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一章
“這就是皇宮?”程舟抱着腳,好奇打量。
綠樹、繁花,朱紅宮牆,人聲喧嚣。
二人離池塘還有些距離,見一婢女伸手扯住宮人,嘶聲道:“去啊!快去禀告陛下!”
音色極尖極利,幾要撕破耳膜。
幾名宮人股戰而栗,寸步難行,被那婢女猛地一推,才踉跄跑了。
程舟不明狀況,但聽“陛下”二字,驚喜問:“前輩,我們不跟過去?”
子琀掃他一眼:“你是慕雪?”
程舟:“……”
子琀:“你看到了糊塗真容?”
程舟颔首,興奮補充道:“當真是——”
子琀:“別太相信。”
程舟:“啊?”
子琀:“修士結嬰之時能重塑容貌。狡兔尚且三窟,何況他顧途。”
程舟:“……”
祖宗你是在誇他,還是在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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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舟:“那要怎麽找?”
子琀:“憑感覺。”
程舟幹笑兩聲,子琀嗤笑,八風不動:“本座沒逗你,就是憑感覺。”
哪怕慕雪曾道“陛下”。
哪怕入鏡前慕萬水也喊了聲“陛下”。
他記得顧清眠曾說過,程舟以往認識他,可如今看程舟的樣子又不大像見過他。起碼,程舟沒見過他這張“臉”。
顧清眠待這玄門人間一直存有戒心。他不知他在防備什麽,也不知他因何而防。但他姓名未必是真,容貌未必作數,就連秉性,說不定都是假的。
這個人,是看不清的水中月,摸不着的鏡中花。
浣花鏡身為神兵,可回溯年歲,配合引魂丹能照出所有過去。但天道不可改,他們無法插手。夢裏人不知其外,夢外人不入其內。
二人正靜觀其變,身旁突的竄出個少年,外袍一脫,靴襪一踹,兩步躍入池內,濺起大片水花。
岸上人驚住,不等回神,池中已探出頭來。那少年年紀不大,然眉目俊朗,隐露雛形。
他身似游龍,破水而出,将一物放于岸邊。定睛看去,才發覺那是個男童。他雙目緊閉,臉色慘白。
少年扶起男童,指下幾點,幼童哇得吐出水來,劇烈咳嗽。
少年抹了把臉,咧嘴笑道:“快、給他換身幹淨衣裳。”
周圍人如夢初醒,有婢子忍不住癱倒在地。但更有幾人快步向前,也顧不得禮數,摘了衣袍給男童裹上。
還有宮人看向少年,那少年抓抓頭,擺手道:“诶,我沒事,不打緊——”
他話才說一半,遙遙一聲喝:“二弟!”
“二弟你沒事吧!”
周圍宮人跪倒一片:“太子殿下!”
那小童鬼門關裏走一遭,正面色慘白。他本一邊咳一邊愣,回不過神,此刻聽這一句,嘴一癟,嚎啕大哭起來。他掙紮兩下,吓得兩旁宮人連忙松手,而後邁着短腿,跌跌撞撞向前方跑去。
才跑幾步,便被太子抱起。
程舟:“前輩,他長得挺像顧途。”
莫非是他兒子?
來人面如冠玉,相貌周正。長眉英目,氣度不凡。他一身長袍,袍角紋有朱紅的四爪飛蟒。行走之間,飛蟒活靈活現,穿梭腳下。
程舟:“仔細看看,又不大像。”
子琀沒回他,只是原地觀望。
小童一身池裏水藻,潮濕腥臭,然太子全然不顧。他抱住孩童,撫背安慰。小童安靜下來,卻仍小聲抽泣,摟住他脖子不肯松手。
先前跑開的幾名宮人立在一旁,太子一手托小童,一手拍他背,正色道:“父皇與慕将軍有要事相商,先不要打擾。”
宮人們:“是。”
有婢子碎步跑來,恭敬奉上棉毯。太子旁的宮人接過,正要給小童擦拭,被太子接過:“孤來。”
宮人連忙退下。
太子向最近的宮殿走去,嘴裏道:“伺文,去請太醫。”
宮人:“是。”
少年跟上。
太子用棉毯擦小童濕發,朝那少年笑道:“多謝慕公子相救。”
少年:“啊?殿下怎知?”
“前些天慕将軍凱旋,今日攜家眷入宮。早傳聞其膝下長子,年歲不大,文武雙全。今日一見,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少年被誇得臉紅,搖頭道:“不敢當。”
“我不過平日野慣了,通幾分水性。恰巧留意岸邊足跡,才跳下去試試的。”
子琀擡眼,看向太子懷裏的小童。他雙目圓睜,泫然欲泣。此刻見兄長不理,伸手拉他衣襟,眼淚啪嗒啪嗒地掉。
太子連忙哄他,一邊哄一邊道:“那慕公子随孤來,開幾貼藥回去,免得受了風寒。”
少年欣然應允。他移下視線,正對小童目光:“二殿下,你好呀。”
彼時初夏,陽光卻濃。青荷點點,宮闕連綿。他立于燦燦豔陽裏,笑問:“我姓慕,名千山,萬水千山的千山。你呢?”
小童抿嘴不答,将下颚埋進他兄長肩膀,露出一雙眼。
“孤名朝松。”太子笑了:“他喚朝歌。朝堂的朝,歌謠的歌。”
“父皇親自取的名,說來也怪,傳言那日上朝有隐隐歌聲,怎麽也找不出源頭。誰知傍晚,朝歌便生了。”
太子抱着小童,邁過一道拱門,門後朱牆彎折,圈出四角的天。無雲無風,天幕如籠。
“父皇說,他是我南顧朝堂的一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