馬窮追不舍,太子逃亡心切,将蘭音帶回北周。北周國主得知大瓊舉動十分震怒,本應除之而後快。卻念在兩國多年邦交,對蘭音姑娘照顧有加。若然大瓊國主顧念兩國情義,交出荊楚一帶五座城池以作交換,方保蘭音姑娘平安歸國。”
這一段書信念下來,衆臣唏噓,紛紛小聲議論起來。宣帝的臉色由強顏歡笑轉為面無表情再到強忍憤怒的三層轉換。他勉強的扯了下嘴角,一聲冷哼溢出。聲音不大,使臣卻聽得極其清晰。使臣恭敬的低着頭,嘴邊卻是得意的微笑。
“使節遠道而來,怕是也累了,就先去驿站休息。如此大事,朕總要與群臣細細探讨方能答複。”
“那臣便靜候國主佳音。”說着弓着身子慢慢的退出議政殿。
使臣離去,衆臣皆嘩然。璟天一個健步沖到中央,拱手道:“父皇!”
宣帝“嚯”的站起身來,擡手攔住他。他仿佛一瞬間又蒼老了,看來真是歲月不饒人。他有些顫巍巍的站在那裏,俯視着衆人。半晌,他顫抖的聲音開口道:“退朝。”
聲音極其微弱,底下的人都沒聽清,并未作出任何反應。
“退朝!”他拔高音調,然後拂袖而去。
衆人被他這樣的表現吓了一跳,皆疑惑萬分。如今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皇上卻說退朝?不是剛剛和使臣說要與衆臣商讨的嗎,如今怎麽就屏退了他們呢?
宣帝回到禦書房,摒退左右,獨自一人在房內整整待了一個下午。傍晚十分,在門外守候的衆位大臣都有些乏了,天邊的晚霞折射出暗黃色的光亮照在他們臉上,使這份疲倦更加了幾分。
“宣三皇子,四皇子觐見!”劉公公的聲音響起。
衆人面面相觑,李璟天和李璟暄對視一眼,擡步走了進去。何西風與幾位重臣站在那裏,不知是去是留。西風走上前去,“劉公公,皇上為何只讓兩位皇子進去?”
劉公公彎腰施了個禮,“這奴才就不得而知了,皇上說,何将軍與各位大人此番站了一個下午也累了,還是先回去。蘭音姑娘的事乃是家事,就不勞各位費心了。”
何西風聽完,擡頭看了看那扇緊閉的大門,心下不安起來。
禦書房內,李璟天與李璟暄安靜的跪在地上。宣帝看着桌上的那副卷軸,眉頭深鎖。他擡起頭來看了看他們。
“老三。”他開口道:“北周使臣的話你可聽清楚了?”
“兒臣聽清楚了。”璟天恭敬道。
宣帝将身子前傾直視與他,“若你為朕,你當如何?”
璟天擡頭看了看他的表情,俯身磕了個頭。站了一個下午,他的頭腦似乎格外清晰明了,他對自己的父親簡直是太了解。他擡起頭無所畏懼的看着皇上:“兒臣知道父皇想讓兒臣如何答複,但是憑着兒臣與阿音多年情義,兒臣鬥膽,若是兒臣,兒臣願與之交換。”
宣帝眼光顫動,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又轉向李璟暄:“老四你呢?”
李璟暄眼睛都未擡一下,他向來與皇上水火不容。“阿音她有恩于大瓊,有恩于父皇。當年若不是她,怕父皇今日不一定能穩坐江山。而且,”李璟暄擡起頭來,“她是母後養女,與母後與您都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于情于理我們都該救她。”
“是嗎?”宣帝擠出一個冷笑:“可是朕偏偏不這樣認為。”他将手交握在一起。“朕養育了她,不是也有恩于她?那麽她當初救大瓊就是在報恩,我們也算是互不相欠。如今她身陷囹圄,朕是不是有理由不管她?”
兩個人皆是一驚,不約而同的看向他。
“父皇怎能如此說?”璟天反駁:“阿音到底是母後養大的,跟您也極為親近,你如今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
“朕為何不能如此說?”宣帝放下手,将那副卷軸收起來。“養育之恩大于天,但即便是大于天的恩情,朕如今也不跟她計較了。”
“計較?”璟天不可思議的看向他,“照您的意思,我們都是您養大的,是不是我們報完恩你就可以對我們不管不顧?姑且不論我們,若是今日被抓的是婉情,難道您養育了她有恩于她,所以您也不管她,不與她計較了嗎?”
