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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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婚祭

作者:福祿丸子

文案

知乎提問:跟愛慕了十年的男神結婚是一種什麽樣的體驗?

俞樂言跟帖:謝邀。其實也不神秘:無上限容忍他的壞脾氣,眼睜睜看着他惦記前女友,生了孩子也不被待見,沒工作就被視為無知婦孺……唯一的優點就是財大器粗。

知乎衆大神:……

俞樂言跟帖:再補充一點:離婚條件各種苛刻,硬生生把失婚婦女逼成了離婚律師。充分诠釋了那句話——每個成功女人的背後都有一個不平凡的渣男。

該回帖進入熱門回答,獲贊9000次!

穆家老大穆皖南的故事,破鏡重圓or破鏡難圓?這是一個問題。

婚戀,有包子,可能比較虐,狗血到底,結局HE。

★前方高能預警:真·渣男,包子女,作者完全為滿足自己寫文。好這口的歡迎,不喜請繞道!★

內容标簽:都市情緣 破鏡重圓 婚戀

搜索關鍵字:主角:穆皖南,俞樂言 ┃ 配角:池睿,何薰,康寧,何維林 ┃ 其它:

編輯評價:

穆皖南與前女友康欣因種種現實因素分手,最終在家人的撮合下與父親的故人之女俞樂言結婚。婚後樂言産子當天,康欣因嚴重抑郁症自殺,穆皖南因愧疚自責而遷怒冷待樂言。離婚後樂言重拾法律專業成為律師,穆皖南漸漸看清兩人感情多年的真義,重新挽回婚姻。優點:作者文筆成熟細膩,情節飽滿流暢,人物心理的細微變化表現到位,女主由依附到獨立、男主由冷漠到鐘情順理成章,有虐有溫馨,值得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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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鬧鐘響到第三遍的時候,俞樂言從被窩裏伸出手去摸床頭的手機,結果有人動作比她快,她只摸到一只男人的手。

男人的手……

男人的手?

溫暖幹燥,骨節分明,是她最熟悉的觸感。在手心裏稍稍用力一握,沒有消失,證明她不是做夢。

她嚯的一下坐起來,穆皖南果然就在身邊,半倚在床頭,微微眯眼看她。

“不用這麽驚訝。”他掙開她的手,“你的鬧鐘很吵,所以我幫你關了。下次記得換一個柔和點兒的鈴聲。”

清晨他不戴眼鏡,額前的發絲稍稍有些淩亂,表情慵懶放松,好看的下颚線條往下是不着一物的男性軀體。

樂言紅着眼瞪他,他毫不客氣地回視,她這才意識到自己也沒穿衣服。

她抱緊被子擋在胸前,卻擋不住身上一陣陣涼意。

她一點也不想回憶兩個離了婚的人昨晚做了些什麽,可她腰酸背疼,正提醒着她昨晚戰況有多激烈。

他們幾乎沒有交談,一覺醒來就已經是這樣了,天也亮了。

“你不是還要上班麽,還不起來?”他掀開被子下床,光腳站在地上,随手扯過襯衫披在身上,“朝九晚五跟在家裏自由調配時間可不一樣,遲到要被扣薪水的。”

他話裏話外都是濃濃的嘲諷,樂言閉了閉眼,“我什麽時候可以見到思思?”

“今天下午,你去幼兒園接她放學,然後所有時間都是你的。”

她這才認真看向他,“穆皖南,你不可能每次都要我跟你……那樣之後才讓我見孩子。”

“跟我上床而已,也不是第一次了,不用說得這麽含蓄,你昨晚不是也樂在其中?聽聽你的聲音,叫得嗓子都啞了。”他曲起一條腿壓在床沿,湊近她笑道,“至于以後,你也可以試一試,看我能不能。”

她的手揪緊被單又松開,別過臉盡可能用商量的語氣問:“我今天下班比較晚,能不能請周嫂先把她接回家?我下班了想帶她出去吃飯,再給她買幾件衣服。”

穆皖南斂起笑,面色冷凝,“随便你,不過思思九點半之前必須睡覺,你耽誤的時間越多,留給她的就越少。”

“我明白。”樂言連忙去找自己的衣服,今天要早點到單位去,工作盡快做完就可以多些時間陪孩子。

所有的難堪似乎都是由她決意離婚開始的,她一邊把裙子往身上套一邊也打算以牙還牙諷刺他一回:“為什麽不幹脆讓思思跟我過?這樣你就可以随心所欲,把你喜歡的女人帶回家了,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

