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春天是從深冬開始的

人生總有這樣的時刻,偶遇一個人,從此生活的軌跡一路陽光……

他并不喜歡花花草草。

但那天卻抱了一盆秋海棠坐上了2路公交車。花盆是常見的那種白色塑料盆,沒有任何的圖案修飾;秋海棠更是常見,厚厚的葉子并不是水靈硬挺的,相反,卻有些發黃打蔫。

但那是一株開黃花的秋海棠。不過現在并不是開花的季節。小玑曾經給他描述過它開花的樣子,像是一株開在深冬的油菜花。可惜沒有等到花期的來臨,一場疾患帶走了小玑。

他抱着那株秋海棠像是抱着一團思念,郁郁而離群索居。

直到有天他看到書上這樣的一句話:死亡是一場旅行,只不過旅行家不再回來了而已。

他忽然間就開朗起來了。陰霾掠過,明淨的十二月的北方天空,空曠而遼遠。

他抱着那盆秋海棠看着窗外,忽然公交車停了下來,到了一個站點。他被這突然的停頓驚了一下,突然看見一個女生上了車。黃色的帆布書包是首先映入他眼簾的,那個斜紋的粗帆布書包斜挎在她的背後,像一個大大的橙子。女生紮一根漂亮的發帶,臉上帶着笑,眼睛四處搜尋着座位,随後在他身邊坐下來。

她不時看他一眼,像是有話要講。但當他迎着她的目光而去,她卻又嬌羞地躲開。

最終她還是說話了,你手裏的秋海棠……送給我好不好?

她繼續說着,今天是她的生日了,但現在很少有人記起她的生日。她說人越是長大就越是孤獨起來了,她說這株秋海棠你能不能……送我當做是生日禮物?

他猶豫了片刻,便把花盆塞給她。她就細眉細眼地笑起來。

他是去火車站的。女孩在中途下車,下車前她給了他她的手機號碼。她說若是你想你的這株秋海棠了可以發短信給我。随即又轉過身來說,男生應該不喜歡這些花花草草的吧。

是的,他并不喜歡花花草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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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盆秋海棠是他問小玑要來的,小玑從小學一年級便是他的同班了,後來上到初中,他們又做了三年的同桌,高中也是同班。他經常像小玑的跟屁蟲,她去超市的時候他便幫她拿東西。

有時小玑有些煩他,說你不要總是跟着個女生好不好?

他便笑,心裏都是細密的幸福。

但是小玑忽然離開了,人生總是充滿無常的變量,以往形影不離的日子仿佛是他的一場幻覺。他的記憶不再牢靠,他覺得他是活在了夢裏,現實夢境互相交織着,分不真切。

唯一讓他覺得可靠的東西是那盆秋海棠。他以他的生日來威脅小玑,說今天是我的生日了,我們玩個游戲好不好?如果我贏了,你送我這株秋海棠;如果我輸了,買卡百利的打口帶給你。

小玑那時正在澆那株秋海棠。不知道那天哪來的興致,很輕松地答應了他的要求。他從陽臺上下去,她也從陽臺上下去。是的,他們的家只一條狹窄的巷子相隔。

他們在巷子裏玩那個簡易的游戲,猜硬幣的正反面。當然了,他搗了鬼,所以輕易地贏得了那盆秋海棠。

其實他并不是為了要那盆秋海棠啊,只是他平日裏實在是想不出借口可以問她要點什麽,來藉以打發自己對她供過于求的過剩情感。

她跑上陽臺搬來了那盆秋海棠,告訴他,是株開黃花的秋海棠哦,很少見的。

她說你一定好好照顧他,死了我可不饒你!他嚴肅地說了聲,遵命。

她就看着他細眉細眼地笑。

傍晚的時候,他還是拿了卡百利的打口帶給她,其實是早就買好了的。

他獨自去北方上了大學,小玑從他的生活裏徹底抽離出去。唯一留下的紀念便是不太牢靠的記憶和那株秋海棠。

他帶着那株秋海棠去學校,放在他的陽臺上,很多時候他都對着那株秋海棠發呆。

他一直沒有看到那株秋海棠開花的樣子。

或許是小玑編來騙他的,它根本不會開花,或者開了也不是她所說的金燦燦的樣子。

而現在馬上就是寒假。如果把它留在學校,沒人澆水,再加上學校即将停止供暖,這株秋海棠必死無疑。

所以他決定把這株秋海棠帶回南方去,到開學的時候再搬回來。但是假期的火車完全是人山人海,他怕帶是帶回去了,也被擠成了花泥。

現在倒是找到了一個好的歸宿,那個細眉細眼笑着的女生給他好感,讓他信任。

你可以發短信給我哦,如果你想念這株秋海棠了。

他想着她的這句話,在離開北方的第七天,他發了條信息給她。

還活着的吧?他問。

很快信息就來了。沒那麽容易死的吧!

