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話中草草結束了,桓妧逆着往外湧的人群去拿放在林杳桌前的會議錄音筆,一邊問廖13:“李耀文的手機通訊錄你能截取到嗎?”

【這個簡單啊,但是前提是你要碰到他的手機。】

桓妧點點頭,一手舀起錄音筆,邊往回走邊關機,恰好不小心撞到了農工委書記的椅子上,錄音筆一個沒拿穩,就掉到了桌子上。

桓妧忙低頭道了聲歉,一手摁着桌子,一手去拿錄音筆,那只摁在桌面上的小指,便碰到了李耀文放在手邊的手機外殼。

桓妧看似慌亂地飛快離開,快走到門口時才出其不意地回了下頭,卻意外沒有發現任何視線,盡管她無比确定,剛才有什麽人,再盯着自己的後背,看了至少五秒。

通過剛才那一瞬間的接觸,廖13很快便入侵到手機內部,由此獲取到了手機通訊錄名單。

桓妧也由此找到了上面,李耀文妻子的手機號碼。

“再幫我個忙,完後我們坐着看戲就好了。”

桓妧和鄭妍回到科室後,便開始分段聽會議錄音,主要以書記和縣長的講話為主,這些聽出來打成文字版後,再按照會議紀要的格式整理成文,第二日由劉民生改後走簽印發。

兩人一直忙到半夜三點,整個縣委大院靜悄悄的,到處都是黑呼呼的一團,鄭妍已經累得眼都紅了,似乎立即就要哭出來一般。

桓妧揉揉自己的眼,面無表情地看着她一一關了電腦,拔了插銷,關燈,關門……

兩人一前一後借着院內稀疏的路燈往外走,取車子的時候,鄭妍忽然站定了身子,咬唇看了桓妧一眼。

桓妧沒有再往前走,她知道對方有話要說。

“對不起啊,”鄭妍半擡起頭看向別處,聲音裏澀澀的:“我不該把你拉進來……我只是覺得,如果再不找個人跟我一起加班,我真的會瘋掉……桓妧,我已經忍到極限了,你說如果一會兒能有輛車撞過來,把我撞骨折了,我是不是就能用這個借口休息三個月了……”

說着,幹澀而紅腫的雙眼裏,就有液體沁了出來。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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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恨之人,也必定更可憐。

桓妧輕輕眨了眨眼,想了想,緩緩開口問道:“那就找輛車,只要你能把握好撞上去的力道。”

哭着的鄭妍頓時一愣。

桓妧卻已經先她一步走開了。

而同一時間,就要入睡的縣委辦主任王德興的手機上,卻收到了一條短信,他剛一打開,手腕就跟着抖了抖。

☆、chapter 13 小三不是你想下

Chapter 13 小三不是你想下

手機屏幕上不過四個字,連标點符號都沒有,卻把王德興的睡意完全給驅散了個幹淨。

——劉紅是誰

劉紅他自然知道是誰,也知道她和李耀文不清不楚的關系,這話平日放在飯桌上就是個笑話,但此時它出現在手機上,發件人不是別人,恰就是李耀文的發妻鐘淑俊——一個縣財政局普通的科級幹部,可是她的親哥哥,也就是李耀文的大舅子,卻是青武市委組織部的副部長!

王德興和李耀文是小學同學,後來畢業後就再沒聯系,直到王德興憑着家裏的關系坐上了昭陽縣委辦公室主任的位置,而李耀文,在娶了鐘淑俊後,則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初中教師,幾番連跳,最後坐上了常務副縣長的位置,恰壓在王德興頭上。

在官場,有時候同姓都能被當做拉攏交好的理由,更別說兩人還有同學這一層淵源,于是順其自然的,兩人關系愈發親密起來,說出去,也算是一起同過窗,一起嫖過娼,一起分過贓了,由此基礎上,王家自然也和鐘家建立起了一種相對比較親密的關系。

因此鐘淑俊率先在暗地問自己,王德興一點都沒有懷疑。他甚至還想到,之所以沒有打電話,很有可能是因為她根本就不相信。

但無論如何,她并不想鬧開這層意思倒是極明顯了。

王德興私下雖有些看不起李耀文這種吃軟飯的,但對于鐘家,他還是極想靠上去的,李耀文便是這條維系兩家關系的線,他絕不能斷。想到這兒,王德興立即小心措辭着給她回了短信,極近裝傻充愣:嫂子,什麽劉紅?

