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二卷《人間境》提前預告,(1)

☆、壁者使寧

從前明崇樂總是擔心自己會永遠的一廂情願,即便是現在,她也從來沒有對他松過口,但是從卓雲釉把契約放進他衣袖的那天起,明崇樂不再像以前一樣患得患失。不得不說,雖然他一直覺得她死鴨子嘴硬,但是有的時候,動作的确比言語來的有說服力。

相處極近,他也會漸漸發現她的真性情:她待人清冷,卻不是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疏離,更多的透露出一種随性平淡。她對于情緒掌控的極好,進退得宜,讓人難以輕易纰漏。以前的習性卻并非舍得幹淨,便是無意間流露出的小女兒情态,讓他明白她對于自己并不是不甚在意。

他覺得自己有些看不清她,或者說是一種難以掌控,她有着一層堅實的殼,牢牢的保護着自己。但是他沒有辦法放手,即便是她微微一笑,他也會輕易淪陷。

最近老夫人夜間失眠,卓雲釉便新制了一味點心,取姜磨出姜汁,又将煮沸冷卻的溫牛奶倒入姜碗中,凝固成酥酪,綴以核桃末在碗心。給明崇樂的卻是加入了好些甜乳,又把核桃換做了兩片碎花瓣,極為雅致。

明二公子接過碗的時候不得不說很是驚喜,卻還是啧啧不滿:“我幾天不來,你就不知道問問我幹什麽了嗎?”

“那你在忙些什麽了呢?”卓雲釉便順了他的意問出來。

“壁都最近要來人。”他吃了一口,甜的舒心,微微展開緊皺的眉頭,“安排着得讓他們住在府裏,可能最近人會比較多,但是不會擾着你們這裏的清靜的。”

卓雲釉微微有些驚訝:“壁都來人?”來永寧,并且住在太守府,總歸是大有來頭的。

“來的是美人。”

“哦?”

“不過沒你好看。”忠貞的明崇樂立即表明立場,悠悠的開口,“文安縣主秦蕪。”

文安屬梧川城,梧川在太坊十四城中出名,大抵因為其是太子母家秦氏故居。秦氏長一輩最為稱道的便是孕育出了一子一女——這子是當朝文官之首,官拜左相;女是當今太子生母,位至淑妃。秦蕪非皇族女子,之所以能夠封為縣主,除了她秦氏大小姐、秦相嫡長女的身份,還有很重要的一點,那便是她是當今太子陳景弋名定的太子妃。

秦蕪回梧川,秦氏在永寧并無顯赫的分支,加之她身份尊貴,借住于太守府本無可厚非。只是這梧川距永寧不過百餘裏,快馬疾行半日即可到達,偏偏要在這裏停留,實在是有些奇怪了。

明崇樂的話倒是很快解開了她的疑惑:“壁都秦家早三年前要從陸家定做了一把七弦琴,作為梧川秦氏現任族長的生辰賀禮。”

但凡懂樂理的人都知道,所有的好琴都是斫琴師親自使用傳統工藝手工制作的。尤其是既能彈琴又能斫琴的樂師,他們在斫琴的時候會将自己的彈琴心得融入到所制古琴中,從而使琴有其獨特的韻味。選材、打磨、上漆、正音,無一不費時,更加上是永寧陸家定制、太子妃親取,這份大禮當真來得珍貴。

卓雲釉倒是無聲笑了起來,看着明崇樂疑惑的眼神,她解釋道:“我笑你剛剛言語間輕薄了太子妃,真是大膽。”

“那你便不要出現在她面前哦,據說這個太子妃好妒,可別惹惱了她。”

卓雲釉知道,明崇樂的話,自然是不能全信,因為她見到了秦蕪。

太子妃的轎辇到達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明府安排了夜宴。夜宴設在府園內,二層小樓建于一汪碧湖上,臨風對月,賞花品酒,極為雅致。秦蕪着刺繡妝花裙配着一襲煙羅紫的上裳,反绾着驚鹄髻,與描畫的蛾眉一道,襯着面龐越發的驚麗,真正的世家大族教養出來的貴女,與生俱來的華貴而莊重,以及俯視衆人的輕蔑之色,卓雲釉勾勾嘴角,看來說她好妒,也并非不可信。

