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約定

即使是在昏暗的燈光下,樂言也看得出穆皖南臉色發青,她幾乎從來沒見過他臉色這麽難看過。

舞曲聲震天,他們這點小糾紛沒有多少人留意到,但她知道再不拉開他們,說不定又要像上回那樣打起來。

她的手還拉着他沒放開,他倒是先冷靜下來,轉而攥住她的手拉起她就走。

樂言隔着桌子被他拉得踉跄了一下,路過何維林身邊時,那人故意朝她笑道:“我剛才跟你說的,別忘了,我等着你。”

她抿緊唇沒理他,跟穆皖南推推搡搡從側門出去,外頭的新鮮空氣迎面襲來,兩人都重重喘了口氣。

他的手還拉着她的,有點緊張地上下打量,“你喝了他的酒?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頭暈,或者出汗?”

樂言搖頭說沒有,“他自說自話地靠過來,我什麽都沒喝。”

穆皖南稍稍平複了下情緒,這才好像想起其他的來,甩開她的手質問道:“你又跑到這兒來幹什麽?你這穿的什麽衣服……你怎麽認識何維林的?他剛才說等你是什麽意思,你答應他什麽了?”

“你一下子問這麽多問題,我該回答哪一個?”樂言倒是顯得很坦然,“其實我倒想問你又為什麽到這兒來?如果我沒記錯,上回你們鬥毆就是發生在這裏,這片轄區的警官應該挺不喜歡你的,要是再有下次,哪怕穆家手眼通天也免不了受處罰。事情都過去那麽久了,值得嗎?”

穆皖南以為她說的是跟何維林的恩怨,沉下嘴角道:“你以為自己什麽都知道?你知道多少?”

樂言說得卻是另外一回事,淡笑道:“是知道的不多。你跟康欣在這裏相識一場,不過她應該不會喜歡這個地方,你總不至于是到這兒來緬懷她的。人不在了,再為她争風吃醋,有什麽意義呢?”

穆皖南臉色氣得由青轉白,“你覺得我剛才跟何維林差點打起來,是為了争風吃醋?”

其實仔細想一想,那情景還真的有點像,只不過争的對象并不是康欣而是她俞樂言。

穆皖南說什麽也不會承認是為了她,但她的那種誤解也讓他很不舒服。

他其實從她一踏進就留意到她了,跟平時不一樣的打扮和精致妝容,即使在豔光四射的女人堆裏也毫不遜色,他差點認不出來。只是舉止略為拘謹,坐下來之後只喝不含酒精的飲料,象征性地跳了跳舞。

她的舞步很生澀,甚至可以說根本就不會跳,那樣子就像一頭小鹿闖進了光怪陸離的森林,迷了路卻又不得要領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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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卻緊盯着看了好久,因為她周圍有許多她沒意識到的危險。開始還不是何維林,只是來自其他異性的窺伺、靠近,那種因為荷爾蒙的吸引而想要對她上下其手的男人們他每看見一個就忍不住握緊拳頭。

直到她回到座位坐下來,沒過一會兒何維林就出現了。他的位置看不清他們的正面,他以最快的速度沖下去,越過人潮趕到她跟前的時候要不是何維林遞到她嘴邊那杯酒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他大概已經直接抄起桌上的啤酒瓶給他腦袋開了瓢。

他的憤怒超出他的預期,之前千叮萬囑讓她小心保護自己的話她好像根本就沒聽進去,現在好端端地又扯到了康欣。

這時池睿和程雯雯也追了出來,池睿看到他就沒好臉色,正要上前,被程雯雯拉住。

穆皖南淩厲地瞥了他們一眼,似乎有點明白她今晚此行的目的了:“你接了梁沉他們兩口子的離婚案?”

樂言回頭看了池睿一眼,拍檔的默契已經逐漸養成了,一個眼神就能會意。她挺了挺腰背,“沒錯,确切點說,我們是程雯雯方的代表律師。”

穆皖南深深吸氣,似乎覺得有點好笑,“俞樂言,你是故意的嗎?我最好的朋友離婚,你就站在對立面兒他老婆作代理,跟我作對就讓你這麽有成就感?”

