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六章
顧清眠拽了程舟就跑,但真跑起來,程舟更甚一籌。
上山入林,飛天遁地,二人可謂費勁十八般功夫,可算是甩開追兵,進了一處山洞。
程舟摸出大把符咒,噼裏啪啦往山壁一貼,終于松了口氣。
他嘴裏還淌着血味,誰知一扭頭,眼睜睜看顧清眠先他一步倒在地上,擺手喘氣:“不,我不成了。”
“啊——”他唱戲般:“我不成了——”
程舟被氣笑了,咳血道:“我當你本事大的很。”
“擡舉了,保命要緊。”
顧清眠衣襟松散發絲淩亂,瞧着比程舟還要狼狽三分。他哈哈大笑,一撩衣擺,發現衣擺已成條條破布,拖在地上,索性一道靈力下去,把邊角都割了,随意露出裏衣來。他又嫌裏衣繁瑣,将袖子撈起,挽在胳膊上。
這下可好,方才清俊潇灑的模樣,一整全變了。
程舟入仙門多少年,從未見過他這般不修邊幅之人。想來方才那副仙風道骨,十成十是裝出來唬人的。
顧清眠才不在乎程舟想什麽,他只是将那把從殺手身上搶來的劍随手一丢,笑道:“程道友,也虧你跑得快,不然還得撞上這一批。”
話音未落,程舟眼底驟冷:“你說什麽?”
顧清眠:“琉璃當鋪啊,你應當知道他們在追蹤你吧,我攔下他們,搶了把劍——”
“前頭一句。”
“也虧你跑得——”顧清眠一頓:“萬道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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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舟面無表情,背脊僵直,直罵自己蠢。才出虎穴,又入狼窩。
他殺心已起,正待通知玉佩,二人聯手将他除掉,哪曉得顧清眠下一句:“啊,我說漏嘴了?”言罷,他笑着拍拍程舟道:“啊,說漏嘴就漏嘴了吧——”
他挽上程舟,兩眼放光道:“程兄,那玉可否借我研究一二?看完便還你——”
程舟:“……”
得,直接從道友跳到了兄。
程舟:“玉在你手上。”
顧清眠恍然大悟,樂颠颠道:“好好,你應了?”
程舟還未來得及說話,眼瞅着顧清眠抛下他,氣也不喘了,腿也不抖了,嘴也不喊累了。他就着破衣,小心翼翼勾出那塊玉佩。方才幾個大乘追殺,二人逃得那麽狼狽,他居然還有空将冥玉護在丹田處,拿靈力滋養,頗有人亡可以,玉不能壞的氣概。
程舟一時不知作何感想,他看着顧清眠一手提着那紅繩,用靈力托起玉佩,讓它懸浮在半空,另一手摸出一個玉瓶,輕輕一按,倒出水來。頓時,純正厚重的靈力蔓延開。程舟再不識貨,也曉得這是好東西。而後,他又眼睜睜看着顧清眠将水抹上手——他居然用這玩意洗手!
程舟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待用上好的天山靈泉洗淨了手,顧清眠方才将玉佩放在掌心——即使這樣,他仍舊拿本源靈力裹住玉佩,慢慢滋養。
程舟:“……”
他恐怕知道,為什麽玉祖宗平時這麽嫌棄他了。
顧清眠整個人渾然一變,卸去輕浮随意,慎重至極。他雙手捧住玉佩,袖中飛出一顆夜明珠,細細照着。
顧清眠沒有看錯,甚至,這玉比他想象得還要好。
實在是好,好出了他言語所能及。
冥玉已是極品,青冥玉是冥玉中的極品,此玉在青冥玉中亦是極品,靈力流轉間,光澤內斂,煞氣與死氣相得益彰,實在是練兇丹的至寶。
顧清眠的腦海裏已經列出一長串單子,裏面每一條每一項都是他平日練不出的極品兇丹,有許多甚至出自古方。
他眼神灼灼,嘴角咧開,幾乎在臆想自己要如何煉丹,如何精進丹藝。
顧清眠忍不住贊嘆道:“能得此玉煉幾爐丹,哪怕即可死了,也不枉此生了。”
說此話時,他背對着程舟,命門大開,弱點全露。
程舟:“……”
這是——認真的?
當然,也虧程舟當年在丹閣,雖見過顧清眠,卻并未與他熟識。如今他換了個面貌,自然更是認不出來。何況那時的他,高高在上,頗有大門子弟的風範,而此刻——
若是顧清河在,或者清寒觀丹山哪個弟子在,決意要笑。
顧清眠在丹山兩百年,這話幾乎就挂在嘴邊。
“若得此仙草,煉上一爐丹,哪怕即刻死了,也不枉此生了。”
“能有此火靈岩漿,煉上一爐丹,哪怕即刻死了,也不枉此生了。”
他說的次數如此之多,以至後頭一開口:“若是……”,“倘若……”,“能有……”
底下人就懂,他又要“即刻去死”“不枉此生”了。
丹一爐爐的煉,丹方一張張的找,丹書一本本的看。顧清眠不在乎自己的能力,不關心山外風光,他孤僻,随意,不出門,不閉關,不練劍,張口閉口即丹道。
可是,不夠啊,還是不夠。
天下奇珍如此多,天下丹方如此多。煉完這張還有下一張,看完今人的書,還有先人的。
想要更好的丹爐,想要更多的丹方,想要更奇特的火焰,想要煉出更美妙的靈丹。
顧清眠目光近乎虔誠,看得程舟覺得自己太不識貨了,原來玉祖宗是這樣的好玉?
“借他一用。”
程舟一頓,面露疑惑,卻聽玉佩傳音,詳細些道:“叫他跟着上路,冥玉借他一用。”
有顧清眠本源靈力滋養,顯然玉佩精神好多了。
程舟:“什麽意思?他這癡迷樣,不強搶你就不錯了,借了還有的還?再說,跟我們去百劍冢?且不說他怎麽知道我是程舟的,即使他一個丹修,對清寒觀的劍法沒興趣,又自有體系,不在乎清寒觀丹術,但這九州全是追殺我的人,就為着一塊玉佩,還是借的那種,人怎麽可能願意?還有啊,他好歹救過我——”
玉佩打斷他:“哪那麽多問題,照做。”
程舟簡直想把玉佩丢給顧清眠算了,卻迫于祖宗淫威,他還是勉強笑道:“道友,你若實在想要,借你也無妨。”
顧清眠頓時擡起眼,兩眼發亮,程舟艱難道:“但是有個條件——”
顧清眠:“行。”
程舟:“等等,我還沒說呢,就是希望你能跟我一同上路,去——”
顧清眠:“可以。”
程舟:“等等等等,不是一同走一段,是去百劍冢。你也知道我身份,去那種地方,一旦暴露,說不定你也性命不保。”他覺得自己簡直操碎了心,解釋道:“雖然你救了我,但這玉不能送你,你跟我去也很危險。”
“這交易挺不值的,你要不要再考慮考慮?”
“沒事,我同意。”顧清眠笑道:“我們什麽時候出去,這地方不适宜煉兇丹。”
他正好有一個丹方,卡到現在也沒能做出來。
程舟無話可說,恰巧玉大爺傳音問:“這人叫什麽?”
程舟覺得傷口隐隐作痛,哪怕現在得利的是他,也幾乎要被這兩人氣到說不出話。
他頓了一頓,聽玉祖宗問:“是不是叫‘糊塗’?”
程舟差點用口水把自己嗆死:“不不,他叫顧途。”
不過,程舟想,沒準玉祖宗是對的,顧途可能是個假名,這人的真名。
可能就叫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