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賽馬
北周與大瓊的這場戰争似乎比我想象的還要嚴重，接連的幾場大仗讓北周将士吃盡苦頭。北周的将士都說，北周與大瓊雖然一直不睦，從來也都是小打小鬧，大瓊一向保守，從不敢僭越半分，更遑論如今大規模的進攻。大瓊的這位少将軍是真的瘋了，竟然如此難纏，像是殺紅了眼一般，別說敵人的性命，仿佛自己的性命都無關緊要一般。
這樣的場景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那時我單戀天遙，而他卻對我敬而遠之，我能得到他消息的唯一途徑就是從別人的口中。這麽多年過去，我們雖然彼此傾心，也表明了心意，卻依舊沒有改變這樣的局面。大瓊皇室一直以來都沒有任何要營救我的跡象，天遙他只能通過自己的方式給北周施壓。可是戰争這樣兇險，稍有不慎就命喪疆場，我和他在一起這麽久，這樣的經歷難道還少嗎？
我站在遼闊的草原上，滿眼都是望不到頭的草色天光。可是我卻看不到他的身影，我們離的這樣近，翻過那個山頭就能見到，也不過就是百裏的距離，中間卻隔着千難萬險，隔着茫茫兵士。
就像他們說的，大瓊一向保守，大瓊的君主在自己的國家指點江山，殺伐決斷從不手軟，卻對這個實力雄厚的鄰國忌憚的很。他平生頭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對北周痛下殺手，是多年前的那場震驚天下的“荊楚之戰”，卻是為了戕害自己的親哥哥，從而登上皇位，說來也實在諷刺。
這麽多年來，北周早已習慣他的處處防守，步步退讓，以至于北周輕視整個大瓊。甚至派了皇子以為探子，大瓊還真的未察覺半分。北周自然而然的認定了它不過就是個沉睡的貓兒，對他們構不成任何威脅。如今這只貓兒突然有了清醒的意思，他們方看清，原來這不是貓，而是看起來像貓的猛虎。而這只猛虎才剛剛動了動身子，他們就被打的丢盔卸甲，死傷無數。“恃大而不戒，則輕敵而屢敗。”看來兩軍交戰，最忌輕敵。
因為北周傷員衆多的情況，赫連幾乎忙的不可開交，這就造成我之前的完美計劃無法落實。我提出要和別人去賽馬，可是守着我的這幾個侍衛沒一個敢擅自做主，都只是傻呆呆的望着我，我和他們對視了一會兒覺得實在是有些浪費時間，也就作罷。也是，于他們而言，如今正是兩軍交戰，而他們又是戰敗方，哪有心思陪我騎馬。
我略帶惆悵的坐在帳子裏，看着桌上的茶壺冒着的一縷青煙冥思苦想着如何脫身。
“太子殿下！”門外有侍衛的聲音傳來。是慕辰來了嗎？我擡起頭，戰事這樣緊迫，他怎麽有閑工夫跑到這裏來？
我正納悶，他已經撩開帳門走了進來。見我一個人坐在那裏，他略略笑一笑，“怎麽？不高興啊？”
“你怎麽來了？不是正打仗呢嗎？”
“是啊，我好忙的！”他皺着眉頭苦惱道：“可是我在百忙之中聽說你要找人賽馬，想着還是應該過來看一下你，怕你憋壞了。”
“那我還得謝謝你呗？”我撇了撇嘴。
“那你說句謝謝聽聽吧。”他越過我走到榻前坐下。我回身看他，他的背影略顯疲憊，看來這場戰争真的是讓他身心俱疲。“你說句謝謝沒準兒我就同意赫連跟你賽馬了。”
“真的嗎？”我歡快的跑到他面前，“你真的讓我和赫連賽馬？可是赫連現下不是很忙嗎？我看這幾日傷員日漸多了起來，我連他的面都見不上。”
“就要結束了，這場戰争就快要結束了。”他疲憊的揉着額間，像是即将要卸下沉重的擔子一般。
