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你好,那麽先生

章小菡第三次問徐菁棉西瓜真的能減肥嗎這個白癡問題的時候,徐菁棉簡直是從椅子上跳起來的。是啊是啊,你不相信幹嗎還一次次地問我,煩不煩人啊。

說完,她繼續坐下來,探着脖子眼睛盯着計算機屏幕,不知在搞什麽名堂。

章小菡走過槐花撲滿的甬路,去學校南門買西瓜。其實章小菡也不算胖,但是宿舍在愛情路上春風得意馬蹄疾的老三喊了一句,女人啊,要做就做白骨精。結果是一呼百應,春天一到露胳膊的露胳膊,露小腿的露小腿,就是章小菡露哪哪是肉。并且宿舍的那群白骨精在大二這年齊刷刷地都有了男友,落單的只有她章小菡。

她能不急嗎?

你好,賣西瓜的。章小菡捏着一張十元的票子,看着眼前一個學生樣的男生說,我要一個又沙又甜皮薄多汁的西瓜。

好嘞。他答應的就像古時候小飯館裏的店小二一樣順溜。他放下手裏的武俠小說,姑娘啊,我的西瓜,保證是又沙又甜皮薄多汁,不沙不甜不要錢,而且吃了我的西瓜還能減肥哦。

章小菡一聽減肥立刻心花怒放起來,她把票子遞到男生面前,我要一個我要一個。

男生看着那一垛西瓜,揀了個肥瘦适當的抱在手裏,那麽就宰這個吧。章小菡注意到他用了一個“宰”字,真是可愛極了,結果男生的一刀下去,章小菡尖叫起來,根本不沙嘛!

那麽我們再換這個,他又揮起了刀。章小菡喊,西瓜籽還是白的呀。

她說完覺得有些為難這個男生了,于是閉嘴收聲。這次換成男生在說,這個太老,水分不夠大。

那麽,我們宰這個黑美人吧。男生揮起刀,下去,果然顏色沙度都剛剛好。

章小菡抱着這個黑美人往回走,開心極了,可是忽然她想起剛才那個男生說,吃了我的瓜還能減肥哦。難道他也覺得自己肥嗎?

這麽一想,章小菡像洩氣的皮球,立刻又沮喪起來了。

一個西瓜當然沒有收到什麽明顯的減肥效果。而且,章小菡再去那個瓜攤的時候,沒有了那個帥帥的年輕人,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老太太。她根本不承諾西瓜又沙又甜包退包換,搖着蒲扇完全一副你愛買不買的樣子。可章小菡還是在她那裏買了一個小小的黑美人。她不願意換其它的攤位,完全是因為那個看武俠小說的男生,他的頭發裏有三個旋,章小菡的頭發裏也有三個旋。媽媽說過頭上有三個旋的人,都是聰明又誠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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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誠懇者不結交也。她章小菡還沒談過戀愛,可不能一上戰場就折兵。

章小菡第六次去買西瓜的時候又看見了那個帥氣的男生,他穿着很普通的凡客誠品的湖藍色T恤,也顯得那麽帥氣。

她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她指着男生跟前的一個黑美人瓜結巴着說,你……你好……黑美人。

男生茫然地從小說中擡起頭來,啊?