也不會動不動欲求不滿似的發脾氣,有生理需求還要找她這個前妻來解決了。

然而,身後沒有人回答,穆皖南已經進了浴室,只有水聲嘩嘩作響。

作者有話要說: 丸子又回來啦~咱穆家大哥這文可能比較狗血比較虐,不作死又怎麽會離了婚又來破鏡重圓呢對吧?希望大家都抱着娛樂的心态哈,畢竟看小說就是圖個樂,不要言語過激神馬的昂~

☆、起步艱難

數月之前。

俞樂言還沒跟穆皖南辦妥離婚手續,她已開始在高田律所上班,作律師助理。

美其名曰律師助理,其實剛開始進去就是打雜。

高田所聽起來像日本外資所,實際只是因為兩位合夥人剛好一位姓高,一位姓田,而姓高的那位是俞樂言的師兄,提供給了她這樣一個不錯的工作機會。

她每天八點半準時打卡上班,律所對員工的考勤制度并不是特別嚴格,雖然規定的是八點半打卡,其實大多數人都是九點才到,有案子要跑的律師甚至整天都見不到人。

但她到這個律所上班才不到一周,作為新人來說遲到實在沒什麽道理,所以她每天都是第一個到崗的員工。

新入職的第一個禮拜不太好過,什麽人都不認識,什麽規矩都不懂,最要緊是沒有人給新人安排任務,分配給她的帶教律師又不在,辦公時間的空閑遠比忙碌更難熬。

她只好給自己找事情做,守在複印機旁邊幫人複印材料,有訪客和客戶來了就端茶倒水,幫前臺小姐省了不少功夫。

盡管如此,也并沒有得到什麽溢美之詞。中午午休的時候,她在洗手間的隔間裏聽到門外兩個年輕的聲音在議論:“哎,那個俞樂言也是關系戶吧?現在淡季還招人,不是讓她白拿薪水嗎?”

“聽說是合夥人親自安排的,也許就看中人家年輕漂亮呢!”

“年輕什麽呀,比咱們都大呢!而且婚姻狀況填的是已婚啊!”

“啊……看着不像啊,我還以為是剛畢業的大學生呢!這麽大年紀了怎麽才來作律助?”

“誰知道,你沒看見她一身名牌嗎?指不定是哪家的闊太太出來體驗生活了,或者是高先生的情人?他不是離婚了麽,也許就是好這一口呢?”

兩人哧哧地笑,聽到最裏面一間有沖水的聲音才意識到還有人,趕緊收起化妝品撤了。

原來高師兄也離婚了,同為天涯淪落人,她倒是這一刻才知道。

樂言坐在馬桶蓋上,等确定外面的人都走了才推開門出來。

她看着鏡子裏的女人,素面朝天,大概因為皮膚白皙,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身上的套裝式樣中規中矩,卻是貨真價實的普拉達。

她正裝不多,唯有的兩套先拿來應急。也怪她自己疏忽,就這樣直接穿來上班了,引起些不必要的揣測。

下午高寂雲路過她的辦公桌前,曲起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來我辦公室一趟。”

合夥人辦公室就在她身後不遠處,他朝她眨眨眼睛,笑意晏晏。

剛剛在衛生間裏八卦的年輕女孩互相遞眼色,像是在說“看我說的沒錯吧”。

俞樂言關上辦公室門,在高寂雲對面的椅子坐下,“師兄,有事找我?”

“你開始上班也有好幾天了,我事情比較多,忙到現在才有空來問你情況。怎麽樣,還習慣嗎?”

高寂雲與她同畢業于F大法律系,她讀大一的時候他讀研究生一年級,做過他們班的輔導員,是學校那個著名辯論隊的隊長,畢業後就進事務所做了律師,不久與人合夥開了現在的這家律所,年紀輕輕已是業內有名的青年大狀。

撇開在學校裏對她的照顧不提,如今他給她提供了這個工作的機會,對她而言是真正的知遇之恩。

她點頭,“都很好,謝謝師兄。只是我覺得還有很多東西要學,還有我的工作好像很少,有沒有什麽是我可以幫得上忙的?”

高寂雲爽朗地笑,“這個你不用急,等過兩天你的帶教律師出差回來就有你忙的。這些案卷都是他的,你先拿去看熟,到時候做起事來事半功倍。”

厚厚一摞資料放在面前,樂言既興奮又有些發怵,“今天就得全部看完嗎?”

