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沒有上去的路? (2)
花辭趕緊把他脫下來的袍子披上去,緊了緊領口。卻被清作一把扯下,裹在了花辭身上。
“你穿。”
花辭隔着衣袍感覺到肩上那雙手的溫度,不自覺紅了耳朵,他的耳朵跟人耳很接近,上端卻要更尖一下,經常會從兩側的發絲露出來,情緒激動時還會随着滿身的花藤發顫,靈動而別具一格。
清作把袍間的月白錦帶按照花辭的身形收緊些,頓時整件衣袍都發生了變化。清作的身形雖然不算魁梧,但把他的外袍給花辭穿肯定要寬大許多,沒想到這外袍竟能任意變換大小,下擺,肩寬都漸漸順着花辭的身體貼緊,變成了一件比之前要小很多的外袍。
不過上面流動的雲紋還是那麽精妙絕倫。穿上這麽件仙氣飄飄的衣服,花辭感覺自己都快不像妖了。
倒是像個小花仙。
“且等我一下。”
清作把他放在床榻沿上,轉身離去,過了半晌還是不見清作的身影,倒是把雪一盼來了。過了一夜小家夥又是生龍活虎的,個子好像比之前還長高了一點。
頭發披散着,直接撲倒花辭身上,“夫人!”
他笑嘻嘻的在花辭肩膀上蹭了蹭,一股清作身上獨有的冷香飄散出來,雪一猛然擡起頭,才發現花辭竟穿着清作的雲紋袍,頓時眼睛彎成了月牙。
明知故問道:“夫人怎麽穿着帝君的衣服呀。”又掃了眼枕頭明顯有些淩亂的床榻,一下捂住臉,透過指縫滴溜溜的瞄着花辭緋紅的臉頰,“好羞羞,你們昨晚入洞房了嗎,所以夫人的衣服被扯壞了,帝君給你穿了他的?”
要不是那幾日聽雪一講了好多話本,估計花辭都聽不懂這話的意思。他鼓着腮幫捏了捏雪一肉乎乎的小臉蛋,“沒有入洞房。恩人是看我冷才給我穿的,瞎想什麽。”
“哦,沒入洞房。那夫人跟帝君沒睡在一起?”
花辭愣了一下,不明白這兩者有何聯系,“在一起睡了,可是”他怼在一起的手指勾了勾,看清作還沒回來,趕緊趴在雪一耳邊小聲道:“可是沒脫光光抱在一起,也沒親嘴巴。”
花辭對入洞房的了解僅停留在話本上那一頁紙上的插圖上,就看兩個人不着寸縷交纏在一起,嘴巴對着嘴巴。看起來好羞人的,白伶說化成人形就要穿衣服,不能随意袒露身體,不然就是不知廉恥。
不過雪一卻告訴他,彼此相愛的人那麽纏綿在一起是天經地義,弄得他都有點搞不懂這世間的禮義廉恥到底是如何判定的了。
Advertisement
雪一噗嗤一聲,笑的前仰後合,“夫人你還真是笨得可愛。”
“雪一笨,我才不笨呢。”
兩人嬉鬧着撲成一團,清作正好從外面回來,指間捏着拇指大的白玉瓶,神色凜凜,周身氣壓低了不止一點。見此,花辭跟雪一立刻停止打鬧,乖乖坐在榻上,一大一小并排靠着肩膀,活像怕被父親責罰的兄弟倆。
不過清作走過來卻沒說什麽,只是把手裏的白玉瓶倒出一粒青藍色的透明藥丸,遞到花辭手中叫他服下。
看着手心裏的小藥丸,藥芯隐約還能瞧見一條細長的紅絲,游蛇般回旋着,沒頭沒尾,體貌倒不像個生靈。花辭不疑有他,放在舌尖便卷進肚子。結果藥丸剛進喉嚨瞬間就化開了,宛如剛出鍋的糖漿,又燙又黏,那感覺就像被人堵住口鼻扼住脖子,呼吸都被剝奪了。
他一下抓緊了清作,“疼……好疼……”
清作回握住他的手,俯下身,把花辭的頭按在自己肩上。怕他待會掙紮的厲害,又環住了花辭的手臂,“忍一忍。”
七百年了,花辭從未受過這種痛處,比斷了胳膊要痛十倍,就連渡天劫時都沒這麽折磨。
恩人怎麽給他吃這種藥啊?