“要結束了？可是現在明明正是激烈的時候，按照大戰的走向，再怎麽也得一兩個月吧？莫不是你想到了什麽良策？”我擔心他要對付天遙，急急的打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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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你對戰争還有所了解，你是怕我打敗寧天遙不成？”他好笑的看看我。
“那...那...”我支支吾吾的開口：“那你能見到他嗎？”我鼓起勇氣問出了我這麽長時間最關心的問題，他在聽完我的問題後臉上的笑容瞬間凝結。我見他表情有所變化，激動的一把抓住他：“你能見到他對不對？你總去前方，一定能見得到他，他現在可還好嗎？有沒有受傷？”
他眼中有一瞬間的受傷飄過，可也只是這一瞬間而已，我幾乎以為我看錯了。他伸了個懶腰順勢倒在了我的榻上。“嗯，我有些累了，好幾日都沒有好好休息了，借你這地方躺一會兒。”說着閉上了眼睛。
“喂！你不是有休息的地方嗎，要睡回去睡，喂！”我不滿的推了他幾下。
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便沒有了任何反應，像是真的睡着了一般。我負氣的看着他，真是的，還沒告訴我天遙他到底怎樣了呢，我好不容易有勇氣要問一問他的。我惡狠狠的在空中舉起拳頭，對着他的臉比劃着。有均勻的呼吸聲傳來，真的累成這樣嗎？這麽快就睡了。
我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沒有反應。唉，算了，就讓他在這兒睡着吧。随手抻過毯子給他蓋好。慕辰睡着的時候像是卸下了身上所有的防備，沒有了平日的高傲與警覺，這樣的他看起來很平和，很安靜。嗯，也算是個安靜的美男子吧。
帳子裏的燒着的炭火偶有噼啪炸響，桌上的茶壺依舊冒着熱氣，只是比剛才要微弱許多。我席地坐在榻前，雙手抱膝默默的守在那裏，不知不覺間也有了困意。
慕辰的話沒有錯，這場戰争似乎真的要結束了，前方撤回了大批的軍隊，慕辰也再不去前線了，我也被告知過幾日就要和他們回中都。形勢的急轉而下讓我措手不及，可是我是絕對不會回去的，我再也不要跟着他回去了，一定要抓緊時間執行我的計劃。
其實想想，大瓊棄我于不顧，北周又不能在我身上獲得任何有價值的東西，按照北周皇帝的心性早将我殺了。倒是也不排除慕風為我求情的這一方面，當然了，慕辰有可能也會跟着慕風一同求情也說不定。但是這樣囚禁着我又能獲得什麽呢？難道還指望着大瓊回心轉意不成？
“也許是不甘心吧。”赫連分析道：“許是想着陰錯陽差把你抓來了，以為能以你威脅大瓊，可是大瓊并不買賬，要是就這樣輕易的放你回去可能會覺得打臉吧。”
赫連分析的倒也不無道理。“赫連，”我若有所思的叫他，他眯着眼轉過頭。“要是我哪天真的走了，我是說假如，那麽你到時候來大瓊一定要找我啊。”
“不要！我才不要你回大瓊！”剛剛還頭腦清晰分析問題頭頭是道，才一下就變成小孩子一樣，我被他這變臉比變天還快的心性徹底打敗。
“可是我終有一日是要回去的，我并不屬于這裏。”我語重心長的解釋道。
“你就那麽肯定你屬于大瓊嗎？”赫連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那個冷血又無情的地方到底哪裏值得你留戀？”
“那裏有我的家人，有我的朋友，還有我的愛人。”大瓊有那麽多我所熟知和認識的人，有我最好的也最壞的回憶，我怎麽能不回去呢。
“難道我就不是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的愛......”他驚覺自己說錯話，頓了頓強忍着怒意。“你覺得他們對你很重要，可是他們未必有同樣的心思。我原以為大瓊抛棄了你，可是寧天遙對你卻是執着的，要不也不會發動這場戰争，可是他也不過就是個聽天子令的将軍罷了，他根本沒有能力救你回去。”
