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全沒有印象。

「我……」少年思索了一會,嘆了口氣,「究竟發生什麽事我難以完整說清楚。我掉進了巨人的胃,再後來好像陷入了某種渾沌……你們說我殺了很多巨人,那可能就是在那個期間的事了。至于幫動岩石,我确實有印象。」

——時間軸上面找不到破綻。

但艾爾文可以肯定,這其中必然有謊言存在。

——糾纏下去也不是辦法了。

艾爾文從口袋拿出一枚鑰匙,「這是你的東西,等到你被釋放後自然會還你。」

聽見「釋放」兩個字,少年愣了一會。

「說起來你對人類有所貢獻,将你關在監獄實在有失風度。你的夢想不是加入調查軍團嗎?我會向上級說明情況,由利威爾兵長監視你。有了利威爾的保證,相信你很快就會結束現在的困境。」

少年半信半疑的說:「謝謝。」

——疑心病如此重,他過去究竟過着什麽樣的生活?

……

艾爾文走出監獄,看着站在百公尺外的娉婷少女一襲典雅的湖水藍晚禮服。

「溜出來夠久了,你還不回行宮嗎?」

「團長,今天的事……」

她一直想看看艾倫的狀況,總算看到了,卻不料被艾爾文團長撞見。

「我不會告訴利威爾。」最後一段話,他一字一句意味深長的說:「快回去吧,否則利威爾會很生氣的。」

少女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看來利威爾跟她都清楚對方的心意了。

艾爾文不自覺勾出笑容,走到少女面前,「你還記得剛剛是如何進入行宮的吧?貴族的禮數固然令人厭煩,但也就這一天,讓自己像個淑女吧。」

少女勾住他的手,猶豫了一會納悶的說:「我不知道這有什麽用處,走路勾着手,只會礙事。」

他們走在回程的路上。

行宮的地面用花崗石砌得整齊嚴僅,從大門一直延伸到行宮正殿門口。

走在上面平滑的令少女有些不安,她腳上踏着高更鞋,一個分神就可能跌倒。

「因為感到尴尬所以無法放心将身體倚靠身邊的伴護。」艾爾文面帶調侃的轉頭看着小心翼翼踏出步伐的少女,「剛才你不是由利威爾牽進大廳的吧?」

「是訓練兵團認識的同事。」

——那可憐的小夥子恐怕之後日子不好過。

「你待會試試,讓利威爾牽着你走,你就會發現貴族女性為什麽需要人牽着。」

少女不大自然的偏過頭,「嗯。」

艾爾文這句話的用意再明顯不過了。 「我不會阻止,因為你們都是懂分寸的人。再說,有你陪着他,我也好放心。」

☆、吻

利威爾在庭院的角落,背倚着廊柱,臉色一如既往的差。

不過仔細一看其實可以發現,在一對男女出現後,他雖然還是臭臉,但身上的殺氣驟降。

庭院中除了剛出現的一對男女,就只有利威爾一人。

在多雨的季節,大多數人都待在正殿內飲酒、跳舞、談天或是觀看表演,以免被淋成落湯雞。也因此,在夜色的襯托下,利威爾一身白色的軍禮服像是夜幕中的一顆星子,耀眼而孤傲。

在三笠耳際是優美的樂曲以及群衆的笑鬧。這些帶着歡愉、恣意的聲音回蕩在庭院,卻在看見利威爾的當下逐漸融入成模糊的背景。

——奇怪,我的心跳……

三笠想要偏頭掩飾她此刻的窘态,但利威爾深邃的眼眸像是一潭清澈卻又深幽的湖水,三笠望不見底又深深着迷。

艾爾文見狀,知道自己在場會造成兩人的不便,悄聲在三笠耳邊說:「你快去吧,他氣炸了。」然後紳士的放開三笠的手。

利威爾有些不大放心的扶住步伐迾趄的三笠,「怎麽去這麽久?」三笠順從的勾住利威爾的手,發現确實如艾爾文所說,她可以安心的将重心交給利威爾,使得酸痛的腳、僵硬的身體馬上放松下來——利威爾察覺三笠的反應,怒火降下不少。