她卻不是一人前來,随行的還有一個男子。藏藍色深衣,袍邊以及襟口都繡着暗紋,黑玉束發,英氣俊朗,鼻梁高挺,嘴唇薄削,一雙鳳眸流連間卻泛着肆意的邪氣。

“張公子。”自有人上前行禮,卓雲釉當下清明,這個男子便是太子的門客,也是陳景弋最為得意的幕僚——當今右相之子張離堯。

壁都離郎,名聲顯赫,性情嚣張,文人士族間口碑差得離譜,卻無人敢言。除去周身隐着的陰鸷和暴戾的邪氣,他實在是有着不可比拟的大智,處事向來着股陰冷和一絲不可遏止的決絕,坊間傳着他的诨名——尖吻蝮——世上最為強勢而又狠戾的五步蛇。

這離郎和秦太子妃,卻是有着有段話事,相傳張離堯早年便對年長自己兩歲的秦蕪傾心,但是女方卻嫁入皇家。其後太子府來人相邀,他便恣意妄為連拒三次,最後還是太子妃親自登門,他才答應輔佐。他本就慧絕,加之性格不羁,甫一處事,便名震壁都。但是此後,卻不見他再有專情,各色美人卧膝頭,一腔柔情付水流。

卓雲釉剛剛彎起的嘴角,此時已經全無弧度。她明白明崇樂有意安排着不讓自己與他們碰面的原因——張離堯的叔父,也就是當今右相的胞弟——便是當年扣下卓家茶商金印的人。

她遠遠望了一眼,便冷冷地轉過身,往別苑深處走去。

****

卓雲釉不喜歡出門,畢竟當初卓家也是永寧大戶,從前又是那般招搖的性子,本心裏她是不願意被人認出來的,很多的時候更願意一個人靜靜地抄佛經或是研究一味新點心。

她剛出佛堂,便看到一個影子斜倚在樹下,還有一個小小的個子立在一邊,粉白色的木芙蓉蔚若錦繡,豐姿豔麗,占盡風情,更加襯得樹下的人孤零寂寥。她站在原地,并未上前。

小正則還是立在那裏,明崇樂卻是慢慢走近,一時間表情複雜的無法形容,吶吶地開口:“你不要不理我了。”

“怎麽會。”卓雲釉答得非常誠懇,但是卻是非常不誠懇地越過他就要走,連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他。

明崇樂慌忙拉住她的衣袖,卻被她不動聲色地掙開,一下子很是受傷:“我瞞着你張家來人,你不高興啦?”他的确是一早知道所有的來客,知道卓雲釉一定會不快,想着有意避開他們見面,卻還是沒有把握好。

卓雲釉很是平靜:“我沒有不理你,你不要多想。只是這是我自己的事,你用不着替我做這些。”

明崇樂簡直被吓到了,卓雲釉話裏的拒人于千裏之外,讓他一時之間無法應對:“我做的事情都是心甘情願。”

“明二,別這樣。”她嘆息,“你很好,真的。只是我……”

明崇樂就在這個時候俯身過來,把她抱在了懷裏,用力攬着她的肩:“我不好,一點都不好,你要對我好一點,不然我也會難過的。”他聽到她口中說出自己的名字,他就知道并不是完全被她拒絕,如今放手已經是不可能了,那就索性死纏爛打到底了——他是越活越青春年少了,根本就是在把日子往回過。

卓雲釉掙不開,或者說是不打算掙——她不至于好歹不分,心裏即便有氣,但的确是不能怪他,她也只是心悶,如今便遇上了送上門的他,也虧得是明二公子,三句不和便以退為進,委委屈屈的小媳婦樣子,讓你不能對他有脾氣。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卷正式開始,人物出場會比第一卷多,但是可能篇幅會短一些,我希望故事能夠豐滿點。

