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二更】
【32】
新的一周, 冉安沒再在公交車上看到陳真怡, 進教室的時候, 看到她在和梁嫚有說有笑地聊天。
兩個女生也都看到了冉安, 梁嫚沖她打了聲招呼,陳真怡下意識也張開嘴要和她打招呼,卻忽然想起什麽,笑容一頓,扭過身去,不再看她。
冉安沒什麽表情地坐回了位置上,梁嫚在這兩人之間看來看去, 跑到冉安座位前,悄悄問:“你們還在冷戰啊?”
冉安照實說:“我沒和她冷戰。”
“但是她在和你冷戰呀,”梁嫚問:“真怡平時脾氣很好的,你做了什麽事惹她這麽生氣啊?”
冉安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怎麽說。
“算了。”她最後說。
梁嫚也有些無奈,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要快點和好哦。”
想到什麽,又問:“對了,真怡這周就要過生日了, 你知道嗎?”
冉安應了一聲:“嗯。”
梁嫚又笑得賊兮兮:“你準備了什麽生日禮物呀?給我參考參考?我頭都快想禿了, 還沒決定好。”
冉安擡起頭,朝她一笑, 吐出兩字:“秘密。”
梁嫚撇嘴“切”了一聲:“小氣鬼,我走辣!不和你聊辣!”
說完就故作有小脾氣地扭頭離開,又跑到陳真怡那去, 湊到她耳邊不知道說了些什麽。
陳真怡聽完轉身朝冉安這邊看過來,對上冉安的視線,又嘴一撅,扭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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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她這态度,冉安忍不住在心裏嘆了口氣,撐着下巴,表情有些茫然。
和好……要怎麽做啊?
一直到了中午,冉安像往常那樣,去校外的面包店買酸奶和三明治,卻在路上看到了陳真怡,一直低着頭,走得很慢,身邊還有兩個女生。
短發和口香糖。
冉安眯了眯眼,看清那兩個女生的長相,不禁皺起了眉。
“陳真怡,怎麽一個人去吃飯啊?你朋友呢?”
短發女搭着她的肩,語氣裏帶着刺。
口香糖也笑得一臉惡意:“哎陳真怡,你還有沒有在寫小說啊?借我們看看呗。”
陳真怡低着頭,推開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壓着嗓子:“沒有!”
“沒有就沒有,說話那麽沖幹嘛?”短發女停下來,推了她一下。
陳真怡腳步不穩地往後退了一步。
口香糖想重新攬住她的肩,卻也被她拍開,陳真怡瞪着她:“別碰我!”
口香糖吊兒郎當的笑臉一沉:“你吼誰呢?”
她摸了摸自己被拍疼的手,伸出手指使勁戳了下陳真怡的肩膀,把對方戳得整個人身體往旁邊一偏:“陳真怡你翅膀硬了是不是?”
陳真怡低着頭,整個身體都在抖,她小聲哀求:“對不起,是我太大聲了,別這樣……”
旁邊的短發女也又推了她一下,故意裝作不懂地問:“別哪樣啊?”
兩人将女生推搡來推搡去,臉上是愉悅又惡意的笑。
短發女伸出手又要去推她的時候,手腕忽然被人抓住。
冉安面無表情地盯着她:“沒聽見她說不要碰她嗎?”
聽到熟悉的聲音,陳真怡擡起頭,紅着眼睛看着她,臉上還有淚痕。
冉安抓起她的手,把她護在身後,又冷着臉盯着面前的兩個女生,冷笑一聲:“化學和生物補好課了?”
短發女和口香糖同時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她說的什麽,終于認出她就是上次罵自己的人,臉雙雙黑掉。
短發女又看向冉安身後的陳真怡,語帶嘲諷地笑:“陳真怡,這就是你的新朋友啊?讓我猜猜你是怎麽交到她這個朋友的?是天天幫她帶早飯啊還是天天幫她提洗腳水啊?”
口香糖看着冉安,表情也不是很好:“這是我們和陳真怡的事,關你屁事啊。”
說罷就要伸出手去把陳真怡拉過來,卻被冉安側身一擋。
陳真怡臉色發白,被冉安牽着的手一直在抖。
冉安深呼吸了一下,想壓下怒火,壓個屁,她看向短發女,聲調變得陰陽怪氣:“你這小嘴叭叭叭的說話也太臭了吧?”