艾爾文解釋,「公主殿下帶她逛了圈行宮後又跟她聊了一些事。」艾爾文原本就不認為自己的藉口可以取信於利威爾,他佯裝沒注意到對方那不大友善的眼神,對着三笠道別:「三笠,我替你找到了護花使者,我先走了。」

艾爾文離開後,利威爾與三笠出現短暫的沉默,三笠知道利威爾等待着她的解釋,內心有些發虛。

三笠很少陷入這種長時間的搖擺。要她解釋去探視艾倫的原因,她也無法說出個所以然,可能是某種感應——感應到艾倫有話對她說。

當她聽說那只主動攻擊其他巨人的奇行種是由艾倫所變成的,她的腦海開始不受控制的去回想當時的情況:速度奇快的巨人、攻擊自己的同類、踩踏巨人的頸背使得肉沫以及污血四濺、回頭看她時透露的警告眼神……就這樣不斷在腦中盤旋,像是在像她遇示着什麽,接着在某個夜裏,她夢見那個為自己圍上圍巾的男孩天真卻又堅定的笑說:「我要加入調查軍團。」她霎時清醒了,艾倫是人類,可以化身為巨人的人類,他是人類的希望,巨人的基因鎖,很可能就在他身上。

在三笠思考時,利威爾淡淡的開口,話語中聽不出喜怒,「你去看過耶格爾了吧?赫裏斯塔公主很早就回到正殿了,但你并不在她身邊。」

三笠點頭,接着将遭遇巨人化艾倫的原尾如實告訴利威爾,到了尾末,垂着頭道歉,「對不起,我又任性了。」

靜谧再度籠罩在二人之間,不是尴尬,而是他們慣有的相處模式。盡管艾爾文說該适度的放松,但安靜的性格不是一時半刻可以改掉。這也正是為何大多數人不會對他們的關系多作聯想。

先劃破沉默氣氛的人還是利威爾——在三笠比他還要被動的情況下,他必須先有所作為,尤其在當他發現三笠談論艾倫時态度釋然,神色還帶着笑容,某種念頭萌生。

「三笠,你15歲了。」

「對。」三笠不明所以,15歲生日時利威爾還送了她一只墨水筆,因此不可能不知道她的年齡。

「雖然不再是小鬼了,但有時候我還是希望你可以任性些。」利威爾放開勾着的手。雖然披着披肩,三笠卻忽然覺得有些冷。「只是,我不希望你的任性是因為艾倫耶格爾。」

語落,在三笠未回神前,利威爾忽然将她壓在廊柱上。她腳下的支點是窄小的鞋跟,使得她重心不穩,一個踉跄差點跌倒,但利威爾速度更快,雙手扶住她的肩膀,唇同時貼了上來。

三笠披在肩上的披肩掉落在地上。

但她早已無暇顧忌,慌張的看着與她毫無距離的男子,鼻尖搔過她的臉頰,兩片薄且形狀好看的唇辦附在她的唇上。

因為穿着無袖禮服,扶住她的那雙手加深力道,被緊抓住的雙肩壓出一道道紅痕,有些疼痛。她僵硬的迎合對方的動作,感受利威爾輕咬着她的唇,唇細細逡巡着她的唇瓣,帶着占有及許多她難以描述的情緒。接着,一股恬淡的薄荷味萦繞在她的鼻尖,撫平她的緊張與惶然。盡管如此,心跳還是無法控制的加快、溫暖的鼻息灑滿在她的臉上。

她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只覺得像是溺水一般的急需氧氣,張口,對方的舌擅自闖了進來,霸占了她的領域,消弭她的最後一道理智線……