短信發出去的時候,李耀文交完公糧正睡得死沉,而鐘淑俊因未得到滿足,而正有些煩躁地蹭着身子,不斷小幅度翻身。國家規定公務人員的手機是24小時都必須要保持暢通的,因而一聽到短信響,正在迷糊中的鐘淑俊立即便坐了起來。

她是個聰明的,要不然也不會把李耀文攥在手裏死死的,因此一看到王德興這條短信,在愣了片刻之後,立即意識到也許王德興在向自己傳達一些什麽東西,雖然她并不知道對方為什麽要問自己這個問題,還有,劉紅又是誰?

她翻了下自己的手機,确認自己近期并沒有給王德興發過什麽短信或者打過電話,鐘淑俊攥了攥機身,快速回頭看了睡着的李耀文一眼,面色微微有些發沉,而手指翻動,一條更為模棱兩可的消息再次發了出去:有人跟我提過她了。

收到短信的王德興心裏頓時咯噔一聲,立即猜到,鐘淑俊已經全都知道了。當即就想給李耀文打電話,但手在通訊錄上剛劃了兩下,就又停了下來,轉而再次給鐘淑俊回短信,這次口氣卻是急切了許多:嫂子,你千萬別聽別人胡說,那劉紅是根本沒有的事,文哥天天跟我在一塊,他要是真有什麽對不起你的,我還能不給嫂子你說?

短信發出去許久卻再無回話,王德興心裏七上八下,慌亂中還隐隐透出點興奮來,再往床上躺卻是睡不着了,索性坐起來給自己點了支煙,也不抽,只靠着床頭靜靜思索着,也不知過了多久,指尖忽然一動,燒完的煙頭直接丢到了地上,他臉上也跟着滲出一個有些吓人的笑來。

而電話的那頭,鐘淑俊同樣沒睡,反倒是就着同一個姿勢,冷冷看了李耀文一夜,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第二日的縣委大院依舊風平浪靜,除了在政府門口圍堵的幾十個上訪群衆想從縣委這邊沖進去反被攔下之外,似乎和平日的每一天,都沒有任何區別。

先進個人的表彰名單全部核實完畢後準備走簽,劉民生從辦公室出來剛要喊鄭妍,忽然想到這文件上沒有她的名字,怕她想起來再鬧,湧到嘴邊的話立即轉了個彎,落到了正在吃早飯的劉紅身上:“劉紅,去看看岳主任和王主任來了沒,今兒上午争取能簽出來,下午印發。”

一份以政府或黨委名義下發的紅頭文件,在成稿以後下發之前,都要經歷許多相關領導簽字同意後才能印發,這個過程便是走簽。縣委辦公室常務主任岳良州是第一道關卡,政府辦是第二道,然後才是常委主任王德興,依次簽下去,直到最後的縣長和書記,少一環都不行。

來回跑這是個體力活,劉紅随便翻了一眼,有些不大願意,直到看到上面極為顯眼的地方有自己的名字,這才撇撇嘴,顯然心情好了許多。

這也是劉民生的小算盤,作為本次征地的負責人,李耀文是要在王德興之後簽字的,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會刻意将劉紅的名字凸顯出來。

官場處處皆學問,劉民生看着劉紅扭腰離去的背影,頗為自得的笑了笑。

只是誰想這笑容還沒維持幾分鐘,來自王德興辦公室的電話直接就打到了他的案頭:“你過來一下。”

劉民生心裏一怔,立即拿了本子小跑着便出去了,坐上桓妧歪了歪頭,繼續慢吞吞改她的會議紀要。

鄭妍是個急性子,見她這樣的速度頓時就有些看不過去了,想了想還是開口小聲催了一下:“桓妧,快點吧,今兒上午就得弄出來走簽,晚上開調度會還要用呢……”

“那我也沒有辦法,”桓妧落在鍵盤上的手指忽然收了回來,兩只手相互揉了揉骨頭,看上去好像還挺累:“這個活兒兩個人一上午根本就幹不完。”

說着,她沖鄭妍炸了眨眼,後者立即怔了怔。

鄭妍只是實在些,卻也絕不是蠢人,也就是這個動作,讓她心下一竅,仿佛在電光火石間,忽然就開了。

對啊,她不一定非要幹完啊!

