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請不要愛那個黃T恤少年

我終于明白,愛不是只要付出就能得到響應的……

我曾經是個愛穿黃T恤的少年。

起初于陽喜歡我是緣于她喜歡王菲。她說那天她耳朵裏塞着APPLE耳機看見我的時候,一切都是天意。王菲在唱:需要陽光的寶貝,我的向日葵。她跑到我面前,天真地看着我說:你遠遠看着多麽像朵陽寶啊。我吃驚地睜大眼睛,問她在說什麽。她摘下一只APPLE,說你多像一個大向日葵呀。

後來于陽就搬把凳子坐到我身邊來。她說向日葵你怎麽那麽不讨人喜歡呢?連個同桌都沒有;她說向日葵你的黃T恤髒了;她說向日葵你在出汗;她還誇張地捏起鼻子說向日葵你的腳真臭啊。

我腳踩着足球不理她,接着抄令我煩躁的化學題,她邊說邊在吃着一塊草莓蛋撻。她染着紫嘴唇,吃蛋撻時紫嘴唇向上翻起來,真難看呀。

其實那時候我并不是多麽喜歡于陽。

其實我穿黃T恤,完全是因為梁柯。

那天下大雨的圖書館前面,聚集了很多的人。我看見梁柯懷裏抱著書貓着腰,鑽到一個人的傘下。衆目睽睽之下,越過漫漫積水。

他們連鞋子濕了都不顧,一直看到我眼睛發脹心口發堵。杜耀輝,我想找你單挑。

我真的公開向杜耀輝宣戰,可是他那麽不屑一顧。他站在我面前,把我後面的長頭發往前一拉,輕蔑地說:哪個漂亮女生喜歡痞子一樣的男生呢?

接着他的鼻子挨了一拳。他捂着鼻子向我叫嚣:你以為四肢發達就什麽都能得逞?休想。

我寫過的情書,都像投進了一潭死水。梁柯越是若無其事面帶笑容,我越是心裏不平怒火中燒。憑什麽呀,她樣樣都好,卻不愛我。

為什麽,我穿着她喜歡的比杜耀輝黃得更燦爛的T恤,她還是不肯看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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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陽總是糾纏我。我越是煩,她越是在我面前麻雀一樣嘁嘁喳喳。那天她居然把手随意又刻意地搭到我大腿上。

我差點跳起來。我說拿開你的黑豬蹄兒,不然我講個黃色笑話吓跑你。

她的手還是沒拿開,翻着讓我不舒服的紫嘴唇說:你講啊,阿拉從來不怕聽黃笑話。

我差點被氣昏過去。這哪裏是什麽女生啊,不用再化妝提把掃帚就是神勇無敵小巫婆了。

對于這樣的彪悍女生,我只好敬而遠之,而她在一旁眼鏡蛇一樣“呲呲”地笑。

到這裏我才想起我忘了告訴你,我還沒有跟你交代清楚其實于陽是杜耀輝的表妹。我沒有徹底跟她鬧翻是因為一點小小的報複心吧。

體育系怎麽了?四肢發達又怎麽了?杜耀輝,連你的表妹都在親手撕毀你的狗屁真理。

可我還是不放棄梁柯。此時的梁柯用學校頒給她的一等勵志獎學金,在學校門口盤了個賣飾品的小鋪,她利用課餘時間去經營然後把得到的錢捐給希望工程。得到這個消息我就第一個去光顧了。麻雀心髒似的小門面裏除了一個不順眼的擺設杜耀輝,其它的布置真溫馨啊,有壯族風情的小挂毯,雲南的純手工小包……

我站在店中央環視一圈也不知道我有什麽需要,就随口捏造了一個,我說,嘿,我要條黃圍巾。

呀,她說沒有現成的這個款式,你要等一等,我得抽時間來織。

她說等一等。呵呵,等一等就是說還有機會的吧。

我開始每天去糾纏梁柯。等她上完了白天所有的課程,而我也恰好踢完一場酣暢淋漓的球,那個時候黃昏黃得剛剛好,我抱球倚在她門口問她黃圍巾織好了沒有。

可她像《皇帝的新裝》裏的騙子,總是兩手空空地告訴我,正在織着,你再等等啊。若不是我實在喜歡她,若不是她的表情無論什麽時候無論說什麽話都顯得那麽可愛,我早翻臉了。而且我還會狠狠甩下一句:我又不是不給錢。

我不會這樣。哈,這個假設是不成立的。

等等就等等,我不信你梁柯哪天夠膽讓我戴着一圈空氣從這裏走出去。我憤憤地想,我可不是傻子。

還好,這些天瘋妮子于陽變得很安靜了。她會知道我心裏的煩惱麽?上課的時候她叼着鉛筆發呆,自習的時候跑到最後一排弓着腰低着頭安靜得像一只彩色的綿羊,真不知道她的哪根神經又出了問題。

那時候已經是秋天了,場景是向晚的一條鋪滿鳳凰樹葉子的小路。我被一幫家夥截住了,原因是白天我在操場踢球犯規還打人。

我不怕他們,我把夾在左胳膊下的足球狠狠往地上一摔,來啊,一塊上啊。

但我低估了他們,最終我因寡不敵衆被無數只手死死地按到地上,接着這些爪子變成了無數只拳頭。

正當我快要承受不住時,一個黑影撥開層層人群一下子撲到我身上。

不用說你就知道是誰了,還會有誰呢,我在黑暗裏看到那兩片更顯得黑幽幽的厚嘴唇。

神啊,讓我被衆人K死吧,為什麽要讓我得救!