……

庭院中是一對緊緊相吻的男女。

庭院之外,一名金發的少女悄無聲息伫立着,冷得令人心顫的灰色眼眸靜靜看着庭院上的二人。

——這就是你的選擇嗎?三笠阿克曼。

她撥攏側分的金色浏海,重新以發夾夾上,偶然間,似乎可以看見她唇邊勾勒出的維妙笑容——像是嘲弄卻又帶着得意、釋然。

☆、再起波瀾

水盆盛滿泥水,接縫處落下的水珠還是不斷的打在水面上,畫出一圈一圈的漣漪,一次次都溢出些許。

「喂,想喝水嗎?」士兵用手中的武器敲了敲鐵欄杆,生鏽的欄杆發出沉悶又不甚好聽的聲音,提醒少年對方的存在。

少年搖頭,「你可以自己喝。」晚班輪值的站衛兵特別喜歡找他麻煩,過去的日子他受夠了苦,現在他再像只牲畜一般飲用肮髒的水,他說甚麽也不肯。

「該死的怪物,你是不知好歹嗎……」

「當啷——」他不輕不重的晃動兩手的鐐铐,吓的對方趕緊住嘴。「如果我是怪物,這兩樣東西對我來說就是只手環。」

「你……你、你!」對方兩排牙齒開始打顫,氣得打哆嗦,「你這個怪物!」

少年躺在床上,雙手撐在腦後,語氣盡是不屑,「你害怕我,就不要再惹我。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他預期聽見對方威吓性或該說是佯裝無懼的胡亂罵幾下再結束這無聊的争執,然而對方竟毫無動靜。

接着,士兵手中的武器吭啷一聲掉在地上,連帶人也倒地。

這兩聲不算輕,在地底的監牢中回蕩許久。

——會不會傷到腦袋?

艾倫不禁想着,同時馬上猜測到一個人——她來了,而且找自己的原因不外乎某件事。

「玩夠了嗎?」長長的一聲,有如刺耳的奸笑,門鎖被解開。「掙脫那些愚蠢的東西,我們該走了。」

「阿尼,我不會離開。」

沒有腳步聲,不過從視線的一角,艾倫可以看見岩壁投射出對方長長的影子,纖細的影子不斷朝他走近。

「你究竟在堅持甚麽?保護人類?真是笑話,他們當你是怪物,把你關起來。」阿尼平常的話一直不多,但他和幾個熟識阿尼的朋友都知道,阿尼是個外冷內熱的人,危急時刻絕對不會吝惜於協助。「你是想保護你的女朋友嗎?」

「你在說甚麽?」

「三笠阿克曼,你送定情戒指的姑娘。」

「不要捕風捉影。」

「耶格爾,不要自欺欺人了,卡爾拉阿姨為甚麽要給三笠自己的嫁妝,難道你會不知道?」

「阿尼,你不太對勁。」

「不對勁的人是你,艾倫耶格爾!清醒吧,你想要拯救的人類太過腐敗,你要保護的女朋友正在跟愛人親熱,你究竟算甚麽?」

——算甚麽?

——家人。

艾倫可以很肯定的告訴自己。雖然過去一直對三笠否認,但有一個女生只與你相處了幾天卻多年來如一日的将你視作第一,這樣瘋狂卻又有些可愛的舉動确實在不知不覺中消除了艾倫對她的反感,也逐漸認同了她的存在。

「我和她是家人。我曾經救過三笠,也許諾會将她當作家人。」

三笠是家人,至於阿尼他們呢?

——亦師亦友卻是對立關系。

艾倫與阿尼等人是在開拓地認識。

一開始确實處得不算好,艾倫與阿尼以及阿尼的同伴們格格不入,他們的志向不同,加入軍團的初衷更是不同,但奇怪的是,他們幾個人還是打成一團,阿尼他們會教導他格鬥術、還将他們最不容見於世的秘密告訴他。

當時,聽完了驚世駭俗的事,他竟然不帶一絲憤恨,只說:「那麽,以後戰場上見到就是敵人了。」這樣的情緒,複雜的連他自己也說不明道不清。

近來發生了一連串的事情,帶起了艾倫許久不曾回憶的一段事。

他曾經詢問他們信任他的原因,他們只是淡淡的說:「我們是同一種人。」

而艾倫一直到現在才知道,自己原來跟他們真的是「同一種」人。

——這樣回想起來,還真有些可笑。

再後來,艾倫十二歲那年,他原先打算與阿尼他們成為同屆的訓練兵,但因為惹惱了管理者,那一年便被陷害扣留在開拓地,直到第二年,他才靠着小聰明以及先出發的阿明沿路留下的指示成功到達訓練兵團……