他攥住一把青絲薅了半天,等灼痛感漸漸消退,嗚咽着松了手,才發現那是清作的頭發。看着那縷沾滿汗液的頭發,花辭剁掉自己手的心都有了。
“對不起……”
他軟綿綿的道歉,卻被清作掀開衣袍抓起了腿,只見那亂糟糟的根系竟漸漸扭曲盤繞成腳骨的形狀。米白色的須根一點點膨大轉化成血紅色,一根根乖巧的依附在主根上,淡褐色的表皮褪去粗糙的細毛變成了接近膚色的米白,在盡頭生出五個粉白色的小貝殼。
他,他竟然長出腳了!
雪一要比花辭還激動,嚷嚷着給夫人找鞋就跑了出去,花辭慢悠悠的在榻上站起來,腳底接觸榻面的觸覺還有些不真實,他撩起袍子下擺,學着雪一的樣子跑了幾步,一下左腳絆右腳打了個趔趄。還好清作離得近及時扶住了他。
“慢些,你剛走路不要急。”
花辭紮在他懷裏,哈哈笑着把清作的腰樓緊了,“我就是知道你最好了,這世上我最喜歡你,我把結的果子都給你!”
他不遺餘力的表達着自己的感激之情,喊出的話在空曠的寝殿震得回聲嘹亮。
清作看着花辭埋在自己懷間的長發,僵硬在身側的手動了動,這時屋外的雪一突然喊花辭,說他找到鞋了,花辭一愣立刻急不可待的走去穿鞋,全然不知身後清作的手就懸在自己肩膀上。
作者有話要說:花辭對手指:我好像錯過了幾個億,還是美元QAQ清作抱緊:不會,這種程度的要多少有多少。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趙淺予 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8章 花辭發現自從有了腳之後,雪一簡直當他是三歲娃娃一樣照看,腳剛落地,那邊就緊跟着喊,夫人走慢點,夫人不要跑,動不動還要扶着胳膊一起走,好像他不利于行似的。
其實花辭早就走得很好了,除了剛長出腳的那天有些打晃,現在跑和跳完全不成問題,身體輕快的就像一匹矯健的小鹿。奈何小家夥就是不許呀,要是花辭稍加違背,雪一發現後就立馬生氣,晚上任他怎麽求都不肯再講話本聽了。
這不,花辭站在石階上,興沖沖的剛要一躍而下,就被雪一眼疾手快的從身後抱住,恨鐵不成鋼道:“夫人怎麽能這樣,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了!”
“我一直都不是一個人呀。”花辭理所當然道,“我是一只妖,還是一只又會蹦又會跳的花妖。”
花辭笑得歡暢淋漓,以前他總是靜坐在那裏,看着別的妖跑跑跳跳,他就把自己幻想成對方,飛躍在崇山峻嶺之巅,聽着耳畔呼嘯的風聲,像一只飛鳥,像一匹虎豹。如今總算如願以償,叫他怎能不快活。
雪一也沒想到只不過有了一雙腳而已,花辭卻像換了個人,再也不似以前娴靜溫吞的模樣,活像只沒栓鐵鏈的猴子,一刻看不着就要上蹿下跳。
雖說活潑些也不打緊的,可今時不同往日,夫人怎麽就一點都不在乎自己的身體呢。
雪一扯着花辭的胳膊,寸步不離的跟着花辭,小短腿倒騰三步都沒花辭的一步快。
“我是說夫人肚子裏的小帝君啊,您不注意,萬一小帝君出不來該如何是好?”