你好,賣西瓜的,給我那只黑美人瓜。

男生說,那麽我說,同學,你會挑瓜了哇。

她覺得她的臉很丢人地紅了,因為滾燙滾燙的。嗯。她嗯了一聲,轉身就走。

男生說,那麽,同學……她的心忽然一驚,像風筝斷了線,不知道驚到了哪裏去。

男生有些尴尬地看着她,她忽然回過神來,她忘了給錢。

章小菡的臉變得更紅了。她魂不守舍的樣子真是糗大了。

男生結巴地說,不用給錢了啊。章小菡把錢硬塞到他手裏。那麽,歡迎你下次還來啊。

但章小菡決定,再也不來買西瓜了。

章小菡把自己買西瓜的經歷給宿舍的閨蜜們學了學,立刻引來嘲笑聲無數。這哪裏是什麽閨蜜,閨砒還差不多。

章小菡決定不去買西瓜了,但是她忘不了那個賣西瓜的男生。糟糕,她想的都是他的樣子,甚至她去上課的路上也在想着他。洋槐花落到頭發裏,她也渾然不覺,頂着碎碎的小白花去上課。她真的像得了戀愛妄想症了,覺得她生活在一群戀愛了的嘁嘁喳喳的小鳥中間,寂寞得不象話。她甚至哼起很久以前順子的一首歌:走在大街上,我想的都是你,他們說我愛上的也許是空氣……

不行,她決定忘了他。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章小菡怎麽也是個知性的二十歲大學生,怎麽能喜歡上一個賣西瓜的?他可能連中專都沒讀過呢。

為了分散注意力,她決定投入到閨蜜的陣營裏。她終于知道徐菁棉她們幾個晚上在忙活什麽,除了正常的約會,原來是迷上了騰訊空間裏的開心農場。她們每時每刻都在關注誰家的菜熟了,甚至為此調好鬧鐘,鬧鐘一響,她們幾個就條件反射似的跳起來,伸出魔爪,先下手為強。宿舍裏的鬧鐘此起彼伏,恰似鳥鳴,熱鬧非凡。章小菡也種了一塊地,撒上些蘿蔔籽,可是一熟就被偷去了。她氣的腸子都青了,簡直比真偷了她家的菜還憤慨。

漸漸地她也學得像那些白骨精一樣,定好鬧鐘,鬧鐘一響,她就伸出手候在那裏了,眼看着好友的菜熟透,她激動得都要尿出來。

後來她還胡加海加了衆多校友。這樣每時每刻都有熟透的菜在等着她,她寝食難安,但興奮極了。

一個叫韓浩磊的校友,種了一地的西瓜和火龍果,章小菡一早就在那候着了。可是在成熟的那一刻,章小菡卻什麽也沒撈着。

一氣之下忘了自己的土豆已到了成熟期,去收獲時已所剩無幾。“菜賊”裏面居然有這個叫韓浩磊的男生。

她在他空間留言:同學,你怎麽偷我的土豆啊?我可沒偷過你的啊。

對方回複:那麽,你下次記得早下手為強哦。

好吧,下次你可要留幾個火龍果給我。

那麽,你只好晚上不睡了,我家第二季的火龍果淩晨三點十八分熟透。

這個人老是那麽那麽的,讓她不由得想到了一個人。

那麽,你是不是賣過西瓜,章小菡問道。

确實是練過兩回攤,那麽你是怎麽知道的?