我不知他這突如其來的情緒到底因為什麽，耐心的講解：“有些事你不會懂，他們不救我是因為有自己的考量，他們身處皇室，萬事要以百姓為重，以大瓊的江山為重。若真的如北周皇帝所願，那麽大瓊的千秋萬事不是要因我而毀于一旦，到時候大瓊的百姓該如何看待于我？”
他憤怒的看向我，眼睛像是要冒出火來。“你還真是會給他們找借口，不救就是不救，哪來的這麽多說法？我今日就把我得到的消息告訴你，讓你清清楚楚的知道他們到底對你做了什麽！”
我皺起眉頭，是有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情嗎？
“你知不知道為何這場戰争會突然停止？知不知道為何大瓊在大勝的情況下突然撤兵？那是因為你們的皇帝膽小怕事，北周皇帝不過一封書信斥責幾句，他就怕的要命，萬裏傳旨要寧天遙撤兵！”
我震驚的看向他，仿佛遭遇了晴天霹靂。我以為我聽錯了，是真的嗎？真的是皇上傳旨撤兵？他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連這麽一點希望都不肯給我？
赫連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搖晃，企圖将愣神的我搖醒。“這就是你認為的家人，這就是你認為的朋友。你的家人朋友在你的愛人誓死要救你的時候橫生攔截，生怕得罪了北周這個大國！阿音，你醒醒吧，他們已經不再是你最親近的人了，他們在你最需要他們的時候抛棄了你，在能給你希望的時候選擇退讓，你別再執迷不悟了！”
是嗎？是我執迷不悟，是我自作多情，是我太看重這十幾年來的感情了嗎？就算再如何，我也在皇上身邊呆了十幾年啊，我雖不是他的親生女兒，可是我一直把把他當做生身父親一樣敬重，他怎麽會如此待我？難道我就不值得他為我争取一下嗎，争取再回去的機會？
我抑制不住悲傷的情緒，慢慢的轉過身，淚水瞬間滴落。如此平坦的草原，如今走起來卻是如履薄冰。往事一幕幕在我眼前掠過，我習武的時候，他慈祥的笑容；我和婉情闖禍的時候，他雖然嚴肅，卻掩飾不住疼愛；我受傷時，他的不忍；我擅闖蘭荷宮時，他的寬容。是我太不了解他了，還是我太看重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阿音！”赫連追上來一把拉住我，見我滿臉的淚痕吓到了。“你哭了？”他驚慌失措的伸手替我拭去淚水，我卻越哭越兇，弄得他更加不知所措。
“對不起，我不應該說那麽重的話。阿音，你別害怕，你還有我呢，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的家人，你的朋友，要是你願意，我也勉強可以做你的愛人。我保證一輩子都不抛棄你，不背叛你！”
看到他信誓旦旦的樣子，我邊抽泣邊反問：“勉強做我的愛人？你以為你是誰啊？”
“也對哦。”他不好意思的笑笑，“總之你別哭了，不是說要賽馬嗎，我陪你好了，就定在明天怎麽樣？”
“好啊！”我擦掉眼淚，“這回咱們可說好了，就定明天，絕不反悔。”
“說定了！”他伸出手要與我擊掌，我擡起手卻是擦了把臉，随即轉身不再理他，他的手一下子撲空，差點沒摔倒。
不論如何，我還是要逃回去的，不管別人怎麽對我，我還有天遙還有師父和師兄。我也要親自去問一問皇上，為何要棄我于不顧，為何要阻止別人救我。從前我總以為他對我恩重如山，覺得自己沒有資格質問他。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了，我也算對得起大瓊，對得起他，我也不算欠他什麽。