“小帝君?”花辭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又餓了,不知為何他最近總是餓得很快。花辭從腰間的荷包裏掏出兩粒酸梅幹,一粒自己吃,一粒塞給雪一,“這裏是小果子呀,不是小恩人。”
“又沒出來您怎麽知道,萬一不是果子是很像帝君的小娃娃呢。娃娃在肚子裏都很脆弱,夫人這樣又蹦又跳的,他們肯定很難受。”
花辭被雪一說的有點懵,咽下嘴裏的梅幹,看着自己的肚子忽然有些害怕。他是朵花啊,怎麽會生出小娃娃呢?
其實這事說來花辭自己也是半懂不懂的,當初只是不小心喝了恩人的一滴血,非閑仙君便說他結了果子,就是有果子也是他和恩人一人一半的,當然,恩人若是想的話,花辭也會毫不吝啬的把全部的果子都讓給他。
可他從未想過,肚子裏長的竟不是果子,而是會哇哇叫的小娃娃啊。
若真是這樣的話……
“我跟恩人豈不是要當父母了?”
雪一暗暗松口氣,點了點頭,心想夫人總算是開竅了,哪成想花辭下一句便語出驚人。
“那小娃娃要管恩人叫娘親嗎?”
雪一一口氣把嘴裏倒牙的梅幹噴了出來,咳得上氣不接下氣:“小帝君在您肚子裏,怎麽管帝君叫娘親啊?夫人才是娘親。”
看來帝君說的不錯,夫人這腦子确實比一般人要清奇些,想法總是那麽驚世駭俗。
花辭咦一聲,若有所思,悶聲思索了半晌弱弱道:“可我見夫妻倆一般都是美的是娘親,魁梧壯實的才是爹爹。”
“夫人覺得自己魁梧?”
花辭瞧了瞧自己麻杆般粗細的胳膊,又快速把衣袖撸下,有些心虛的避開了雪一的目光,“我剛成年身體還會長嘛,白伶說他小時候跟如今的模樣就不大像,我現在努力多吃點,說不定日後也能長成個身材偉岸的少俠。”
說完他努力挺了挺腰板,卻不想把衣袍撐起以後腰身更顯窈窕,這纖細的曲線,說是副小姐的身子怕都有人信吧。
在雪一的嗤笑聲中,花辭恨恨的抓了把酸梅幹填進嘴裏,發誓以後每天要吃三大海碗飯,就不信一點都長不高長不胖。還要每天爬樹跑步背石頭,把自己練得壯壯的,至少也比恩人壯實,到時他就可以保護恩人了。
想到這花辭拍了拍雪一的肩膀,信誓旦旦道:“你且看着吧,我一定會讓恩人當小娃娃娘親的。”
看雪一仰着頭驚得目瞪口呆,花辭得意的蹭了蹭鼻子,還以為小家夥是被他的豪言壯語吓到,沒想一轉頭發現清作就在後面看着他倆,俨然把他剛才的話都聽了進去。這回輪到花辭被酸梅幹嗆得大咳不止,雪一剛要伸手拍他,就看清作的手搭了上去,只拍一下花辭就不咳了。
“對不起……”
花辭嗆得臉頰通紅,自從有了腳之後,花辭每日都去鏡前把自己的頭發用藤蔓編制的發帶束起來,吊得高高的,蹦蹦跳跳時,發尾便跟在後面一甩一甩,仿佛整個人都比之前生氣了許多。從膽小害羞的小花妖變成了一刻都靜不下的活潑少年。
雖然有時是鬧騰了點,不過他這改變,卻是清作跟雪一都喜聞樂見的。一個人只有在絕對信任的環境中,才會完全放下警惕和戒心,無拘無束的活着。
雪一看定在原地的花辭,嘿嘿一笑,朝清作道:“如今也只有帝君能鎮得住夫人了。夫人昨日說要準備火鍋請帝君一起用膳,今早起來便來來回回忙個不停。知道他是準備晚飯,不知道還以為是藝人在玩雜耍呢。”
花辭被他揶揄的滿臉通紅,反駁道:“哪有如此誇張?”