李璟暄在一旁不屑的一聲冷哼。
“若是婉情或是你們中的任何一個,朕都會毫不猶豫的答應北周的要求。這,便是阿音與你們的不同之處。”終于道出了他真正要說的意思。
“所以您不想救她?”李璟暄冷笑着,“就因為她跟您沒有血緣關系?”
“不!”宣帝站起來,臉上的神色異常冰冷,他眸睨着他們:“是因為她如今跟朕沒有半分關系!若是朕選擇交換,那麽荊楚五城的百姓都會編到北周名下,北周絕不會善待他們。不值得為阿音一人犧牲那麽多朕的子民。”
“難道阿音就不是您的子民了嗎?她起碼還是有着這樣一個身份的吧?”李璟暄再聽不下去,起身憤怒的走了出去。
宣帝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心下微涼。當初他不肯為李璟暄母妃沉冤昭雪,也是像如今這般,決然的轉身離去。一去西北十幾年,不踏入宮門半步。若不是因為國家有難,他是斷然不會再踏入這裏。如今,他再一次轉身,比上一次還要決絕。他是對他的這個父皇徹底的失望了。
“父皇,難道您真的忍心讓阿音流落北周,生死皆由她嗎?”璟天跪行幾步,行至案前。
“換地絕無可能!”宣帝也下定了決心,“朕自當以大瓊最為貴重金銀財寶與之交換,若是他們同意,阿音即可歸還,若不同意,那此事只能拖着。”
“父皇!”璟天還要再做努力,卻被宣帝厲聲喝止。
“退下!”
璟天見宣帝主意已定,多說無益,遂站起身,拂袖而去。
不知不覺中,夏天的腳步已經臨近。上天似乎給世間萬物重新潤了一遍色一般,蔓延着由淺入深。屋前的巨大湖泊上,千朵荷花盛放。花間,彩蝶飛舞,蜻蜓駐足。這一方淨土頓時有了生氣。
天氣似乎有些微的悶熱,然而我的心卻是冷的。不只是因為我坐的位置有陰涼的關系,還因為赫連帶給我的消息。
赫連說,派往大瓊的使臣回來了。他并沒有給北周國主和我任何一方帶來好的消息。據赫連的描述,宣帝在見完使臣的第二日,便做了回複。
“國家穩固,在于國土安全。荊楚之地,乃大瓊固有土地,萬不可任人割去。今奉上黃金千兩,白銀萬兩,珠寶不計,綢緞萬匹。以議蘭音歸國之事。若然北周國主同意,大瓊即刻派人奉上上述財物,迎蘭音歸來。”
第二日就回複?你哪管多考慮幾天,也算是讓我感受到你的猶豫。事情果真如我所料,宣帝不肯割讓土地。這一點,是他的作風。只是我沒想到,在經歷了和親之後,我又一次成為一個可以議價的商品。到底我是沒有逃脫一個籌碼的命運,我在所有人的眼裏,難道就單單只是一個可以任意交換的物件嗎?
赫連見我神色憂傷,有些心疼的蹲下身。“阿音,你莫要擔心了。我之所以這麽着急的跑來找你,就是要告訴你,雖然皇上很不滿意大瓊的交換條件,甚至當即下令要将你殺了。可是太子與梁王殿下極力保你平安。梁王殿下甚至願意放棄親王身份以換得你的性命。”
我有些不能相信的看向他,我與梁王素昧平生,他緣何會待我如此。
“是真的,梁王說兩國之間的事本就與你無關,何苦非要将你強扯進來。況且,你多多少少也算是太子的救命恩人,北周總不能這般忘恩負義。”他站起身來,滿心崇拜的說:“我原以為,太子是這世間最潇灑之人,可是梁王當時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我總覺得,梁王雖出身低微,卻是最曉大體之人。”
赫連的話還在繼續,我雖未親臨現場,卻也能想象到當時北周大殿之上的氛圍是多麽的緊張。我轉過頭來,心總是懸着,空空的,難過的不能自處。我緊緊攥住胸前的衣襟,不知怎的,我突然就沒了安全感。我總覺得我是回不去了,回不到那個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那裏的人和事仿佛越來越遠。我雖盡量遏制自己的情緒,可是總是忍不住想要流淚。天遙,我還能再見你嗎?我們許過生死,定過婚約,若是我回不去,你還會一直等我嗎?若是就這樣錯過了彼此的一生,我們該當如何?