“有問題嗎?”

她咬了咬唇,“不,沒有。我會加緊看的。”

高寂雲點點頭,“現在開始要逐漸适應高強度的工作節奏。樂言,你起步晚了點,但要相信自己是最好的,我給你的資源也是最好的。假以時日,你會成為最優秀的律師,加油。”

師兄完全跟以前一樣潇灑樂觀,看不出一點婚姻失敗的頹唐。

俞樂言抱着那一摞沉甸甸的案卷回到自己的辦公桌,整個下午埋首其間,直到天色越來越昏暗,再擡起頭來,猛然發覺整個辦公區只剩她一個人了。

她匆匆收拾東西,下午本來是想請假早一點下班的,但想到午間聽到的那些閑言碎語,她又打消了念頭,硬是把資料給差不多看完了。

今天是女兒生日,她答應了要陪她慶祝的,不能失信。

她到西餅店拿了定制的蛋糕,回到家早已過了飯點,思思已經吃完飯坐在茶幾旁邊畫畫,看到她仍是高興地撲進她懷裏,“媽媽!”

俞樂言放下手裏的東西,蹲下來抱住她親了親,“寶貝生日快樂。在畫什麽呢?”

“生日塗鴉,每個小朋友生日的時候都要畫一張的,第二天要跟小朋友們和老師一起分享。”思思滿手都是顏料,桌上放着一張五顏六色的水彩畫,是全憑手指和手掌蘸取水性顏料繪制的樸拙塗鴉。

“媽媽媽媽,你陪我一起畫吧!”

樂言顧不得還空着肚子,卷起袖子道:“好,媽媽陪你畫完。”

母女倆一起往畫布上拓手印,樂言又握住思思的手,教她在每個指印畫上栩栩如生的可愛表情。

思思拍手,“好漂亮,剩下的那邊留給爸爸,我們誰都不要畫哦,爸爸手比較大。”

樂言看着畫布上那唯一的一塊空白區域,心頭酸澀。

“爸爸可能要很晚才能回來,我們先切蛋糕好不好?”

思思搖頭,“我想等爸爸回來再吹蠟燭,蛋糕……先給我看一眼就好了。”

她小心翼翼地揭開蛋糕盒子看了一眼,咽了咽口水,果然又乖乖坐回去等,甚至為了分散注意力,把公仔娃娃們都拿過來排排坐,玩起分蛋糕的游戲。

這孩子執着起來,跟穆皖南一模一樣。

牆上的時鐘指向夜晚十一點整,窩在沙發裏打瞌睡的思思被整點的鐘聲敲醒,手裏握着的小黃鴨公仔也滾到了地上。

她揉了揉眼睛,擡起頭問:“媽媽,爸爸還沒回來嗎?”

俞樂言将她重新攬進懷裏,親了親她的額頭道:“快了,爸爸應該很快就回來了。思思熬不住就先去睡,好不好?明天還要上幼兒園的。”

思思卻拼命搖頭,“不要,我今天一定要等爸爸回來一起過生日的,而且我的手指畫都還沒完成呢!”

她把滾到地板上的小黃鴨重新撿起來放到茶幾上,看了看精美的蛋糕盒子和旁邊那幅未完成的畫。

樂言又擡頭看了一眼挂鐘,溫柔卻又态度堅決地說:“時間太晚了,寶貝兒你得去睡覺了。等爸爸回來,我跟他一起把這幅畫完成,明天讓你帶到幼兒園去,好嗎?”

思思嘴角一撇,“可是……還沒有吹蠟燭和唱生日歌。”

“明天我們一起補……”

她的話沒說完,門口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響。思思跳起來,雀躍道:“一定是爸爸回來了!”

她跑到門口,樂言趕緊跟上去,打開門,果然是穆皖南回來了。

她嗅到空氣中的酒精氣味,他喝了酒,而且還不少。

“這麽晚……外面下雨了?”她看到他額前發絲上沾到的雨水,西服外套上也被浸濕。

雨勢不大,停好車走到家門口不過幾步路的距離,慢慢走也不至于淋成這樣。

或許他在別的地方就已經遇上雨。

他看到她,只挑了挑眉毛,嗯了一聲,“這麽晚了,怎麽都還沒睡?”

思思傾身抱住他,“爸爸,我在等你回來慶祝生日,你是不是忘記了呀?”