我腫着臉抱着球走得飛快,恨不得把這個跟屁蟲一樣的女生落個十萬八千裏,讓她永遠也跟不上來。

話說回來,我想每個人都不會讨厭到一無是處。後來的日子裏于陽真的變得很安靜了。窗外已有一絲秋天的涼意,懶洋洋的太陽透過輕薄的鳳凰樹葉子,在桌子上灑下斑斑駁駁的光影。在這個寧靜的秋天裏,于陽沒有了以前的張揚和跋扈。其實她不像以前那麽嚣張後,倒是個有些可愛的女生。有時我不小心碰到她的胳膊,她會識趣地挪開。

她也不再蓬松着棉花糖一樣的頭發,嘴唇也變回了淡淡的自然色。

她确實變了個人。

我依然每天傍晚去梁柯的小鋪問我的黃圍巾織好了沒有,她還是那麽敷衍了事。有天我決定她再想打發我走的時候,我就挑明:我喜歡你。是啊,梁柯,我喜歡你這麽多年你不知道嗎?從初二開始一直到現在的大二。杜耀輝不就是能在破校刊上發表幾首破詩嗎,你就那麽認定他。雖然我不會寫詩不懂海子,但我還是很溫柔的嘛。還有,本來我和杜耀輝是關系很好的哥們,現在卻變得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我恨不得一口把他吞下去。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呀。

我窩着一肚子想法來到她的小鋪前,還沒等我開口,她頭也不擡地說你的黃圍巾織好了。

我的氣憤一下子跑到了九霄雲外。

我幫你裝起來。她拿了一個真維斯的袋子把圍巾放進去,遞給我。

我去掏錢,她說不用。

我頓時心花怒放,激動地好想在她臉上親上一口。

可是回去後,我就有些失望了。那個圍巾的針腳那麽粗,接口也有好幾處,也沒被剪刀剪下,粗粗的線頭露在外面。還有幾處斑斑點點的紅痕。

我徹底要崩潰了,梁柯啊梁柯,你就算不喜歡我,也不至于拿個張飛織的圍巾來糊弄我啊。

我把它又狠狠塞回去。我在心裏恥笑着,就算是于陽也織不出這麽粗糙的玩意兒吧。

令我感到奇怪的是,于陽消失了。我接到黃圍巾的第二天,就發現她的桌子空了。

我環視一周,也沒看到她在哪個角落裏藏着。我的心裏一下子變得很失落,盡管我不怎麽喜歡她,可是,可是為什麽她消失前也不告訴我一聲。

我像個空心的稻草人坐在教室裏上完一堂課,然後懷着空落落的心情在校園裏遇見了梁柯。

于陽呢?她問。

我不知道。我很難描述那一刻是懷着什麽樣的心情。

她的信你沒看嗎?梁柯又問。

我訝然地看着她。

“你沒有看真維斯袋裏于陽給你的信?”梁柯嘆息着轉過身去,“那麽,或許她真的已經離開了吧。”

向日葵:

或許是真的該離開的時候了。我真的不是梁柯那樣溫柔優雅成熟懂事的女生,我也不知道怎樣去愛一個人。我多想象個孩子一樣單純地去喜歡一個人,而在你心裏我卻像個蹩腳的小醜對不對?

向日葵,這個黃圍巾是我給你的第一個可能也是最後一個禮物。我這樣笨手笨腳的女孩,怎麽能織出梁柯店裏那麽細針細線的圍巾呢?但我好想為你做一件事,哪怕是小小的一件事,能讓你明白我的心。我邊織邊哭,覺得自己好不争氣,還總是被毛衣針紮破了手指。

我現在變得安靜了許多,我知道你不喜歡我的黃頭發我的紫嘴唇,也不喜歡我瘋瘋癫癫沒心沒肺得像個假小子,但我現在已經是素面朝天了,還是沒能吸引你一絲的目光。

我終于明白,愛不是只要付出,就能得到響應的。

那麽再見了。11月20日9:10分我坐火車到北京,去和我的媽媽在一起。我會在遙遠的北方為你祝福。

最下面是王菲的歌詞:

需要陽光的寶貝,我的向日葵……

沒有日期和署名,只是紙的末端有濡濕的痕跡。

我匆忙地看了下表,現在時刻8:32分。

我的心怦怦跳得厲害,還來得及嗎?

11月20日的南寧火車站候車室,我匆匆查閱列車時刻表,并最終買了張9:10發車至北京的T6次特快車票。

并不冷的綠城,我不再是那個黃T恤少年,我戴着于陽織的蹩腳的黃圍巾,一臉倉皇,像個一年沒回過家的農民工。我一節車廂一節車廂地挨個去找,我想這次我絕不能再錯過她。

火車載着我轟隆隆向着北方駛去。

而當時的我不會知道,于陽在上車的那一刻突然間改變了主意,她退掉了T6次車票,彼時的她正坐在從火車站開往學校的大巴上喃喃自語着:我為什麽要走呢?媽媽已經組成了新的家庭,而我已長大;我說過我要堅強,我不再是牽着媽媽衣角的小女孩了。還有啊,向日葵,我喜歡你為什麽非要離開你呢?我喜歡你和你喜不喜歡我又有什麽關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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