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傷疤

他情不自禁地扶住了她的肩頭,樂言往後退了半步避開他的觸碰,斂眸說:“長在乳腺上,良性腫瘤,切掉就沒關系了,只是個小手術。”

池睿愣住,反應過來之後也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嚨,別開眼,“噢……是嗎?沒什麽大問題就好。”

樂言指了指他屏幕上的病假申請,“那這個……”

“哦哦,批了批了,我馬上發給你。”他手忙腳亂地去關窗口,也搞不清按到了那個按鈕,反正申請是批準了。

樂言松口氣,“那我先出去做事,剛才你要的案卷資料我馬上就整理好給你。”

經過那一晚他裝醉送他回家,他們之間的氣氛變得有點微妙。單獨待在一塊兒時間長了他就會有點緊張,有時欲言又止,而她輕易就看破他的不自在。

可他又并沒有多說什麽,只是不再像以前那種同事間直來直往的簡單了。

池睿點頭,想了想又叫住她,說道:“穆家老二的事我聽說了,你……沒事吧?”

他從高寂雲那裏聽說穆晉北為了跟心愛的人在一起委托樂言幫忙,誰知剛到機場就被截下來,還住進了醫院。

而自從上次天臺的事情之後,他也敏感起來,尤其問到跟穆皖南和穆家有關的事,都有些小心翼翼,再不會像過去那樣大喇喇傷她的心了。

樂言搖頭,她沒法告訴他,其實她入院接受手術,多少也是受到這次事件的影響。

物傷其類。

樂言說要做手術,何薰當然是大大的贊成,但聽說她打算換一家醫院就急了,“別啊,我聽說穆皖南打算請駱敬之給你做手術呢?難得他良心發現一回,你可千萬別推辭。這位駱醫生可有名了,是他們醫院最年輕的副教授,專門研究乳腺腫瘤的,你自己去預約未必能約得到呢!咱們上回跟雯雯聚餐的時候怎麽說來着?女人要對自己好一點啊,做這種敏感部位的手術當然也要最好的醫生,別覺得是穆皖南的人情就不好意思,他欠你的!”

何薰的刀子嘴真是不得了,樂言去打聽了一下,發現上回媽媽來看病的時候穆皖南說的也沒錯,現在公立醫院看病難,除非是急症,否則從檢查到住院都得排隊,來來回回真是耽誤不起。

她實在沒有多少假期可以耽誤,最後還是去了駱敬之那裏。

“我用我自己的醫保卡。”她事先聲明。

Advertisement

駱敬之眼神冷淡,看着她仿佛在說不然你以為誰會幫你付。

她躺在病床上,還是難免會緊張,想女兒,又想媽媽。

上一次上手術臺,是生思思的時候,幾乎九死一生,還輸了好多血。

不能怪她膽小啊,她身體裏就是住了個膽小鬼的,遇到相類似的境況就會不受控制地跑出來。

思思到醫院裏來看她,她很高興,緊張都顧不上了,拿過一個橙子剝給她吃,“寶寶你一個人來的?”

思思搖頭,“爸爸送我來的,他要去樓上看奶奶和二叔叔。”

最近他應該很忙,家裏一下子有兩位至親住院,工作之餘大概全都耗在醫院裏了。

他沒來看她,大概覺得尴尬,也忙不過來。反正她也習慣了,不指望什麽,有女兒和何薰陪着她已經很好了。

思思趴在她床邊,“媽媽,你害怕嗎?開刀是不是很疼,比打針還疼嗎?”

她笑着摸她的小辮兒,“開刀之前要打一針麻醉藥,疼一下,像被小蜜蜂蟄了一樣。然後後面就沒什麽感覺啦,要等再過上幾個小時之後,傷口才會又感覺到一點疼。”

思思似懂非懂,“那我在外面等你,媽媽出來就能看到我了。”

樂言親親她的臉蛋,動容道:“好,謝謝寶寶。”

手術其實很順利,局部麻醉,樂言一開始都很清醒,看得清駱敬之冷靜的眼睛和熟練操作的精細動作,覺得自己像是一條躺在案板上的魚,皮膚被劃開的感覺就像割開一段布帛。只是她體質敏感,後半段麻藥讓她有點飄飄然似的,昏昏沉沉,下了手術臺沒多久就睡着了。

她夢到了許多人,大學畢業之前的同學和朋友,父親也還健在,爸爸媽媽和她齊齊整整的一家人坐在一起;還有池睿、高寂雲,她的好姐妹何薰和程雯雯,還有她當作弟弟一樣看待的穆晉北和他喜歡的女孩兒沈念眉……她仿佛回到結婚之前的日子,可她懷裏卻又抱着思思。

