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青梅竹馬
梅疏影和曾寒碧婚後第三日,朝廷派來接管南浦事宜的官員終于到了,兩方交接完事務,梅疏影便帶着梅家軍班師回朝。
大軍在邊境羅城分道,梅雲濤和副将燕庭羽率五百軍士陪同梅疏影進京,餘下數萬梅家軍則跟随右将軍連鵬舉返回西北梅家的封地。
便是得勝回朝,大軍亦是不可随意入京的。
況且,西北緊挨着田國邊境,梅家軍常年駐守此地,就是肩負着守好西北門戶,随時抵禦田國進犯的重任。雖然十一年前那一場大戰後,田國元氣大傷,近年來都未再進犯。但梅家軍除去赴他處作戰外,依舊盡數守在西北八郡的土地上,勤奮練兵。一面是為震懾田國,另一面也是為随時迎戰。
至于梅閑筠,除去帶兵出戰,一年亦總是有幾個月會待在西北。
不過眼下年關将至,即使不是剛得勝而歸,需回京複命,按照往年慣例,這個時候他也是要回京過年的。
十一月的天,策馬而行,寒風刺臉,不過軍營裏長大的人,這點冷還是受的了的。便是曾寒碧,打小時也跟着梅疏影他們學了點武功,馬術更是娴熟,而今随衆人騎馬疾行,也不曾叫苦。
但從邊境到京城畢竟路途遙遠,一行人縱日日趕路,也仍需二十餘日。
二月春風逢君別,歸時已是一年尾。
臘月初六,久寒的霜雪飄然落下。
大越京城汴都,最繁華的皇宮裏。
五更時分,年輕的帝王應飛鴻便被貼身太監總管江郁清喚醒,穿衣的空檔,他習慣性的問道:“閑筠到了何處了?”
“回陛下,綏城的驿站連夜來報,侯爺一行昨日宿在了那裏。”江郁清答的順溜,打靖西侯班師回程,陛下就三五不時的詢問靖西侯到了何處,近幾日更是每日一大早就要詢問。是以,便是夜裏有消息送到,他也要先行看過,以便随時回答陛下。
“綏城?從綏城到汴都不過大半日路程。這般算來,午後閑筠便可進城了。”應飛鴻舒然一笑,俊秀的眉眼透出淡淡柔光。
伺候他穿衣的宮人動作利索,言語間已替他穿好了龍袍。
接過宮女遞過來的濕帕子,擦了擦臉,他吩咐道:“江郁清,慶功宴內務府早就開始籌辦了吧!吩咐下去,就在今晚辦,朕要為閑筠接風洗塵。”
“陛下,是不是稍緩緩?”江郁清顯得有些為難,在應飛鴻疑惑看過來時,忙解釋道,“外面已經開始下雪了,侯爺會不會在綏城多宿些時候,等雪停了再回?”
“不會。”應飛鴻接的迅速,邊示意捧着王冠的太監可以幫他帶上了,邊自己動手整了整袖子。
他臉上泛着笑意,任江郁清替他披上披風,方在一群人的簇擁下出了寝宮。
雪花簌簌,但好在才開始下沒多久,地上尚未存住,該是不妨礙行路。
不過,感受到空氣裏的寒氣,應飛鴻攏了攏披風,沖着緊跟在身後的江郁清道:“朕記得前段時間,鏡山已經将今年的桃花醉送來了,你今晚派個牢靠的人,将閑筠面前的酒換成這個,別忘了先命人溫好。”
“是,陛下放心,奴才一定辦妥。”江郁清笑呵呵的應了。
綏城。
驿館的驿丞是個活絡的人,慣會做事,瞧着梅疏影身份高貴,侍應的很是殷勤。
送早飯的時候,笑眯眯的勸道:“侯爺,雪天路滑,不妨在驿館多住些時候,待雪停了,再進京?”
同坐着的人齊齊看向梅疏影,他們倒不是介意冒雪而行,只是覺得,覺得……
燕庭羽一雙眼直直瞧着正大快朵頤的曾寒碧。
若有所感,她擡頭,兇狠的瞪了他一眼:“看什麽看,不就是下了點雪,姑奶……本夫人會怕嗎?”