“阿音，你沒事吧？”赫連再一次追上我，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沒事！我現在渾身充滿了力量，走吧，回去好好休息，準備明天的賽馬！”說完我擡步向着營帳走去。
赫連跟上來，有些不好意思的搔着頭，“阿音，其實呢我一直有件事要跟你說，就是你明天賽馬的時候能不能讓一讓我？畢竟我從來沒有賽過馬，頭一次還真是挺緊張的。”
“頭一次啊？”我詫異道，看來這次我的計劃肯定能成功了，連老天都幫我。
“是啊，”赫連更加羞澀起來，“不瞞你說，我其實對這樣刺激的活動通常都很排斥的，我怕我在馬上栽下來。”
“怎麽會呢？當初從大瓊逃出來的時候，你的馬跑的比誰都快。”我毫不留情的揭他的短。
“那怎麽能一樣呢，那是性命攸關的時候啊！哎呀，到底行不行啊？”他不耐煩的撅着嘴問道。
他這一副苦惱的表情，倒是讓我于心不忍，多可愛的一張小臉兒啊，要是真的摔壞了也怪可惜的。原不過就是這麽簡單的舉手之勞，被他說得這樣邪乎。畢竟他把人生第一次獻給了我，哦，不對！是第一次賽馬。那我怎麽也得照顧他不是，況且以明天的形勢，他越緊張對我的優勢就越大，我可不能讓他現在就退縮了。于是為了鼓勵他，也為了顯示我的大将之風，我親切且溫柔的回答道：
“求我！”
“哎？”他大腦斷線了一樣半天沒反應過來我這句話，我懶得等着他轉過彎來，朝前走去。“哎！有你這樣的嗎，不過就是讓你讓一讓我，瞧你小氣的！”他在我後面不住的控訴，我掏了掏耳朵，整日有這麽聒噪的他在我面前晃悠，也怪為難我自己的。
我計劃許久且夢寐以求的這場賽馬終于隆重的開幕了。之所以說隆重是因為這完全颠覆了我之前的想象。我以為就赫連我們兩個就夠了，大不了再有幾個監視我的侍衛。哪成想慕辰竟然讓人布置了專門的賽馬場地，雖然路線是我最初計劃的沒錯，可是一眼望過去，每隔幾丈就有一個騎兵在那裏舉着彩旗守着。要不要這麽專業，我不過就是以賽馬做個逃跑的幌子，至于這麽大張旗鼓的嗎？
我有些苦惱的看着這大場面，內心懊惱不已。這和我最初的計劃大相徑庭，看來到達終點就要更快馬加鞭一些才不至于讓終點的騎兵追上來。我深深的吐了一口氣，緊張的巡視着四周，成敗在此一舉，蘭音，不成功便成仁。
“阿音，我來了！”赫連一身騎裝出現在我面前，倒是沒見過這樣裝束的他，看起來也英姿飒爽的。
“怎麽這樣慢？怕輸給我不成？”我調侃道。對，就這樣，盡量表現的和平時一樣才能不引起他們的懷疑。
“我不過就是陪你罷了，管什麽輸贏啊。”赫連很是不以為然，“對了，你一會兒騎馬的時候小心點兒，這些塞外良駒可野着呢，不一定什麽時候發脾氣，它們只聽主人的哨子。”
“放心吧，我騎馬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還怕擺弄不了它。”我伸手拍了拍馬頭，馬兒溫順的挪了挪腳步。
“呵呵，也是。”他讪笑着看了看四周。“唉，不是說太子殿下也會來嗎，怎麽不見人影？”
慕辰也要來？那豈不是會妨礙我的計劃？
“回赫連大夫，殿下現下去了前線帶回剩餘軍隊，估計要等一會兒才能回來。殿下說，讓你們先開始，不必等他。”一個士兵恭敬的回道。
“哎呀，那他可沒有眼福了，我赫連宇騎馬時的英姿可不是什麽時候都能看的哦。”他自戀的整理了一下衣服。
“你少臭美了！”我趨馬來到他近前，擡手打了下他的頭。
“喂！還帶打人的？你們可都看見了？”赫連對着衆人委屈道：“要是一會兒我輸了，可不是我的實力問題，而是有人偷襲了我，哎呀，我頭好暈，可能比不了賽了。”