作者有話要說:

這文先虐女再虐男哈,有親說大哥有渣男潛質,不是潛質,他就是個渣男。。。o(╯□╰)o

☆、你和我,不等于我們

“爸爸沒忘。”他把孩子拉開一些,不讓她碰到被雨水淋濕的外套,又從公文包裏拿出一個紮着蝴蝶結的銀色禮盒遞給她,“禮物你先拿着,不過今天太晚了,生日明天慶祝也沒關系。”

思思委屈地看着媽媽,樂言朝她安撫地笑了笑,蹲下身拿出拖鞋為他換上,“思思想等你陪她一起吹蠟燭,還有一幅生日畫要等你一塊兒完成,明兒要帶去幼兒園跟小朋友們分享的。反正也等到現在了,好在還不到十二點,今天還沒過去,咱們陪陪她吧!”

屋子裏有些熱,穆皖南一邊扯領帶一邊道:“她明天還要上學,睡太晚了就得遲到。有什麽明兒再說,我先去換身衣服。”

孩子聽懂了,眼睛裏的神采一下就黯淡了下去,樂言見狀連忙小聲地湊到他耳邊說:“我知道時間不早了,你也很累,沒有心情。可是孩子大了,她還從來沒跟你一起慶祝過生日,能不能……”

他忽然轉過來,目光如炬,話卻是跟孩子說的:“思思,你先去那邊拆開盒子看看禮物是什麽好不好?”

思思看看他,又看看媽媽,撅起小嘴不情不願地走開了。

他這才冷聲問樂言道:“你這是在責怪我沒有作一個稱職的父親?”

她抿了抿唇,“我只是不想讓孩子太失望。”

他依舊看着她,唇角勾了勾,有些殘忍的弧度,又像是透着一絲意味不明的諷刺。

“誰都可以怪我,唯獨你不行。何況,你現在連唯一的立場都沒有了。”

他沒再多說什麽,濕掉的外套都沒有脫就往樓上走。

他的确是累了,183公分的大男人,颀長健碩的身形卻每走一步都那麽吃力,也吝于求助和回頭,仿佛樓下的一大一小是存在于他世界之外的兩個人。

樂言走回思思身邊,禮盒裏是有聲故事書,可孩子捧着禮物,眼淚卻忍不住地噗噗往下落,不敢大聲嚎啕,只能撲進媽媽懷裏壓抑着哭聲,“爸……爸……不陪我過生日,我不要喜歡他了,嗚……”

樂言心都揪起來了,蹲下來緊緊抱住女兒安慰道:“寶寶不能這樣說,爸爸是最疼你的人,你看他工作那麽忙,不是還給你準備了禮物嗎?”

說來更傷心,“這套故事書,他去年已經給我買過了……”

樂言一時無語,輕輕道:“爸爸一定是記錯了,或者他覺得這套故事特別的棒呢?”

思思抽噎着問:“爸爸是不是讨厭我?”

“怎麽會呢?寶貝你千萬不要亂想,爸爸只是太累了,沒有讨厭你,不是你的錯。這樣吧,媽媽陪你吹蠟燭,唱生日歌,明天再給你補送一份禮物,就送……你最近喜歡的小鹿斑比好不好?”

思思這才慢慢止住了哭,眼角仍挂着淚珠,“可是我的畫還沒有完成……”

“沒關系,媽媽答應你,今晚就算爸爸睡着了也一定讓他起來把作業完成。”

“真的?”

“真的啊,媽媽有魔法的嘛,不信我們拉鈎!”

思思終于破涕為笑。

好不容易哄孩子睡下了,樂言回到主卧室,輕輕叩門,無人響應,打開燈掣,屋裏空無一人。

她苦澀地笑了笑,是了,她差點忘記了,現在這裏已經是她一個人的房間了。

就算是以前,今天這樣的日子,他也是不會回房間來與她共度的。

三樓的書房裏,穆皖南仰躺在窗邊的沙發床上,沾滿了濕氣的衣服還原封不動地穿在身上,難怪劍眉緊蹙,好像睡得極不安穩,也不舒适。

她推門進去看到他這個樣子,就想幫他換下身上的濕衣服,可又不好弄醒他,否則以他剛才的情緒來看,兩人又免不了一通争執。

她打了熱水來,解開他胸前襯衫的紐扣,忽然像是想起什麽,輕輕放下手中的毛巾。

她端來了女兒的顏料,調好了顏色,小心翼翼地挽起他的衣袖,再用筆刷将顏色塗滿他一只手的掌心,然後展開那幅未完的畫作,将他的手拓在留白的區域內。

整個過程一氣呵成,并沒有耗費太多時間,她卻已經出了一身汗,一條腿蹲跪在地上有些發麻,站起來的時候趔趄了一下。

穆皖南又動了動,喉嚨裏發出模糊的聲音,“水……”