“誇張?走一趟抱回來三個盛滿水的盆子,左手一個,右手一個,頭上還要頂一個。夫人覺得哪裏不像是玩雜耍?”
花辭窘迫萬分,卻也無力辯解。壞雪一,幹嘛要在恩人面前說,他又不是故意的,再說當時也是事出有因呀。
說來火鍋這東西還是他在乞靈山閑得無聊時學會的,用白伶的話說,他這妖,模樣軟說話溫聲細語,看着就是一副好說話樣。所以乞靈山不少未化成人形的妖和初開靈識的小動物,有困難都會來找他幫忙。
不是吹噓,從他成妖三百年來,救過的生靈不計其數,雖然花辭覺得不過是舉手之勞,但好多動物和妖事後還是會送謝禮給他。尤其是被他救過的狼妖一家。
當時有只禿鷹要來叼他們偷偷跑出窩玩的狼崽兒,弱肉強食是自然法則,花辭一般是不會幹預的,可這小崽兒造化卻不凡,剛出生便開了靈識,見了坐在山頭的花辭更是口吐人語,奶聲奶氣的叫他小哥哥。
花辭瞄了眼頭頂盤旋的禿鷹,把小崽兒藏在自己盤曲錯亂的藤蔓裏,雖然他靈力低微,到底也是成了人形的,那些未化形的動物還是很忌憚他。于是半天也不見狼崽的禿鷹只好掉頭飛走了。
事後狼妖一家為了聊表謝意,每逢初一都會送來一大籃子曬好的臘肉幹,就算花辭婉拒也不管用,看着堆積成山的肉幹,他只好白伶來的時候用鍋子放在開水裏煮煮一起吃,沒想到卻被白伶鄙夷了,還嘲笑他簡直是在喂豬。
花辭撈起來嘗了一口,确實寡淡了點,不過也不至于難以下咽吧。
最後那鍋肉幹大半都被花辭自己消滅掉,下次再來的時候,白伶從凡間弄來好多顏色火紅的辣椒,皮子幹得脆脆的,把它們打磨成粉後配着桂皮、八角、陳皮、幹桂圓、大棗和枸杞,放在鍋子煮開後紅乎乎一片,随着熱氣翻滾而來辣味,嗆得花辭淚流滿面。
不過真的好香啊!他從未聞過這麽香的味道。
花辭喜食肉,白伶卻不沾葷腥,更偏愛素食,弄來好多嫩綠的小葉菜和山木耳放在一起煮,配上勁道的玉米面和羊腸粉,撈出來一樣好吃的欲罷不能。
他誇白伶發明的菜好好吃,白伶嗤笑一聲,說不是他發明的,這是凡間存在了好幾百年的火鍋。
後來花辭暗暗拜托附近的鄰居,儲存了一大堆火鍋的配料,只等着他來的時候再一起大快朵頤,可惜後來白伶為了躲人,跑到城裏的大戲院唱戲了,三年五載都很難見一面。就算來了也會帶上現成的吃食,不等花辭吃完就又要飛走。
這麽經年累月的,花辭的臘肉幹剩了一大堆,他用幹淨的白布包好後埋在地下,等狼妖再來送肉幹時趕忙把自己的困難說了,本意是想對方不要再送,沒成想狼妖竟贈給花辭一個儲物石,看着水滴大小,綠瑩瑩的,用靈識打開後裏面竟有十畝地的空間,還長着不少脆棗和綠葉菜。
一番退讓後實在盛情難卻,花辭也就不在推讓,把儲物石穿成吊墜挂在脖子上,平日裏積攢的肉幹和火鍋料都放進去。
正好前幾日清作治好了他的手臂,花辭許諾要請對方吃火鍋的,如今他長出腳來已經行動自如,此時不請更待何時?