短發女瞪着她:“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你讓我再說一遍我就再說一遍,你給錢啊?”冉安扯着嘴角不屑地笑:“本來我都覺得都高中了,都高二了,這種幼稚的行為不應該再出現在高中,看樣子我還真是高估了你們的水平,可能高中對你們來說不是把知識裝在肚子裏的學歷,就只是穿在身上的校服。”
看短發女愣住,她挑起眉,勾起諷刺的笑:“聽不懂我說的話嗎?那我說得弱智一點,看你能不能聽懂,弱智一點說,就是你只漲年齡不長腦子,九年義務教育教給你怎麽做人的知識到你這都被狗吃了,十七八歲的人了還不懂得怎麽尊重人,這麽沒家教,你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說得這麽弱智,懂了嗎?還不懂就求求你快點去找你老師申請留級去小學回爐重造吧,別給高中生丢人現眼了,傻逼。”
短發女氣得臉一陣白一陣青,雙目瞪大,胸口劇烈地起伏。
她尖着嗓子叫了一聲,舞着手朝冉安沖過去。
……
半小時後。
理科教師辦公室。
四個女生排排站在牆邊,校服襯衫皺得不成樣子,頭發亂七八糟,一身狼狽。
這時候正當午休,辦公室裏沒幾個老師,剛好李陳莉在批作業,晚走了那麽一會兒,就聽到自己班學生和17班學生起了沖突,打架,還是女生打架!
李陳莉氣得叉着腰在她們面前來回地走,好像要把這怒火用來充當體力發電機,只有這麽來回走才能消耗得完。
“打架、打架,竟然給我打架!女孩子還打架!”
李陳莉咬着音念念有詞,又停在口香糖面前,厲聲質問:“劉敏,怎麽回事!”
口香糖被呵斥得縮了一下,邊哭邊說:“我們和陳真怡開玩笑,這個轉學生就以為我們欺負她,過來對我們各自貶低,然後又對我們動手。”
李陳莉帶2班帶了一個多月,心覺2班的孩子個個都成績好,平時上課也都認真聽話,聽完自班學生的話,心裏先入為主信了大一半,又轉過頭看向冉安,冷聲質問:“冉安,是不是她說的這樣?”
冉安沒什麽表情地看着她,語氣無波地問:“我說不是,您會相信我嗎?”
李陳莉愣住,反應過來,臉一黑,正要生氣。
飯都沒吃完聽到消息就趕過來的汪成才氣喘籲籲跑進來,看到渾身狼狽的冉安和陳真怡,連忙走過來問:“沒傷到哪裏吧?”
看到冉安臉上被指甲劃破的傷口,他皺着臉“哎喲”了一聲,又轉過頭對李陳莉說:“李老師,讓孩子先去醫務室處理下傷口吧,剩下的都慢慢說,也不急這一會兒,但她這臉上的傷要是留了疤就不好了。”
李陳莉指着自己班上兩個學生,語氣不善地說:“汪老師你是沒看到我們班學生哭成這樣了嗎?”
汪成才這才看了眼旁邊的兩個女生,又說:“你們班學生看着也沒受傷也沒花臉啊。”
“你——”
李陳莉氣急。
冉安在這時候看向汪成才,開口道:“老師,我先把事情交待完再去醫務室吧,但是我希望羅老師能過來,我想當着羅老師的面一起說。”
一聽冉安要把教導主任閻羅請過來,在場的幾個學生臉色都變了。
汪成才連連點頭:“行行行,我這就給羅主任打電話。”
等了十幾分鐘,羅嚴從門口進來,看到辦公室裏四個一看就是剛打完架的學生,張口就是好大一聲怒斥:“怎麽回事!竟然在學校打架!”