☆、女兒情濃

這邊明崇樂正沉浸在懷中的溫香軟玉,哪邊不識時務的正則,一手捂着自己的眼睛,微微露出一條縫偷瞧着,一手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公子,出門過節的呢。”

卓雲釉及時一醒,反應過來邊上小童的存在,立刻輕推開明崇樂。

被自家公子深深剮了一眼的正則,十分無力地放手又垂頭。他也實在不願意上前,眼前的情景已經足夠他震驚一陣子的了——他家潇灑不羁的公子,他家眼高于天的公子,他家不可一世的公子!去了哪裏了!?為什麽一到雲釉姑娘面前,就變得這般扭捏、委屈、顫顫微微、不識時務……平時那麽多姑娘投懷送抱呢,也沒見他哪回拉住一個姑娘死活不松開啊。

正腹诽着,沒留神便被自己公子再次恨恨地瞪了一記:“怎麽不早說!”

正則簡直內傷,明明是公子你只顧情意綿綿,忘了今天來的主要由頭,現在還來怪人不是。

“來來來。”這邊明崇樂已經想起來了,便要拉卓雲釉,“今日女兒節,我帶你到街上去玩。”卓雲釉正要張嘴,便被他堵了回去:“今日街上人很多的,不會有人識得你,而且大家都在過節,也不會有人特地去認你。你悶在府裏這些日子,早就該出去轉轉了。我親自來接你,你要是還不願意,那我就去求奶奶把你借給我,她一定是願意的!”說到最後,絕對是抓住了卓雲釉的死穴,他簡直有些洋洋自得。

“那……好吧。”被抓住死穴的卓雲釉,只得點頭。

明二公子面露喜色,上前便要執她的手,卓雲釉立馬把手藏到背後。他特別無奈地空握了握自己的拳,恹恹地挑眉:“走吧。”

她抿嘴笑,正則的腿就在這個時候非常識時務地出現了,不動聲色地給她使了個絆子。

卓雲釉一個踉跄,明崇樂趁機不露痕跡地扶穩她,一副“你怎麽這麽不小心”的神情,可是抓住她的手便不放了:“夜裏看不大清,我懂、我懂。”轉頭對着自己的小童,投以贊賞的目光,正則非常受用地猛點頭。

好你個小正則!卓雲釉暗自咬牙,我平時真是白疼你了。

明崇樂滿心歡喜,施施然地拉着自己的心上人,十指緊扣,頗為快活的過節去了。

永寧的整個街道上,布滿了炫目的燈彩,映射着天上璀璨的群星,銀鈴和繁花懸于半空,周圍盡是喧嚷的人聲。女兒節,也就是七月七過的乞巧節,照字面的意思就是姑娘們過的節日——當然,過節的怎麽會只有姑娘家。

比如明二公子,顯然他比雲釉還要振奮一些,興致勃勃地牽着她。于旁人而言,這般手牽手徒步游長街過節的,實在是正常,但是明二公子那般的花名在外,自然是吸引了周邊很多的目光,偏偏他好像又瞎又聾,只作不聞,帶她游走于街市間,簡直有些豪情滿懷。

每年只有這個時候才有的七夕市,布滿大大小小各式泥塑的執蓮葉的娃娃,以黃蠟制成鴛島雁等狀置于水上的玩具,張挂七夕牽牛織女圖。

明崇樂很嚣張地拉着她的手,他個子高,幾次都被挂得低些的花簇打着了腦袋,嘴裏嘟嘟囔囔,空着的一只手得不停地拂去額前發上的碎花,想了想,伸手晃了晃頭頂的花簇,花瓣好像下雨一樣卻是全都落在身側咬唇暗笑的卓雲釉身上。