今天一大早看雪一還在睡,他便自己端着木盆去望雲川打水,儲物石裏有樹爺爺送他的一摞小木盆。
他算了一下,至少要打兩盆水,一盆洗菜,一盆做湯。結果舀水時就發現河裏竟然游着不少青明蝦,興許是近日水暖的緣故,河裏漸漸游來不少小動物,靠近下游的河底還長出不少綠油油的裙帶菜,看着肥嘟嘟的,口感一定不錯。
花辭本想撈點回去做個配菜,結果下了水就停不下手了,回過頭時木盆已經裝得冒了尖兒。
看着三個滿滿的木盆,這來來回回三趟多麻煩,花辭直接左右手一邊一個,頭頂還頂着一個,用藤蔓固定住,這樣走起來雖然慢些但一趟就能運回去,不想就剛踏進府邸被雪一逮個正着。
不過火鍋的各種配菜總算是準備齊全了。
花辭拉了拉清作的袖子,滿眼希冀道:“晚上我們一起吃吧。我的鍋子可以煮出兩種味道,一半辣一半不辣,你喜歡哪邊我們就煮那邊的。”
說完怕清作不能充分理解火鍋這種東西,花辭特意抱着手臂,軟磨硬泡的把清作拉到了寝殿的閣樓上。
露天的平臺上擺了一張圓桌,上面放着一口碩大的鐵鍋,中間分成兩隔,一半奶白色翻滾着,上面浮動着金燦燦的玉米和翠綠的蔥段,另一半紅得紮眼,厚厚一層紅油蕩開後露出一顆顆皺縮的小米椒。
清作看着那沸騰的紅油,眸子漸漸被鍍上一層暖色,被花辭摟緊的手臂不自覺握緊了。
“你喜歡食辣?”
花辭猛點頭,“辣的很好吃,不過白伶就不喜歡。這個因人而異,你可以先試試再選。”
清作卻搖了頭,“不用試,做辣的吧。”
第9章 白日裏花辭跟雪一準備食材時抽空把閣樓的積雪也打掃幹淨,擺上了桌椅跟鍋子,為了怕夜裏再下,特意在牆角備了掃帚,喜出望外的是下午風雪便停了,整整一夜未下。
要知道一夜無雪,在凡州脊可是前所未有的。而且這時間剛好是跟清作說完要一起吃火鍋之後,也不知是天公作美還是其中另有隐情。
不過這都不重要了,反正結果是好的嘛。
鍋子裏的湯底咕嘟咕嘟翻着花,閣樓裏飄滿了白茫茫的熱氣,帶着饞人的熟肉香。花辭在鍋下的鐵盤裏填了幾塊木炭,用火鉗怼了怼,看木炭都燃起了才走過去跟清作挨在一起。兩人面前各放着一個瓷碗,一雙木筷,還有一個盛滿花生碎、白芝麻跟醬料的小碟子。
本來也給雪一準備了的,卻忘了這小家夥是雪精,最消受不了熱的東西。也不能他們吃讓雪一幹看着啊,開飯前花辭特意用熊妖送他的蜂蜜做了一份雪花酪,第一次做手裏沒個準頭,不小心做得太甜了,沒想到雪一卻愛吃得緊,雖然上萬歲了卻還是跟小孩子一樣,嗜甜如命。
如今雪一不在,飯桌上只剩清作跟他,花辭就難免有些緊張。
他站起來撈了一片顏色通紅的臘肉幹放進嘴裏,一咬肉爛得剛好,味道也入得差不多,才又下勺子多撈了些肉和菜舀到清作碗裏。然後坐下也不吃,就咬着沾滿紅油的筷子眼巴巴的盯着清作,等他動筷子嘗一嘗。
在花辭飽含期待的注視下,清作夾起一塊嫩綠的裙帶菜,放在齒間輕輕咬進嘴裏,花辭都沒清楚他咀嚼幾下,那塊裙帶菜便順着滾動的喉結落了下去,整個過程未發出一絲聲響,那唯美的吃相,把花辭看得都有點口舌生津。
秀色可餐,是不是就說的這種情況呀?
可是沒一會清作的臉色就肉眼可見的泛起一薄紅,櫻粉色的薄唇紅得滴血一樣。
清作面上依舊不見波瀾,手卻下意識在摸索桌子上茶盞,有些不穩的灌了一口,微蹙的眉心才稍微舒展開。
花辭趕忙拿着茶壺又給他添了一杯,有些不确定道:“你,是不是不能食辣?”