威震四方的大嗓門讓幾個女生連忙低下了頭,連李陳莉都沒了剛才那火冒三丈的氣勢。
冉安站出來,面不改色地開口:“陳真怡被2班兩個同學為難,我看不下去,去幫陳真怡。她們說不過我,于是動手打架。”
短發女在這時候辯解:“我們只是和她開玩笑。”
“玩笑?”冉安看着她,說:“玩笑,是要被開玩笑的人覺得是玩笑,那才是玩笑。你對陳真怡做的,不是玩笑,是欺淩。你嘲笑她的愛好,嘲笑她的性格,在她明确表示抗拒的時候,你不但沒有停止,反而變本加厲地用語言侮辱她,甚至推搡她。這就是你開玩笑的方式?”
短發女白着臉,說不出話來了。
李陳莉也從中聽出了不對勁,問自己班上的兩個學生:“冉安說的是不是真的?”
短發女低着頭不說話,口香糖這時候開始哭了起來。
她一哭,羅嚴就大聲訓斥:“問你話你哭什麽哭!這麽大人了還哭,丢不丢臉!你是高中生,不是三歲小孩,想用哭來逃避問題,想都不要想!”
口香糖咬住嘴唇,眼淚一直在流,卻再不敢發出哭聲,只低着頭一下一下地抽噎。
李陳莉又問了一句:“冉安說的是不是真的?你不是在和陳真怡開玩笑,而是在欺負她?”
口香糖抽抽噎噎地小聲回答:“我以為那是開玩笑……”
這狡辯性的回答,讓李陳莉也深吸了一口氣,一副要發火的模樣。
她連着深呼吸了好幾下,這才堪堪壓住怒火,但還是沒好氣地沖口香糖說:“還不趕緊和人道歉!”
口香糖和短發女同時側過頭看了對方一眼,不甘又委屈地咬着唇,慢吞吞走到陳真怡面前,一前一後地說了句:“對不起……”
一直沒說話的陳真怡捏着拳頭看着她們,對上她們還心有不甘的視線,說:“我不接受。”
在場三個老師都有些驚訝地看向她。
女生眼裏流着淚,卻愣是沒發出一點哭聲,強忍着哽咽說:“因為我一點也理解不了你們對我做的這些,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麽,要被你們嘲笑被你們孤立排擠,就算你們道歉,我也釋懷不了。我會永遠記得你們對我做的這一切,不會原諒你們。”
李陳莉忍不住出聲:“陳真怡同學,這都道歉了,你不能……”
“道歉就一定要被原諒嗎?”
冉安打斷了她的話,面無表情地看着她:“老師,臉上的傷口可以敷藥治好,心裏的傷口只用一句道歉就能縫起來嗎?”
李陳莉張了張嘴,卻說不上話。她扭頭瞪向自己班上兩個學生,一手拽着一個的後頸:“回去給我寫檢讨!把你們家長叫過來!”
李陳莉拽着兩個女生離開後,汪成才趕緊沖冉安和陳真怡招手:“陳真怡,快帶冉安去醫務室處理下傷口,可別在臉上留疤了。”
陳真怡連忙點頭,和冉安兩人正要走,卻被羅嚴叫住。
“站住,”羅嚴肅着臉看着她們:“你們兩個打架,也要交一篇檢讨,不少于一千字。”
冉安睜大了眼,有些不服氣和委屈:“是她們先動的手。”
羅嚴呵斥一聲,沒得商量:“兩千字,不願意寫的叫家長!”
冉安張了張嘴,把那句“怎麽又變成兩千字了”給咽了回去:“寫!我們馬上寫!”
說完,就拉着陳真怡的手,幾乎是跑着離開,生怕他一個不高興再往上加字數。
看着兩人落荒而逃的背影,汪成才又無奈又想笑。
羅嚴冷哼了一聲:“你們班這轉校生,又是進警局又是打架的,事兒還真不少。”
汪成才笑了笑:“冉安這孩子,終于也開始主動與別人交際了。雖然看得出努力的痕跡,但很不錯,已經做得很不錯了。”
**
冉安拉着陳真怡跑了一段就跑不動了,兩人氣喘籲籲地停下來,彎腰撐着大腿喘着粗氣,不經意對上對方的視線,同時笑了起來。
陳真怡臉上還挂着淚,笑着笑着又掉了一滴淚,也不知道那表情究竟是哭還是笑:“謝謝你,冉安。”
“謝、謝什麽?”冉安跑得累得要死,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幫朋友打抱不平,不是正常操作嗎?”