而且就算幹不完,耽誤了事,也賴不到自己頭上,非但是因為她已經在努力做了,更多的是,上面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一個科室的任務如果沒有完成,那麽他們首先想到的,是劉民生!

至于他會怎麽樣,又和自己有什麽關系?

一邊想着,鄭妍慢吞吞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先是給自己倒了杯水,這才不緊不慢打開了網頁開始浏覽,至于那份需要趕出來的會議紀要,就縮在任務欄上,若是有人進來,只要輕輕一點,它就能跳出來。

見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桓妧便不再分神,直接将鍵盤一推,趴在了桌上。

昨晚睡得太晚了,她要補眠。

劉民生去往王德興辦公室的路上碰到了往回走的劉紅,立即問道:“王主任說什麽了沒?文件出錯了?”

“沒,他就看了幾眼就把文兒放自己桌上了,讓我先回來。”

見問不出什麽,劉民生便不再理她,而是再次加快步子進了王德興的辦公室。

後者在他進來的時候,微微挑了下眼,下一秒,那份要簽字的文件直接丢到了劉民生眼前。

“表彰名單裏的人你都核實過了?”

“核實了。”

王德興皺了皺眉:“回去再對對,裏面好多連編制都沒有,資歷也不夠,把這些都刷了,這文要印發全縣,還要開表彰大會宣讀,你弄點子名不副實的關系戶進來,就真眼皮子淺的缺這一千塊錢?”

劉民生連他到底什麽意思,為什麽發火都沒弄明白,就直接被噴了個狗血淋頭,卻也不敢問,立即拿了文件點頭哈腰地喏喏稱是,看的王德興又一陣火大,這文要是真發下去,鐘淑俊肯定能看見,到時候再找到劉紅的名兒,又偏偏是自己簽字印發的,她會怎麽想自己?

可這些他又不能給劉民生直接點出來,雖然有些事大家彼此心照不宣,但說出來,卻又不一樣了,剛才那個劉紅他自己也看見了,還在機關就敢穿成這樣,簡直是太不像話了!

想着,就又是一陣火大:“行了,還站這兒幹什麽?趕緊回去弄去,弄完了先別簽,拿給我看一遍。”

見劉民生彎着腰小心翼翼地走出去,王德興臉上有些陰晴不定。資料這一塊是他轄下最重要的一部分,若是領導不通透,連上面的意思都不會揣摩,而自己又不可能每篇文都仔細看,長久以往,怕是早晚會給自己惹出點亂子來……算了,這次看看,若是劉民生能理解了自己的意思把劉紅解決了,就還留着用他。

卻不知道,哈着腰的劉民生在出了他的辦公室重新回到科室後,腰杆子已經挺得極直,嗓門也打了起來:“都別閑着了,立馬給各個單位打電話核實,這次的先進個人凡是沒編制資歷淺的,或者不吃財政的,都清了換人!”

剛說完,一旁的劉紅立即不願意了:“劉主任,照你這麽說,我們縣委辦報上去的這些,也得給清了?”

劉民生這才想起來眼前這小祖宗也不過是個編外人員,但他顯然不能稱是,雖然不知道王主任發的什麽火,但他下意識地認為,憑着王主任和李縣長的關系,怎麽也不會将劉紅刷下去。

莫非是王德興有什麽親戚參與了征地,卻被別人擠了名額?

劉民生立即拍了拍腦門,原來在這兒啊!看來自己得把這次所有參與征地人員的名單好好再梳理一遍了。

想着,嘴上已經開口笑道:“當然不用,咱縣委辦還有政府辦那邊就別動了,其他的再打電話問問,一定得問仔細了……”

看着他跳腳蝦一般忙來忙去,桓妧舔着嘴角問廖13:“你說如果我讓鄭妍成了二科的負責人,進度會獎勵給我多少?”

【桓妧……】

“怎麽了?”