他今天一定喝了太多酒,又淋了雨,這樣睡上一晚,非得病一場不可。

樂言輕嘆一聲,起身去幫他倒水,偶然瞥見書桌中間的那個抽屜沒有被推回原位,留有一條縫隙。

她知道那裏面放的是什麽,不過平時都是被謹慎地鎖起來的,今天大概是他一時疏忽了。

她順從自己下意識裏的沖動拉開了抽屜,取出倒扣在裏面的一個水晶相框,照片裏的人白衣白裙,俏麗明媚,鮮活得仿佛就在眼前。

可他們都知道,這樣的笑容已經永遠定格,年輕的生命已化作香山上冰冷的石碑,孤零零的游魂不知現在又漂泊到了哪裏。

這張照片此前她也并不是沒有見過,只不過今天看到的感受特別不同尋常。

樂言輕輕把相框放回原處,拿着水杯回到穆皖南身邊,想要扶他起來喂他喝水,沒想到手剛碰到他的肩膀,那雙冷凝又銳利的眼睛就驀地睜開了。

她是從來不怕他的,她想。即使過去他無視她、冷待她、失控地朝她發脾氣,她都不覺得害怕。他是謙謙君子,他不會傷害她的,她都知道。

可是這一刻,他這樣看着她,眼睛裏看似平靜無瀾,背後卻像是有星雲瀚海在翻卷着,随時都可以把她吞噬掉。

她勉力朝他笑了一下,“你醒了?先喝口水,然後去洗澡換件幹淨衣服再睡吧!”

他沒說話,只是看着她。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以為他不打算喝水了,剛打算把手收回來,他卻把杯子接過去,仰頭将一杯水喝得幹幹淨淨。

她看着他仰起頭,最脆弱的咽喉部位,男人硬朗的喉結随着吞咽的動作上下滾動。

他把空杯子遞到她的眼前,又露出那種有點挑釁意味的表情。

她輕輕別過臉去,只問:“還要嗎?我再幫你倒一杯。”

杯子這回在她手裏沒有握牢,因為手腕突然被另一雙手給鉗住,劇烈地抖動了一下,那只水晶玻璃杯就咕嚕嚕滾到了地上。

幸好沒有摔得四分五裂,她提起的心稍稍一松,卻依舊加速飛快地跳動着。

“你剛才在看什麽?”穆皖南終于開口,抓着她的那只手手心裏還有未幹的水彩顏料。

絲絲縷縷的橙紅色從兩人肌膚相觸的地方滲出來,燈光一照,像是猩紅的血液。

“我看到你的抽屜沒鎖好,幫你整理一下。”

否認也沒有用,她知道他都看見了。他應該早就醒了,或許在她踏進這個房間的時候,或是她捉住他的手仔細地往他手心裏塗上顏料的時候,就醒了。

他在觀察她,看她窺探着他那不算是秘密的小秘密時,是什麽樣的神情和反應。

她的鎮定似乎激怒了他,腕上的力道更緊了些,捏得她要咬緊下唇才不至于痛叫失聲。

“你先放開我……”她試着與他打商量,“你喝多了,我幫你放水洗澡,早點休息吧!”

他卻不依不饒,“你明知道我今天去哪兒了,怎麽不提也不鬧了?你是真的看開了呢,還是故意裝出賢惠大方的樣子?你裝給誰看,俞樂言,這裏明明只有你和我。”

“還有思思。”她不顧手腕的疼痛,揚起頭來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遲疑地輕聲補充道,“我們這個家裏……還有我們的女兒。”