他呵呵笑起來,說我說那株秋海棠呢!

她便又很快會回來:中間的葉子長大了許多呢!

他們像是兩個認識許久的朋友那樣,随意地對着話,沒有半點的虛僞和雕飾。人生總有這樣的時刻,偶遇一個人,從此生活的軌跡一路陽光。就像失去了小玑的他,誰能說現在所偶遇的她,不是上帝派來的一個天使呢?

他再次發給他信息,是在他離開北方的第二十三天。

在忙什麽呢?他從自己的計算機課程中擡起頭來,手指啪啪地按着手機鍵。

沒忙什麽。學photoshop呢!

真巧啊,我也在看計算機書。對了你叫什麽名字呢?

你叫我小棠好了!

更是令他驚詫,他笑一笑說,那株秋海棠還好嗎?

長了許多呢,長花骨朵了哦,好像要開花了吧。

他頭腦裏立刻顯現出它開花的樣子,金燦燦,向日葵一般喜氣洋洋。

開學了如果還開着能不能讓我去看看?他問。

當然可以了。

度過了一個多月的寒假。他再次返回北方的時候,北方依然是他離去時的樣子,一派蕭索景象。他坐上公交車去學校的路上,忽然想,他能不能遇見她呢,那個細眉細眼笑着的女生,背着一個大帆布斜紋的黃色背包。紮着好看的發帶,這次應該還抱着一盆開得金燦燦的秋海棠。

但他沒有遇見她。

他待在學校裏,恢複了以前的木讷。他過着教室宿舍兩點一線的生活,偶爾打打籃球,和同學去網吧玩一會兒CS,但日子還是過得索然無味。

直到有一天,他在對面女生樓的陽臺上發現了一盆黃色的秋海棠,他的心裏忽然一陣敞亮,好像是黑暗了太久的心室忽然打開了一扇天窗,俏皮的陽光便迫不及待地鑽了進來。

是料峭的二月天氣,但那株秋海棠卻開得喜氣洋洋。

是夢境還是現實呢?

他忽然想起她來,莫非,他們倆原本是一個學校的,就只隔着一個小小的草坪,兩兩相望着?

他趕忙發信息給她,但是等了很久卻沒有回複。他終于耐不住性子打過去,裏面好聽而機械的女聲說,您撥打的電話已停機。

他無計可施,只好呆呆地望着對面的陽臺。

直到一個女生出現了,卻不是那個細眉細眼的女生。她眼睛大而明亮,穿着一件橘黃色的高領毛衣,梳着俏皮的馬尾,正拿了噴壺給那株秋海棠灑水。

喂,他在這邊喊了一聲。

她遂擡起頭來,沖着他微笑。

小棠呢?他問,他不知道對方能否聽明白他的問話;他不知道那個一個多月前在公交車上偶遇的小棠,會不會是她的舍友。當然了,這一切假設的前提是這株秋海棠是他送的那株。

她去美國留學了,就把這株海棠轉交給了我。她沖他說着。他們的距離并不遠,并且是課外活動的時間,大多數的學生都待在操場或圖書館裏,宿舍樓沐浴在太陽的餘晖裏,安靜而美好。

那你叫什麽名字呢?他忽然問了這麽一句。

你也叫我小棠好了。

說完他們笑起來。

那株秋海棠在對面的陽臺待了半年的時間,忽然失蹤了,他的心一陣失落。後來他在其它的窗口發現了它,無論主人怎麽更疊,它一直生長得茁壯而濃綠。

後來校園裏開始流傳着這樣一個傳說,說是黃色的秋海棠代表了幸運,如果有人肯送你一株黃色的秋海棠,也便是送了一生的祝福給你。

他便釋然了,他想起“送人玫瑰,手留餘香”的話來。不禁笑起來,覺得自己還有什麽不開心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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