【怎麽一個短信就會成這樣?我怎麽想也覺得不會落到表彰名單上呢,好奇怪~】

因為啊——

桓妧緩緩笑了起來,這就是人心。

☆、chapter 14 挑子不是你想撂

Chapter 14 挑子不是你想撂

劉莊鄉位于昭陽縣最南頭,屬于地少人口卻密的鄉鎮,劉莊百姓的難鬥程度在整個昭陽都是出了名的,因而碰到類似于征地這種事,沒人願意觸這個眉頭。

于是剛來沒一個月,因縣兩會未開而只挂着一個“代副縣長”名頭的梁旭博,便意料之中被分到了這裏。

作為第五指揮部指揮長,梁旭博分管的兩個鄉鎮進度都不算快,尤其是劉莊,全鄉被征地戶數209,目前過了半個月的進程,卻只征收到了36戶,剩下的無一不在鄉黨委政府公務人員的包庇下硬生生頂着,油鹽不進,眼見已進入膠着再動彈不了分毫,梁旭博看在眼裏,便直接在村委會駐紮下來,親自盯人。

天不亮指揮部便已經準備進村堵人,之前需要指揮長親自開會調度,而座下昨晚被暫時免職的劉莊鄉黨委書記并鄉長閑适地靠背坐着,手上端着茶水,直到梁旭博說話的空擋一眼掃過來,書記郭大壯這才像剛看到他似的嘿嘿笑了起來。

“小梁縣長,你也知道昨晚我和老李被擄下去了,鄉裏的事我們現在可管不了了,咱都知道小梁縣長你是在國外留過學的,那可是有大本事,征地這事對你來說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鄉長李軍生立即點頭稱是:“可不是,大家夥誰不知道小梁縣長昨晚大發神威親自上陣,既然你認為是我們兄弟倆搗的亂,那我們今兒什麽都不插手了,就在這兒坐着,絕對不添亂怎麽樣?小梁縣長啊,你還年輕,要知道,狀可不是那麽好告的!”

這是直接撂挑子不幹了!從昨晚會上發生的事開始,別說裏子了,連面子都沒給他留!

這兩人說話的時候,底下不少支書幹部連連點頭稱是,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這天高皇帝遠的,等梁旭博一走,劉莊還不是郭、李二人的天下?一個個都門兒清着呢!

一直看似認真聽着的梁旭博等底下叽叽喳喳好容易靜下來,這才動了動背,換了個坐姿,雙手肘部抵在桌面上,十指交叉,兩根食指不時動動,始終面無表情。

郭大壯和劉軍生得意洋洋地嘴臉與餘下之人一臉看笑話的表情一一映入眼底,梁旭博雙瞳周遭的墨綠仿佛更深了些。

“既然這樣,那你們兩個就在指揮部好好坐着,餘下的大家,誰還想留在這兒陪郭書記和李鄉長?”

他視線緩緩掃了一圈,眼神清淩淩地,根本看不出一分被威脅的窘迫來。

這話裏味兒有點不對,郭大壯和劉軍生立即對視一眼,後者眯了眯眼,給坐自己旁邊的孫莊村村支書遞了個眼色。

得到指示,孫莊村第一個站出來表态:“梁縣長,我這兩天不怎麽得勁,要不,也在指揮部坐坐吧,反正少了我這一個老頭子,也不算少……”

梁旭博緩緩笑起來:“孫支書說的有道理,你這歲數,也确實該好好歇歇了。”

這話裏夾槍帶棒的,直接暗示了讓他下臺的想法,那姓孫的支書當即黑了臉。餘下之人一見這,本來要站出來的立即沒了聲兒,梁旭博便又環着四周問道:“還有沒有身體不适的?”

氣氛便又再次膠着起來。

直到七點太陽升起來了,這個會才總算開完。村委會的門被從裏面打開,梁旭博的司機率先推門出來,而後才是他,然後一個跟着一個,劉莊此次涉及到征地的三十個村,跟着他一同出來的,卻只有十九個村支書,剩下的,自然是留下來了。

見他走出去,郭大壯等人撇嘴一笑,立即便要站起來離開,可誰知梁旭博的司機小武,竟像是沒看到裏面有人一般,直接從外面把門給鎖住了!

只聽到咔噠一聲,竟落了大鎖,裏面的人這才齊齊感覺到了不好。

梁旭博這是要幹什麽?

軟禁黨員幹部?

他這是要造反吶!

剛才還借口自己身體不适的孫支書立即一蹦三尺高,當的一聲就踹到了大門上:“你幹什麽?給我們開開!”