也許是沒想到她會這樣回敬他,穆皖南的眼中有絲微妙的情緒一閃而過。

她趁機想擺脫他站起來,可他并沒有就此放過她的意思,手上一拽,她重心不穩跌向他,拉扯間兩個人一起滾到了地板上。

☆、讓她疼

他喜靜,地板都鋪着柔軟的地毯。所以盡管她很瘦,背上的蝴蝶骨最先着地,結結實實地摔了這麽一跤還要承受他的重量,卻并沒有感覺到疼。

只是身下已經一片狼藉,剛才端來的水彩顏料沒來得及收拾,五顏六色地潑濺在地毯上。

指尖碰到的黏膩讓人很不舒服,她甚至不敢睜開眼去看,不願想象這糟糕的情形待會兒要花費多少精力去清理。

她擡起手來,雙手終于得了自由,可穆皖南的手掌此時卻覆在了她的頸部。

“別再拿孩子說事兒了,你要是真的疼她,咱們不會走到這一步。”

他話裏包含了太多涵義,就像他此刻的手,并沒有施力,只是那樣虛攏着,她卻剛好能感覺到他掌心的熱力和仍未幹透的水彩顏料。

很複雜的感受。她覺得好笑,不要提那地毯了,她自個兒也是狼狽不堪,千瘡百孔的樣子橫陳在他面前。

“如果你覺得掐死我可以讓你好受一點,那你可以再用點力。”她覺得呼吸有點困難,張了張嘴竟然真的笑了,“不過我想還是有必要提醒你,這世上再多死一個人,并不會讓已經死去的人複生。”

是挑釁也是試探,她從來沒在他面前說過這樣的話,今天真是豁出去了。

穆皖南的瞳孔猛的收縮,能激怒他的事情不多,但康欣去世這麽多年,包括父母和最要好的朋友都絕少在他面前提起,就是知道這事兒在他這裏是天大的忌諱。

她過去幾年的戰戰兢兢果然都是裝出來的,離了婚就什麽顧忌都沒有了。

他手上果真加了力道,一點點收緊,輕聲問道:“俞樂言,你知不知道今兒是什麽日子?”

是啊,今兒是什麽日子呢?他情人的死忌,每年的這一天去她的墳上祭奠、送花、陪她到深夜才回來的人是她的丈夫,而對她來說,今天只不過是她女兒的生日,僅此而已。

已經是第五個年頭了,可即使倆人走到了這一步,傷人傷己的話她始終還是說不出口,眼睛裏有淚潮翻湧上來,她幹脆閉上了眼睛。

穆皖南也看到了她眼底的淚,覺得自己在那水漾波光裏也狠狠晃動了一下。

她是怎麽做到的呢?明明擁有一切,如她所願,卻仿佛最受委屈的人仍舊是她。

他松開她的脖頸,手緩緩往下移,碰到她的胸口時感覺到她的身體倏地緊繃起來。

他和她就是這樣,從做夫妻那日開始,争執得再厲害,再多委屈,身體仍是無上契合的,早先還覺得可悲,現在他也僅僅是覺得享受就好。

她卻用力地掙紮起來,“你放開我,別這樣……我們已經離婚了!”

他唇角揚起少見的輕佻弧度,“是嗎?協議上簽了字,不等于法律上已經生效。你不是學法律的麽,連這都不知道?何況你不是還住在這家裏,跟以前有什麽不同?”

其實要讓她疼,可以有很多種方法。

她的衣服被掀起來,春秋季穿的那種淺色的薄款家居服,幾乎可以看到他逞兇的手大力柔弄的動作。她果然疼得冒出冷汗,卻阻止不了他,被顏料弄得污糟不堪的衣物終究是從身上褪下來扔到了一邊,他那種獨辟蹊徑的方法讓她疼得忍不住喊出聲來。

也許是太疼了,她後來意識都有點模糊,倒像是喝多了酒的人是她,不太記得具體的情形。只有不斷重複的韻律推擠着她,一下一下的,她的肩膀碰到昂貴的沙發床一角,金屬和皮革摩擦着她的皮膚,頭暈目眩。

她收拾起狼狽回到自己的卧室,差點摔倒在浴室濕滑的地面上,連好好沖個澡的力氣都沒有。

還好,不用擔心他會回到這房間裏來,以往也是這樣,一年一次,這一天是獨屬于他自己的,誰都無法走近,更不可以去打擾。

但是像今天這樣加諸在她身上的疼,還是頭一回,他是逼着她感同身受嗎?

他是不甘心嗎?是不甘心的吧,畢竟離婚是她先提出來的,穆家的天之驕子怎麽能忍受分手由女人來提,所以即使離婚了也不願讓她好過,是這樣嗎?