白伶也不是很能食辣,加上他唱戲又要保養嗓子,睡前都要喝冰糖梨水,清晨還好灌一大碗薄荷茶,哪裏會吃辣的自毀前程。
可是見清作這樣,只吃一口就辣的臉色驟變,俨然是比白伶還食不了辣。
花辭看清作伸過筷子,還要再夾碗裏的菜,趕忙搶過來推得遠遠的,有些不開心的看着他:“明明不能吃為何還要勉強?就算你是想遷就我,我也不會高興的。”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就要離開。
以前花辭很少發脾氣,就算發也是一個人呆坐着悶聲不語,比起對別人生氣,倒更像是跟自己較勁。不過現在可大不同了,他有了腳,這就表示他不但可以不同你說話,還可以躲得遠遠的,讓你一天都找不見他。
之前他跟雪一鬧別扭時,便藏在清作練功的暗室一整天,本來想趁機跟恩人學幾招仙法,哪成想站着進去躺着出來,聽雪一說他被抱出來時,趴在清作懷裏睡得都冒鼻涕泡了。
清作都能預想到花辭跟他生氣會躲在哪,估計會跟雪一躲在書房講一天的話本,還會将房門光明正大的反鎖上,鸠占鵲巢,把他這個主人拒之門外。
想到這清作額角跳了跳,趕緊拉了花辭一把,“沒有勉強,我是喜歡,但不能吃多。”
“不能吃還喜歡?”花辭将信将疑的看着他,好像恩人也沒必要為了這種小事說謊,不過好奇怪啊,不拿吃為什麽還喜歡呢。
住在乞靈山的時候,他有個鄰居是只橘色的九尾貓妖,平時不見人影,總是窩在家裏睡覺,許是貪食貪睡的緣故,肥得很,一只爪子比樹上結的蘋果還大。
而且偏愛吃河豚,有三條尾巴都是因吃河豚沒的,卻依舊不長記性,見一次吃一次。每次花辭勸他珍惜性命,貓妖就故作高深的搖頭,說他不懂。
那時花辭确實不懂,現在卻稍稍明白了一點。也許有些人的喜歡就像貓妖跟清作這樣,明知道會難受卻還是甘之如饴,宛如飛蛾撲火,性命燃燒殆盡也在所不惜。
或許像話本裏說的,這是真愛吧。
不知為何,想到這花辭心口一陣鈍痛,好似針紮。
他悶悶的扯掉清作的手,笑一下:“廚房還剩些菜沒放進去,你喜歡辣也不要多吃,喉嚨會痛,我給你煮清湯的吧。”
他搬來一盆洗好的菜重新下到另一半鍋裏,等沸水把肉幹煮得翻滾起來,花辭把菜舀到自己的碗裏遞給清作,又把他方才用過的碗筷推到自己面前,吃起裏面的剩菜來。
清作望了他半晌才收回目光,拿起筷子,默不作聲的吃了幾口,拿起茶盞時突然又看向花辭,這才發現小花妖竟一直目不轉睛的盯着他,兩處視線相撞,把花辭吓得一愣,手裏的筷子差點掉到地上。
花辭埋頭嚼着香辣勁道的肉幹,卻有些食不知味,他又從清湯鍋裏撈上幾只青明蝦,剝了殼送到清作碗裏,“你說喜歡,那就是以前吃過火鍋?”
清作嗯了聲,擡起頭:“很久了。”
“也是別人請的嗎?”
“算是。”
花辭頓時來了興趣,“你那時吃的也是這般辣?”
“大概……”清作看着鍋裏的紅油眸光略沉,“比這更辣。”
“哇,那請你的人可真厲害,也是天界的神仙?是非閑仙君嗎?”
