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親疏遠近
他這兩天去外地取證了,沒要她去,想來是知道她媽媽住院的事故意不帶她,确實十分體恤人。
到了出院那一天,剛好是周末,樂言開車接母親,沒想到在病房裏遇到池睿。他不知說了什麽,正逗得媽媽合不攏嘴。
“你怎麽來了?今天不是剛出差回來嗎?”
池睿道:“這回去的地方阿膠是特産,就帶了一點兒回來。路過醫院就想送來給阿姨,正好滋補一下身體。聽說今天剛好要出院,我就搭把手當個壯勞力吧!”
樂言特意選在今天接媽媽出院就是不想麻煩其他人,穆皖南在近郊有個會要開,穆家長輩那邊她也沒通知,本來想着靜悄悄出院就算了,誰能料到又遇上池睿。
她其實是有些緊張的,不知池睿有沒有把她跟穆皖南離婚的事兒囫囵個兒地抖落出來,畢竟他們沒有套過招。
不過看母親的神色沒有什麽異樣,他應該什麽都沒說。
池睿幫忙開車,路過北海公園的時候順道帶她們去逛了逛,美其名曰醫院待久了趁機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樂言不知他是怎麽知道的,不過北海公園對她母親來說有特殊的意義。父親年輕時他們在北京待得為數不多的那段日子裏,北海周圍是他們去得最多的地方,如今滿滿都是回憶。
周頌真是很高興的,人一開心起來臉上再多的郁結和病氣就都散了大半。
樂言很感激池睿,他只壓低聲音道:“你可還欠我頓飯呢,到時別忘了就好。”
周頌真剛出院就要走,樂言怎麽挽留都沒有用。
“我放心不下那些學生,總得回去看着他們才覺得心裏踏實。”她也是教師,只不過教的是中學,在小城一個中學奉獻了一輩子,退休後又返聘回去工作。
樂言也勸過她別再操勞,甚至父親剛剛去世時就勸過她到北京一同生活,但她說一旦停下工作精神和身體都加速衰老,樂言也只能由她去。
母女一年也沒有幾次見面相聚的機會,終究還是不舍。穆皖南最近似乎忙于重要的公事,回家都很晚,倒是給了她們更多說話的空間。
樂言撒嬌跟媽媽一起睡,周頌真笑着摸她的腦袋,“自己都是當媽媽的人了,還像孩子似的撒嬌,讓思思看見了要笑你了。哎,這回沒見到她,怪念的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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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個樂言對穆皖南的怨怼又深了幾分,重病在身的老人家,手術臺上風險重重,如果最後見不到思思豈不是一生的遺憾?
她不做聲,周頌真又絮絮說了很多,最後有些累了,才意味深長道:“原先聽你突然說要出去工作,還有些擔心你。你從小就是好孩子,能力沒有問題,我就怕你還要兼顧家裏太累了。現在看來你做得挺好,上司為人也不錯,你喜歡這份工作的話可以一直做下去,女人啊還是應該有一份自己的事業。過去也許是我們作父母的放了些不切實際的期望在你們身上,原意是想讓你的日子過得安逸一些,卻沒想過有很多事是不能夠被安排的,反而可能讓你受了很多委屈。”
樂言已經有些混沌想睡了,聽到這番話幾乎立時清醒起來,“媽媽……”
周頌真輕拍她的背,像小時候哄她入睡時那樣,“所以言言啊,趁你現在還年輕,想追求什麽就去追,跟什麽人在一起、過什麽樣的日子能讓你開心,就照那樣去做。你爸爸不在了,還有我跟思思,我們永遠都是你的家人,尊重你的決定,只要你過得好……你明白嗎?”
樂言的眼淚無聲地流出來,把枕巾都沾濕了。
其實媽媽已經看出來了吧?穆皖南明顯多于以往的積極熱絡卻只換來她的躲閃,兩人你進我退,如舞步紛亂的搭檔,真真貌合神離,不是感情和睦的夫妻應有的模樣。
他們演技再好也只是演戲,演戲不可能比現實生活更加逼真。
沒有一點苛責,甚至可能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媽媽只是一味地心疼她,并不在乎她做了怎樣的選擇。
…
送走了周頌真,穆皖南也發覺了樂言異樣的低落和沉默,斟酌了一下才說:“還在擔心你媽媽?我跟醫生談過,她病情還算穩定,只要繼續堅持服藥問題不大。如果你實在想她,過年的時候再接她過來,那時我爸媽都在家裏,他們也可以聚一聚。”
他的話她不知聽進去多少,只看着車窗外不斷退後的風景,依舊沒吭聲,
他又清了清嗓子,聲音壓低一些,“最近公司有些事走不開,我也不擅長開解和照顧病人,索性時間都留給你們。如果你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夠周到,我可以向你媽媽解釋。”
有些事無法與她細說,最近公司為集中精力對付何維林,不少決策需要他親自來做。商業世界不能單憑感情用事,需要靠數據分析和預期收益來說服董事和股東,他的确分身乏術。
樂言這才回過神來,“噢,不用了,她都明白的。”
其實他這樣已相當于在同她解釋,已經足夠令人驚訝了。
車子停在首都國際機場,他們并肩站在國際到達的出口處等候,就像四周其他普通的父母一樣。
思思終于結束夏令營回來了,樂言答應過要跟穆皖南一起到機場來接她的,不能失信于孩子。
思思拖着小小的行李包走出來,頗有點小大人的架勢,一見到樂言就沖過來跳進她懷裏,“媽媽!”