“今天可是初六了?”仿佛沒瞧見她的劍拔弩張,梅疏影淡淡問向那驿丞。
“是,正是初六。”那驿丞正不知如何是好,聽得他問,忙答道。
他們就餐的正廳,門大開着,一眼過去便可瞅見院內飄蕩的雪。雪花不小,若是下得久了,只怕路上要積雪,到時怕更不好行路,若是等雪停了再化了,只怕……
一雙柳葉眉不自覺的蹙了蹙,梅疏影轉向曾寒碧,道:“寒碧,看這雪勢只怕一時不會停,要不我着人買輛馬車,你乘……”
“用不着。”他話說到一半,就被曾寒碧打斷了,只見她一雙手齊齊拍到他肩上,一雙大眼眨巴眨巴,笑道,“爺,妾身哪有那般嬌弱?這雪不知何時才停,娘親和妹妹弟弟們還在京裏巴巴的盼着呢,咱們還是……”
“庭羽,你去告訴兄弟們,等會便啓程。”一把打下曾寒碧的手,梅疏影沉着臉道。
片刻,他微斂了斂寒氣,沖那驿丞道,“大人的好意,本侯心領了,只是還要回京複命,就不停留了。”
“是,是。”驿丞忙不疊的應着,順道知趣的退了下去。
“噗”驿丞前腳出去,後腳燕庭羽強憋着的笑就噴了出來。
梅疏影沉着臉,故作不見。
曾寒碧不屑的瞥了燕庭羽一眼,繼續低頭,吃飯。
反倒是梅雲濤狠狠的瞪了燕庭羽一眼,低聲呵斥道:“還有沒有規矩了?”
咬咬牙,燕庭羽垂下頭,默默告訴自己:那是元帥夫人,夫人,叫元帥一聲“爺”多正常,要習慣,習慣!
……
靖西侯打了勝仗班師回朝,馬上就會到京的消息,不知怎的就傳遍了京城。
午後,應飛鴻在一衆文武百官的簇擁下親至城門,登上城樓,準備歡迎梅疏影得勝還朝時,京中的大街小巷已經擠滿了人,其中不乏年輕的女子,酒肆茶樓的窗口探出的更是一張張嬌美的臉龐。
雪連下了一上午,地上落了薄薄一層,一踩便是一個腳印。圍觀的人太多,又多都撐着傘,幾乎将路盡數堵了。京兆尹只得請了巡防營的兵,在道路兩旁把守,将中間的路讓出來。
擠着的人為了能節省些空間,不少都收了傘,雪花白了發梢,搓着手直哈氣,卻仍沒半點要離開的意思。
“靖西侯還真受京中女子的愛慕,你瞧瞧這些少女……”
城樓上,應飛鴻靜坐着,聽着身後大臣們說笑的話語,亦不自覺的揚起了唇角。
細說起來,這京中最受女子愛慕的,倒不是他這個皇帝,反倒是閑筠。
聽說這次閑筠再度大獲全勝,京中不少家有适齡女子的勳貴,便又開始蠢蠢欲動,想将女兒嫁進梅家了。
放在扶手上的手動了動,他心中升起一陣煩躁,這京中盯着閑筠親事的人可是不少啊!
馬蹄轟鳴,江郁清忙張長脖子瞧了瞧,遠遠便見到一隊人,四五百人的模樣,個個騎馬,正馳騁而來。
他湊到應飛鴻耳邊,輕輕道:“陛下,好像是侯爺到了。”
打聽到馬蹄聲,應飛鴻便收回了放在扶手上的手,聞言,他站起身,徑直走了出去,江郁清忙撐了傘跟上去。
應飛鴻行到城樓邊上,負手望去。隊伍裏,那消瘦的身影一馬當先,身上墨黑的披風布了淡淡雪花,等到終于看清那耀眼的容顏後,他唇角一彎,轉身下城樓。
百官緊跟着應飛鴻從城門魚貫而出,文武百官分列兩側,雪勢不小,但除應飛鴻外,無一人撐傘。
梅疏影此時已看見了這些人,唯一的傘下,明黃的身影玉立,似帶着陽光般,将一路的寒意一一驅散。
輕夾馬腹,緩緩朝城門靠近,手中的馬鞭不由攥緊了些。
傘下的人靜靜立着,晶瑩的眸子溫和的瞧着馬上那人。
那人行近,拉缰,躬身欲下跪行禮,卻在下一瞬被人抓住了手臂。
梅疏影驚訝的擡頭,傘下的應飛鴻已然大步垮了過來,正沖着他淡淡含笑:“愛卿一路辛苦,不必多禮。”
“恭賀靖西侯得勝還朝!”應飛鴻身後的百官齊齊賀道。
與此同時,全隊人也已行到,他們下馬 ,跪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應飛鴻大手一擺:“衆卿辛苦,都免禮吧!”