“你想太多了。”她依舊淡淡的,“我們不接這個案子會有其他人接,總不能說每一個可以接這案子的律師都是為了跟你作對。何況我本來就跟雯雯是認識的,我也只是幫我的朋友,跟你沒有什麽差別。”

穆皖南看向她身後,對上池睿挑釁的目光。他沒再多說什麽,只冷笑了一下,“那我只能祝你好運了,希望你能幫你朋友得償所願。”

程雯雯等他走了才走過來對樂言道:“對不起樂言,我之前不知道你是穆皖南的……如果因為我的事讓你覺得為難,我可以找別的律師。”

樂言輕輕拍了拍她的肩,“我跟他的情況,比你跟梁沉好不了多少。既然不是一家人了,就不用顧忌那些,我只做好我的本職工作就好。”

池睿插了一句:“而且這案子到底接不接,是由我決定的,不是由她。我覺得你這案子有得打才會接,你不用有什麽心理負擔。”

程雯雯感激道:“真是謝謝你們。”

池睿開車送樂言回去,半路上說:“我還以為你又跟穆皖南走了。不過你們跟那個何維林是怎麽回事,你認識他麽?我可聽說他名聲不好,你離他遠點。”

樂言沒聽出他頭一句話中的慶幸和悵惘,不過他關于何維林的評價倒是跟穆皖南差不多,于是說:“其實我也不認識他,只聽說他以前好像就跟穆皖南不對付,大概是找準一切機會讓他不痛快吧!”

池睿蹙了蹙眉,不無擔憂地看她一眼,“你們都離婚了,他怎麽還找到你頭上?想收買你來對付穆皖南?”

她笑笑,“那他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她在他那裏不是舉足輕重的人,當然就算不愛了也不至于恨,要聯合外人來對他不利。

“總之要小心一點,有什麽事記得告訴我。”

她朝他安撫地笑,“知道了,不能出事,不能請假或者曠工,不然要影響池大狀的日常工作的。”

沒了最初相處時的那些拘謹和生份,她也懂得跟他開玩笑了。

池睿喃喃道:“也不單是為這個……”

他就不能是出自真心地關心她這個人麽?真是的。

程雯雯的案子就算這樣接下了,為此高寂雲還專門把兩人找去談話,無非是問池睿有沒有把握,有沒有難處,畢竟對家是頗有些人脈和手段的,搞得不好恐怕要得罪人,得不償失。

池睿倒是很有信心,他也知道高寂雲最看重收益,大大強調了一下這個官司不管輸贏都有可觀的律師費,反正梁沉是習慣用錢解決問題的人,贍養費肯定不會少給。

再加上跟穆皖南是朋友,倒不至于用什麽下三濫的手段來對付他們,沒有潛在危險。

高寂雲看了樂言一眼,沒再多說什麽,這事兒就算定了。

從他辦公室出來,樂言對池睿說:“謝謝你,這回多虧了有你,我才能幫我朋友。”

他挑了挑眉,“這話你已經說過了,能不能有點兒新鮮的?”

她想了想,“那……等事情了了,我請你吃飯。”

“這也不新鮮,不過我喜歡。行啊,地方我來定,不能再吃炸雞了。”

樂言笑着說好。

現在還有一件事壓在她心上。

樂言撫平那張被她揉在手心裏弄得皺巴巴的名片,那行手寫的地址她在電子地圖上查過,直觀的坐标讓她原先那點隐約的熟悉感清晰起來——

原來那是康欣曾經住過的地方。

也就是說,那也是她生命的終點,四年多以前她就是在這個公寓裏吞下大量安眠藥自殺,送醫已經太遲了,沒能搶救回來。

樂言不由又将名片攥緊。當年康欣的最後一通電話就是打給她的,很有可能她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與她對話的人。

可是康欣死後,每個人都盡力瞞着她,包括穆皖南在內。這裏頭有善意的成分,也有她所不知道或者可能無法承受的怨怼,再說起來,全都是支支吾吾,諱莫如深。

沒有人想過,她其實也是有了解真相的權利的。

況且聽何維林的意思,好像康欣的死還不止是他們表面上看到的那樣。

何薰做完瑜伽滿身大汗,看到樂言獨自捏了張紙片坐在那裏發愣,走過去一把奪走那張紙,“看什麽呢,老僧入定似的?”

等看清了名片上的內容,她變了臉色,“你怎麽會有這人的名片,他找你麻煩了?”

樂言搖頭,有些狐疑道:“你們怎麽每個人談起他都是這樣的反應,他這麽有名?”

“可不是有名呗,有名的壞!”何薰冷嗤,把名片扔回給她,順手拿起個蘋果啃,“反正你別跟他有什麽牽扯,小心他把你給陰了。”

樂言抿唇思索一陣,還是把心裏想的事兒跟她說了,“他說去康欣以前住的地方會有意想不到的發現……你說會是什麽呢?當年她的死挺突然的,你說會不會有什麽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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