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心生芥蒂
等到梅疏影沐浴更衣,收拾完畢出來時。
曾寒碧仍僵硬着四肢,坐在妝奁前,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臨時被派來伺候曾寒碧梳妝的丫鬟,靜靜的立侍在一旁。瞧見了梅疏影被熱氣熏得有些微紅的臉,不由眼泛桃心。
梅疏影因了自身原因,穿衣等事,從不讓人伺候,房中更少見丫鬟。他一年大多時間又都不在府裏,因此府裏的丫鬟并不常見他。自然,他也鮮少去注意她們。
如今,瞥見那丫鬟神色,他有些不悅的擺了擺手:“既然夫人已經穿戴好了,你就下去吧!”
“是。”那丫鬟諾諾的應了,臨走還偷偷瞥了他幾眼,似是極不舍。
曾寒碧正覺渾身不自在,也就不曾注意這些細節,生生錯過了打趣梅疏影的機會。
丫鬟一出去,她就開始哭喪起臉:“閑筠,做你夫人也太累了!”
“不就是些首飾,至于嗎?”
“至于啊!很至于啊!”
一個面色不耐,一個誇張做戲。
半天,曾寒碧先敗下陣來,她恢複鄭重的樣子,盯着梅疏影明顯有心事的臉瞧了又瞧。然後,開口道:“閑筠,要不你把事實告訴陛下吧!我今日瞧着陛下,怕是有些生氣了!”
梅疏影腦中此時浮現的正是城門前應飛鴻的模樣,他雖在笑,可熟悉如他們,梅疏影又怎會瞧不出來他的反常。
那一句“你娶親了,在沙場上娶親了?”,是驚訝,是不能置信。至于而後所有作為,不過是為人帝王,在百官前必然要做出的反應。
而曾寒碧所說的生氣!
越是正常的背後就越是不正常,熟悉的人自然都能瞧得出來。
“告訴他?”這一聲問的空洞,梅疏影抿緊雙唇,“朝堂上多少雙眼睛盯着,那梁王更是對皇位虎視眈眈,我告訴他事實,不就是明晃晃的給別人遞去可以刺向他的劍?”
“可陛下……”曾寒碧啞然。苦澀的話剛開了頭,就被梅疏影打斷,“他會想明白的。”
他面色如常,若不細看,根本瞧不出那眉端的陰郁。
曾寒碧握緊了雙手,眼中酸澀,她連眨了好幾下,才将那澀意壓下。
他總是這樣,責任都擔在肩上,苦澀都壓在心底,咬碎了牙,也不肯輕易落淚。所以她在他身邊,才養成了愛落淚的性子,大概總是想替他哭上一哭,可終究緩不了他心上的苦。
……
慶功宴,男女分席。
梅疏影坐在宗室親王之下,喝了一杯又一杯向他敬賀的酒。
應飛鴻高坐上座,除最初的幾句官話,一杯敬酒外,同梅疏影并沒有多少交流。
陪坐的百官,不少覺得詫異。
往日席宴,陛下同靖西侯可是親昵的很,今日這宴會是特意為靖西侯慶功,陛下卻怎的對靖西侯這般疏淡?
也有心巧的,聯系了京中那隐晦的傳聞,以及靖西侯今日突兀張告的成婚消息,心中便隐約有了數。
不過陛下興致不高,也毫不影響他們對靖西侯的殷勤。要知道,就算陛下不高興,會對靖西侯冷上些日子,也絲毫不會動搖靖西侯的地位。
換句話說,只要靖西侯活着,只要梅家軍不散,靖西侯這個人就等于二十萬軍隊,又有誰敢輕視于他?
酒喝的多了,頭便有些暈,但意識尚是清醒。
不過,再來敬的酒,梅疏影便推了。那些敬酒的人,見他醉眼惺忪,面色緋紅,也就知趣的撤了。
畢竟,誰也不想因為一杯酒而得罪手握軍權的靖西侯!
場中的歌舞還在繼續。
梅疏影淡淡坐着,手中尚端着已空的酒杯。
他喝的第一口,就嘗出這是師門的桃花醉。
當初在師門時,他最是喜歡。
不過釀酒的淨雲師叔,一年并不多釀,而且又寶貝的緊,便是他們這些弟子也不是時時就能飲上的!于是也就越發惦記上了!
甚至,他還為了一飽口福,而夥同應飛鴻去做過偷酒的勾當。
等下了山,頭一年裏,梅疏影讓人逛了很多酒肆。買來的桃花醉,味道卻怎麽也不如師叔釀的。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嘗過了最好的那種,尋常的又怎能入口?
況且這世上再相像的東西,也替代不了心底真正想要的那個,于是他便再不飲這個酒。
而後,和應飛鴻通信時,他不經意提了一句這件事。
那年過年時,已為太子的應飛鴻送到靖西侯府的年禮裏,便有了這麽幾壇淨雲師叔釀的桃花醉。
再後來,也不知道是應飛鴻候着臉皮磨的,也不知是他憑着身份要的。鏡山每年都會送進宮裏幾壇桃花醉。
當然,這酒雖是送進宮裏的,但最後大多都入了梅疏影口中。
這酒不多,又得之不易。應飛鴻肯定不會讓人拿來招待百官。可此時此刻,他既然喝到了,那只能是應飛鴻讓人将他的酒偷偷換成了這個。
應飛鴻該是在生他的氣的,竟還細心為他準備了這個!
自斟了一杯,緩緩喝下,清香自舌間彌漫開來,苦澀的心頭似乎都有了些甜味。
梅疏影微微側頭,用餘光去看高坐上的應飛鴻。他正撐着腦袋,慵懶的倚在靠椅上,手中聊賴的搖着酒杯,面上神色淡淡,瞧不出悲喜。
“臣敬陛下一杯,謝陛下今晚之宴。”梅疏影自席間站起,舉杯朗聲道。
高坐上的應飛鴻擡了擡眼,沖他微舉杯子,并未言語,只是一飲而盡。繼而,他又恢複了之前的姿态,好像并不想瞧梅疏影。
周圍有不少的眼睛,或明或暗望來。
梅疏影淡然落座,将杯子放在桌上,便開始閉目養神。
既然應飛鴻還是不太想理他,那便先這樣吧!
總是會想通的,不是?不論是他,還是他!
高坐上,應飛鴻輕搖酒杯,杯中的酒微波流轉,眼裏的光偷偷溢散。
那人似乎并不是很開心!是因為他今日冷落了他而不高興嗎?也許……
猛地将手中的酒灌下去,應飛鴻不由冷笑。
想什麽呢?他堂堂帝王,難不成還得忍着心裏的不舒坦去主動拉下臉巴結一個臣子!
可那個人是,是他最親最……的師兄啊!
什麽為君之道?什麽帝王權術?這偌大的天下,就那一人,就那一個人能讓他卸下包袱,做他自己啊!
皇帝也是人,也想有權利擁有七情六欲!
至少,至少讓他在那人面前擁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