「夠了,跟我們走吧。」

「不,我說過,我會殺光一切威脅到人類的巨人。」艾倫一面說,一面半坐起身,神色戒備。

「你別忘了,你的格鬥術是我們教的,你只有一次成功變身成巨人的經驗。」阿尼眨眼間手刀就往艾倫肩上打,艾倫險險閃開,卻不料阿尼真正的攻擊是在另一手——她的手上拿着沾滿藥水的毛巾,在艾倫閃過手刀時趁勢往他的口鼻一蓋……

艾倫只覺得嗆鼻的氣體竄入體內,眼前一黑,便沒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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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啾……哈啾……!」伴随着一聲聲噴嚏,阿莉莎被拖往特羅斯特區城牆,「韓吉隊長,你一定要折磨我的心靈嗎?我不想再看那堆怪物了。」雖然夜晚看不清巨人的長相,但阿莉莎對巨人懷有一定的恐懼。

在防衛戰中,一只力大無比的奇行種将她同班的戰友手中的武器坐斷——順帶将那位戰友用屁股給壓死。

而阿莉莎則是無辜受牽連的人,劍的碎片向四處飛散不小心刺進她的腹部,然後在醫療班的診療下确定生育功能受損……接下來的事她就根本不想回顧了。

失去的器官雖然可有可無,但阿莉莎開始對那些光着屁股四處逛的巨大生物徹底怕上了——不對,好像在幾年前,她就因為調查軍團抓到的兩只實驗品掙脫束縛而隐隐對巨人有着恐懼,每一回見了都想吐。

這就是一個莫測的世界啊,實力比她強的人死得快,她這個看着巨人靠近時會雙腳發抖的人竟然幸存下來了。「快讓我回去,別讓我每天三餐都來一趟我求你了。」

韓吉再認真不過的說:「阿莉莎,只要克服內心的恐懼,你的實力絕對會有所精進。」

一想到戰友為了保護自己而淪為巨人的食物,阿莉莎心情越加沉重,「再怎麽精進也沒用吧。」她自言自語般的說。

韓吉倒是不在意,繼續帶着一臉不情願的阿莉莎上城牆,卻發現情況有些不對。

「「「副隊長!」」」

發現他們奇葩的隊長,韓吉的幾個手下臉色不是一般難看——會出現這種臉色大多是在惹惱利威爾,利威爾一臉殺氣的瞪着他們時。

「你們怎麽了?」韓吉斂去臉上随意的笑容,将放在頭上的眼鏡挂上。

「那個……隊長,你不要激動啊。」、「冷靜點。」、「一切都是做夢吧?」

他們七嘴八舌了一番,接着你推我擠沒有一人肯動手,直到韓吉将視線看向副手,對方這才戰戰兢兢的拿出信號彈對空鳴槍。

信號彈的火藥光束照亮了特羅斯特區的黑夜,也揭開了特羅斯特區最令人不可置信的帷幕。

——沒有巨人。

哪怕因為失去陽光而缺少活力,但眼前所見,沒有倒在地上匍匐前行的巨人,只有滿地巨人死後遺留的血跡——未蒸散完的血跡,顯示距離巨人遇害,時間不過短短幾分鐘內。

接着,是韓吉那撕心裂肺的叫聲。

☆、私奔

行宮的凱旋慶典舉行到一半,卻發生突如其來的變故——憲兵團帶來了令人不敢置信的消息,同時将緝拿兩位特羅斯特戰役的英雄。

「凱旋慶典雖然是由父王舉辦的,但父王将慶典的事由交給我負責,我便是這場盛宴的主人。身為主人,斷不能讓你們動我的客人。」

赫裏斯塔公主是國王最疼愛的女兒,其親民、溫柔的形象深得民心。

除此之外,公主還是許多士兵的夢中情人。

因此這一回看着她意正嚴詞、口氣上甚至帶着愠怒的喝斥士兵,在場人沒有不驚訝的。

顯然也想不到會受到阻止,士兵們面面相觑,好一會兒,才由領頭的人發言:「殿下,請不要為難我們,上頭決定要緝拿利威爾兵長和三笠阿克曼,罪名是殺光特羅斯特區的所有巨人……我們也別無他法。」