“呀,你這人……”她只得也伸出一只手拂着,對着幼稚的還在不停動手的明二公子。明明一副采花大盜的模樣,偏偏身邊走過的人,卻都含着笑打量他們,卓雲釉不得已,只能低頭拉着他往前走。

“慢些、慢些。”被拽着的明崇樂,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上前和她咬耳朵,“沒人看,人家哪裏有空看我們。”這個樣子的卓雲釉是他沒見過的,面頰緋紅,明眸怒視着他,但是眼裏哪有恨意,滿是嬌羞,他發現自己愛的不得了:“我錯了我錯了。”他也知道,再鬧下去,下次真的不能把她拐出來了。

但是卓雲釉并沒有聽他的話,她對着一處看着失了神。明崇樂疑惑,順着望去,只見到好幾個公子哥站作一起,不知讨論着什麽,朗聲大笑,甚有氣度。他當下不高興地扭過她的臉:“不許看!眼前有一個俊得天上有地下無的,你還看別人!”當着他的面還看別人,簡直氣死人。

被擰着下巴的卓雲釉,還是不死心地扭頭,明崇樂只差不顧形象地哇哇大叫,側身攔在她眼前,面色冷得像閻王:“眼睛給我閉起來!”

“不是。”卓雲釉看着面前黑了臉的明二公子,知道他是多想了,只得辯着,“你看,那是不是懷之?”

“懷之也不能看!”醋壇子明二少急吼吼地,簡直有些妒火中燒——即便是表弟,那也是男子啊。

“不是,不是……你看看,那個是不是懷之和那個陸家小姐啊?”

“啊?”明崇樂這才反應過來,遲疑地轉身,果真見着那熙熙散散的人群邊,花燈前立着兩個人。

顧懷之墨青色長衣,選了白玉束了發,很是綽約。

陸靈犀着湖青煙紗散花裙,精巧的領子上繡着細小的白玫,今日卻是梳了雙平髻,細碎的劉海遮住了額前的那抹美豔的朱砂。

“是了。”明崇樂放下心來,略略找回些場子,恢複一貫不羁的模樣,對着卓雲釉道,“便是他們。”

明崇樂的表情并無不妥,似乎遇到他們是理所當然。

卓雲釉望着對街的兩人,斂眉細忖了一下眼下的情景,一個念頭便忽地乍現——“他們倆!”她驚訝,一下子叫出了聲。

數月前街頭相遇,她只當陸靈犀和顧敏之是一對,竟是忘了身側的懷之。想着她之前還對着敏之說道他和陸家小姐很是般配,但是敏之也并未反駁,現在想起他那時候的神情,心頭除了疑惑,更多的是對于此事的懊惱。

“上前問候一下。”明崇樂拉着她就要過去。

“你去吧。”卓雲釉搖搖頭,“我在這裏等你。”

明崇樂知道她心裏對于顧家的芥蒂,還有很多的是顧敏之的因素,也不強求,只是安撫道:“我很快回來。”對上她的笑顏,稍稍放下心。

他不情不願地松開她的手,只身上前和顧陸二人說了幾句,顧懷之看到了卓雲釉,眼神并不是很友好,她受這麽一記眼刀,也并不在意,只是轉身走向一旁的糖鋪子。

“卓姐姐。”

她愣神的功夫,剛剛那個湖青的身影就飄到了她的身邊,她看着身側的姑娘:“陸小姐。”

“姐姐叫我靈犀就好了。”陸靈犀倒是很親近,看着卓雲釉笑得很甜,“懷之和我講過你的。”

她們站在糖品攤鋪前,靈犀對着一堆的糖人糖畫愛不釋手。

卓雲釉看着她了無憂慮的樣子,倒是生出幾分豔羨之感——當初的自己也是如她一般,從前的女兒節是回回不落的,每次都快活地拉着敏之在街道上奔走,也對着新奇的事物萬分珍惜。

“姐姐怎麽不講話?”陸靈犀已經自顧拿起一個糖百合抿開了,清澈的眼睛滴溜溜的看着她,順手拿起一個糖百合,遞給了卓雲釉。

卓雲釉很自然地接下:“只是上次見到你,未曾有機會說上話,覺得很是無禮。”

“姐姐亂說什麽啊。”到底還是小姑娘,說話語調裏面都帶着轉音,撒嬌的語氣與生俱來,“姐姐以後可以經常和我們一起玩啊。”靈犀說着,言語卻是帶了幾分揶揄:“我看到了明二少,姐姐和他一起嘛?”