剛走出十幾米的梁旭博頓了下步子,也不過一眨眼間,頭都沒有回,就繼續帶着人離開了。

只留下他的司機木樁子似的站在門外,一邊打電話聯系縣公安局。

聽着背後傳出的砸門聲,辦公室配給梁旭博的秘書周原頓時冒了一頭冷汗,見梁旭博走得遠了,忙上前追了兩步跟到他身邊,小聲詢問:“梁縣長,這樣影響是不是不好……”

“影響?”梁旭博停下步子,轉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目光涼得跟冰渣子似的,看的周原直想打哆嗦,眼見快要扛不住了,才聽到旁邊身材高大的男人比平日裏更為冰涼的聲音:“你可以告訴林杳試試,看他們幾個的職位還能不能保得住。”

說着便要邁步繼續走,走到一半忽而轉回身來:“聽說剛才開會的會議室裏裝過一個攝像頭?”

周原腿一軟,差點兒就跌坐在地上。

這下,便連跟出來的十幾個人,背上也冒出了冷汗。

周原終究沒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給林杳的秘書打電話,他雖然是林杳派過來盯梁旭博的,但縣官不如現管,平日梁旭博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算了,但在此刻這種節骨眼上,不打勤不打懶專打不長眼,若是做的太出格,只要梁旭博一句話,甚至不要任何請示,他這十幾年的奮鬥就都白費了。

見周原似是想清楚了,梁旭博緩緩露出個不為人知的諷笑,聲音再次恢複成平淡不驚的腔調吩咐道:“把裏面留着的十一個村的大學生村官都叫過來,臨時負責這些村子的工作,告訴他們,幹的好的村兩委換屆的時候自然有好處等着,不好的繼續當自己的村官去。剩下凡是涉及到的被征地戶,家裏凡是有親戚朋友在機關單位上班的,全部都統計出來,調往一線去自己家做自己親戚工作,征自己的地去,誰征不下來,直接離職,什麽時候征下來了什麽時候恢複工作。”

周原頓時愣在原地,這下不僅是腦門子上,連腸子都開始涼的打結了。

要知道這些大學生村官聽着名聲好聽,其實考進來以後啥玩意都不是,不但受制于村支書,便連一般的村民也都不拿他們當盤子菜,說白了,就是個吃閑飯的,因此大學生村官和這些老油子樣的支書是最不對路的,如今梁旭博這麽許諾下去,怕是會有不少人鬧出幺蛾子來。

而自己人去征自己的地……這他媽的小縣長,看上去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方正樣兒,平日不吭不哈的,誰知道這一出手,也忒他娘的狠了!

周原甚至來不及細想他一個主管信訪和農業的副縣長如何去插手人事方面,就被梁旭博一個眼神吓得唯唯後縮,再不敢啰嗦立即應下,腿肚子都要轉筋了。

就在昭陽縣大批警力調往劉莊鄉的時候,縣委辦綜合二科已陷入一片忙亂。

邵衛東、揚陽和劉紅一人一臺電話在劉民生的催促下開始不情不願的核對名單,只因任務量過大,桓妧便也被派了過去,只留下鄭妍一個人坐在電腦前整理會議紀要,劉民生出來她便調出word文檔慢吞吞地打字,一旦劉民生出去,便立即換上網頁,聽着四周間隔不斷的撥號聲,鄭妍第一次覺得,壓在心上的那塊大石頭,仿佛這一瞬間,都小了許多。

越是珍惜這樣的喘息機會,幹活也就越慢,辦公室內的情形,頓時風水輪流轉。

名單一直到下午五點多才統計完畢,劉民生忙草草看了一遍,又拿了自己的小本子将打聽到的人一個個替換上去,直到六點才弄完,而後連口水也來不及喝就抱着材料跑去了王德興的辦公室。

誰知王德興卻被叫去了林杳那兒,這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是上午的時候梁副縣長私下将劉莊鄉一衆黨員幹部關了起來,導致親屬鬧事,雙方在村委會大院裏起了沖突。偏梁旭博不知悔改,直接調動縣公安局,将鬧事群衆隔離了起來,書記林杳和縣長潘志強兩派各持己見,因為這個事都快吵炸了。

“親娘祖奶奶的,”劉民生抹了把額上的汗,頗是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連個後臺都沒有,這也太能折騰了,還是年輕啊……”

正感嘆着,林杳辦公室的門忽然被從裏面推開,王德興一行魚貫而出,劉民生立即站直身子,小跑着迎上去。

“王主任,這是表彰名單,您再看看,還有哪兒不妥沒?”