花辭還想再聽聽關于恩人的事,清作卻不接茬了。
花辭看他夾着剝好殼的蝦就要放入口中,呀一聲,趕緊按住清作的胳膊,指了指桌面的小碟子,面露詫異:“本來就是白灼的,不沾醬料哪裏還有味道。”連蘸料都不知道用,說以前吃過火鍋不會是騙自己的吧。
他怕清作不會,特意從對方手裏搶過筷子,将蝦肉放在碟裏裹好醬料遞到嘴巴,“啊,張嘴。”
清作凝眉看着眼前的蝦肉,雪白的面色像是映了一片盛開的桃花。對上花辭期待的眼,終于撬開了齒縫。
“好吃嗎?”
“還好。”
花辭歪頭看着他,又夾了一塊臘肉幹沾了醬料,“試試這個。如何?比蝦肉強些?”
清作吃下去還是一樣的評價,“還好。”
花辭有些失望了,用清作的筷子夾一塊塞到自己嘴裏,嚼一嚼,其實還不錯的,但對于恩人來說就很差強人意了吧。但他身上真的沒有其他更好的東西可以送與恩人了。
看花辭面色怏怏,清作抿了口茶,第一次有種自己說錯話的感覺。其實他說的還好,就已經是很好了,讓他像花辭跟雪一那樣,見到好吃的吃食就神情激動的大喊大叫,溢美之詞贊不絕口,實在不可能。
但他不想花辭不開心。
“我辟谷多年,一般嘗不出食物的差別,但你做的,我能嘗出。已經很好。”
一句非常牽強的安慰,花辭拄着下巴嘿嘿笑出聲,看清作莫名的望着自己,花辭笑得更歡了。
“你不要安慰我,白伶也說過,這肉存久了确實老些,可這裏皚皚白雪,也尋不到新鮮的肉食。”
花辭把筷子插進鍋裏攪了攪,耳尖一顫,忽然擡起。
“不過我聽聞有一種上古妖獸名‘産羅’,周身布滿粘液,能将碎石粘在皮上,日久風化後便于身體合在一起,形成堅不可摧的铠甲。但那神獸肉質卻是極鮮極嫩的,就是性情兇猛,不大好獵,而且自破夜之戰後,那妖獸也消退得無影無蹤,現世上再無跡可尋,興許是随那場戰事一并滅絕了。”
說到此處,花辭把筷子從鍋裏拿出,夾起一塊肉幹放嘴裏嚼了嚼,頓時覺得沒方才好吃了。雖然他未吃過産羅,光憑想象也能拟出七八分來,那味道肯定美極了,豈是這等柴乎乎的肉幹能比的。
花辭吐掉嘴裏的渣滓,沒留意到清作扣在茶盞上的手陡然緊縮,一雙血紅眼眸在水面一閃而過。
“不,還有。”
“嗯?”花辭一愣,沒反應回來對方說的什麽,有些茫然的看着清作。
清作放下手中的茶盞,耐心重複道:“我說産羅還有,你想見?”
清作說話一向言簡意赅,一般人乍一聽還真不一定能懂。不過花辭怎麽說也同他住小半月了,清作的表達方式他多少還了解一些。他問你想見,就是說他能帶你見。
不過繞是如此,花辭還是有些不确定,“你是說,我能見嗎?”
“可以。”
花辭激動的手都有些抖,那可是幾億年前存在的上古妖獸啊。日月同生,天地同壽。最關鍵的是還極其好吃。不過現在花辭是不敢想吃産羅了,那麽稀有的珍獸吃進肚子裏,簡直暴殄天物。讓他看一眼,甚至能摸一下,便再好不過。
之後應花辭的好奇心,清作又說了他些早年出戰時見過的奇形怪狀的異獸,有些雖是妖獸,卻比仙界的神獸還要好看許多,看着憨态可掬,綿軟雪白的毛發,甚至令人愛不釋手。
還曾有過一只失去母獸的幼崽,咬着清作的袍子可憐巴巴的跟到了仙界,清作也不管,任其在凡州脊吃了幾天冰渣,後來被實在看不下眼的非閑仙君抱回自己府邸養着去了,如今馴養的也是看家護院的一把好手。
清作面無表情的講,花辭貼在一旁津津有味的聽,光聽着多沒勁,嘴裏還要一刻不停的嚼着,沒一會小碟裏的蘸料就空了。
清作把自己的遞過去,花辭趕緊推開,“那些你用,我這裏還有好多的。”
說完從衣領裏掏出墨綠色的儲物石,按着頂端蹭了蹭,剛要用靈識打開,就感覺眼前一道黑影掠過,迅速快得讓他反應不能。
是何東西?