“寶貝,終于回來了,媽媽好想你。”樂言緊緊抱住她,捧住小臉親了又親。
穆皖南一直在旁邊靜靜地看。
“爸爸!”思思又伸手來要他,媽媽本來抱她就吃力了,老師說她在國外吃胖了好幾磅,更應該要爸爸出力才對。
穆皖南沒有異議地抱起她,思思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才說:“我給你帶了禮物,媽媽也帶了。”
見他只是挑了挑眉沒有什麽太大的表示,她又有些小心翼翼打商量似的說,“我想吃媽媽做的紅燒肉和鲫魚豆腐湯,你今天能不能讓她回家燒給我吃?”
他怔了一下,手臂往上托了托說道:“你好像又長胖了啊,還一心惦記着吃,不怕變成小胖妞?”
他有點無法直視這樣的問題——孩子好像執着地認為,是他不讓俞樂言回家的。
這世上也就這一大一小兩個女人,能讓他的心情如過山車似的起伏上下。
晚飯是樂言在家裏燒的,最後一道湯端上桌之後思思才歡呼地拿起勺子:“可以開動喽,媽媽辛苦了!”
樂言跟穆皖南對視了一眼,思思雖然以前就很乖,但在家裏畢竟是小公主,沒有意識等全部菜上齊、所有人都坐下了才開吃,也不會這樣大聲慰勞她的辛苦。
孩子的變化是顯而易見的,這趟夏令營不是沒有收獲。
大概是太久沒吃到像樣的中餐,想念媽媽的手藝想念得緊,思思大口大口吃的很香。樂言也太想她了,看她吃得香就覺得滿足,忙着給她舀湯、剔魚骨,自己都沒吃多少。
回過頭來才發現碗裏也堆了不少菜,她看向給他夾菜的穆皖南,他卻像事不關己一樣只顧低頭吃飯。
思思帶了禮物回來,獻寶似的拿出來,給樂言的是一個鑲水晶的發卡,穆皖南的是一條領帶。
給媽媽的發卡很輕巧地就戴上去了,可是領帶她實在不太會打,大概是之前跟老師學過了,可是真到了穆皖南坐在那裏她站在跟前的時候就亂了手腳,只得撅起小嘴睜大眼睛扭頭向媽媽求助。
穆皖南也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樂言走過去接過思思手中的領帶,盡量自然地說:“來,思思認真看哦,媽媽教你。”
領帶壓在他的襯衫領下,一寬一窄的兩端在她指尖來回。她一板一眼地給他打好一個溫莎結,就像過去無數個早晨為他做過的那樣。
他的喉結輕輕滾動,最脆弱和敏感的地方離她那麽近,也是跟以前一樣的,她卻沒有多看一眼。
她也是刻板而疏離的,就像他只是一個沒有生命的木頭人,不屑一顧。
最後她抱着興奮了整天的小公主去睡了,穆皖南摸了摸領帶,微微有些窒悶。
思思躺在床上聽樂言給她講故事,漸漸有了睡意,卻還是有些不放心地拉住她,“媽媽,你今天晚上不走哦?我不想讓你走。”
剛才飯桌上爸爸都答應過的,今晚不讓媽媽走,可以留下來陪她。
樂言溫柔地笑:“嗯,媽媽不走,留下來陪思思,乖乖睡吧!”
思思心滿意足地抱着玩具兔子進入夢鄉,她安靜地看着孩子的睡顏。
這個年紀的小朋友,一段時間不見,變化是很大的。長大了,懂事了,獨立了,更懂得體恤別人了,也讓她靜下來的時候好好反省自己。
她跟穆皖南不相愛,所以眼裏只有自己的孩子,投入了太多的愛和精力,無形中也給思思很大的壓力。她現在也許已經覺得媽媽為她犧牲太多,為她不快樂,而爸爸是這個家土崩瓦解的罪魁禍首。
不應該是這樣子的。
這次不管是出于什麽樣的目的,穆皖南把思思送出去參加夏令營,是一件正确的事。
她想得有些出神,冷不防穆皖南從背後栖身上來,“思思睡了?”
她一驚,轉過身面對他,“嗯,睡了。”
他沒追問,像是也放松下來,眼裏卻有深不見底的欲念翻滾,身體困住了她,無聲無息地将唇也貼在了她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