王德興接過文件,只粗粗翻了兩下,溜眼一掃視線就停在了“劉紅”兩個字上,因着梁旭博的事還沒來得急壓下去的火氣立即就蹭地蹿了上來,當即想也不想,手一揚,攥着的材料重重甩在了劉民生臉上。

“一點兒小事都辦不好,這麽多年的飯都白吃了你!我早上說的什麽,什麽叫全部?縣委政府這一群你留着是生怕別人看不見是吧?”

劉民生被他砸得蒙了半晌,聽到後面的話心裏一怔,這才總算明白過來,原來問題出在了縣委辦的名單上!

誰知還沒應聲,王德興又一句話直接就砸暈了他:“林書記剛才說了,晚上調度會提前半個小時,七點半就開,昨天的會議紀要怎麽還沒走簽?”

會、議、紀、要!

劉民生竹竿似的身子骨立即站不穩似的抖了三抖,心裏徒然就剩下了兩個字——

完了。

☆、chapter 15 排擠不是你想用

Chapter 15 排擠不是你想用

頂着王德興的目光,劉民生的汗珠子不要錢一般不斷順着發尖滾落,平日裏這種疏忽雖然也會挨批,但今天王德興明顯正在氣頭上,自己好死不死一頭撞上來,兩件事一起,劉民生已經意識到,在王德興手底下,自己再不可能有任何出頭的機會了。

他的火氣便全部撒到了負責紀要的鄭妍身上,若不是因為她速度慢……劉民生下意識就要張口辯解并将這口黑鍋丢給鄭妍,只是聲音還沒湧到嗓子眼就又被憋回去——不能說,哪怕王德興真的信了,這種理由也只能更為自己的無能加上一筆,只要你沒幹好領導交辦的事項,任何理由都只能是加快自取滅亡的借口。

一種無力深深占據了劉民生枯瘦的胸膛。

見他這樣,王德興眼中湧出一分厭惡,而後又迅速被掩蓋下去,只有氣無力地擺擺手:“先回去吧,準備晚上開會。”

生疏的,連罵他都懶得再開口了。

劉民生立即彎腰稱是,剛要離開,又被王德興叫住:“晚上拟個通知,縣委辦要清理空編,凡是編制不在這又沒有借調手續的一律攆走,誰那兒也別開口子。”

劉民生頓時一愣,立即想到了自己科室的幾個,科長周嶺和公務員鄭妍的手續在縣委辦,而邵衛東和揚陽都有借調手續,桓妧是實習生,在這兒待不了幾個月,又是通過王德興打招呼進來的,清編這種事顯然與他們沒有關系,那麽似乎就只剩了……

劉紅!

立即想起來從昨天到現在王德興的情緒變化與“随口”下發給自己的這道通知,劉民生心頭忽然冒出個不大好的預感來,難不成這件事,是因劉紅而起?

怎麽可能?劉紅是誰的人這是整個辦公室都心照不宣的事,而王德興與李耀文同一個陣營的哥們兒,更何況,李耀文的職務尤在王德興之上,他這道通知,豈不是要把李耀文給得罪死了?

但劉民生顯然還沒有蠢到舔着臉去問自己的頂頭上司,各種念頭只在腦子裏轉了一圈就立即打定了主意——反正今天之後自己在王德興這兒已算是失了信任,那麽自己就必須要去靠上另外一座大山——如果劉紅這件事運作的好,李耀文能不能成為這座山呢?