果真伶俐。

卓雲釉發現自己很喜歡陸靈犀,是對一種美好事物的喜愛,這樣的姑娘,讓人産生呵護之意,卻是學着她的話,順口回了過去:“你會和懷之一起嘛?”

“當然!”陸靈犀回答得驕傲,完全沒有小女兒的嬌羞,“我很喜歡懷之的,他也很喜歡我。”

“互相喜歡真好啊……”

卓雲釉不經意地嘆着,又有些自嘲地搖搖頭。

作者有話要說: 思前想去,那個月份适合小情侶約會的只有女兒節……

☆、陌路相遇

陸靈犀只當是在說自己,眨了眨杏眸,咬着糖百合,煞有其事地解釋着:“對啊,我和懷之認識這麽久了,一直互相喜歡。我們郎俊女貌,情投意合,又門當戶對……”說到後面,越來越肯定,簡直有些激昂:“我們會一直在一起!”有股子驕氣在裏面。

卓雲釉自顧感慨,沒曾想聽者有意,冷不丁地被陸靈犀最後一句吓了一跳,笑了出來:“莫激動。”

陸靈犀意識到失态,自己也笑開了:“我沒有……”眉角含笑,卻絲毫沒有嬌羞的神态。

“靈犀,你真是一個好姑娘。”雖然只見過兩面,但是卓雲釉單純地喜歡眼前的女孩子,就像是喜歡喜歡一朵美麗的花,喜歡一幅絕妙的畫,是純粹的。

也許是心境使然,不怪兩人從前沒有相交,以她當初那種跋扈的性子,一定是會讨厭靈犀的。

卓雲釉今日倒是橫生出許多的感慨,眼神裏面一片悠遠,“其實……名利什麽的都不重要,有時候風頭太盛并不是什麽好事情,正如這街上的繁花,不過一瞬,僅為每年這一時,不值得的。”

看着她目不轉睛,陸靈犀木木地咬着糖百合,一下子驚了神,感覺她好像很有深意的樣子:“姐姐,你……”

“老伯伯,我喜歡睡蓮,您幫我畫一朵蓮花可好?”卓雲釉眨眨眼,也不回答,只是低頭對着糖鋪的攤販開口,她拉拉陸靈犀的手,“和我一起,看看伯伯畫的像不像。”

“哦……好啊。”陸靈犀很快被吸引了注意力,倒是真彎下腰和卓雲釉一起。

隔着一條街,靜靜站着的兩個男子好像就沒有他們的閑情逸致,只是看着對面聊得不亦樂乎的兩人。顧懷之依舊是一開始皺着眉的樣子:“表姐要做什麽?她們怎麽認識的?”

“我怎麽知道。”明崇樂也是一肚子的莫名其妙,想着今日女兒節,出門特地連正則都沒有帶。倒有些後悔剛剛過來了,現在被晾在一邊,偏偏他的小雲釉好像一點不自覺,聊起來沒個完了。

“你和表姐什麽時候一起的?”顧懷之卻是一如既往地直接,對着明崇樂也并沒有什麽好避諱的,“哥哥是不是也知道,所以他走了?”