正殿角落,一對氣質相近的男女瞬間成為關注焦點。然而對於士兵的控訴,他們的表情絲毫未變,彷佛置身事外。

赫裏斯塔絲毫不退讓,「回去吧,沒有父王的指令,我不會讓自己的客人跟你們走。」随後她轉身對身後的随扈說:「送他們出去。」

要拿到國王欽令絕對會花費好些時間,憲兵團士兵碰一鼻子灰被驅出了行宮。但憲兵團成員的不友善到訪已經影響了衆人的情緒,這也導致慶典後半段的氣氛有些凝重。

——殺掉所有巨人。

這絕對事件好事。

——殺掉距離人類一牆之隔的威脅。

這絕對是更好的事,再者,也可以為逝去的夥伴報仇。

——但殺掉的事王政府要求保留下來的巨人。

其罪不可赦。

這也是為何周遭的人并未對利威爾、三笠兩人表達出不滿、敵視,相反的是惋惜。他們做出一件創舉,消除了衆人心中的隐憂,哪怕違反了政府的意願。然目前雖然有公主庇護,未來的審判結果肯定不理想。

「我想這其中必然有誤會,兩位肯定不會去殺死特羅斯特區的實驗品。」赫裏斯塔誠懇的向三笠二人表達自己的看法。

從時間上來說三笠和利威爾當然不可能來得及去殺光特羅斯特區的巨人,但這件事不是簡單的否認就可以輕易解決。

三笠與利威爾對視,從對方眼中看見了同樣的想法。

「要不,三笠你們這幾天先跟在我身邊吧,我會試着與父王解釋情況。」

早些時候,三笠與赫裏斯塔公主有過一段簡短的談話,當時只是當對方是位不擺架子、氣質優雅的貴族,但到此,三笠對公主的形象又有了進一步的認知——與傳言所描述的完全相同,是個打從心底讓人溫暖的女性。

「不用。」在利威爾的授意下,三笠搖頭,「這件事只涉及到我和利威爾,殿下不該插手,以免讓有心人士得逞。」

赫裏斯塔溫潤的藍色眼眸閃過了然,「我知道了,不過你們要小心。」

利威爾淡淡的說:「調查軍團這一回雖然損失慘重,但還是有一定的權力。」

——總不會連保護手下都做不到是吧?

利威爾雙眼意有所指的看着不遠處束耳傾聽的艾爾文。

……

「……」

艾爾文史密斯可以肯定利威爾打算為他不久前撒的謊實施報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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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典結束後,等在行宮外緝拿三笠二人的人由憲兵改為駐紮軍團的一般士兵。

對士兵來說,利威爾與三笠的行徑有些駭人聽聞。特羅斯特區殘存巨人總計三十八只,當中有十只是奇行種,奇行種當中又有兩只的學習能力特別強,速度奇快,就算使用機動裝置也毫無優勢。

可以成功擊殺數量如此之高的巨人,确實也只有人類最強和他的愛徒做的到。

「請不要反抗。」數十名士兵将二人團團包圍,領頭的那一位以一種服從者的态度對利威爾、三笠說:「審議會将會給予兩位公正的裁決,在此之前希望不要輕舉妄動。」

上層下達擒拿利威爾這種棘手人物,對於士兵來說是件不小的負擔。

——不想抓卻只能抓。

——只能希望他們可以配合一點。

所幸一直到士兵為他們戴上鐐铐、壓着他們上馬車前都不見他們的反抗。

颠簸的路面使得行駛中的馬車搖搖晃晃,三笠的手腳都被铐上的鐐铐,完全無法動彈,也無法平衡,再加上剛才喝了點酒,因此頭部有些暈眩。

「不要看小窗外的街景,這樣頭會更暈。」利威爾提醒,「你先閉眼。」

三笠閉眼小憩,卻感覺到利威爾往身邊靠近一些,利威爾的手在她被铐上鐐铐的四肢迅速一摸,三笠大惑不解的睜眼,發現自己手腳上的鐐铐都被解開了。「利威爾,我們要逃跑嗎?」