陳真怡微微一愣,有些呆地問:“我們……是朋友了?”
冉安看着她反問:“你覺得還不是嗎?還有我再做點——”
“是是是!”她還沒說完,就被陳真怡哭着打斷。
陳真怡走過去緊緊抱住她,邊哭邊說:“你說是朋友了,那就不準再反悔了,我們要永遠當好朋友。”
聽到“永遠”這個詞,冉安忽然就笑了,故意開玩笑說:“別只挂在嘴邊啊,用行動證明,別剛說完永遠,轉眼就把我忘了。”
陳真怡認真堅定地說:“不會忘的!就算忘記背單詞,也不會忘記你的!”
背單詞是英語老師每天都要強調十遍以上的事,十七班的同學已經把這當成了一個梗,就算忘記呼吸,也不能忘記背單詞。
冉安被她逗笑:“你這樣說,英語老師會哭的。”
陳真怡也笑了。
在去醫務室的路上,陳真怡和冉安說起了自己高一的事。
高一的時候,陳真怡本來是住宿生,後來被室友孤立,才搬出去走讀的。
因為她剛開始很樂于助人,她每天習慣早起,幫晚起的室友們買早餐,本來只是好心,到後面,室友們卻把這當成了一件理所當然的事,開始理所當然地使喚她做各種事。她拒絕了幾次,室友們就心生不滿,說她早上起得很早,搞得聲響很大,吵得她們睡不着覺。
其實她每次都是很小心翼翼地起床,怕打擾她們睡覺,她連洗漱都沒在宿舍的獨衛裏,而是跑到更遠的樓層共用的洗漱間。但她們總有理由對她不滿,一直在把生活裏的一些細節添油加醋地放大,還到處和班上其他宿舍的女生們說。漸漸地,班上的女生都開始孤立她。
“我喜歡看小說,偷偷寫了一點點,告訴了我朋友,我朋友卻把這件事情洩露出去,我寫的小說被全班傳閱,嘲笑。好像這又成了一個笑柄,一個新的被孤立的理由。甚至連我平時最親密的朋友,都和我說,是你的問題,你看大家聯合起來孤立你,他們不孤立別人,就只孤立你,那就是你的問題。”
“那段時間,我陷入了嚴重的自我懷疑,是我哪裏做得不對?還是我說錯了什麽話?每天早上從床上起來都覺得要耗費我這輩子的勇氣,即使別人在背後對我指指點點,說那些莫須有的閑話,我也只能假裝沒聽到假裝不知道地低頭去做自己的事。”
女生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很低,像是重新陷入了那段難以釋懷的回憶。
“是我爸爸發現了我的狀态不對勁,讓我從宿舍搬出來了,我爸爸一直鼓勵我,說沒關系,不是我的問題。也幸好終于熬到了高二分班,也幸好十七班成績很差,分到十七班的就只有我一個人。”
她頓了一下,看向冉安,笑了笑:“也幸好遇到了你。”
冉安故意抓住她話裏的一句,假裝挑刺:“什麽叫幸好十七班成績很差?你這樣說,十七班的同學會哭的。”
陳真怡被她逗笑,輕打了下自己的嘴:“呸呸呸,我們十七班最好了。”
冉安彎了彎唇,擡手将她把亂糟糟的頭發整理好,看着她的眼睛,認真說:“以後不要再在垃圾桶裏撿朋友了,只是因為聽信莫須有的謠言就讨厭你孤立你,那種人也不過如此,不是她們不和你玩,是她們不配和你玩。不是她們孤立你,是你瞧不起她們,不屑與那種人合群。”
這些話讓陳真怡聽得有點愣,看着她的眼裏多了幾分崇拜:“冉安你好厲害。”
冉安撇了撇嘴:“再厲害我也要寫檢讨。”
說完兩人都笑了。
作者有話說: 希望每一個陳真怡,都能遇到冉安。
祝願每個受到過校園欺淩的人,都能走出陰影。陽光很美好,你的人生會比陽光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