他之前從來沒有往這方面想過,只道是表姐和他們如今身份有別,不便相交,現在看來,保不齊是早就割斷了同從前的所有聯系,自有新生活。

明崇樂卻是笑了,仍舊是看着卓雲釉,不慌不忙:“這讓我怎麽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表姐,心思誰都摸不透。再說敏之離開,我先前也并不知情啊。”

顧懷之正待開口,卻見着遠處來了一群人,頗為聲勢浩大,街邊的人都駐足觀望,卓雲釉和陸靈犀也擡起了頭。

只見着秦蕪着煙霞色娟紗金絲繡花長裙,梳着驚鹄髻,眉目倨傲地走來,身側跟着八個便裝侍衛,為首的是耶律澈——耶律家世代武官,耶律澈是這代中最為出色的,未繼承父親将軍之位,現下是東宮侍衛首領,此次随太子妃出行。

“那麽大陣仗,出來做什麽!”卓雲釉搖頭,心中暗想着,陸靈犀倒是先她一步脫口而出,眼色全是不滿,卓雲釉對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再擡頭,卻發現秦蕪在凝眉看着她們。她顯然是認得陸靈犀的,倒不知道卓雲釉,只不動聲色地看着,冷傲地等着她們主動上前。

兩人正別扭着,明崇樂和顧懷之連着邁步從對街走了過來,從容地站在她們身邊,上前行了禮。

“真是不好意思,我們還得過節。不便打擾了,太子妃請盡興。”陸靈犀絲毫不掩飾對于秦蕪的不友好,尚未多講,便禮貌地表明了退意。

秦蕪卻是不惱不訝,笑着示意:“幾位盡興。”正讓人感慨她的大度時,她居然輕邁蓮步,一行人搶先自顧離開,依舊那麽倨傲。

陸靈犀眼見還是被她搶了先機,氣得牙癢癢。轉身拉着卓雲釉的手,搖了搖:“姐姐,我們下回一起出來玩。”又一本正經地囑咐明崇樂:“明二少可要珍惜哦!”眼見着明崇樂黑了臉,靈犀笑顏如花,便拉着顧懷之一疊步地跑開了。

“走吧。”明崇樂替他們給了糖畫的銀子,還是執了卓雲釉的手,向着前面揚了揚下巴。

正要往前,卻是又見着一個熟臉——早就應該想到,張離堯一定也是同來!

他墨藍色流彩常服,袍邊繡着君子紋樣,那股子嚣張邪氣真是讓人不能忽視他的存在。面上卻是一團和氣,明崇樂只恨沒有像陸顧二人一樣早早跑開,已經被叫住了,只得硬着頭皮回應,一邊瞥眼看了一下卓雲釉的臉色。

“淵逸。” 明崇樂與顧家兄弟自小一起長大,同輩間相熟以名相稱,并無不妥。而與張離堯之間,為示禮節便以字相言,卓雲釉還是第一次聽到明崇樂的表字。

張離堯一人上前,目光含笑地看着他們,“這位是?”

眼神肆意的在卓雲釉的身上打量着,卓雲釉蹙眉,不适地往明崇樂身後避了避。

“翼遙這個問題問得是多餘了,你自然是知道的。”明崇樂本就不羁慣了,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認,“心上人。”手中用了些力氣,把卓雲釉拉着攬進懷裏,話是對着他說的,眼睛卻是對着卓雲釉,頗為安撫地對她寵溺一笑。

“那真是失禮了。”他嘴裏這麽說着,眼神卻是一刻沒有挪開,“不知是哪家的小姐,當真美人。”他樣貌俊逸,身邊一直不乏莺莺燕燕,言語中本就帶着些輕佻,自己不以為意。

“妹妹。” 明崇樂面上帶着笑,滴水不漏,但是心裏已經頗有些不耐了,對面是這麽一個樣貌氣度不輸自己的男子,還一直在盯着卓雲釉看,他沒有發作已經很給面子了。

民間素有未婚夫妻男子稱呼女子為妹妹的習俗,張離堯聽到這裏,已經明白了對方不願意透露的意思。他倒是進退得當,未再做糾纏:“那便不打擾了。”依舊是唇畔帶笑,讓人看不出情緒。