應該是少了點什麽的,少了什麽人,她卻想不起來。

努力地想睜開眼睛,眼睑上卻像壓了鉛塊,視線也是模糊的。隐隐約約看到進來一個人,走近一些,竟然是康寧。

不,也許是康欣,反正是相同的一張臉,孿生子總是容易讓人認錯,尤其是臉上沒有喜怒哀樂的時候,她分辨不出來。

上一回在康欣住過的公寓裏那一筆帳還沒有算,樂言想坐起來,甚至站起來,可身體卻動不了,又像是中了迷幻劑似的,四肢失去了知覺,不聽大腦使喚。

她看到那張臉的主人掏出一樣東西,看起來像是刀子,一步步走近她,俯低身子湊近,眼神漠然空洞,冰涼的刀刃抵在她喉嚨上,再一點點下滑,聲音也是冰涼的,“聽說你今天做了手術,是哪裏動了刀呢?這裏,還是這裏?我也是醫生,要不要我幫你?你忘了,這個小腫瘤還是我為你診斷出來的……”

樂言氣極了,想擡手揮一巴掌過去,可是手卻好像被什麽人拉住了,怎麽也動彈不了。

鋒利的刀子已經逼近心髒的位置,看起來就像醫生用慣的手術刀……

樂言猛地震動了一下,另一只手也被人握住。

她終于完全睜開眼睛,氣喘籲籲,汗水濡得她額際的發絲都濕透了。

“你醒了?”穆皖南坐在床畔,握着她的手,看她這樣子,蹙了蹙眉道:“做夢?還是哪裏不舒服?”

他看起來也有幾分惺忪,像是剛才也在睡,她這一動才驚醒過來的,手還緊緊跟她握在一起。

“你怎麽會在這裏?”她嗓子沙啞,其實非常幹渴。

“我來看媽媽和晉北,順便過來看看你的情況。”反正他是不會承認特意過來看她的,他只是太累了,弟弟和母親那邊,疲于奔命似的,聽了無數醫生的診斷和意見,現在又加上她。

他看到她從手術臺上下來,駱敬之說手術順利,她一切都好,他不知怎麽就放松下來,在病房裏陪着她,自己也盹了一會兒。

他已經有好幾個晚上沒怎麽好好睡過覺了。

樂言口渴,盯着桌上的杯子,他順手拿過來喂她喝水,又扯了紙巾覆在她額頭,“怎麽出了這麽多汗?”

她不想跟他說夢裏看到了什麽,而且因為這場夢,她現在心情變得很糟糕。

他看了看她的氣色說:“你在醫院裏是不是連飯都沒好好吃?敬之說你很緊張。”

好醫生不是浪得虛名的,她并沒有抱怨什麽,人家卻連她的情緒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抿了抿唇,“沒有,醫院裏的飯菜不太合胃口而已。”

“那你現在想吃什麽,我讓人去買。”

她看着他,實在不習慣他這樣體貼地噓寒問暖。

穆皖南被她看得有點不自在,“你不吃思思也要吃的,還是說你不想讓她陪你,那我就帶她回去吃晚飯。”

原來思思還在這裏。樂言想起手術前她說要等她下手術臺的,心裏一暖,問道:“思思呢?”

思思跑進來,有點憂心忡忡地趴在她身邊,“媽媽,剛才你睡着了,醫生叔叔說不能吵你,還說你醒過來會有一點疼。你現在還疼嗎?”

她點頭,“不太疼,不過還是有一點點。”

小丫頭眨巴着眼睛,“傷口在哪裏呀?我想看看。”

樂言頓了一下沒說話,擡頭看了看穆皖南,他像是也意識到了,把臉偏向一邊。

如果是以前,她解開衣襟給孩子看看并沒有什麽不可以的,可是現在他在這裏,又是胸口這樣的部位,就不是很方便了。

她只好跟女兒說,“媽媽剛做完手術,傷口還有紗布包着呢,看不到,也不可以碰,等以後好了再給你看好不好?”

“那以前那個傷口呢?就是我從媽媽肚子裏出來的那個。”

每個孩子都有類似的困擾吧——我從哪裏來,出生的時候是什麽樣的?以前樂言為了跟思思說明得更直觀一點,會把小腹處那一條做剖宮産留下的傷疤展示給她看,沒想到她一直記在心裏。

不想看她太失望,樂言又擡頭看了看穆皖南,确定他目光不在她們這邊,才把衣服撩起來一些,露出那條已顯陳舊的傷疤。

思思習慣性地伸出小手摸了摸,“這個還疼嗎?媽媽今天的傷口會比這個還疼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