想到這兒,他面上頓時一陣哆嗦,顯然是激動到了一定程度,怕被王德興瞧見,忙立即垂了頭,應下之後急忙轉身離去。

晚上七點三十五。

會場上氣氛明顯比昨天更詭異。

桓妧同鄭妍坐在角落裏,前排坐着的是低氣壓的劉民生,他剛才一回辦公室便發了一回急,直接當着科室所有人的面吵了鄭妍一頓,後者到現在還是怏怏的,時不時擡眼看看劉民生,手中握着筆在紙上不斷劃着什麽。

桓妧餘光瞟了眼,發現她已經寫了整整一張紙的“傻逼”,頓時就有些哭笑不得。

今兒林書記一行來的極早,而後是潘縣長,表針顫顫巍巍地指到四十處,林杳掃了眼領導席上唯一的空位,眸色沉了沉,繼而對着話筒輕咳了一聲,等到會議室裏最細弱的雜音也不見了,這才開口道:“梁縣長怕是還在鄉裏‘安撫群衆’,一時半會估計趕不回來了,我們先開會”。

梁旭博上午幹的事只一會兒不到全縣大大小小的幹部就都知道了,而現在,林杳口中的旭博縣長如今眨眼就變成了梁縣長,在座的人都不是傻子,聽林杳這麽一說,當即皆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來,年輕人啊,就是沖勁兒太大,保不準什麽時候撞個頭破血流才知道是自己莽撞了。

林杳敲了敲桌子,會場便又安靜下來,會議這才開始按照程序一項項進行,但明顯的,衆人皆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表針指向八點整,會議室的門,被從外面推開了。

先走進來的是梁旭博的秘書周原,會議室頓時一靜,連正在做報告的第三分指揮部指揮長也停下了話頭,齊齊看向大門。

周原被這些目光看的心頭突突的跳,雙腳釘在原地動都動不了,身後梁旭博在腳步同樣頓了片刻後,已先他半個身子提前走了進來,一張端正的俊臉繃得極緊,無論看多少次,總有一種類似被震住的錯覺。

今天這會提前的有些意思了,全縣都知道要提前半個小時開會,卻只有他一個人沒被通知到,梁旭博一邊分析着在座之人看到自己的瞬間,微動作裏包含的意思,臉上同時已經挂起了寡淡的笑。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不晚不晚,小梁縣長日理萬機,我們都是知道的。”

“就是就是,征地最重要,我們開會不也是為征地服務麽……”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氣氛不可謂不熱烈,偏偏誰都不曾提起白天在劉莊發生的事,就好像是集體失憶了。直待梁旭博坐好,會議才繼續按節奏進行。

“……下一個,第五指揮部,”林杳翻了翻手上的材料,發現沒有印上第五指揮部的進度情況,立即看向征地辦公室的負責人,問道:“數據怎麽沒統計上來。”

征地辦是從縣委政府兩辦抽調人員臨時組成的,負責人是政府辦的一個閑職主任,聽到問話立即擠擠眼,站起來回答:“我們催過了,第五組說還沒統計出來,我想可能是小梁縣長太忙,忘了交辦下去。”

扮豬吃老虎的關鍵是能随時吃了老虎,否則扮過了,就真成了豬。

他一個政府辦的副科級主任也敢在這時候趁機落井下石,桓妧覺得,若是梁旭博再能忍得下去,那就真成仙兒了。

但梁旭博卻偏偏忍了下來!

見他不辯解,林杳像是立即找到了開炮的膛口,直接就拍了桌子。

“怎麽搞的?到底還知不知道輕重?有的有的黨員幹部就是這樣,分不清主次,不管做什麽都不過過腦子,現在最主要的任務是什麽?是征地!有的人拿着雞毛當令箭,我在這兒就不點名了,一句話,還有半個月,這些任務誰完不成誰給我下村專職征地去!”

他一口一個“有的人”,盡管沒點名,但這會兒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他在說誰,幸災樂禍的意味也就更濃了。當着這麽多下面的人還不給梁旭博一點面子,看來兩人這是要完全撕破臉了。

林杳說着,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好像在平複心中的怒火,好大一會兒才重新看向梁旭博,點頭道:“第五指揮部,梁縣長你說說你們是怎麽回事?”

在天上飄着的梁旭博終究還是落回了人間,随着林杳剛落的話音,他不緊不慢的伸出手,将桌前話筒轉向自己,開口了。

“第五指揮部,完成簽約進度97.3%,兌付100%,清表為零,預計下次調度會前,将全部完成簽約兌付,展開清表。”

聲音不大,也不快不慢,然而他剛剛念出簽約的進度,整個會場就成了一片死寂。

昨天晚上報上來的數據第五指揮部還在倒數第一,大大的34%至今仍晃在所有人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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