“赫連宇你是不是皮癢了，找我給你松松筋骨？”這也能成為理由嗎？我威脅的看着他趨馬走向起*點位置，與赫連平行。
“那還是算了吧。”他擺了擺手趕緊坐好。
“預備！”指揮的士兵舉起了手中的紅旗。
我勒緊馬缰繩，心如雷鼓一般，手心裏全是汗。我緊緊的鎖住終點的位置，那裏，就是那裏，不消多時我将越過那裏，沖向我心中真正的終點。趁着天遙他們還沒有完全撤退，一定要趕上這最後一撥。
“開始！”随着紅旗的落下，我和赫連的馬同時起跑，箭一般的沖了出去。
我坐下的這匹馬，是我纏着慕辰特意為我挑選的上品良駒。慕辰說這匹馬骨骼精壯，在北周都算得上是上乘的。我這個伯樂終于被這匹千裏馬看上了，不對，應該是這匹千裏馬總算是遇到了我這個伯樂。
師兄曾經說過，天下之大，駿馬萬千，卻只有北周的馬才能真正稱得上頂級。以前我不懂，如今真正接觸才發現師兄所言非虛。如今我也有了自己的坐騎了，此番出逃順利的話，那麽這匹馬勢必要跟我一生，想到這裏，我突然覺得它好親切。鑒于我與這匹馬有這個緣分，我決定給它取了個名字，就叫大勇吧。希望它在這場賽馬中勇猛非凡，帶着我一路奔回大瓊。
“大勇！我能不能逃出去就看你的了，到時候再給你介紹個好夥伴！”我輕聲對着奮力奔跑的馬鼓勵道。也不知道它會不會喜歡飛羽，它和飛羽到底誰更厲害一點呢？等回去了一定讓它們兩個比一比。
“嗨！阿音，你要落後喽。”赫連在我愣神的這段時間趕了上來，看他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我甚感不服。
“那可不一定哦，不到最後誰都不知道會怎麽樣。”說完，我用力的抽打了一下馬身，它吃痛後，一下子提升了速度。這馬還真是對的起我給它取的名字，這股子沖勁兒，差一點兒将我閃下去，還好我反應機敏。
我和赫連就這樣你追我趕，展開了拉鋸戰。這場比賽，因為我的目的不純而變了味道，馬的速度也超出了正常範疇。那匹馬在我不住的催促之下像是瘋了一般，在漸漸逼近終點的時候，我終于将赫連遠遠的甩在了身後。只聽得他在後面大聲的喊着我的名字，他比不過我難道是又要急了嗎？
我得意的回頭看他，他果然在老遠的地方舉手喚着我，看他那自暴自棄的樣子。我好笑的剛要轉過頭，卻突然瞟見了慕辰的身影。他一身铠甲還沒來得及換，遠遠的在起*點的位置聚精會神的看着我們，那件褐色的披風顯得他整個人甚是陰郁。
我和他相處，也快半年了吧。那個傳說中神一般的男人，天下四傑的首要人物。在我看來他雖然傲慢無禮，卻也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對我這個俘虜也算照顧有加。雖然我最初來到這裏也是因為他，可是他為我所做的，我也是由衷的感激。再見了，親愛的赫連，希望有機會我們還能再相見，再一起拌嘴，一起吃飯，一起八卦。永別了，北周的太子殿下，這一次是真正的訣別，我絕不會為了任何人而留下來，希望你以後的人生能夠得到幸福。
我決然的轉過頭，終點近在咫尺，那裏的士兵已經舉起了手中的旗幟指引我折返。我在這一刻夾緊了馬腹，俯身從馬靴中抽出匕首在馬身上劃了一刀，馬兒感覺到疼痛，哀鳴一聲，縱身越過終點。那個士兵趨馬過來攔截，卻被我的馬橫沖過去，人仰馬翻。我不管不顧的不住的催促着它，向着更遠的地方奔跑。
“喂！站住！走錯了！”盡頭的士兵趴在地上大聲喊道，“你站住！”
他這一喊，後方的人驚覺形勢的變化，亂作一團。慕辰和身邊的騎兵見此情形，紛紛上馬前來追趕，赫連更是一路喊着我的名字不肯停歇。