章小菡渾身的細胞都調動起來,好像喝了一瓶激爽飲料。

她興奮地對這屏幕說,那麽,他不是一個賣西瓜的小販了。

那個叫韓浩磊的男生當然不是個賣西瓜的,他是學校文學社的社長。他那僅有的兩次替男生宿管樓的大媽練攤,都被章小菡遇上了。

第一次沒賺反賠,他“宰”的那些不合要求的瓜,都被自己包圓了,結果吃了不熟的瓜鬧了幾天的肚子。

當然這是後話。章小菡不可能知道。

而現在章小菡和韓浩磊約會了。

她一直沒偷成他的任何瓜果菜蔬,因為總有一些讨厭的女人們比她下手更快。她想了想,菜搶不到可以,但是人,不能讓她們搶了。

章小菡和韓浩磊坐在學校外面的一家米粉店,兩個人顯得興奮異常,好像早已認識十萬八千年。章小菡色咪咪地說,你總是偷我的,而我總是偷不到你的,你請我吃飯吧。

好啊。那麽,你想吃點什麽。

章小菡忽然覺得,發現一個人的口頭禪是件令人沮喪的事。她和韓浩磊開始交往後,總是聽到無數的那麽。韓浩磊總是說,那麽這樣吧,那麽那樣吧。

有時候和韓浩磊說話的時候,章小菡都在查他話裏的那麽,半個多小時的聊天,她驚奇地發現,韓浩磊說了58個那麽。

但是韓浩磊的“那麽”那麽甜,像愛情的蜜糖,甜到章小菡的心裏去。

可是忽然有一天,章小菡看見韓浩磊站在她的面前,表情嚴肅地看着她說:我是東北人,家裏就我一個男丁,大學畢業了,我要回去。那麽,章小菡,我們分手吧。

章小菡流着淚從床上坐起來,還好這只是一場夢,她看見那些白骨精還在盯着那些菜園子,沒有人注意到她。可是她真的很擔心,她會失去“那麽”先生。

章小菡的擔心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的。在結識的第六十九天,他們兩個坐在餐廳吃飯的時候,韓浩磊忽然擡起頭來對章小菡說,你能不能和我回東北呢?

章小菡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提問,忽然心被提了上去。

她的腦子飛快地旋轉着,我媽媽就我一個女兒,我姑姑就我這麽一個侄女,我舅舅就我這麽一個外甥女,還有我可憐的弟弟,就我這麽一個大他兩歲的姐姐,我怎麽能走呢?

韓浩磊看章小菡不說話,他開始結結巴巴地說了,既然你不能和我回東北,那麽……

你不要說了,章小菡最怕聽見那句夢裏的暗示。

她奪門而出,腳步踉跄。

回去以後,魂不守舍的章小菡發現宿舍裏韓浩磊送她的金魚又死了一只,肚皮白白地翻了上去。蘭壽,藍魔鬼,蝴蝶魚,獅子頭,她統統養過,但只幾天就暴斃。

她想這是不是就像她和韓浩磊的愛情,越美麗的東西越不可碰。

是不是第一次戀愛的人都要被愛情一棒打死,而後成妖成魔,百毒不侵。

她關掉手機,不去菜園,躲避着韓浩磊。她只是怕悲傷的結局來得太快。

只不過短短一段時間,她就明顯瘦下來了,可憐的小菡為了她第一次的戀愛瘦成了白骨精的模樣,可是她一點也不為此感到慶幸,感到愉快,反而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宿舍還有人煽風點火,一個人說韓浩磊總被一個體育系的迅猛龍糾纏,一個說看見韓浩磊和英語三班的校花坐在德克士的二樓餐館。

而更多的聲音則是,你到底喜不喜歡他,錯過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了啊。

第二天,章小菡攢足勇氣忽然作了一個決定,她跑到韓浩磊的美術系,站在他的門口,把手卷在嘴前大喊他的名字:韓——浩——磊——

她看見韓浩磊像一只牽線木偶一樣向她走來,他卷卷的頭發,圓圓的可愛的鼻頭,讓她愉快得要掉下淚來。是的,她決定了,別說和他去東北,就是去西藏,上天池,她也願意。

韓浩磊站在她面前,章小菡說,我想好了。

什麽?韓浩磊詫異地說,你搞什麽啊,電話一直關機,菜園變成了百草園。

章小菡說,我想好了,我可以和你去東北。

韓浩磊說,啊?那麽,小菡,我剛剛跟家裏人說通,我打算留在武漢的。你看,那麽,那麽,這……

章小菡看着他一口氣說出好幾個那麽,忽然笑得淚都流出來了。

等章小菡知道,賣西瓜搞農場這些,都是韓浩磊為了追求她,和她宿舍的姐妹聯合起來搞的小把戲時,已是很久很久以後了,那時韓浩磊早就和章小菡生米煮成了熟飯。當然了,章小菡不介意中了圈套,她只記得她找回韓浩磊的當晚,她像一個得到小金人的女主角,被衆星捧月,被愛情加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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