“阿音......”是慕辰?大概是下了朝就直接來了我這裏。他的聲音輕輕的,生怕驚吓到我。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感覺似乎有些陌生。
我擡起頭無助的看向他,眼中盈滿淚水。是的,我是無助的,無助到沖着我一向忌憚的他示弱。我做着深呼吸,勁量讓自己不要哭,可是還是忍不住啜泣。其實,誰的心裏都明白,宣帝雖予以金銀作為交換條件,卻從另一方面宣告他放棄了我,我被他無情的抛棄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異國他鄉。
慕辰看着我,眼神滿是不忍。他走過來,慢慢的蹲下。“阿音......”他伸出手拭去我眼角的淚,卻在他手觸碰到我臉上的一剎那,淚水滑下來,唰的一下,我仿佛能聽到那聲音。他的手在此刻定格。良久,他伸出手将我攬在懷中。
我卻一把推開他,獨自坐在那裏,渾身顫抖。“走開!我不需要你可憐。”
“阿音。”赫連茫然的不知所措。
慕辰跌坐在地上,死死的盯住我,“沒有人要可憐你,你為着這樣一個無情無義的皇上哭值得嗎?”
“呵!”我冷哼:“我難過不是為了別人,而是為了我自己。我從出生開始便是被遺棄的命運,這麽多年,我以為我有了師父有了師兄有了......”我的心在此刻扯得生疼:“有了天遙,我便有了家。我再不是那個沒人要的孩子,我終于擁有自己夢寐以求的一切。可是我錯了!”
我竭盡全力的站起身俯視着他:“在你們眼裏我算什麽?在你慕辰眼裏我又算什麽?人質?俘虜?還是能夠威脅大瓊的籌碼?在你們這些皇族眼裏,我不過就是個任你們擺布的棋子,你們想利用便利用,想抛棄便抛棄,從不問我的意願!”
“抛棄你的是大瓊的皇帝,不是我!”慕辰一下子站起來,怒目圓睜的看着我。
“可是是你将我帶到這裏的不是嗎?別以為我不知道這換地的主意是誰出的。”我極力的擡着頭與之對視,“你不是說,逃離邺城便将我放了嗎?你不是說,見完你父皇就将我送回去嗎?如今,你脫離了險境,卻讓我陷入這樣的境地,你将我的生活都攪亂了,我能有今天還不都是拜你所賜!”
“沒錯!是我把你帶回來的,是我答應要放你回去,也是我建議父皇用你來交換城池。我就是不想讓你這麽輕而易舉的回到大瓊,就是要你看清他們的真正面目。你在大瓊一呆十八年,所換來的是什麽?是無情無義的抛棄!那樣的國度到底有什麽可留戀的?”
“殿下......”赫連要上前卻被他攔住。
他氣勢逼人的向我走來,我看着他的眼神忽然覺得他是這麽難以琢磨的一個人。我被他強大的氣勢所迫,步步後退。卻沒發現自己已經在木板邊緣,腳下一滑,我就要跌入湖中。慕辰伸手攬住我的腰,一下子将我撈上來。我驚得不知所措,雙手死死的抓住他的衣襟,驚恐萬分的看着他。
他俯身看着我,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一些,将我抱得緊緊的。他得意的一笑:“看到沒有,即便是你如今身陷險境,卻是我拉了你一把,這世間只有我能救你。”
“是嗎?”我嗤之以鼻:“你将我逼入險境,卻又假惺惺的救了我,你想憑着這一點讓我對你感恩戴德嗎?”
空氣在我說完這句話後瞬間凝結,場面一下子冷下來。我們彼此注視着,誰都不肯服輸。
赫連在他身後想要上前,卻最終默然站住。
有風吹過,荷葉卷着綠浪不停翻湧,樹葉沙沙作響。在這樣一個略帶清涼的午後,三個人,三種心情,卻為着同一件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