若是你的視野在上空中，一定能看清正在上演的這場精彩的追逐之戰。一馬當先倉皇逃竄的女子，緊随其後叽叽喳喳叫個不停的男子，還有更遠處一群前來追趕的隊伍。急速奔跑的馬蹄揚起地上的塵土，無情的踐踏着已經泛黃的草地。
“阿音，你站住，別跑！阿音，你回來啊，你回來，不要抛下我，你回來啊！”
赫連撕心裂肺的吼聲深深的震顫着我的心靈。我咬住嘴唇，強迫自己決不能回頭，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回頭。我用盡全力的抽打着馬，驅使它以更快的速度逃走。對不起，赫連，原諒我不能留下來繼續陪着你了，對不起。
“阿音，你別跑了，阿音！我求求你留下來，阿音，阿音...啊...！！！”赫連一個沒坐穩從馬上掉了下去，他在地上滾了幾下，迅速的翻身站起來，艱難的跑着繼續追着：“阿音，你等等我，等等我啊，阿音，別離開我，阿音！！！”
赫連的聲音越來越遠，也越來越微弱。我的馬一口氣跑上了小丘，快了，就快要接近天遙他們了，越過這座山坡，就能看到他們的營帳了。我滿心歡喜的催着馬，盼望了幾個月的事情終于要實現，我終于又能見到天遙，與他長相厮守了。
從前我總以為我有許多的理想許多的抱負，可是經年之後，我退化到只剩下與天遙在一起這一個心願而已。我迫切的心情難以形容，天遙，你等我，我馬上就跟你團聚了。
“阿音！”慕辰熟悉的聲音突然傳來。我驚恐的回身看去，他和另外幾個人的馬已經跑過了赫連，慢慢的向我逼近，而赫連，正拖着扭傷的腳艱難的徒步追趕着。
他們怎麽能這麽快？現下的慕辰是我最不想見到的人，他就像一個噩夢一樣在我身後窮追不舍，我吓得趕緊用力的打馬。“快啊，快啊，大勇！你再快點兒，千萬不要被追上。”我急的幾乎要流出眼淚。
我的馬終于跑上了最高處，一眼望過去都能看到遠處大瓊的營地。那片塵土飛揚的地方就是撤退的軍隊吧，我終于看見他們了，終于接近了大瓊的國土。
就在我歡欣雀躍的趨馬要順着山坡下去之時，有奇怪的哨聲傳來，這聲音甚是刺耳，幾乎震的我耳鳴。可是如今我哪顧得上想這是什麽聲音，催着馬就要向前行去，可是這匹馬卻像是受驚了一般，嘶叫着，掙紮着，再也不肯向前，它擡起的前腿在草地上映出一個高大的身影。
我沒想到它會有這樣的反應，驚得緊緊的勒緊缰繩，意圖控制它，它卻無論如何都不聽我的指揮。它要折返，我要前行，就在糾纏的時候，它用力的搖晃着腦袋，再一次擡起前腿，我沒有它力氣大，缰繩脫手而落，自己也從它高大的馬背上掉落下去。
“啊......！！！”我重重的摔落在地，身子卻順着山坡一路滾了下去。山坡這樣陡，雜草劃傷了我的臉，石子割破了我的衣裳，急速翻滾的速度讓我腦中一片混沌，我只覺得渾身都疼。
也不知道自己滾了多久，這山坡似乎比我想象的要陡峭的多。我能記住的就只有最後，我的腦袋重重的撞上了山下的一個巨大的石頭，猛烈的撞擊力讓我眼前一黑，整個頭顱像是撞碎了一般，瞬間頭破血流，動彈不得。
鮮血迷住了我的雙眼，我的意識漸漸模糊。我感受不到疼痛，感受不到恐懼，甚至感受不到我還有呼吸，只是死死的盯住大瓊營帳的縮影。那影像在我眼前不停搖晃，最後化成雪白一片光影。
慕辰驚慌的從山坡上狼狽的滑下來，一把抱着我的身子，吓得臉色煞白。“阿音，阿音，你怎麽樣，你別吓我？能不能聽見我說話？阿音！”
我的眼神始終沒有離開那片我心之所向的地方，我拼盡最後的力氣，伸手抓向那裏：“回家，我...我...我要...回...回家......”
意識在我說完這句話後徹底迷失，我伸出去的那支手瞬間垂落下來，有一滴淚順着眼角和着鮮血滴落在這有些泛黃的草地上，看起來那樣觸目驚心。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