三笠不禁想起以前在調查軍團傳得沸沸揚揚的話題——利威爾曾是首都地下街的小混混。

——既然是小混混,撬開鎖這種工作确實不難。

或許是太過了解彼此,三笠臉上意味深長且發自內心的笑容讓利威爾黑了臉卻無法出言責罵。

在昏暗狹窄的馬車中,三笠和利威爾一點也沒有感受到壓抑,端看兩人的互動,可能會讓人誤以為是出游的一對情侶。

——或許真如艾爾文所說,今天就好好放松一下。

三笠這麽想着,又問:「利威爾,我們是不是要逃跑?」

利威爾察覺到氣氛的轉變,忽然生出一種許久未曾有的猖狂情緒。

當他年少輕狂,當他還是地下街的小混混,當他不用為一切大局憂煩,當他只是芸芸衆生,不知道巨人是什麽樣的敵人時……

——看來我和她都一樣。

——越活越回去了。

他笑了,帶着玩世不恭,帶着驕傲:「沒錯,我們要逃跑。」

少女美目微睜,用纖長的手摸了摸他的臉。他可以感覺到少女指尖上還帶着葡萄酒的香氣,還有薄繭滑過他臉頰時的觸感。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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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

「進來。」

韓吉帶着自己的副手走進團長的辦公室。

「情況如何?」深夜,艾爾文坐在辦公桌前,桌上堆滿文件,文件幾乎要将他淹沒。

韓吉哭喪着臉不願說話,內心還在為所有離她而去巨人們吊唁。

副手嘆了口氣,向團長說明情況。「兵長和阿克曼士兵逃跑了。」

艾爾文在紙上寫完最後一個字母,然後慢條斯理的收拾文件和墨水筆、将墨水罐收進抽屜,最後伸了個懶腰——就像他往常辦公的舉動,卻是誰能想到調查軍團如今面臨了兩大重要戰力淪為階下囚的情況?

「有利威爾這麽精明的手下,也省得我去多煩惱雜務。」

☆、故舊之女

這一夜的大雨使得三笠和利威爾滿身狼狽。

夜深人靜的街道,少女身穿湖水藍綢緞晚禮服,裙擺點綴着蕾絲、珍珠,在雨水深及腳踝的地面上行走,裙擺處的珍珠在中途掉了好幾顆,緞面上也沾染了泥水。

而在她一旁,是位身穿白色軍禮服的男子。他一改平日一絲不茍近乎強迫的整潔,筆挺的軍禮服弄得皺巴巴的,髒污更是不用說了——為此,三笠不免有些尴尬,因為穿着細跟高跟鞋走路不穩,導致牽着她的利威爾也一并遭殃,後者在她重新一個不穩跌進泥潭後跟着被拖下水。

這一男一女像是長不大的孩子,手牽着手、大搖大擺在街道上涉水行走,街道上再無他人,因為街道淹水的關系,方圓幾裏的住戶都門窗緊掩。

很難想像,這樣的兩個人目前是國家通緝要犯,他們不只有恃無恐,态度比喝醉了酒還要大膽妄為——并肩緊緊依靠着彼此,雙腳浸在水中緩慢的邁開步伐,就像散步一般。

「利威爾,其實我有點好奇我們逃出來的原因。」

她當然信任利威爾絕對不做無用的舉動,只是對於畏罪潛逃,她想不透對於現況有何幫助。

「是為了加重罪刑。」望向少女詢問的眼神,利威爾又說:「這三天艾爾文會将我過去在地下街所做過的罪行一一公諸於世。殺死特羅斯特區實驗品、畏罪潛逃,再加上我過去的犯罪紀錄,審判案件的層級将會往上推至最高層,由三軍最高統帥達裏斯薩克雷主持整場審判。達裏斯薩克雷知道該做什麽才是對人類最有利的辦法,有了他做為最終裁判,我們的罪行将會降到最低。」

三笠恍然大悟——确實,注重自我利益的憲兵團只顧着打壓與之對立的調查軍團,但顧全大局的三軍統帥,沒有理由去陷害人類最強戰力來禍延自己。

利威爾下了一步險棋。但比起由憲兵主持的審判,統帥确實可靠許多。

「我們可能會在外面多待個三天再回去。這三天就先抛開一切煩惱,盡情的做你自己吧。」

利威爾的話再明确不過了——做自己

『能待在你身邊、能夠與夥伴并肩作戰,我從來不曾違逆過自己的心意。』三笠看着利威爾的側顏,無聲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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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歷山大還以為自己做了場噩夢。

噩夢便是那如今改邪歸正的老大回來踹他家的夢,踹破了他可憐的木門後,還大喇喇的帶着年輕少女闖進他家,說要借個地方休息,接着反客為主的搶走他的椅子。最要不得的是,前老大穿着黑一塊黃一塊、皺巴巴的軍服,竟然嫌他家髒,糾結了好一會兒才肯坐到椅子上。

只可惜,亞歷山大甩了自己好幾巴掌,疼的頭昏眼花,最後只得不甘願的承認這不是一場夢。

——不是被什麽什麽軍團徵召過去了嗎?