他一定不知道也并不相信,這幾年來她會有不亞于他的痛苦。

第二天,樂言照常早起準備早餐,然後送女兒去幼兒園。

孩子什麽都不知道,每一天早晨的太陽對她來說都是新的,生活也依舊是跟爸爸媽媽在一起的。

昨晚那樣的折騰和消耗也沒有讓穆皖南有一絲憊懶,他似乎也不受宿醉的影響,出門比平時還要早。

他的早飯有時會在公司解決,秘書會買好送到他辦公室,就像昨天那份生日禮物,大概也是出自秘書的手筆。

他并不是一位好伺候的老板,除了要求嚴苛,自身的外形氣質出衆,很容易令朝夕相處的女下屬模糊界限産生情愫。他在這方面令行禁止,三年換了三任秘書,從女人換成男人,更疊太快,連準備的禮物重複了都不自知。

她仍記得與女兒的約定,要補上一份禮物給她,記在爸爸頭上,始終不能叫孩子太過失望。

她給高寂雲打電話請假,本來昨天好不容易看完了那些案卷,今天可以就裏面一些不懂的問題請教他的,可她今天不得不去一趟醫院,只能請假。

昨夜她站在蓮蓬頭下沖洗他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有些青紫紅痕水流經過輕易就帶走了,有些卻怎麽都去不掉。

她皮膚上沾到一些顏料,來自他的掌心,還有翻倒在地上的那些,本是水性無毒的成分,可偏偏她是極易過敏的體質,接觸到的部位長出了成片的紅疹,撓一撓就癢得愈發厲害。

更加糟糕的是,她無意中摸到胸部靠下緣的位置有一個不大不小的結節,再按得重些就有腫脹般的疼痛。盡管腦子裏有點混沌不清,但她還是立馬就意識到那是什麽。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這種時候要是她得了什麽不好的病,對自己和孩子來說就都太可憐了。

她給熟識的醫生打了電話,約好看診的時間。她也希望自己是小題大做,因此并沒有說是身體不舒服,而只是将半年一次的例行體檢提前了。

恰好她入職還缺一份體檢報告,律所的人事部還等着要。

醫院家庭服務部的全科大夫黃醫生對穆家的情況很熟悉,算是他們的家庭醫生,平時無論家中成人還是思思有什麽頭疼腦熱的小病都是由他主診。

他安排好各項檢查,然後請俞樂言到內室的檢查床上躺好,讓自己的助手進來為她做檢查。

年輕的女醫生穿着白大褂,長發整齊地紮在腦後,進門打過招呼後才戴上口罩和手套。

樂言只看了她一眼就愣住了,身體平躺在床上,四肢百骸卻都仿佛被凍住似的沒有了知覺。

是錯覺嗎,怎麽會那麽像呢?

不可能的啊!

女醫生再走近一些,她看到白大褂襟口挂着的吊牌,合資醫院的醫務人員工作證上用英文寫有簡單的職務稱謂:Dr.Kang。

腦海裏嗡的一下,她拼命地告訴自己不可能,這只是巧合。

觸診并不舒服,不知過了多久,那冰涼的按壓在她胸口的手指終于離開了。樂言躺在檢查床上,睜開眼睛,那位醫生已經轉身出去了,她只看到白大褂的衣角。

她急忙攏好上衣坐起來,夠着身子想去把剛才那張面孔重新看看清楚,可是醫用屏風擋住了視線,除了一點模糊的晃動之外什麽都看不到。

然後是金屬器械碰撞的聲響逐漸靠近,她本能地重新躺回去,屏氣凝神,像每一個在診室裏緊張地等待醫生的病人。

很好,還是那位女醫生,推過來一輛小小的車子,托盤裏放着很多醫用器械,剛才她聽到的聲響就是從這裏發出來的。

“接下來要做婦科檢查,你不要太緊張,放松一點。”

這樣羞人的姿态,最私密的部位敞開于人觀看、觸碰,甚至用那些金屬的物什探進去在裏頭動作,怎麽可能放松得下來?

何況這個人,口罩下的這張面孔……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巧合和熟悉。

頭部的位置太靠下,樂言更加看不清醫生的樣子了,她只是愈發緊張,尤其托盤中的鴨嘴鉗已經被穿白大褂的人拿在手中……

她疼得幾乎彈坐起來。

“好了。”年輕的醫生拍拍她,露在口罩外的眼睛笑得微微彎起,“穆太太你的肌肉張力和清潔度都非常好,完全不像生過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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