明崇樂自是禮貌地還禮,牽着卓雲釉從容地離開,張離堯目送着二人,微微眯了鳳眸。

今天真是不宜出門,這該遇上的不該遇上的真是一個不落,明崇樂在心裏狠狠地罵着,對自己翻白眼。

“不開心?”走了一段路,他緊了緊卓雲釉的手,低頭問道。

“不會啊。”她左手被他執着,抿着右手上的糖蓮,甜甜一笑,“我本來就不喜歡他。”

明崇樂顯然對這個答案很是滿意,一雙漂亮的眼睛斜斜的看着她,神情有那麽點得意和愉悅,空着的手扣住她的手腕,對着糖蓮,就着她剛剛吃過的地方咬了一口,喜不自勝,嘴角沾着亮晶晶的糖絲:“帶你去長生池畔許願去。”

“好的,淵逸。”卓雲釉笑着。

“不對。”他牽着她向湖畔走,回得很是坦然,“我叫明小二。”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早點擊率一下子多了好些,搞得人家都有點小激動~

☆、如願安樂

湖岸邊不同于其他地方,不置繁燈,卻也是布了花簇,已經過了拜雙星的時辰,姑娘們大多已經和自己的閨中密友們跑去彤樓那裏過巧節,微微中有些靜谧,湖中也只有幾艘畫舫,伴着各色奇巧的刺繡宮花。

長生池便是湖畔邊的一汪半圓小池,許願河燈從這裏放下,再緩緩流入湖中,倘若能順着湖水口流入江內,便是極好的兆頭。

明崇樂走向了岸邊的一個老妪身邊,老妪皺紋滿布的臉卻是洋溢着會心的笑,取出一個蓮花燈。

他領着她走到池畔,遞給了沾着金砂的筆:“喏,寫吧。”

卓雲釉看着池邊高臺上這個織錦布繡的白蓮宮燈,繡工華美,極為精致,還有手中這沾着金砂的墨筆,一下子就把池中那些尋常紙燈比了下去。她笑他:“華而不實。”

卻還是提筆在宮燈上小心地題上了四個字——如願安樂。

明崇樂看着,倒是笑了出來,接過她手上的筆,在燈的另一面,依樣寫下了“安樂”二字。

“這個都要和我學。”她努努嘴,他理直氣壯:“又不是你一個人這麽想的。”說着一手把她圈在懷裏,另一邊卻是安然補上幾個字。

丢下墨筆,小心地點燃燭火,透過昏黃的光線,映着宮燈上八個金光肆意的字,一面清瘦娟秀,寫着“如願安樂”;另一面剛勁張狂,寫着……“雲釉安樂”。

卓雲釉看向他,明崇樂卻只是微笑,帶着她的手把宮燈緩緩送入長生池內,微波碧水送着一點點燭光滑入湖畔,漸漸飄遠,化作一個白點。

“看不見了啊……”她有些可惜道。

“啊,對了。”明崇樂一呼,卓雲釉簡直被吓了一跳。糖蓮已經吃了好些,他便索性咬下最後一口,扔掉卓雲釉手中的細棍棍,拉住她的雙手在她身前,交疊着展開。

他松開暖洋洋的大掌,手摸向腰後,竟是拽下了一個荷包,放進卓雲釉疊着的手心:“這個是給你的。”月白雲錦的荷包,鼓鼓囊囊,依舊是金線繡着鳥紋圖案,精致細巧。

她有些疑惑地打開,入目卻是一顆宛若嬰兒拳頭大小的麗珠,明崇樂伸出兩手,用掌心護住,微微露出一道細縫,周邊月影朦胧昏暗,兩人掌心相護,一縷明豔奪目的白光便緩緩現了出來,依稀透着藍澤,蔚為绮麗。

“想來想去,送你火匣子也不大合适,便選了這顆随珠。不是很大,你好随身帶着,在夜間照明,不要磕碰着自己。”

卓雲釉一時失了言語,心頭确實酸澀感動。

明崇樂卻是溫柔一笑,也沒有問她,只是不急不迫地收起了珠子,環着把荷包系在了她的腰帶上,微微向後移,手在她纖腰摸索了一陣,果真在她後腰間摸到了意料之中的東西,笑道:“便和你的刀放在一起了。”卓雲釉一直有随身帶着裁紙刀的習慣,平時也就藏在腰帶間,上次在書房被他看見了,便就記下了。

“怎麽辦……”卓雲釉低語。

她的聲音很小,但是他還是聽見了,有些疑惑:“什麽怎麽辦?”