“此乃同元國的盟約書,現呈交吾皇。”雖然應飛鴻說了不必多禮,但梅閑筠仍是退後一步,他躬身将從懷裏掏出的盟約書獻上。
“此番擊退南浦,奪它半壁江山,同元國締結邦交,諸位功不可沒,過後自當論功行賞。”應飛鴻接過那盟約書,目光掃向梅疏影身後衆将士,道:“朕已命人設了慶功宴,今晚好好為爾等接風。”
“多謝陛下”
應飛鴻淡淡看了一眼那盟約書,便遞給了身後宮人。他向前跨了一步,伸手解開梅疏影脖間的披風系帶:“愛卿冒雪而歸,披風都濕了,先披朕的吧!”
梅疏影愣愣的瞧着應飛鴻取下他身上尚帶雪的披風,等到應飛鴻取下自己身上的狐皮披風,欲為他披上時,才反應過來,忙後退,惶恐道:“臣當不得陛下如此。”
“比起愛卿為我大越征戰的辛勞,區區披風,算的了什麽!”應飛鴻跟着上前了一步,不容拒絕的将披風給梅疏影披上,順手還從身後拿過了江郁清手中的傘,撐在了梅疏影頭頂。
梅疏影心中一暖,但随即意識到百官還看着呢,忙又要躬身:“臣當不得……”
“是奴才疏忽。”江郁清适時上前打圓場,朝邊上的小太監呵斥道,“還不趕快給侯爺遞把傘。”
還在雪中侯立的文武中,不少低下頭的。
丞相蔣興榮眸色一深,眉頭都不由皺起。他斂了斂神色,上前一步,道:“陛下,靖西侯冒雪而歸,一路辛勞,不如讓侯爺先回府換身衣服,驅驅寒氣,再進宮赴宴。”
“丞相所言極是,是朕疏忽了。”應飛鴻淡淡一笑,見梅疏影已接過傘,方将舉在他頭頂的傘朝自己移回來,“愛卿此一去快十個月,必定也是惦念家中人的,先回府收拾收拾,晚間再進宮赴宴吧!”
“多謝陛下。”梅疏影規規矩矩的再躬身。
應飛鴻雖曉得梅疏影在外面最是守禮,但長久未見,他有些不太想瞧梅疏影這拘束的模樣,腦子輕動,便打趣道:“不過愛卿回府的路上可要小心點,城內等着一睹愛卿容顏的姑娘可是排了好幾條街呢!”
“額”梅疏影未料到應飛鴻竟會當着這麽多人打趣他,不由驚吓出聲。
随即,他想起一事,忙扭頭,朝不遠處和梅雲濤他們站在一起的曾寒碧招了招手。
“臣有一事,未曾禀明陛下,臣已于邊關迎娶了寒碧為妻。成親雖在戰事結束之後,但沙場娶親,終違禮法,請陛下責罰。”他俯身跪地,姿态擺得極低。
他娶了寒碧一事,所上的折子裏都未曾言及,但此事終究包不住。
而且……
不論于公于私,他都該先告知應飛鴻一聲。
實情不能言,總不能他成親的事,到最後再讓應飛鴻從別人耳中得知。
垂着的眼睛,瞧見那明黃的靴子後移了些。
應飛鴻聽到自己腦中“嗡嗡”直響,舌頭似乎有些僵直,他艱難的開口:“你娶親了,在沙場上娶親了?”
“是”梅疏影沉聲應道,簡簡單單一個字,卻仿佛耗盡了他的力氣,他跪着的身子有些脫力,用了極大的毅力才未曾搖晃。
“哈哈”應飛鴻突然笑出了聲,許是将披風解下的緣故,寒風穿過了精致的衣衫,浸透肌膚,他掩在袖中的雙手握成了拳,青筋暴起,但他聽見他自己爽朗的道,“愛卿成親是好事,便是沙場成婚,又何錯之有?”
目光不受控制的移向跪在梅疏影邊上的女子,這人,他認識,是梅家軍裏唯一的女軍醫。
一起長大的同伴,常随身側的大夫,竟是如此嗎?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青梅竹馬,還真真是般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