——近幾年不是被封為什麽人類最強,風頭正盛?

——利威爾怎麽忽然跑回來了?

「亞歷山大。」看着昔日手下呆愣在自己面前,記憶一瞬間湧現,使得利威爾脫口就以當年的口吻叫出亞歷山大的名字。

「是,老大!」盡管多年不相見,但對方的餘威猶存,如今再看見本人,亞歷山大內心的恐懼重新燃起,順口的說出許久不說的花言巧語。「那個老大怎麽也不通知一聲就來了?真讓我吓一跳。」他忽然看見還站在門口渾身濕漉漉的少女,趕忙說:「唉呀,這肯定是大嫂了,長得真漂亮……不過怎麽越看越像美咲姊?……不對,跟美咲姊一模一樣。」

——美咲……

——有點耳熟。

三笠的眼神在利威爾和那位名為亞歷山大的中年大叔身上轉了轉,但還是沒開口。

「三笠,別乾站着。」利威爾輕拍身邊的椅子,三笠猶豫了一會,卻還是順從的坐到位子上。利威爾這才淡淡的開口:「三笠是美咲姊的女兒。」

這一回不只亞歷山大,就是三笠也詫異的看着利威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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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歷山大。」

嘣的一聲,在廚房耳朵靠着門板偷聽的亞歷山大被這一聲吓的飛了魂,動作滑稽的跌倒撞開門,半個身子在客廳,腳則将堆在廚房角落的鍋碗瓢盆踢個亂七八糟,制造出可怕的噪音。

——這是我家啊,為甚麽我不能正大光明的待在客廳?