她忽然擡頭,對上他的目光,幹淨純碎的茶色眸子裏只有她的樣子,“明小二,你別對我這麽好……”

話音未落,天邊一聲響,墨藍夜空中便閃出了黃色的花穗,煙火燎天般得一簇簇耀滿永寧,橫空綻開一朵朵大氣磅礴的玫瑰金煙花,絢麗的場景,紅金色光芒中,明崇樂笑了:“你說的什麽,我聽不到。”

他伸手捂住了卓雲釉的耳朵,嘈雜聲、煙火聲變得模糊,她只心想,被捂住耳朵的是自己,他怎麽會聽不到。

空中暗夜玫瑰熱烈盛開,地上波波水光倒影,恍如隔世間,卓雲釉明白了他剛剛話裏的意思。

焰火熱烈的光亮照映之下,明崇樂伸手抱住了她,卓雲釉聞着淡淡沉水木的氣息,不知今夕是何年。

煙火下的另一邊,陸靈犀本也在歡脫,卻懊惱着對着顧懷之:“我的糖畫,我的糖畫!剛剛跑得快,都沒有拿啊!”

本該旖旎的溫馨場景,面前的姑娘卻只想着吃食,顧懷之挫敗地妥協:“好了好了,我替你去取,你呆着不要亂跑啊!”還是不放心地交代着。

“好呢好呢,懷之你最好了。”靈犀撒着嬌,讨好地對着他笑,“我便呆在這,你快些來。”

顧懷之答應着好,真是一步三回頭,遠遠地還能看着陸靈犀對他招手,雖是心裏不甘,唇邊還是抑制不住地上揚,轉身快步跑開。

眼看着懷之跑遠,靈犀微仰着頭看着天邊煙火,興致勃勃地數着空中的花簇。一個高挑的身影就在這個時候走近她的身邊,攤開大掌伸到她身前,溫潤的聲音響起:“姑娘,你丢了東西。”

靈犀疑惑地看着身邊陌生的灰衣男子,一副書生的打扮,書卷氣很濃,二十歲左右的樣子,離她很近,眉清目秀,雖是帶着輕佻之色,但是那一雙黑眸,透着深不可測。

她下意識地低頭,便見到他的掌心卧着一枚小手指大的玉器,布着兩顆精巧的細孔,泛着白青的玉色,質地并非上乘,但是依舊光澤,可見主人多麽珍愛。

“咦,這不是我的骨哨麽!”陸靈犀面對着眼前的物件,一瞬恍惚。忽然,靈光一閃,她睜大杏眼,一手微微遮住了張大的嘴,一手指向面前的人,不自覺地退後了兩步,驚訝地聲音都大了:“是你!”

并未道出名字,但是書生笑意更深,點頭肯定,語氣意味深長:“是我。”言罷長嘆一氣,似是對着失散多年的珍寶:“好久不見。”

除了卓雲釉,這是陸靈犀今天第二次聽到這麽悠遠的語氣。

大片玫金色盛開,秦蕪仰望着漫天花雲,唇邊卻無絲毫笑意,永寧不愧是“太坊桃源”,即便是一個小小的女兒節,也會過的這般自在,這裏不同于壁都,她想到了還在相府時,還很小的時候,她也沒有機會如意地随心所欲。她是世家小姐,是秦氏嫡長女,如皇家女子一般有着尊貴的敕號,她生來就必須長成端方大雅、儀态高華的壁都第一貴女,更何況她是要嫁給太子,成為太子妃,将來的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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