等花辭回過神時,卻見清作竟硬生生的将儲物石從他脖子上薅了去,捏在指尖握得咯吱響。
花辭摸着刺痛的脖子臉色發白,這樣的清作陌生的有些讓他害怕,花辭戰戰兢兢的抓住對方的另一只手晃了晃,“怎麽了?”
清作面色一頓,才發覺自己有些失态,緩緩松開手卻發現那塊儲物石已碎成齑粉,再無修複的可能。
他伸手搭在花辭的脖頸後慢慢撫平勒出的傷口,“對不起。”将齑粉放在桌上問:“這塊儲物石是何人給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天空中最亮的星星 5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0章 花辭瞄着桌上的綠色粉末吞了下口水,又擡頭看了眼目光凜凜的清作,不自覺的把身子挺直了,搭在肩膀上的發尾嘩啦一下掉下去,在後背打了幾轉。小聲道:“朋友給的。”
“是狼妖?”
花辭不敢隐瞞,急忙點了頭,“嗯。我在乞靈山時救過一只狼崽,為了道謝那孩子的父親就把這塊儲物石給了我。哦,還有咱們剛才吃的肉幹,都是他們夾送的。”
見清作依舊面色不愉,花辭繃着身體心跳得突突快,怯怯問:“怎麽了?”
“沒什麽。”
清作避開花辭探尋的目光,望着已經見底的茶盞。他沒有告訴花辭,就在儲物石開啓的一瞬,一股狼族特有的氣味飄散出來,那是頭狼為了對外宣示占有權的狼息。
早年妖族為禍人間,清作随父君去妖海林征戰時在狼妖族嗅到過這種味道,雖然不是很好的記憶,卻讓清作印象深刻。
當時他只身攻入狼妖族內部,卻發現對方首領藏身之處極為隐蔽,且狡兔三窟,總是難以找到其真正的栖身之處。無法,為了将罪魁禍首連根拔除永絕後患,清作只好假裝成受傷的仙族被對方抓獲,沒成想見到狼妖首領準備拔劍時,卻被對方噴了一身奇怪的味道。
當時他還不解其意,事後被非閑笑了好久,說這是狼息,狼王對自己母狼宣示占有權用的,來個糙點的比喻,就跟狗到處撒尿做記號差不多。那狼王既然朝他噴了狼息,十成十是看上清作,要把他扣在妖窩做壓寨夫人了。
有些事不知道還好,一說明反而徒增厭惡。
自那以後清作便對這股味道深惡痛絕,周圍凡是出現一丁點類似的氣味,他都會立刻察覺,何況花辭那塊儲物石中還那麽濃烈的。
開啓的瞬間鋪天蓋地的狼息便把花辭團團圍裹住,清作發現自己的行為第一次出現了不可控。他甚至沒有思索,便下意識捏碎了儲物石,把那股洶湧的狼息用內力驅得煙消雲散。
那種被戾氣環繞的感覺無比陌生,仿佛另一個人在操控着他的身體,使他變得怒不可遏。
何況花辭也解釋了,只是救命之恩的謝禮,可他卻依然不能忍受花辭身上染上其他人的味道。
清作不懂這是為何。
占有欲?
可那不就是未開化的野獸才存在的低劣想法……
而且他與花辭具是完全獨立的個體,也談不上誰屬于誰。
“抱歉,那塊儲物被我捏碎了。”清作順着袖口拿出一枚金色的方形石頭,閃閃的,他從花辭身上尋了