亞歷山大揉揉疼痛的屁股,七手八腳的将滾進客廳的廚房器具塞回廚房,「啊哈哈……老大,我只是來問問你們要不要吃點東西……」

利威爾嫌惡的皺眉,「去打掃我和三笠要休息的房間,一定要掃到一塵不染。」

「可是,我家只有一間客房……」

——老大,我可是在對你釋出好意啊。

——孤男寡女共處一間房,這是絕佳的機會。

「你睡客廳。」利威爾一臉理所當然的繼續下指令,「別忘了準備我和三笠要換的衣服。」

将目瞪口呆的亞歷山大打發走,利威爾轉頭看向坐在自己身邊,神情複雜的少女,「三笠,你有沒有什麽話想要問我?」

三笠搖搖頭。

不是沒有疑惑,而是太多太多的想法積壓在胸口她一時間不知該從何宣洩。

利威爾伸手輕敲她的頭,「你如果今天不想聽的話就算了,反正也只是段陳年舊事。」

「不是的,我只是想到很多事……小時候有個人一直在我身邊陪着我,那個人是不是你?」

「我還以為你一輩子都想不起來了。」利威爾一直不願意主動提起這段過去,雖然是一段彌足珍貴的回憶,但在他認為,三笠主動想起比起他說會更有用。

三笠在調查軍團擔任實習生的四年中,利威爾就是這麽想的:三笠想起小時候他陪伴在旁的事,會間接了解到艾倫耶格爾不是世上唯一會關心她的人。

再後來三笠逐漸認清幻想與現實的落差,開始注意到他時,利威爾想:何必讓三笠回想傷感的童年?就這樣,當作重新認識彼此吧。

利威爾的話讓三笠有些尴尬,「其實一直有印象,只是很模糊也很瑣碎,我以為是場夢。」

利威爾滿意的笑了,他溫柔的順了順三笠額前被雨水浸濕的秀發,「你想聽嗎?我和你父母的故事。」

……

初遇是在一間孤兒院。

利威爾自打有記憶,他的人生就是偷竊、搶劫、打架……不間斷,不只成了習慣,更是他的生存方式。

沒有家人、沒有夥伴,他一直是自己一人。

從來不需要思考人生如何過,他光是煩惱該如何解決三餐不繼的問題就夠費心神了。

直到後來因為偷竊被逮,利威爾被送進孤兒院。

當時的利威爾渾身上下都是傷,被偷竊的傷家求償無門,便将他揍的全身上下多處骨折……

「……其實一點小傷也不算什麽,但你媽媽硬是拖着我包紮,弄得我渾身都纏着亂七八糟的紗布。她完全不了解骨折的意義,簡單性骨折只需要對骨折部分實施整複牽引,再拿樹枝固定就好了。只是,比起來你爸爸在旁邊擔心我會死掉,美咲姊好像有沒那麽笨了。」

就是這麽笨卻又這麽真誠,利威爾想要拒絕都沒辦法,一開始還覺得他們跟在身邊礙手礙腳,到後來也就習慣了。

「你爸爸并不是孤兒,他只是住在孤兒院附近靠打零工維生的貧苦小夥子,不過聽美咲姊說,你爸爸好像從看到美咲姊的第一眼開始喜歡上她了。我記得在我逃出孤兒院前,你爸爸還在追求美咲姊,但美咲姊一直沒有松口。」

利威爾逃出孤兒院其實也不能做更多有建設性的活動,也沒有告知在孤兒院中感情最好的美咲,他只是習慣了偷竊、打架,讨厭受到拘束,也讨厭孤兒院院長的嘴臉,所以趁着一夜摸走了院長榨取孤兒得來的金錢,離開了孤兒院。

離開孤兒院,他來到首都地下街,每天過着水深火熱的生活,甚至培植出自己的勢力。

忙碌的日子不間斷,但偶爾,夜深人靜,他還是會回憶起生活在孤兒院時結識的一對性格樂天的男女。

「……有一回走私軍火被憲兵團通緝,我逃到了西甘錫納區一處罕無人煙的荒野。正當我躺在地上準備休息時,你爸爸忽然路過,認出我,然後熱情的邀我到你們家,我才知道他和美咲姊兩個結婚了,還生了個孩子,那就是你。」

利威爾還記得那天他渾身是血、泥沙,臉上輕一塊紫一塊,右眼腫了一大包,模樣狼狽至極。

美咲也不在意,更沒問他這幾年的去處,只是要她的丈夫去砍柴燒水,然後将尚在襁褓的三笠塞到利威爾懷中。「燒好水後你去洗個澡。現在我去準備晚餐,先幫我顧孩子。」不顧利威爾手足無措的眼神,美咲開始在廚房洗菜。

懷裏抱着一個陶瓷娃娃一般的易碎品,利威爾也不敢亂動,只能坐在椅子上将專注力放在小娃娃身上。

與他原先猜想的不同,小嬰兒不哭不鬧,只是好奇的看着他,水靈的大眼露出天真無邪。

鬼使神差的,利威爾伸手捏了捏小嬰兒的臉頰,白皙的皮膚非常細,柔軟卻有彈性,還帶着淡淡奶香味,更讓他清楚了解到小生命的脆弱。

神奇的是,小嬰兒竟然笑了,露出一排牙龈和幾顆未長齊的乳牙,圓圓的眼珠彎成兩道月牙。

當下,利威爾心跳漏跳一拍,久久不能回神……一股奇怪卻又不讨人厭的暖風吹動了他的心湖,他不帶任何抵抗的棄甲投降,讓一個小身影突破了他堅固的心房。

收回手,他尴尬的發現自己在小嬰兒臉上留下黑色污痕。

利威爾偷看了一眼還在忙着切肉的美咲,這才松了口氣,回頭看小嬰兒還在笑,他的唇角無法抑制的也跟着彎起來……

「……這就是我們兩個第一次的相遇。」

……

利威爾的故事平淡而不帶任何一絲情感,像是在向她述說今日的天氣。

然而,她卻可以感受到當中的悔恨、遺憾。

——因為來不及阻止她遭逢的巨變。

——自責無法在她受傷害時給予她保護。

可是……究竟是時光撫平了一切還是自己太過冷血?

她竟然認為——都沒關系了。

——真的,過去的種種都不重要了。

「利威爾,」她深吸了口氣,下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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